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零点,穆余还没回家。
阿喜站在一边,看见付廷森不知道第几次抬手看表,也变得焦灼起来。
付廷森又问了一次:“夫人去过茶馆之后小姐就不见了?”
“是。”
“一个人?”
“湛礼跟上去了。”
“发生了什么事。”
阿喜不太清楚,她当时不在二楼,只说小姐出去时状态不大好,她头一次见到她那样。
估摸是受了些委屈,付廷森已经让人去找了。
他的人几乎要将整个上海颠来覆去翻腾一边,一直到快要凌晨,谭助匆匆忙忙跑进来,说找到了。
付廷森赶到郊外山上的时候,穆余跪在佛前,双手合十挂着一串佛珠,只是身子晃晃悠悠,跪也跪不稳,走近些就闻到浓重的酒气。
付廷森压着怒意问她在干什么。
穆余闭着眼,手抵在额前:“我在…求佛祖宽恕……”
她说她欲念太深了,来这洗洗她灵魂上的尘霾。
付廷森让她起来,说佛祖是不会理发酒疯的人的。
听闻她睁开眼,颓废地坐在垫子上。
付廷森走近要拉她起来,穆余看他绷着一张脸,甩开他的手,躲到一边湛礼的身后。
付廷森生气了。
夜不归宿还酗酒,半夜在寺庙发酒疯,他找来了还不肯老实地跟他走。
他叹了口气让她过来,穆余不动,湛礼的身子将她挡得严实,付廷森看见这个人就烦。
他由着她,转身先走了,在车上等了一阵,才有人打开门,将她送了过来。
穆余一上车就往他大衣里钻:“我冷……”
是冷,鼻尖蹭到他脸上都是冰的,付廷森脱下大衣,将她裹住了。
穆余埋在他胸口,没一会儿眼泪就浸湿了他的衣服。
“我看看……”付廷森捧起她的脸,觉得她这样又可怜又可爱:“受什么委屈了。”
她这么懂事的一个人,什么委屈能让她这么闹。
穆余吸了吸鼻子,从他身上下来,缩在角落,说自己只是太贪心了。
“哪里贪心。”
“我今日,来拜了准提菩萨,地藏菩萨,多宝如来……还有送子观音。”她滚下两颗泪珠,“我太贪心了。”
求财求平安还要求子,想要的东西太多。付廷森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穆余醉得彻底,自顾自地胡说:“我想要很多很多钱,想要你……”
就听他轻笑:“钱多少都有。”又说,“我已经是你的了。”
穆余仰头看他:“我想要个家,你给么。”
“我想要个孩子,你给么。”
“你都给别人了……”
她发了一路酒疯,一会儿哭得要断气,一会儿气急败坏去挠付廷森的脸,质问他:
“她是怎么知道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已经知道了?是怕我知道那天从老家来的人是她叫过来的,转头去报复她吗。”
她说他太偏向姐姐了。
付廷森在她胡言乱语里总算搞清楚她今天发疯的原因———
穆楠好像怀孕了。
这怎么可能。
穆余观察他的神色,见他眉头皱得越来越深,才歇下来,整个人缩进他的大衣里。她希望付廷森能更生气一些,穆楠今日来她面前一通炫耀,她就算决定要放手,在那之前也不能什么都称了她的意。
次日一早,付廷森带着一腔怒意回了趟榕园,进门便看见穆楠坐在沙发上,一手捂在胸口,不太舒服的样子。
医生蹲在一边询问她的情况,给她检查,她一字一句地回应,看见他来了,笑着起身:“吃过早饭了吗,我让厨房去准备。”
付廷森挣开她的手,淡声问:“你怀孕了?”
“我只是最近胃不大舒服,医生说我凉性的食物吃多了……”她招招手,让医生先走了,转身坐回沙发上,“是她跟你说的么,昨天见她失魂落魄地跑出去,我就知道是她误会了。”
付廷森没说话。
“你难道不清楚么,我们……”穆楠撇过头,“难不成,你还怀疑我外面也有人……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付廷森知道,穆余能误会,一定是她昨天有意无意地引导才让她误会。他看着眼前同床共枕相处了许多年的人,以前没觉得什么,现在乍一想,这些年穆楠早就变得不似当初。
付廷森还记得以前他们刚认识时,她与他说一句话都要脸红;她是从小县城来的,开始有的人会笑她什么都不懂,她就躲着一个人哭,发现被他看见了,她会忍着一滴眼泪也不掉下来……
这点和穆余很不一样。
后者恨不得将所有脆弱展现在他面前,让他心疼。
那时的她很淳朴,会自己每天做便当带给他,里头还塞着情书。很平常的家常菜,很平常的味道,付廷森可能不会吃她的东西,但会看她的情书。
———少女笨拙的爱意。
之后他会吃上一口,两口……慢慢穆楠就坐在了他身边。
那时的她有点要强有点小虚荣,但很简单,有好有坏一个人才生动。
或许是这些年名利的熏陶,周边环境的影响,让她也变得越来越势利。
原先付廷森觉得不打紧,环境太容易影响一个人了,她的势利只体现在一些很小的方面。
可她若是带着那些人去让穆余难堪,这便是霸凌行为。回想穆余昨天的样子,付廷森太生气,但换位想一下,换作任何人是穆楠,怕都会因为气不过去做一些不太体面的事。
说到底,还是他的不好。
付廷森一阵无力,两边他都不想伤害,到头来哪边都顾不好。
或许他该干脆一点。
他走到穆楠身前,给出最后的警告:
“你,还有昨天那些人,都不准再去那里,都不要再出现在穆余面前。”
“事不过三,穆楠,不要把我的话不当话。”
他转身走穆楠才从不敢置信中缓过来,哭着朝他的背影喊道:“你对得起我吗!你们两个对得起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