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参奏的大臣们完全没有想到许怀谦居然会这个时候回来,一个个都当庭愣住。
愣过之后,又淡定了些:“你若没有玩忽职守,因何缘故半月不来上朝?朝中大臣,就连年老体衰的老臣,都没有你休假休得久!”
缙朝的上衙制度非常严格,一般情况下,官员至多只能请三天的假,超过三天就要扣俸禄,而病假一年只能一个月,只有特大病情能请三个月。
至于丁忧,没有的。
缙朝才开国,到处都缺人才,父母去世,一个官员就要丁忧三年,国家还要不要运行了?
至多给你放三个月的丧假,让你回家治丧尽尽孝,就赶紧回来上班吧,国家需要你。
在人才这么紧缺的时代,许怀谦才在朝廷上上衙多久,就一口气休了大半个月的假,参他一本,又有如何!
“——咳咳咳咳咳。”许怀谦当庭给他们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大变活人,明明他走进来的时候,还中气十足,咳了两下,面上气色全无,一张脸惨白得犹如病入膏肓之人,气息也略有些不足,“……我身体先天不足,换季大病了一场,请了病假,有何不妥么?”
许怀谦掐着点呢,既然一个官员一年能请一个月的病假,这里马上就要年底了,能休干嘛不休?
而且,他觉得他这个身体,完全可以休一年三个月假的,他只休一个月的,已经是很体贴了吧。
“你说请病假就请病假?”众位大臣不信,明明他刚刚身体还好好的,眨眼间就变得这么虚弱,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问题,“你可有证据?”
“——哦,”许怀谦恹恹的应了声,太白的脸显得他五官特别大,唇色寡淡得几近透明,模样一看就惹人心疼,“太医院一直都有我的病案,要我取来给众位大臣们一览么?”
他这模样变化太快了,即使是不相信他有病的朝中大臣们,也被他那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给吓到了。
难不成真生病?!
“——咳,还有我什么时候,无所作为了?”许怀谦轻咳一声,摇摇欲坠地把自己手上比书本还厚的奏折拿出来,“且不说我休病前一直在为陛下做事,在家养病的这些日子,我也一直谨遵陛下圣谕,为国尽瘁,为陛下分忧,呕心沥血地写出这几万字的治国方针,这也算无所作为?!”
许怀谦颤抖着手举起他手上的书本,一双丹凤眼在过于苍白的皮肤上显得又大又无辜,看得人无地自容,自惭形秽。
自许怀谦入朝以来,人家改革科举、改革翰林院、改革教习考、使朝廷各部推出学政。
这些那一样是无所作为了?
相反跟许怀谦比起来,他们这些朝臣才真正是无所作为,毫无建树……
更别提许怀谦手里还拿着一本厚到超出他们想象的奏折。
话说,奏折还能写这么厚的吗?那得写了多少字?!
在家休病都能这般为陛下排忧解难,而他们这些无所建树的朝臣却在这里想着弹劾许怀谦玩忽职守……
这可真是……
被人打脸打到门面上,不肿也疼!
一众弹劾的官员被许怀谦三两句话和一本超厚的奏折怼得说不出话。
支持许怀谦这一派的人爽了,可不就是这个理,说人家玩忽职守,无所作为,还是先看看自己有没有尽忠尽职再说吧!
“许爱卿辛苦了,”昌盛帝早在许怀谦举起手上的奏折时,就让鹏万里给取了上来,这会儿打开许怀谦的奏折扫了一眼,脸皮子跳了跳,无语至极地夸了许怀谦一声,又冷声对那些弹劾许怀谦的朝臣说道,“既然许爱卿已经来上衙了。弹劾之事就暂且不提了。”
“是!”
一众弹劾的官员憋屈得不行,他们筹备好些天,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堆弹劾的奏折,才让说了一个开头就被许怀谦给堵了回来不说,他们还给许怀谦铺路了。
让他一回来就重新进入了昌盛帝视线,瞅瞅,那么厚的一本奏折,昌盛帝仅仅只是翻了一页,就眼巴巴地说出了“许爱卿辛苦了”这等字眼,其他人那有这个殊荣?
这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让这群官员着急死了,许怀谦这一回来,不会意味着沈温年要失宠了吧?
而支持许怀谦这一派的人看到此情此景淡定极了,果然昌盛帝还是看中才能呢,瞅瞅,我们的许编撰,一回来就是一本奏折就重新夺回了恩宠。
这么厚的一本奏折,养病这些日子,没少费心思吧?
想到这里,不少人都替许怀谦心疼了,这得有多爱国爱民,才会在养病的时候,都这般鞠躬尽瘁。
不会那奏折的页面上都沾染着他的血迹吧?
那当然是没有的。
就是许怀谦的这本奏折写得有点水,一页纸,字超级大个,一整页也没有几个字,看起来厚,实际上跟别人上的奏折字数差不多。
从未想过奏折还能如此做花样的昌盛帝,一边翻一边看许怀谦,在心里有点怀疑,他一向觉得对他对缙朝尽心尽力的许怀谦,是不是他的假象?
而真相就如这本奏折一样,实际上他在糊弄糊弄他,在糊弄糊弄朝臣?
但在扫到许怀谦那一脸虚弱的病容时,顿时又自己打消了疑虑,能挺着一身病骨,挨过一道道科举,为他出谋划策,为他排忧解难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糊弄之人?
定然是真病了,实在没有力气了,才这么干的!
为许怀谦找好借口和理由的昌盛帝,这才慢慢收回视线,翻看完手上的奏折,张口夸赞了一句:“朕果然没有看错,满朝只有许爱卿是干事实的,在众位爱卿还在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争吵的时候,许爱卿已经思考起了各地预防灾害的措施。”
不错,许怀谦这本奏折说得正是各地灾害的事。
他可没有忘记,昌盛帝改革科举,不正是因为华阴水患满朝拿不出一个解决之法,这才想到要改革的吗?
现在科举的改革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那这个预防灾害的措施,是不是也得筹备起来了?
不要等到每次灾害发生了再来讨论,那样等朝廷讨论出个解决方法来,人都跟华阴水患一样死绝了,没有任何意义了。
“灾害预防?”
众朝堂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话,全都愣住了。
“没错,就是灾害预防,”许怀谦苍白着一张脸,出列来,“如果早几年,我们就能够把这个措施筹备起来,是不是华阴水患的惨状就不会发生?”
他可是在翰林院里看过资料了,一整个府十万人口,除去死于水患中的人外,其他的,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还有些纯粹就是没了生的意志,直接跳河而亡了。
现在的华阴除了还有些不愿意离开的百姓,一整个府空荡荡的,完全没有一点生机的模样。
如果每次一个府但凡遭遇到一点灾害,朝廷都这般的话,不出百年,缙朝必亡!
“这该怎么预防?”众朝臣看着他,“我们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我们是不可以未卜先知,”许怀谦觉得这个问题很好想,“但我们可以把每个承宣布政使司可能遭遇到的灾害罗列出来,在每个承宣布政使司或者各州府建立灾情所,这样,一旦有地方发生灾情,朝廷也能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各类灾情。”
“想法很好,”沈温年听许怀谦侃侃而谈完,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可天下灾类何其多,要是每一项都预防到,这得需要多庞大的国力?我们缙朝现在还处于国力薄弱阶段,完全支撑不起你这个想法。”
“沈编修说得不错,”户部的人听了沈温年的话,站出来说话了,这次不是他们针对许怀谦了,而是实情本身就是如此,“户部每年的支出都是捉襟见肘的,能维持国朝基本运转,已属不易,再建立这个建立那个的,委实没有办法达到!”
许怀谦见户部的人站出来说话,很想跟他们翻白眼。
可别拿户部的税收说事了!
户部每年的税收只有四百万两银子不假,可他们说的税收是指,户税和田税,缙朝的税收收得不高,一亩地才收一成,当然只有这么点了。
可是关税、盐税、苛捐杂税这些大头的税,他们怎么不拿出来说事?
诚然,这些钱是要维持朝廷各部和军队的开销,只有户税田税这一项是户部能够灵活动用的,可许怀谦不相信,户部就一点剩的都没有了?
显然,户部每年还有一大笔银子,不知去向。
许怀谦没那么傻,这么大一笔钱,别人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的事,户部不可能把这钱私吞了。
朝廷里能够从国库调任钱粮的,除了户部,还有一个就只能是昌盛帝了。
而昌盛帝又是带兵造反起家的,他登基后,他从边关带回来的那批军队,除了少量的军队依旧回去守边关了,剩下的一大批人去哪儿了?
朝堂诸公为何如此惧怕昌盛帝?明明昌盛帝也不是多有头脑的人,连帝王心术都没学全,为何一个个世家朝臣除了怠政懒政之外,不敢对昌盛帝发起任何攻击?
大家都是世家,这个天下,世家的能力可不低,他们要是看不惯昌盛帝,联合起来密谋造造反什么的,给昌盛帝搞点小麻烦,让他妥协妥协还是很容易的,为何他们为了除了嘴炮,一点行动都没有?
许怀谦在家稍微思索了一下就明白了,昌盛帝这人野心极大,他的目标从来都不仅仅只是他脚下这片土地。
他更向往更广阔的天地。
所以,他养了一只军队,一只绝对堪称精锐的军队,就在京城附近,震慑得京城的各大世家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而世家们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里,不想给昌盛帝养兵?还是纯粹因为当官没好处,所以大批量的怠政懒政。
不管什么原因。
皇帝要养兵是他的事。
这和许怀谦不想让天下百姓受苦受难的心理并不冲突。
他从一个普通的农家子一步步爬到朝堂之上,除了给自己谋点福利以外,他的心始终都是当初那个不想进娱乐圈受万众瞩目,只想给山区百姓做一点事的扶贫公务员。他现在能的事很少很少,但起码要把一些基础的东西给建设起来吧。
在古代遇上一次灾害对百姓、对朝廷来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既然是能够有效的提前预防的,为何不去做?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这里入冬了,连他都能预感到今年的冬天会很冷,提早穿上了羊绒保暖衣,外面别的百姓能够预感不到吗?
他们要是提前把这个灾情所给构架起来,要是今年万一有雪灾发生,灾情所是不是能够第一时间组织人手救援,让那些受雪灾所困之人,也能暂时有个安身的地方。
顺带也能安抚民心,把损失减少到最少?
“难道没有钱就不去做了么?”许怀谦很讨厌户部这种张口闭口先说钱的事,因为没钱就先不做,可等有钱,又永远都等不来钱,“有钱的时候做有钱的事,没钱的时候就不能把没钱的事儿先做好?!”
许怀谦不相信,这么大一个朝廷,非要等有钱了才能把一个灾情所给构架起来。
总有些喜欢拿着俸禄不做事的部门,把他们拎去灾情所,一人兼两职,闲时在自己部门办事,灾时调去灾情所帮忙,不是一样的?
再来粮食和医疗等问题,可不可以各地组织人手将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归纳到灾情所里,再让衙门给他们批块地,让他们种粮食和药材自给自足?
明明有很多不花钱甚至是花最少的钱就能办更多事的方法,户部就喜欢张口闭口都是钱。
这朝廷的户部太不行了,许怀谦有点想给户部换换人了……
裴望舒在翰林院学科里学得怎么样了?现在让他去参加散馆考,能不能给我考个户部侍郎出来,直接把户部侍郎给换了!
本以为一个谢玉堂下去了,户部能办点实事了,但没想到他们还是这么短视,连以前就知道在书院里游手好闲的裴望舒都不如……
“没钱的事?”许怀谦的话,让户部的人皱了皱眉,“没钱怎么办事?”
“你说得容易?!”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那一样不需要钱?”
“别说朝廷了,就连百姓,没钱谁正眼瞧你啊!”
“或许可以,”朝臣在私底下讨论的时候,只有沈温年想了想许怀谦的话,出声道,“我前年在华阴待了一年,知道这穷有穷的过法,富有富的过法,我们不一定上来就把这个灾情所给构架起来,但可以搭个架子放在哪儿,一点点地慢慢往上填充?”
许怀谦看到沈温年出来说话了,心里的郁气少了些,这在基层干过的人就是不一样,总算没有朝臣们那么假大空了。
“搭个架子?”众位朝臣不解,“这架子怎么搭。”
“或许可以利用当地的衙门?”沈温年可是为了学习时政在十室九空的华阴待过一年的,“衙门里的那些捕快人手本身就不少,没有案情的时候平日里清闲得很,加之各地有灾情的时候,本身就是他们第一时间要去救援的,直接把他们与灾情所归纳到一起,有何不可?”
“再者当地衙门就算再富裕,也不可能每间房产都是有主的,各州府衙门完全可以将当地的一些无主之房收集起来,召集民夫征发徭役修缮,作为灾情收容所?”
“这样一个灾情收容所的架子就构架起来了,”沈温年说着,“至于其他的,我想既然都发生灾情了,城里也会有乐善好施之人吧?”
“有了这灾情收容所,以后那些乐善好施的人也不用到城门口去施粥做好事了,直接捐钱捐粮给灾情所就行了。”
“沈编修大才!”众朝臣听沈温年这么一说,当即大喜道,“这样就可以不花分文将这灾情所给构架起来了!”
尤其是户部的人,喜上眉梢道:“这事都不用我们户部拨款,直接交给吏部去办就可以了,沈编修真是给了一个好主意!”
沈温年没有应承,看向一旁提了个开头就不说了的许怀谦道:“是许编撰提醒了我。”
要不是他说这没钱也能办事,他也想不到这么多。
可见许怀谦不是没有办法,他只是懒得说,或者就等着他说?
最近昌盛帝频繁召见他伴驾,明明每天只是说几句话的功夫,他每每都能从昌盛帝嘴里讨得一些赏赐,虽然都是昌盛帝自己画的一些字画,根本就不值钱,但这还是昌盛帝自登基以来,第一次对世家的人释放出如此大的热情。
连许怀谦都没这个殊荣。
这让很多人嗅到了些许不一样的信号,私底下接触他的朝臣不少。
聪明如沈温年如何看不出来,这是昌盛帝故意提拔他,要拉他出来与许怀谦打擂台,接受朝堂上他制服不了的朝臣。
甚至许怀谦为了让他能够更顺利的接收这“浩荡皇恩”,还主动躲避了大半个的时间。
耻辱吗?
这对世家爱提升的沈温年来说确实耻辱,他明明有能力,却只能在昌盛帝这里躯于许怀谦之下,这让他憋屈不已。
可这既是耻辱也是机会。
没有人的人生是一番风顺的,就连许怀谦原本三元及第的状元,不也叫他把他的会元给抢了么?
他要是不抓住昌盛帝给的这个机会,昌盛帝转头就会去扶持别人。
可他要是抓住了这次的机会,凭借自己的能力,他就不信,他会一直屈于许怀谦之下!
所以许怀谦抛给他的橄榄枝,他为何不接?
他不仅要接,还要好好的接,争取有朝一日,早晚把许怀谦给拉下去,成功上位,成为昌盛帝心中第一人。
沈温年一直盯着许怀谦看,许怀谦总觉得他盯着自己的目光毛毛的,主动走出了他的视线。
他才不想去挣什么宠,还去做什么昌盛帝心中的第一人?
他要挣也是争他老婆的宠,要做也是做他老婆心中的第一人啊。
昌盛帝给他发的工资都不够他养活自己的,给他干得再好,也没有他老婆把他喂的好,还不如就做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
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扶扶贫,和陈烈酒过过他俩的小日子。
户部是高兴了,可是吏部就快要骂街了,怎么踢来踢去,都是让他们吏部的人受苦受累。
“我不赞同。”吏部的官员看许怀谦和沈温年都不顺眼,“这个灾情所看上去好是好,可是就跟民办得收容所没有什么区别,只能接受小型的灾情,一旦发生大规模的灾情,那么多人,一样没有办法兼容,不如将此事交给民间的收容所好了。”
“为何要交给民间的收容所?”户部不同意了,“这明明就是对朝廷有益的,只要朝廷能在各州府建立灾情所,以后一旦有灾情发生,都是官衙,一个承宣布政使司各州府都能立马支援,民间的收容所,我们征调得动么?”
户部的官员对上次谢玉堂的事,吏部痛打落水狗的做法,早就心生不满了,这次也有能够让户部吃憋的方法,当然要痛痛快快地回去。
“这个灾情所你们上嘴皮碰下嘴皮就张了张嘴,什么也不用做,当然觉得哪哪都好,”吏部也不服气,“我们衙门又要出人手,又要征发徭役,这人手和徭役不要钱吗?还落实到每个州府?不管什么时候,这征发徭役的事,各州府的百姓肯定要怨声载道!”
他说着朝前方的许怀谦看到:“以我之所见,许编撰这个措施根本就不可取。”
“民间有收容所,小灾情此举完全就是多此一举,”吏部的人说道,“大灾情,像华阴那样的水患,连州府都要遭殃,如何运用得到,何况大灾情几十年才出现一次,你这样搞,最后不过是白白浪费人力物力罢了。”
“就算是浪费人力物力就不去做了吗?”嘿,许怀谦身体里的小暴脾气止不住了,“那工部年年清理河道,修桥铺路,有些桥有些路甚至都没几个人走,为何朝廷还要银钱如流水般花出去去做?!”
“你张口闭口都是没有必要,不就是清闲惯了怕麻烦?”许怀谦直接不客气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们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明明有为百姓谋福祉之事,只是稍微麻烦了点,你们都不愿意去做,我很怀疑,平时你们吏部的衙门是不是连一些寻常的事都不愿意去做!”
“你这是在强词夺理!”吏部的官员当然不会认了,“我们只是在就事论事认为这件事没有去做的必要,你就往我们自身身上扯!”
“我有没有在强词夺理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许怀谦对吏部的官员印象也很不好,每次一到做事了,就他们推得最快,“吏部的官员要真都是干实事的,这种好事根本就不会推诿,可见你们吏部都是些,好逸恶劳,贪官蠹役之辈!”
“你!”吏部官员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气得不行。
“我什么我!”许怀谦顶回去,“我殚精竭力,呕心沥血地为国分忧,最后却坏在你们这群不作为祸国殃民的官员手里,我还不能骂你们两句呢。”
“就骂你们,一群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贪官污吏!”
“你!”
“尸位素餐的大蛀虫!”
“你!”
“百姓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奸臣,走在路上都要被人扔臭鸡蛋的过街老鼠!”
吏部的人都快被许怀谦给气心梗了,他的嘴又快又臭,骂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憋都要憋屈死了,正当他们在想办法反驳的时候。
坐在上首的昌盛帝突然出了声:“够了!”
“陛下!”听到昌盛帝的声音,吏部的官员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眼睛红红的像昌盛帝哭诉过去,“许编撰说话太难听了!”
这哪里还有当官之人的素质,分明就是一个牙尖嘴利的升斗小民,这当朝吐露污言秽语,昌盛帝还不治他一个口齿不净的罪名?
“这些就受不了?”昌盛帝冷冷地看着吏部的人,“你们要是再不作为,民间的骂声将会比许怀谦骂你们的骂得更难听!”
吏部的人傻眼了:“……”明明是许怀谦骂人在前,为何昌盛帝还是帮的许怀谦?
难不成许怀谦一回来,沈温年又失宠了?“陛下,吏部的官员也未必都是许编撰骂得那般之难听的,”沈温年想到吏部里有不少他的本家,还是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他们今年要推行仿银炭,要在各地推广种植各类作物和药材,现如今又要他们各地建立灾情所委实人手紧凑。”
吏部的人都快对沈温年感恩戴德了,他们的苦昌盛帝和许怀谦看不到,只有沈温年看到了啊。
“然后呢,”许怀谦看向沈温年,“这就是他们推卸责任,不作为的理由么?”
“当然不是,”沈温年不似许怀谦这般咄咄逼人,他循循善诱道,“我只是觉得,建这灾情所的事,我们也得理解体谅一下他们吏部。”
“理解体谅,”许怀谦颔首,“然后就不建了?”
“建还是要建的,”沈温年对许怀谦不解,他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咄咄逼人了,“只不过建之前能不能多听听他们的诉求?”
话别骂那么难听?
“陛下,沈编修说得有理!”吏部的向昌盛帝道,“我们不是不愿意,只是在愿意之前我们也有一点自己的意见。”
“嗯,既然你们愿意了,”昌盛帝别的什么没听见,就听见吏部说“愿意两个字,”点了一下头问道,“那你们现在还有什么意见?”
吏部的人:“???”他们刚刚有说愿意么?
好像是有说的。
既然都说愿意了,那他们还能有什么意见?
“那今天的朝就先上到这儿,”昌盛帝见他们没有意见了,“你们回去之后,好好安抚下属,务必要让这个灾情所尽快建造起来。”
不建不行啊,钦天监的监正九月初就来汇报过了,今年的天象有异,恐有大灾降临。
这里临近入冬,还没有彻底入冬,天气就有些冷了,京都的不少百姓都在说,今年是个冷冬。
昌盛帝觉得,很有可能会发生雪灾,这下雪的事,每隔几年都会发生,京城里年久失修的房子众多,被雪一压就踏了,住在里面的百姓可就遭殃了。
有了灾情所,也能让这些无家可归的百姓们在这个冬日里有个去出。
见昌盛帝三言两语地拍板了灾情所的事,吏部的人也没吵几天就这么被绕进去答应了,沈温年又朝许怀谦看了过去。
感情他是被他俩当枪使了?
面对沈温年的目光,许怀谦挑了挑眉,咋啦,不服气啊?
沈温年无语至极,下朝了,不用做戏了。
许怀谦却是不管他,靠着大殿的柱子,捂着胸口直叫疼:“……气死我了!贪官污吏气死我了!气得我胸口疼!”
“许编撰,要不要给你叫个御医?”钦天监的人见许怀谦靠在大殿的柱子上,关心的问道。
毕竟这个灾情所正是他们所想,可他们钦天监人言轻微,在朝堂上提出来了,也没人会听,说不准还要被其他各部嘲个底朝天。
但没想到,许编撰今天回来了,还帮他们解决了这件事。
“叫什么御医,他那分明就是装的!”吏部的官员看到许怀谦这个样子,是一百个不相信他有病的,刚骂他们的时候,可中气十足了。
“……不行,不行,我头也好晕,可见我真是被贪官污吏气得太狠了!”他一说,许怀谦又赶紧把手放在头上,一副病情更加严重的模样。
“……嘿!”那位吏部官员气得都快要心梗了,撸起袖子就想上前去找许怀谦理论,哪有这样的!
“……别跟他一个病秧子置气,”沈温年见这人想找许怀谦理论赶紧把他拉开,同在翰林院上过一段时间衙,沈温年清楚,许怀谦别的什么本事没有,那病是真病啊,万一他要有个三长两短,吐个血什么的,很有可能就把这位官员给赖上了,“你们快走吧,你们吏部还有好多事要办呢!”
说起这事来,吏部的官员更气了:“我们上次的事还没做完,这里又来新事了,还让不让我们歇息了!”
“能者多劳?”对此,沈温年只能如此安慰他们了。
“也就只有你能替我们吏部说说话了,”听到沈温年的话,吏部官员的心好受了些,对许怀谦大骂道,“那许怀谦区区一个从六品小官,一天到晚净会跟陛下瞎提意见,没事整什么灾情所,大灾刚过去几年,就算有灾也得好几年后去了,他就非得事赶事的赶到今年么?!”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华阴水患和缙朝这些年来风调雨顺,要不是昌盛帝和许怀谦非要改革科举,他们这些当官的日子,不知道过得有多惬意。
结果他们不仅要改革科举,还要改革这样改革那样,把好好的一个朝廷弄得乌烟瘴气的,更是让他们这些朝堂上的官员,没个歇气的时候!
沈温年笑笑不解话,只是道:“我觉得这个灾情所也可以建,反正就是搭个架子的事,也不会费你们什么功夫,就当讨陛下欢心了。”
“对对对。”吏部的官员想起来了,“此事还是你提出来的,陛下居然对你不闻不问,一颗心都放到那许怀谦身上去了。”
沈温年收敛了笑意,垂眸不说话了。
吏部的官员自知自己戳到了沈温年的痛处,忙开口道:“你也别灰心,既然是你提出来的,我们吏部会尽心尽力帮你完成的,到时候这功劳我们都算在你身上。”
旁边也有其他吏部的人凑过来:“对,到时候全国各地建好了,我们都上奏给你表功。”
反正让他们把这功劳给许怀谦他们是一万个不同意的。
“好。”沈温年等的就是他们这句话,“那温年就先谢过几位大人了。”
“客气了,客气了。”
吏部的人为了帮沈温年获得功劳压过许怀谦一筹,这次不用昌盛帝催,自己就下公文督促下面各承宣布政使司的官员,要尽心尽力地把这灾情所给建好。
到时候,他们好把这功劳都给推到沈温年身上,好让提出这个建议的许怀谦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许怀谦管他们呢,他本就没想过要这功劳,就是做戏要做足,下了朝他还跟着钦天监的人去了趟太医院,在太医院里找应星海看了病。
结果,太医院的院使诸黄粱听到他来了,非要过来给他把脉。
这许怀谦那敢给他瞧啊,赶紧给他转移注意力:“诸大人,这临近入冬了,我看今年也挺冷的,要不要多储存一些治疗风寒的药物,再多备一些,冻疮膏什么的?”
“储存这些做什么?”太医院院使诸黄粱听许怀谦如此一说,不太理解,他们太医院平时伺候的都是达官贵族,这些东西也不太用到。
“挣钱?”许怀谦看了看他们太医院的规模也不小,但上次教段祐言的那个教习,居然偷偷扒拉翰林院的药材,他就知道太医院也不富裕。
“挣钱?”诸黄粱的眉心一皱,“我们太医院向来都是贴钱的,何来挣钱一说。”
不管是皇宫的谁,还是外面那些王孙贵族们看了病,他们难道还要向他们收钱么?
有些大方的院子给他们塞些赏银就偷着乐吧!上哪儿去挣钱?!
“或许可以向陛下申请,在民间开设太医院药坊,把一些太医院的药材推至民间?”许怀谦给他出主意,天底下最赚钱的部门除了书,还有药啊,不看别人,就光他一个月的药钱,都能让各大医馆把他当财神爷看。
“你们太医院的药方都比民间的药方要好很多,”许怀谦想到裴望舒说道,“别的不说,那安心丸在民间就没有卖的,你们要是推广出售的话,不知道多少人要抢着买。”
不能天底下就裴望舒他娘一个人有心疾吧?肯定还有人多与杜月蓉一样,有心疾却没有治疗的药丸,只要他们太医院肯放出风声去,等着给他们太医院交钱的人一大把一大把的。
“可以倒是可以,”诸黄粱听了许怀谦的话,沉思了一下,有些犯难道,“可是我们太医院的药,药材用量都极为珍贵,不是民间那些普普通通的医馆调制出来的药剂能够匹配的,造价贵不说,不定能有多少。”
不然他们太医院为什么是太医院?民间随随便便一个医馆就胜过他们了。
“那就先卖便宜的,”许怀谦本意就不在此,拐了个弯就把话顺了回来,“这冬天了,你们太医院肯定有,好用有能防止风寒还便宜的药剂卖,薄利多销,一样的可以挣钱!”
不见后世板蓝根都是家家户户必备的感冒药剂了。
“且就一样,也不会与民间医馆争利。”许怀谦循循善诱,“你们太医院商量一下,然后再找陛下说说情,每年给陛下上上税什么的,他肯定答应。”
昌盛帝现在可是养着一只军队的,这挣钱的事,给他讲,他一准答应。
在野心面前,面子什么都不值得一提。
这是毋庸置疑的。
且就一个不起眼的太医院,他连翰林院都能答应改革,一个小小的太医院出售药物,他还能不答应?
“那我去试试?”诸黄粱有点被许怀谦说动了,别看太医院的药好,可他们太医院也穷呢。
别的不说,就说许怀谦说的那个安心丸,总共也没几盒,昌盛帝还给其他臣子的家属赏赐了不少。
他们去问户部要钱,户部也不批,想要研制一些新药物,也得等太医院有钱了才能施展开。
所以在翰林院教习的那个御医,才会那么宝贵翰林院的那个药房,那里面可是有不少他们太医院需要的药材呢,能薅翰林院这只肥羊的羊毛为什么不薅,可要是他们太医院自己也能肥羊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给太医院的说好事,许怀谦就放心地回家了。
这灾情所和药物,能够替即将到来的雪灾想到的事,他都想到了,等雪灾来临的时候,朝廷也不必手忙脚忙。
可惜,他什么都算好了,就是没算到雪灾来临前,盛北又来了一场,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水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