言谈间,卫太尉得知顾晚卿要随卫琛出京去临州。
轮廓分明的脸突然就沉了下来,看向将顾晚卿的碗堆成小土丘的男人:“此去临州,前路未卜。”
“婠婠这丫头不清楚路途崎岖凶险,你小子也不清楚?”
被自己亲爹数落的卫琛:“……”
他放下了手中的玉箸,正襟危坐,抬眸与主位的卫宏斌对上视线,“父亲多虑了,孩儿定能保卿卿周全。”
卫太尉:“……还是让风寻与你同去,为父方能安心。”
“那便谢过父亲。”卫琛拱手行了谢礼,复又拾起了玉箸。
倒是主位的卫宏斌,有一瞬愣怔。
因卫琛答应得过于爽快,他不禁怀疑,他这个儿子一直在等他开这个口。
毕竟风寻是他身边最得力的下属,武功高强,与卫琛也不相上下。
此番若是随卫琛前去临州,必是一得力干将。
卫琛也正因为知晓这一点,才顺理成章接受了父亲的好意。
毕竟临州知府一案,疑点重重,错综复杂。
他也怕查案之际,会有顾不上顾晚卿的时候。
“这件事,婠婠家里人可知晓?”卫太尉思绪回笼,终于顾及到最重要的问题。
这次没等卫琛开口,顾晚卿乖巧回道:“卫伯父不必担心,我已书信一封留于爹爹和娘亲。”
“他们二老知我与阿锦一同出行,定是放心的。”
卫太尉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全了顾晚卿想出京的心愿,没戳穿她的谎言。
试问有哪家爹娘能放心自己的女儿,与外人一起离京的?
“阿锦,此行你定要护好婠婠。”
“日后要将她完好无损地送回太傅府。”
卫太尉话落,卫琛沉声应下。
倒是让顾晚卿受宠若惊。
坐在顾晚卿对面位置的周玉嫣浅皱柳眉,视线在卫太尉与卫琛脸上过了一圈,不由捏紧了指间的玉箸。
之前也没人告诉过她,这顾家的二小姐在府里的地位竟这样高。
三表哥也就罢了,怎么连姑父也这般向着她?
晚膳过后,顾晚卿欲先行回卫琛的院子。
离开正厅时,她却被卫妆怯生生地叫住,邀请她去她的院子小坐。
还说想让顾晚卿尝尝她亲手做的糕点。
顾晚卿自然不好拂了她的好意,便和霜月走了一趟。
她在卫妆院子里呆了大半个时辰。
约莫戌时三刻,卫琛才亲自到卫妆院子里,将顾晚卿接了回去。
临走之际,卫妆曾提议,让顾晚卿今夜留宿在她的院中。
却被卫琛冷声拒绝了,“明日卯时我们便要出发,不好扰你清梦。”
卫妆本不在意,却在开口之际,瞥见了卫琛朝她睇来的眼神。
她顿时哑住,片刻后方才咽下那些说辞,乖乖道:“……三堂哥说得有理,那妹妹便不留卿姐姐了。”
顾晚卿欲言又止,最终点了点头,辞别了卫妆。
回去路上,她搅着垂坠的衣带,偏头看向走在身侧的男人:“阿锦,明日我们当真卯时出发?”
又不是赶着去宫里上早朝,何必这么着急?
“当真。”
“为何?”
“自然是怕那成二公子醒过神来,跑来我太尉府寻你。”卫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倒是真将顾晚卿吓住了。
她缩了缩脖子,莫名觉得身上染了一成寒意,“卯时出发来得及吗?要不还是寅时动身吧?”
顾晚卿揪着秀挺的眉,不难看出她是真的不喜那成煜。
卫琛扬了扬唇角,“未尝不可。”
两人并行穿过曲折回廊,身影被廊下暖橘色的灯笼摇曳、拉长。
光影交错间,始终与顾晚卿保持同一步调的卫琛不时低首侧眸,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忽明忽暗的娇丽面庞。
顾晚卿始终目视着前方,还在回味卫妆亲手做的糕点。
暗悔方才一股脑把糕点全吃光了,合该留一些,明日好带在路上吃才是。
落后他二人一步远的昭澜和霜月亦是并肩。
前者低眉垂眼,眼观鼻鼻观心,不闻身外事。
后者则时不时偷摸着抬眼,小心打量前头两位主子的背影。
当真是怎么看怎么般配!
回到卫琛的落梅院,顾晚卿径直朝主屋去。
没想到卫琛也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霜月见状,本想叫住卫琛,小做提醒。
却被昭澜抓住肩膀,拽了回来。
“你我便在这门外守着便是。”昭澜话落,松了手。
霜月木讷地点点头,看看他,又回头看看已经随顾晚卿进了内室的卫琛。
想来卫小三爷也不会对她家小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霜月安心了,同昭澜一并杵在廊下。
至于直入内室的顾晚卿,一眼便看见了放在案几上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
愣怔片刻,才回想起来,这些玩意儿都是卫三爷送上的谢礼。
想来是卫琛让人送来这屋里的。
顾晚卿朝案几走去,头也没回地问随她一起进来的男人:“你三叔送的礼,你还真替我收下了?”
“他老人家一番心意,安心收下便是。”卫琛落座于软塌,隔着一方画屏,遥遥看那抹窈窕的倩影。
只依稀看见顾晚卿蹲下身去,随手拿起了什么,一阵打量把玩。
“都说了举手之劳而已,三叔也太客气了。”顾晚卿喃喃。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顺势坐在蒲团上,回身看向软塌那方。
虽被山水刺绣的画屏朦胧了视线,但她仍一眼捕捉到了卫琛挺拔端坐的身影,疑声道:“今日之事,你三叔打算何时向周表小姐讨要公道?”
总不能让卫妆白受这份罪不是。
“三叔向来知轻晓重。”卫琛顿了顿,他知晓顾晚卿的意思。
却是颇为无奈道:“事关我母亲,他定然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顾晚卿默了片刻,想起不久前霜月与她提过的事。
“想必你三叔也并非全然看在卫伯母的面上才选择息事宁人的。”顾晚卿喃喃,声音比方才低一些。
屏风那头的卫琛愣怔住,狐疑蹙眉:“此话何意?”
顾晚卿将随手拿的那只珠钗举到眼前,仔细观摩上面打磨得光滑莹亮的珍珠。
呐呐道:“那位周表姑娘,不是卫伯母为你定下的良配吗?”
“想来你三叔便是看在你的份上,才不肯计较的。”
画屏另一端的卫琛长眉拧紧,随意搭放在膝上的手握拳,他声音忽然冷沉:“听谁说的?”
“怎么?”顾晚卿抬眸,视线落在被画屏隔断的模糊身影上,眼波转了转,“难道不是吗?”
顾晚卿以为,卫琛是还没想好,把这么重要的一件事仔细告知于她。
所以被她一语言明,才会音色陡沉,听着语气很不爽利。
结果男人却断然否认:“不是。”
语气丝毫没有犹疑。
顾晚卿当即便愣住了身形,默了半晌才重新捡起了话,“不是便好。”
“那周表小姐虽相貌可人,却心思不正,与你并不相配。”
若是卫琛当真与周玉嫣有婚约,她还得考虑要不要与他断交,何其烦恼。
嘟囔完,顾晚卿忽然话音一转,也忧心起卫琛的亲事来:“其实你也老大不小了,可以考虑成亲一事了。”
“我大哥与你这般年纪时,家中已然在为他张罗说亲了。”
“便是你不着急,卫伯父与卫伯母也是要着急的。”
顾晚卿说完,忽然想起之前卫琛曾向她提过求亲一事。
现在想来,怕他也是为了应付伯父伯母,才会询问她的吧。
就在顾晚卿想当然之际。
软塌上险些将膝盖捏碎的男人,徒然打断了她的话。
音色沉沉,却严肃认真:“我心悦你。”
“……就算娶妻,我也只想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