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身紧身黑衣,头发高高束起,整个人即利落又肃穆:“末将穆将离,见过许大人。”
“穆、将、离?”许怀谦重复着她的名字,目光却是看向韶雪风,他给自己送个人做什么,还是个女人。
风格跟陈烈酒还有点像,难免有点让人往歪里想。
“她是前西北参将穆如风的女儿,”韶雪风解释道,“自小跟随穆如风在军屯长大,她父亲去世后,家中无人,想在军中谋求个职位,但——”
但军中怎么可能会允许女子参军。
可军屯制的制度就是父死子继,穆将离不嫁人,就咬死了要继承父亲的职位,这事西北军没有办法处理,一级级上报,最后折子进入内阁。
人家父亲为保家卫国为死,穆将离不想嫁人,就想跟父亲一样保家卫国,阁臣们也不可能随便找个人把她嫁了,但让她继续留在军屯也不适合,至于参军就更不可能了。
思来想去,就想到了许怀谦这儿。
“你去盛北治水,一路山高路远,又刚发生过灾情,路上定然不平安,穆将离的身手了得,带着她,也能护你一路安危。”
左右,许怀谦也在到处要人,多一个女护卫也没什么吧?
许怀谦:“……”他这儿成收容所了?
不过,他看穆将离一身气势,腰上挂着两柄长刀,这个时代的刀还是铁刀,钢刀没有的,就算有也不可能给穆将离一个女人配,一把铁刀就算最轻也得一斤多一点吧,两把就得两斤了。
一个女孩子,腰上日日挂两斤的重量,到处求职,也挺不容易的。
“行吧。”听到只是给他做护卫的许怀谦就放心了,“先说好,人我可以留,俸禄我可不负责发。”
韶雪风对许怀谦这个到处薅羊毛的无语死了:“放心好了,不用你负责。”
“谢许大人。”穆将离一听许怀谦收留了她,还不给她发俸禄,忙不迭地又拱手道了声谢。
朝廷给她发俸禄和私人给她发月钱意义都不一样。
她拿朝廷的俸禄,她就是官,私人给她发月钱,那她就只是一个护卫而已。
许怀谦这样一说,不管朝廷认不认,她都是吃皇粮的官!
“那她就交给你了。”韶雪风见许怀谦答应了下来,松了一口气,他在许怀谦之前也找过一些人,奈何他们都不要女护卫和女下属,许怀谦能收下,他也算是完成了一项手头上的任务。
“好好保护许大人。”韶雪风把人交给许怀谦后,又交代了穆将离几句话,这才离开了。
他一走,段祐言他们这才放松下来,好奇地打量着穆将离:“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想到入伍?”
穆将离身姿站得笔直,手放在刀柄上,做出随时能拔刀的气势,淡定地回答道:“喜欢。”
她一出生就没了娘,从小跟着她爹长大的,她爹是军营里的士兵,她自小就跟着她爹在军屯里长大,忙时跟着她爹种庄稼,闲时跟着她爹练武。
她爹的理想是带兵打仗,她的理想也是带兵打仗。
只是可惜,军营里不收女兵,若是收的话,她早就去参军了,不至于等到他爹死后,军营里的人恨不得她赶紧嫁人,他们好收回屯田。
“哪有女孩子喜欢当兵的?”裴望舒皱了皱眉,他觉得穆将离不正常,正常女孩子不都应该,喜欢花啊,首饰啊,漂亮衣裳什么的,她却喜欢当兵,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喜欢什么干卿何事?”穆将离听到裴望舒的话,望过去,看到是个长相颇为轻浮的公子哥模样,下意识的不喜,说话硬邦邦的。
被噎了一下的裴望舒,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我就问问都不行啊。”
“不行。”穆将离冷冰冰的。
“好了。”眼看他们要吵起来了,许怀谦忙把他们制止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裴望舒你也别纠结人家喜欢什么了,别把她当女人,把她当正常护卫看就行了。”
穆将离对许怀谦颔首,正是因为天底下的人像裴望舒这样对女人持有刻板印象的人太多了,所以她才入伍困难。
若是天底下的人都觉得男女都一样,那她也可以像她父亲一样,带兵打仗,驰骋沙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给人家做护卫,人家还不愿意要。
像许怀谦这样不把他当女人看的想法就很好。
穆将离松了一口气,看来韶大人这次给她选的人很好。
“现在我们来分配一下跟着我去盛北的人,”怕他们再吵起来,许怀谦赶紧转移了话题,“小文你和你老师跟我一块去盛北吧,开俸禄的。”
“好。”章秉文没意见,修堤坝本来就是他要学的一项科目,有盛北这个现成的题目在,他能学到好多东西。
“孟师兄就继续留在京城撰写邸报,筹措钱粮,”许怀谦说完又看向裴望舒,“你也留在京城,有空去京郊城外帮我看着点。”
他可是记得裴望舒还要在京城里创办作坊的,盛北的灾情严重,从盛北不断逃难到京城的百姓也多,京城这边也同样要照顾好。
若是裴望舒能在京郊城外把他的制衣作坊给建起来,没准可以帮到他很多忙?
许怀谦正想着,段祐言见许怀谦半天没有安排到他,主动问了一句:“那我呢?”
“你——”许怀谦原本想说,你跟着我一块去盛北吧,过后想了想,段祐言的儿子才丁点大,摇了摇头:“你也留在京城吧。”
“就小文跟你一块去盛北?”段祐言皱了皱眉,觉得不妥,“你这身体,身边不带个大夫能行吗?”
“盛北有御医。”盛北水灾这一爆发,昌盛帝害怕盛北也像华阴一样,爆发大规模瘟疫,提前派了御医过去,“我到时候身体有任何不适,也能立马去找他们。”
这也是许怀谦同意去盛北的原因,他天一次的针灸可不能断!
“那我就没事可干了?”段祐言有点蒙,连章秉文都能出一份力,他却出不了,有点挫败。
“怎么没有,”许怀谦突然想起来了,御医都去盛北了,京城这边的灾民怎么办,“你有空也多去京郊帮帮忙。”
虽说,从盛北过来的灾民都已经被各地的大夫们救治过一次了,可大灾大难后,身体难免会反复发病,多一个大夫,也能有多治愈一个人的希望。
正好在京城,段祐言也能顾着他的老婆孩子。
“这样也好,”显然段祐言也想到了这点,“在京城我也能顾这点小锦他们。”
许怀谦颔首:“是这个理。”
跟段祐言他们说好,许怀谦又听蔺大人话的,去其他各部划拉了一点人,救灾呢,当然是人越多越好。
许怀谦在做安排的时候,陈烈酒也同样在做安排。
京郊由皇室宗眷们捐的地,他已经全部规划好了。
一共千亩,都是一些产出不太好的地,有些甚至还直接是什么产物也种不出的荒山,占用了也不会对周围的百姓有什么影响。
这么大一块地,容纳二十万人完全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这跟他想要打造成的模样差太远了。
不过,也没有关系。
只要有人,这一片,早晚会变成他想要的模样。
为了安置灾民,他暂时停掉了京城的住房修筑,把京城的人和建筑材料,全拉这片荒地来了。
他想先起几栋简易的房屋用来供灾民们居住,许怀谦跟他说,这种给灾民居住的房屋,就不用像修住房那般,修得那么精致。
直接修成一字排开的宿舍房就行了,一个房间一个开间和一个放恭桶的茅厕就行了,至于洗澡,没办法了,再单独修个大浴室吧。
没有塑料管,排水的问题太难解决了,好在以前七八十年代也是这么过的,在这个古代,能将就一下就将就一下。
至于灾民们的工钱,他先用灾民们口粮来抵,他算过了,那些宗亲家眷们买商铺的钱,只够给灾民们买口粮的,开工钱的钱肯定是不够的。
至于后期还是没钱怎么办,陈烈酒和许怀谦商议了一下:“用房子抵!”
这些灾民来这里安置,没有什么比给他们一套房子能够让他们安心的事了。
反正都要安排他们做事的,等他们把荒地开垦出来,就让他们给自己修房子、修作坊、修商铺,等房子作坊修起来了,他们有住的地方,也有劳作的地方,更有买卖地方,就跟正常的百姓一模一样了。
万事俱备,只差灾民了。
怕盛北来的灾民们找不到他们的安置点,因为位置真的有点偏,陈烈酒还用碎红绸条,在京城周围一路插了红旗,跟周围附近的百姓说好,这是给灾民指路的红旗,拜托他们看到灾民,告诉他们一声。
有《大缙旬报》事先做过铺垫,大部分的百姓还是很愿意帮忙的,至于剩下的人家愿意帮就帮,不愿意陈烈酒也不强求。
盛北的灾民,因为听到《大缙旬报》上说京城有安置他们的地方,跋山涉水,不远千里走来京城,可是来到这京城,一个安置的点都没有看见。
不禁疑惑:“真的会有吗?”
他们这一路,有人给他们水,有人给他们干粮,甚至病了,也有大夫免费给他们医治,可是没有一个落脚处,对于失去家乡的他们来说,很不安。
灾情所好是好,可靠盛北太近了,他们怕水会再次蔓延过来,只有到京都,到天子脚下,到有皇帝的地方,他们的心才会安定。
加之旬报上也说了,皇后和陈掌柜心慈在京郊给他们设置了安置点,他们是抱着这样的信心走进京城的。
可来到这京城城外都什么也没有,连个施粥的地方也没有,他们迷茫了。
他们的心还停留在战乱年间,不管发生什么样的灾难都没有人来管他们的场景里。
难道邸报上说的都是假的么?
就在灾民们惶恐的时候,他们身边不断有声音冒出来给他们指路:“从盛北来的顺着插红绸条的棍子走,你们的安置点,在红绸条的尽头。”
“从盛北来的顺着插红绸条都棍子走——”
“从盛北来的顺着插红绸条都棍子走——”路过的百姓、茶肆小二、担货物的脚夫每个看到他们的人都给他们指路。
他们也不说他们是灾民,只说是从盛北来的,这样灾民们心里好受很多,不住地给他们说:“谢谢、谢谢,谢谢。”
“谢啥。”每个收到感谢的京都百姓都会跟他们摆手,“人生在世,谁都有碰到灾难的时候,熬过去就好了。”
一路跋山涉水辛苦不已的灾民们没为失去家乡背井离乡而哭,却被这句人生在世给感动哭了。
是啊,人生在世,谁都会碰到灾难,熬过去就好了。
他们感动着顺着红绸的方向,走了一天,终于看到了安置他们的地方。
是一片用木棍圈起来,很大很大的一块地,这块地上,已经有了不少人,他们或在除草,或在挖地,或在捡石子,每个人都忙碌着。
在这些人的旁边,还有不少建了一半的房子,那房子都是青砖瓦房,两层楼,一看就不是给他们这些灾民住的草窝棚,灾民们刚升起的希望,又瞬间跌了回去。
“这真的是他们的安置点么?”
“你们是新到的盛北人吧,”像是能够听到他们的心声一样看,一个红衣哥儿向他们招手,“过来登记吧?”
“登记?”
陈烈酒给他们说:“登记了,我们就可以去衙门给你们上籍了,有了户籍,你们就可以永远留在这里了,不会有人赶你们离开。”
“上籍!”灾民们别的听不懂,上户却是明白的,他们每个人生下来都会去衙门上户籍,有了户籍,等成年了,朝廷才会发放土地。
听到这儿能给他们上籍,从盛北来的灾民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哭着嚷着笑着念叨道:“真的有!真的有!”
旬报上没有说大话,真的有安置他们的地方!
从盛北这一路,他们被朝廷照顾着一点都不像逃难的灾民,到了京城还给上籍,这让一群失去家乡,对未来生活极度惶恐和不安的盛北灾民终于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嚎啕大哭地哭了出来。
陈烈酒也不着急,等他们哭够了,安抚引导他们先登记,然后去领衣物和吃食,最后再把他们带到他们的宿舍,告诉他们等他们休息好了,会有人领着他们去干活的。
刚开始干活只有口粮,得干一段时间后,才会给他们发工钱,工钱可以要钱,还可以要房子。
“房子?”听到这儿,灾民们惊呆了,他们还有房子?”
“有的。”陈烈酒指给他们看,“那就是你们以后的房子,只要认真努力干活,要不了多少年就能卖得起一套这样的房子。”
陈烈酒指的是一套正在建设的青砖瓦房,灾民们瞬间嘴巴都张大了。
他们买得起这样的房子。
“一套五十两。”陈烈酒给他们算账,“你们的工钱最低是十文钱一天,一年就是两六钱,十四年就能买得起一套这样的房子,如果一家有个四口人,那就更快了。”
陈烈酒是生意人,不是大善人,该多少是多少,他不会给人白送房子的,是二十几万人,他也送不起。
“十四年!”灾民们听到这个数字,更震惊了,别说是十四年了,他们在地里劳作一辈子也挣不来一套这样的房子啊。
“我们愿意买!”当即就有人信心十足地吼了出来,吼完后,他们又心情低落道,“只是,我们能拿十四年的工钱吗?”
目前来看,这里才刚建设需要人,可等后期什么都建设好了,他们能上哪儿挣钱去?
“当然能了,”陈烈酒又给他们指,“现在修的是你们要住的地方,再往后修的就是以后你们要劳作的作坊,等这片地方建设完了,你们就可以去作坊里工作了,一样的。”
“有那么多作坊?”灾民不禁问了,他们人可不少。
“有的!”陈烈酒给他们肯定,就算没有,他也会让他们有的。
“这也太好了!”灾民们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巴,怎么遭了一次灾,他们日子还越过越好?
“苦难是一时的,”陈烈酒安慰他们,“往后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是的!是的!”灾民们感动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嘴里不停地念着,“朝廷好!陛下好!皇后也好!陈掌柜也好!”
给什么都不如给他们希望。
陈烈酒给这些人登记好,给身旁的几位哥儿和王婉婉陈小妹说:“看见了吗,以后盛北来人了,就这样给他们安排。”
“至于工地的安排,”陈烈酒把许怀谦给他画的图纸和安排拿给他们看,“就按照这个来。”
陈小妹瞅了眼,一眼就认出了许怀谦那漂亮的字迹:“二哥这字好看,画就太……”太丑了。
“还没小文哥画的好!”
陈小妹说的实话,因为章秉文借住陈府的缘故,陈小妹和他接触颇多,看他画画,笔一过去,直直地一条线,而许怀谦画的则是歪歪扭扭的。
“这哪里难看了。”陈烈酒不这么觉得,“不是能看懂么。”
要他来画,他还画不出来呢。
对于陈烈酒这种对许怀谦毫好无条件的维护,陈小妹只得耸了耸肩。
“我们这样就算是有能力了么?”王婉婉和陈小妹没什么异议,那几位哥儿却是心里彷徨得很,上次,陈烈酒给他们说了能力的事情后,他们回去之后,就一直在想,他们有什么能力,答案是读过书,会写字,会管家,会算账,就没有什么了,然后他们想请陈烈酒教他们一些能力,陈烈酒就把他们带来了这儿。
“对,你们要是能把这么多人管理好,不出乱子,那你们的能力可就大了!”陈烈酒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他很清楚,什么样的人都好找,会管理的人难找。
活不会干可以学,字不会识可以认,唯独会管理这个真的需要一点天赋,有些人看起来很凶,他只能一时唬住人,却不能唬他们一世。
想要人老老实实听话,还是得看会管理的人才行。
“我们会管理好的!”几位哥儿一听,立马向陈烈酒信心十足的保证,要陈烈酒让他们做别的他们或许还不会,但让他们管这些人,他们觉得没有问题。
“那这里就交给你们了。”陈烈酒对他们也信心十足,好歹也是王孙贵族家里出来的哥儿,管理一些平民百姓的本事还是有的吧?
交代完工地上的事,陈烈酒带着和陈小妹他们回了家,他还得回去给他家小相公收拾行李呢。
结果一回家,陈烈酒就看见许怀谦身旁站了个气质跟他差不多的女人。
“阿酒。”看到陈烈酒回来了,怕陈烈酒误会,许怀谦赶紧给他解释,“这是韶大人给我找的女校尉,穆将离。”
子继父业,穆将离说她现在的级别也是校尉。
“女校尉?”陈烈酒原本是想问许怀谦上哪儿来找的这样一位女子,听许怀谦一解释,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了,“朝廷允许女人当官?”
“不允许,我是特例。”跟着许怀谦回家的时候,穆将离就听许怀谦说过,他有位跟她差不多性格的夫郎,看到陈烈酒的瞬间,他就明白了,这位就是许大人的夫郎了,解释了一句后,恭敬地给陈烈酒拱手,“见过陈宜人。”
许怀谦是五品官了,陈烈酒的封号也跟着涨了。
“特例?怎特的?”陈烈酒来了兴趣,他都在皇帝皇后面前露过这么大脸了,他们都没给他一个什么职务,她是怎么办到的?
“不要脸。”穆将离神情不自然了一下,还是淡淡地说了个字。
“怎么给不要脸法。”陈烈酒觉得自己已经够不要脸了,没想到还有比自己更不要脸的?
要是不要脸给自己谋个官职,他愿意不要脸一次啊!
“——咳。”穆将离咳嗽了一声,她这怎么好意思跟陈烈酒说,她专趁那些大人上茅厕的时候,找他们说事,好些大人被她吓得都尿不出来了,这才不得不答应,帮她想办法。
“不方便说么?”陈烈酒看她这样,也不强求,“那便就不说了吧。”
“也没有,”穆将离摇头,“只是我的方法不适合你。”
陈烈酒点头,既然不适合他,那就算了。
许怀谦介绍的本意原本是怕陈烈酒误会,没想到陈烈酒居然跟人家聊起来了,还对当官起了心思来,许怀谦察觉到不对,立马问了他一句:“阿酒,你想当官?”
“嗯。”许怀谦问了,陈烈酒也不隐瞒,“想跟你一块上朝。”
这样下次许怀谦再有事,他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了。
许怀谦突然一下就愣住了,他一直以为他老婆想做生意,没想到他老婆居然还有当官的梦想!
“你别想太多,我也就随口说说,”陈烈酒看他家小相公沉默,立马岔开了话,“后宫都不可以干政,朝堂上怎么会允许哥儿当官。”
而且就算允许,以他那脚猫的学识,也考不上。
当不上就当不上吧,当不上还不允许他偶尔想想吗?
文官不可以,武官?
陈烈酒朝穆将离看过去,突然向她问道:“我可以跟你打一架么?”
陈烈酒刚那么问了她,现在又想跟她打架,穆将离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毫不犹豫地开口:“可以。”
“天啊!”
还没从陈烈酒居然有当官的志向里出来的许怀谦,根本没有这两人,等他发现两人在打架的时候,是听到了陈小妹的惊呼声,这才回过神。
回过神他的眼皮子就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他老婆居然在和穆将离拿拳头对打!那拳拳到肉打到身上的拳头他看着都疼!
尤其是穆将离还会武功,一个扫腿,一个抬腿踢,把他老婆打得在地上翻滚。
而陈烈酒也不服气,从地上爬起来,躲过穆将离的拳头,对着她的脸就是狠狠一拳,差点把她打得倒退。
两人谁也不让谁,可劲地往死里揍,恨不得把对方给打死的架势,可把陈家人给吓坏了,同时吓坏的还有裴望舒他们。
“天啊!”
“这是发生了什么?!”
“怎么打、打、打起来了!”
裴望舒是来给许怀谦送东西的,看到这一幕,吓得说话都结巴,这也太吓人了吧!那凶巴巴的女人就不用说了,人家出生军武,会打架也不奇怪,怎么陈烈酒也会?还这么彪!
以前看他挺温柔的啊!娘耶,没想到居然这么凶悍!
他拍了拍胸,幸好幸好,陈烈酒当年已经有了许怀谦,让他没有冲昏头脑去求娶,不然他这小身板可遭不住他两拳头的。
“你也不拦着点!”看归看,裴望舒不禁向许怀谦斥责道,“你家夫郎被揍了,你不心疼啊?!”
心疼啊,许怀谦都快心疼死了,恨不得上前代陈烈酒受过,不过,他看他们没有用刀,知道他们只是在切磋,他便不好上前拦。
两人打得正酣,他要是拦下来了,以许怀谦对陈烈酒的了解,他绝对会还会再打一次。
直到打爽了,分出个胜负为止。
“这下好了,”陈烈酒根本不是穆将离这种常年习武之人的对手,几十个回合后,逐渐招架不住,身上挂了好多彩,吓得裴望舒赶紧将怀里的药酒递给许怀谦,“这玩意你们待会儿就能用到了。”
去盛北这一路不似从桃源县来京城,可以坐船,可是实打实地要坐马车去的,而盛北的路又还没有修好,这一路天旋地转的没准有个跌打损伤,他自小顽皮惯了,没少受伤,他娘给他备了许多药酒,在家里看到这药酒瓶子,想着许怀谦没准需要,给他送了过来。
没想到,居然看到这一幕!
“谢了!”许怀谦抱着药酒瓶子,朝他说了声谢,眼睛还牢牢锁在陈烈酒身上,见他被穆将离一脚踢在树干上,抖落了一地的树叶,心疼得脸都白了。
“不客气不客气。”裴望舒的脸也有些白,摆摆手就溜了,“我走了!”
妈耶,太凶了,两个疯婆子,这陈府他以后还是少登门为妙!
“承让了!”陈烈酒被穆将离踢在树干上,就彻底爬不起来了,穆将离见他动弹不了,立马撒开了手。
“——厉害!”陈烈酒背靠着树缓了一下,吐出一口血沫子,对穆将离十分佩服。
“——你也不差。”穆将离摸着自己又青又肿的脸,直嘶气,陈烈酒虽然没有打过她,但他抡她拳头可真重啊。
而且,陈烈酒也让了她好几次,他不打她胸,好哥儿!他要是一直打她胸,她肯定几下就起不来了。
许怀谦见他们不打了,忙跑过去接住陈烈酒:“阿酒,你没事吧?”
“没事。”陈烈酒摇摇头,直接瘫许怀谦身上了,疼死了他了,疼死他了,穆将离的腿是铁腿吗,踢在他身上,骨头都在疼,尤其被踢了很多次的腿。
她要是往他上半身踢的话,他就不是吐血沫那么简单了,很有可能会受内伤。
“二哥,你快带我大哥去上药吧,”陈小妹也在许怀谦接住陈烈酒的时候跑了过来,看着陈烈酒站都站不稳了,赶紧说,“这都站不稳了!”
“好,你给她请个大夫,”许怀谦抱起陈烈酒,看了眼正在嘶气的穆将离,“你给她请个大夫。”
“知道了!”陈小妹点点头,小脸对陈烈酒一脸的关心。
许怀谦没在关心她们了,抱着陈烈酒就回了房,一回房也顾不得自己身体的不适,把他的衣服撕开一看,全身上下都肿了,好多地方都青青紫紫的,尤其是腿,都乌黑了。
许怀谦的眼睛一下就湿了:“你想当官,你和我说就是了,你跟她打什么架?!”
“我就试试。”陈烈酒也没正儿八经的跟军伍的人打过,他还以为穆将离就跟他一样打过的劫匪身手差不多,没想到这么厉害。
“你都多少年没练过了,你试得过她吗?”许怀谦搓红了手给陈烈酒摸药酒,批评道,“不知轻重!”
“你发火了?!”陈烈酒疼归疼,抽着气,看着许怀谦发火的模样饶有兴致,“你这还是第一次跟我发火呢?!”
“你很快就会看到第二次!”许怀谦板着脸给他凶道,“第次!”
“别装了,”陈烈酒看他这样,倒是笑了,“眼泪要掉下来了。”
“哪有?”许怀谦抬手去抹眼泪,没料到手上有药酒,原本没有眼泪的,一下就给刺激出来了。
许怀谦:“……”
“别动别动,”陈烈酒强忍着疼,拿帕子给许怀谦把眼皮上的药酒给他擦掉,看着许怀谦被药酒刺激红了,不住掉眼泪的眼睛,笑话道,“我就说你在哭吧。”
“别闹。”许怀谦深吸了两口气,控制住掉眼泪的眼睛,按住陈烈酒,严肃道,“先把药上了。”
“嗯。”看许怀谦真的生气了,陈烈酒不敢闹了,老老实实让许怀谦给他全身涂满药酒。
尽管疼得直抽气,但内心是爽的,过瘾!
果然打架什么的,最爽了!
“你真想当官啊。”许怀谦看他那疼得打滚,都兴奋得在床上捶小拳头的模样,眼睫落了下去,又问了一声。
“就是有点。”陈烈酒转过身向许怀谦说道,“我要是也能当武官,能像穆将离一样贴身保护你吗?要是能的话就想,要是不能的话就算了。”
“哦,你这么费尽心思,就是想给我当警卫员啊。”许怀谦对陈烈酒又气又好笑。
“什么是警卫员?”陈烈酒问。
“就是穆将离这种。”许怀谦给他解释了一下,不过警卫员得大领导级别的才给配备,像他这样的官,要是没有领导额外批准,是不会给配备的。
“哦。”陈烈酒应了一声,“我当官是想保护你,但天底下还有跟我一样的人,他们也想上进,却因为身份无法上进,所以我就想,要是我也能当官,给天下哥儿开辟一条道,是不是就能给他们更多的机会。”
“是。”许怀谦点头,“只要有一个哥儿能够站到朝堂上,天下万万的哥儿都能走到朝堂之上去。”
“哎,我就这么想一想,”陈烈酒眼睛亮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太难了。”
第一难,天底下像他这样特立独行的哥儿太少了,更多的是姜小山那样的被欺负了死不悔改的。
第二难,朝堂之上,皇帝和大臣还有天下的男子们都不会同意他们哥儿当官。
第难,或许就算改变了,哥儿们也会被潮热、家庭、自身等等因素所束缚。
所以怎么想怎么都困难。
“不难。”许怀谦给陈烈酒的小腿抹药酒,听他这么一说,眼睫颤了一下,“只要朝堂之上,都是我的人,这件事,就不是问题。”
“这怎么可能?”陈烈酒觉得许怀谦异想天开,许怀谦就算能拉拢,也不可能拉拢一个朝堂的人吧。
“怎么不可能。”许怀谦给陈烈酒说,“我改变了科举,这就意味着从下届科举开始,所有的进士都要尊称我为一声恩师。”
陈烈酒摇头:“那他们也不可能都听你的。”
恩师是恩师,政见是政见,连他这个没当过官的人都懂,能考上进士的人会不懂?
许怀谦顿了顿:“那若是朝堂由我做主呢?”
“嗯?”陈烈酒握着拳头向他看过去。
“若我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呢?”许怀谦与陈烈酒对视。
一直以来,他都是公务员思想,上头领导是个好领导,他就上上班,摸摸鱼,上头领导有吩咐了,他照着领导命令去做事就行了,要方案给方案,要计划给计划,要行动给行动,做好了,领导自然会升他的官。
可他老婆想当官,这就是不是他只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能做好,这还得改变领导的看法和思想。
爬到领导身边去,给领导出谋划策,替领导做主,成为真正的权利中心,一念一动皆能改变天下。
许怀谦原本没有这么大梦想的,他就想当个小官和陈烈酒过小日子,他在现代也就一个小小的公务员,有点理想也就是在退休之前升个正科级,一下让他想要爬到总经理那个级别去改变天下,他真没那个胆子。
虽然皇帝这个大领导对他很好,可伴君如伴虎,他能回馈给皇帝的只有自己的能力了。
但现在他老婆的理想太大了,他就不能坐以待毙,他得主动出击了。
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偷偷摸摸的,小规模的搞点什么现代思想,要搞得搞个大的,直接把这个世界给翻了吧,从古人开始,就有人人平等,职业自由,有权之位有能之士坐。
许怀谦这个思想冒出来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野心了?
“你——认真的?”许怀谦给陈烈酒说这些的时候,陈烈酒也吓了一大跳,他相公他了解,不能说没有上进,科举的时候,要多努力有多努力,他只是眼界没那么广,或者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人,能尽到自己的能力就好,没有想过这么多。
不然他当初就奔着状元去了,何苦对探花念念不忘。
因为他觉得,探花他十拿九稳,而状元他不一定能够拿得下。
他只他拿觉得稳的东西,不去追求不稳定的。
但他现在愿意为了自己而去改变?陈烈酒不受震撼是不可能的。
“嗯。”许怀谦给他点头,“你以后想要什么跟我说,不要再去跟人打架了,你能为我做的,我也能为你做!”
他想要的东西陈烈酒上刀山下火海都能给他挣来,同理,陈烈酒想要的,他就算是赴汤蹈火,粉身碎骨抢也给他抢来。
陈烈酒沉默,他不太想他家相公去做,太累了,他自己努力也很好。
“而且这件事,只有我能做,”许怀谦给陈烈酒抹完最后一点药,“不是谁都能够接受女子哥儿能够堂堂正正地走到朝堂之上,只有我可以,不管是谁,他就算是个怪物,我都可以接受。”
如果不是他,就算是陈烈酒自己努力出来,他走了上去,也会像昙花一现,开过了也就开过了。
只有像他这种能够真正平视的人去支持去鼓励,才能让他家阿酒永永远远的与他站在一起。
许怀谦握住陈烈酒的手:“阿酒,我们一起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