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人带着延绵不绝的车队往盛北灾区赶来了!
由于是和常继鹏交接完就立马赶来的盛北,路上就正好与户部派来送帐篷的人碰上。
加上陈烈酒派出去买干草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一些,这么多人汇集在一起,就组成了一条极为壮观庞大的车队。
许怀谦看过了,不出他所料,户部没给他什么好帐篷。
全都是些只能看出一个帐篷形状的烂布条子。
用陈烈酒的话说:“老鼠啃都不出这么匀称的。”
“能将就就将就着用吧,”早就已经猜到的许怀谦搓了搓冰凉的手,也不气馁,“几个套一起,加上草垫子,怎么着都能抵挡一些风寒了。”
好在,户部给他这批帐篷烂是烂了点,但量大啊。
看那上面堆积的灰,许怀谦估计,他们把建国时打仗用过的帐篷都给他搬来了。
行军讲究速度,这种破烂的帐篷很不利于随时扎营,可灾区又不需要随时扎营,固定在一个地方,后头慢慢修补都行。
这么几个套一起用,也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就是不知道,灾区的灾民见我们拉了这么多东西来,”许怀谦看着身后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队伍,有点担忧,“结果发现却都是些破烂帐篷和干草会不会失望至极。”
刚经历过大灾难的灾民此时身心都是脆弱的,本以为都劫后余生能过安生日子了,没想到又碰上雪灾,精神不想崩溃都要崩溃。
期盼着朝廷能够给他们带来好的御寒物品,没想到朝廷给他们带来的却是一些破烂货。
这种给人希望又给人绝望的心理上落差,一个处理不好,很容易发生民变。
因此,越抵达灾区,许怀谦就越是忧心忡忡。
“别担心,”陈烈酒给他安慰,“连家都没有了的灾民,能够有这些东西用,更应该珍惜才对。”
水灾不同于别的灾难,别的灾难灾难过后,还能回自己家扒拉东西,水灾一来,房屋都被冲没了,更别说其他东西了。
所以陈烈酒觉得许怀谦没必要担忧,真有那不惜福的人,还有二十万骁勇军在呢,陛下把这么多人放在这儿是摆设么?
“我家阿酒说得对,”被陈烈酒一安慰,许怀谦心情放宽了些,“我都听我家阿酒的。”
“你就嘴甜吧。”陈烈酒看着许怀谦那薄薄却总是夸他的嘴,笑了笑,“再甜以后喝药都不用喂蜜饯了。”
“还是要喂的。”许怀谦不同意,“你不多喂我吃点蜜饯,你怎么知道我还能说出什么更甜的话来?”
只要老婆喜欢,许怀谦觉得自己什么肉麻的话都说得出口。
“你啊!”陈烈酒真是被许怀谦给甜到心里去了,他偷偷摸了摸平坦的肚子,不知道这次潮热有没有怀上?
他真的好想给他家小相公生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是哥儿都好,年纪再大一点,哥儿受孕更难,很有可能终其一生,他俩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别看许怀谦嘴上说着不想要,可他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小孩子的,每次去段祐言家一抱金灿灿抱着逗弄好久,他不想让他家小相公的生命里留下任何遗憾。
拜托老天爷,快点让他怀上吧!
陈烈酒的心声老天爷听不到,灾民们的心情却被陈烈酒一语中的。
家属、朋友、故乡什么都失去了的盛北灾民,现如今连自己的命都即将保不住了,这个时候,能够有人给他们送御寒的东西来,不论是烂帐篷还是草垫子都无疑是雪中送炭了,他们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因此当许怀谦他们这么一大堆人马一抵达盛北灾区,灾民们看到马车上拉的都是些干草和破布条的时候,也没有绝望。
一个个拥到许怀谦的车架前,热情地呼唤道:“许大人!许大人!”
车架被他们围堵的没有办法前行,许怀谦只得掀开车帘从马车里走出来,看着这群从风雪里涌过来的灾民,轻咳一声:“大家稍安毋躁。”
百姓们先前只在邸报里听过许怀谦的名头,还没有目睹过许怀谦的真容,他们以为如此能为民着想的大人,一定是那种饱经沧桑很有威严四五十岁左右的人。
没想到马车里却走出一个年轻俊美得过分的年轻人。
观他那一身官服和那说话的架势,不难看出,他就是他们嘴里呼唤的许大人。
因为想象和现实的差距太大,原本许怀谦让他们安静的声音并不大,却在他一出口后,所有人都噤声。
还怕自己脸太嫩,声音并不洪亮的许怀谦看见这一幕,松了一口气,所以有时候长得好,就是有优势啊。
“大家不要慌,不要忙,也不要因为我的到来太过兴奋,”虽然这些灾民看到了他们马车上拉的东西没有失控,但许怀谦还是决定将实情说给他们听,“你们也看到了,我没有给大家带来什么好的防寒物品,都是些烂帐篷、干茅草,大家若是不嫌弃的话,我现在就组织人手,给大家分发。”
“不嫌弃!不嫌弃!”还在震惊许大人竟然如此年轻好看中的人,回神听到许怀谦这话,连忙摆手,“许大人能给我们带这些东西来,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要知道这可是水灾啊,水灾一来,连县城都淹没了,这天寒地冻的,附近的草根都恨不得叫他们这些灾民扒出来丢火堆里御寒,更别说晒得暖烘烘的干草和能够御寒的帐篷。
“大家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许怀谦一听他们如此说话,放松地笑了笑,从马车上走下来,让后头的人拉上来一马车茅草,一马车帐篷,主动取了一顶帐篷和一捆茅草给最前面的一个人:“人人都有份,这帐篷破是破了些,上头刷了桐油的,你们拿回去搭在帐篷外面,也能让帐篷暖和些。”
“这干草差一点就堆在帐篷外面,好一点的就垫在帐篷里面的地面上,多少也能抵御一些寒冷。”
“俺知道,俺知道,许大人!”拿到许怀谦亲手递给他东西的人,也不嫌弃许怀谦太年轻了,嘴都笑咧了,“俺会编草垫子,俺编的草垫子,又细又密,不管是搭在帐篷外面,还是垫在帐篷里面都暖和。”
“俺也会!俺也会!俺也会!”这人一出口,会编草垫子的人都跟着齐齐出声了,“不就是编草垫子么,俺们都会!”
在灾区的灾民大多数都是普通百姓,这个时候的普通百姓大多数都是穷苦人家,穷苦人家冬日里没有御寒物品,大多数都是靠草垫子芦苇花这些扛过来的,因此编草垫子已经成为了他们必会的生存技能了。
“大家能有这个能力非常好,”许怀谦也适当地夸赞了他们,旋即又适宜地向那些不会的人道,“不会的人也别气馁,你们一个帐篷住这么多人呢,其中总有会的,大家相互学习一下,有那一个帐篷实在是一个会编草垫子的人都没有,其他帐篷里会的人就过去帮帮忙,现在条件艰苦,大家相互扶持渡过这趟难关,只要熬过去,大家日子都会好过的。”
许怀谦不跟他们讲大道理,走到这儿连口气都没有歇,就给他们发放防寒物品,安排他们怎么去做。
不少人都被许怀谦的真诚打动,一个个从许怀谦手中接过东西,向许怀谦保证道:“许大人放心,俺们会同心协力渡过难关的。”
许怀谦笑笑没有再说话了,灾民们能不能够同心协力还得看他们这些当官的怎么做,他若是安排得好,那灾民就会很安分,他若是安排不好,有矛盾也是在所难免的。
拿到帐篷和干草的人都回自己的帐篷跟前忙碌去了,有些没拿到的也跟着他们一块回去帮忙了,围在许怀谦面前的人越来越少,天上飘着小雪,许怀谦身上又是穿着羊绒保暖衣,又是披着大氅的,这一动,不仅没有感觉到冷,反而还觉得身上暖洋洋的,也不回马车了,带着车队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去发物资。
顺便观察他们。
他见不少帐篷里住的都是青壮年以及妇人小孩,唯独极少看到有住老人的帐篷,不禁好奇地向一个管灾区的将士问道:“没有老人吗?”
“都安排在那边的帐篷里了。”负责这一片区域的将士,听许怀谦这么一问,连忙给他指了个方向。
“为什么把他们都安排在外围?”许怀谦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解,老人不应该要受到重视么?
“这……”将士有些犹豫,他不知道怎么给许怀谦解释,因为这些老人老了,又行动不便,对于灾区来说其实是累赘,他们自己也这样认为自己,所以就住在最外围去了。
许怀谦已经从他的神情里猜到了一些情况,当下也不给周围的帐篷发放物资了,径直带着马车向老人们居住的帐篷走过去。
看得出来,老人们对他的到来很是意外,一个个怔愣地看着他,那浑浊的目光更是满含期待地看着他身后的马车,但就是没有人像先前那些年轻人一样,围上来向他讨物资。
“老人家,天这么冷,”许怀谦主动挑了些好点的帐篷和干草给他们拿过去,“你们也把帐篷给暖和起来吧。”
老人们看着许怀谦这一举动,不可思议地问了一声:“大人,我们也有?”
“人人都有,”许怀谦笑了笑,“你们怎么就没有了。”
“都给娃子们吧,”老人们一听许怀谦那样一说,起初脸上还高兴了一下,随即又变得落寞起来,“我们都老了,也没什么家人了,要这些没用。”
“怎么就没用了,”许怀谦不认同了,“开了春,这一片还得开地耕种呢,没有你们这些老人带着,我们这些年轻人也种不好地。”
“种不好地,地里没有粮食,再是身强体壮的,也要忍饥挨饿不是,”许怀谦把帐篷和干草放在他们面前,“所以你们怎么会没有用呢,你们年纪越长,经验越多,就能让我们这些年轻人少走些歪路,你们的用处大着呢。”
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就是这么来的,许怀谦从不觉得老人们是累赘是没有用的,相反他们经验对这个并不重视技术的时代来说,很有可能是一笔隐形宝藏。
“老人家,你们也不想看到开春后,小年轻们霍霍田地庄稼吧,”许怀谦放下东西后,朝他们问道,“你们看我细胳膊细腿的,是快种地的料子么?”
众位老人都摇了摇头,要许怀谦这样的去种地,他自己都养活不了他自己。
“不说种地,”许怀谦说完地事儿,又指着不远处正在忙碌的其他灾民们,“就说这草垫子,老人家你们也比他们编得好吧。”
“那是当然了!”老人一听许怀谦这话,想也不想地点头道,“我会编草垫子的时候,他们都还没出生呢!”
“所以啊,老人家们,你们不为自己,也为他们想想,”许怀谦顺着他们的思路劝,“他们好些人可是连草垫子都不会编的,若是没有你们教,就算有了这干草,一样要挨冻。”
老人们左右看看,如何看不出许怀谦这是在照顾他们。
还是那句老话,能够生,谁想死。
他们感激涕零地从许怀谦手中接过防寒的物资,朝许怀谦感谢道:“谢谢许大人。”
“应该的,”许怀谦看他们也跟其他人一样动了起来,就代表着他们有活下去的念头,朝身旁给老人们发放帐篷的手下说,“也别光发,还是挑挑,尽量挑好一点的给他们,老人身体弱,更需要防寒。”
有位老人听到许怀谦这话,当即感动得不顾风雪地阻拦,朝许怀谦下跪道:“朝廷能够有许大人这种为民着想的好官,真是我们这些老百姓的福啊!”原本他们都已经绝望了,以为朝廷能够管他们水灾就不错了,这雪灾定然是不会有人再来管他们了。
幸好,朝廷还有许大人这种时时刻刻惦记着他们这些灾民的官员在,要是许大人再不来,过些日子,雪越下越大,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许怀谦来了,还给他们带了这么多别东西来,他们就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为民着想本就是我的职责,老人家不必行此大礼。”许怀谦见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妇人,在冰天雪地里给他下跪,受不起这么大礼的许怀谦赶紧将她扶起来,却发现根本搀不起来,还惹得旁边其余的老人们全都给他下跪。
看着前仆后继不断向他拥来下跪的人,泪腺本来就浅的许怀谦顿时就红了眼眶,不得不大声向下跪的人群说道:“你们要谢就谢陛下吧,若没有陛下担心大伙,吩咐我们这些官员要对百姓尽职尽责,我也不会来到这儿。”
虽然许怀谦是这次负责盛北灾区的主要官员,可他向来都不是一个喜欢揽功的人,尤其是还被人这样下跪感谢,他更不适应了,只能把功劳都往昌盛帝身上推。
反正当皇帝的就算是身上有滔天的功劳也不怕,倒是像他这样需要依附皇权的臣子,很容易功高盖主。
“草民——叩谢陛下!”果然许怀谦这样一说,立马就有人调转了方向,朝着京城的方向哽咽地叩拜。
从水灾到雪灾,他们是真的看到了他们这位陛下的好!
盛北离着京城近,京城那边说昌盛帝得位不正的流言也有传到他们这边,特别是,这次他们盛北决堤,发生这么多的水患,殃及了这么多城池和百姓。
盛北难民营里早就传开了,这恐怕都是他们这位陛下得位不正所致。
不然为何自昌盛帝登机之后,各地灾害不断,还一次比一次大。
碍于昌盛帝第一时间就派了人过来救灾,后续也一直有人安排他们,渴了有水喝,饿了有粮吃,病了有大夫医治,他们有疑心也只敢再心里质疑两句,不然早就有人起兵造反了。
盛北这么多灾民,其中不乏就有世家豪族之人,要是连他们都觉得活不下去了,挥臂一呼,有的是人跟着他们一块造反。
现在情况还没有坏到那上面去,就是因为朝廷一系列措施安排得还不错。
这几日,他们动荡不安,也是因为雪越下越大,眼看着就又没了生的希望了,才会去跟骁勇军闹。
现如今,陛下又派了许大人来解救他们,如何叫他们不感激。
这些年纪大的老人更是感动得老泪纵横,像他们这种年纪大了,种不了地,家人都嫌弃他们是累赘,恨不得抛弃他们,更不要说朝廷了。
可是朝廷没有放弃他们,不仅将他们与其他人一样从水里救起来,还在防寒物资紧缺的时候,把最好的一部分留给他们。
他们何其有幸,能够生存在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国家。
在灾区逛了一圈,许怀谦回去的时,陈烈酒已经把他们的帐篷给搭起来。
“外面情况怎么样了?”看到许怀谦回来,正在帐篷里烧炭的陈烈酒上前碰了碰许怀谦的手和脸蛋,见他身上有热和气放心了。
“不太好。”许怀谦身上是不热,可心却有些发凉,“好些失去家人的老人都没有人照顾。”
他看见的都是些还能行动的老人,更多连行动都行动不了的老人躺在帐篷里等死。
要是许怀谦不来的话,他们肯定熬不过今年这个冬天了。
“现在这个情况,大家都自顾不暇了,”陈烈酒听罢后,叹了口气,“会出现这个情况也在情理之中。”
“我知道,”大家都是灾民,又非亲非故的,别人凭什么来照顾你一个陌生人,理智上许怀谦认同,情感上难免还是有些难过,“我就是在想,怎么能够更好地安置他们。”
别人可以不管,许怀谦不能不管。
虽然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像这种行动不便又没有什么家人的老人,活着就是浪费粮食浪费物资,完全不用管他,等他自生自灭就好。
可学过老有所养,老有所依,老有所安思想的许怀谦怎么可能做得出抛弃老人的事来。
现在外面的天气这么恶劣,仅仅只是简陋而普通的帐篷肯定不足以让这些老人挺过这个冬天,还得想想其他法子才行。
“不仅仅是老人,”满脑子都是孩子的陈烈酒提醒,“孩子也至关重要。”
一场灾难不仅仅让老人们失去了他们的家人,还有更多的孩子成了孤儿。
现在粮食充足,不少妇人还愿意照顾着一些没有自主能力的小孩,等再过去一些日子,这些孩子可能也会跟那些老人一样,自生自灭。
“要是这儿的天气不这么冷就好了,”盛北的天太冷了,陈烈酒想给盛北灾民烧砖都没有办法,“不然我还可以烧砖砌炕,让他们度过这冬日。”
就是因为太冷了,泥土都给冻上了,这样的土做出来的砖坯是烧不出砖的。
“烧砖砌炕也不现实,”许怀谦掀开帐篷给陈烈酒看外面光秃秃的一片,“这次袤河水淹了盛北这么大一片地方,好些地方的山都给淹了,更别说树了,你看,为了生火做饭,灾民把周围的草都给薅没了,拿什么来烧砖砌炕?”
还想来盛北干老本行的陈烈酒:“……”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而且就算可以烧砖砌炕,那也只有我们这一片地方,”灾区可是很大的,许怀谦现如今在的地方只是一小片灾区,“我不能只顾着这里,不顾其他地方。”
这就是当领导得不好了,得统领全局,得一碗水端平,得不偏不倚,这也太难了。
“那怎么办?”陈烈酒听许怀谦这么一分析,自己都皱起了眉,“烧不了砖,修不了房子,帐篷又不够,难道要花钱去买炭买棉被。”
许怀谦手里还有修堤坝用的银子,当然可以挪一笔这样的钱出来。
可是上千万的灾民呢,这么多灾民,就许怀谦手上那几百万两的银子,烧一个冬的炭,就算那炭再便宜也不行啊。
“住的地方没有办法改善了,”许怀谦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羊绒保暖衣,“从保暖上入手呢?”
“羊绒肯定是给灾民们穿不上的,”许怀谦身上的羊绒可是王婉婉费时费力一点点从羊毛里挑出来的,又轻又薄又软又糯,穿在身上别提多暖和了,但好几千斤的羊毛里才挑出够给许怀谦织一身衣裳的羊绒,要全给灾民们做这种羊绒衣肯定不现实,“直接用羊毛呢?”
许怀谦最开始就是用羊毛织成的毛线在织毛衣的。
虽然它织出来的毛衣很厚,但这并不妨碍它的保暖性。
缙朝已经有熟练运用羊毛的地方,那就是制作羊毛地毯的毡坊,因为缙朝的羊毛又硬又粗,不如西域的羊毛轻细,用来编制成地毯再合适不过。
许怀谦和陈烈酒在京都的家,卧室里就垫满了这种羊毛编织出来的地毯,也正是因为从地毯上找的灵感,许怀谦才去毡坊买的羊毛线来织毛衣。
现在灾民们过冬需要御寒物品,许怀谦又把这主意打到了这羊毛上。
缙朝百姓是不怎么喂猪的,因为猪苗贵且猪还要阉割等等一系列的麻烦的事,比起喂猪他们更喜欢喂羊。
因为羊温顺,只要把它牵在有草的地方,等它自己进食就行了,若是大规模的喂羊,只需要一只头羊带着就行。
不像猪,喂多喂少都要起早贪黑,饿了就使劲叫,还顶猪圈,这要是没个结实的猪圈,还关不住它。
所以缙朝的羊很多,羊毛也很多。
当初王婉婉给他织毛衣买的几千斤羊毛也没花上几两银子。
而一个成年人织一套毛衣所需要的羊毛线至多两三斤都够了。
大批量地收购羊毛来羊毛衫之类的保暖衣,很有可行性啊。
就是把羊绒织成羊毛线的过程太复杂了,需要大量的人力挑选。
现在盛北什么都不多,就是人多,这么多灾民在这冰天雪地的环境下也没有事做,不如来挑羊毛吧,省得一天想七想八,想到明天没有希望,在灾区里挑事。
没准做好了,以后他们还可以在盛北这儿开个大型的羊毛厂,从羊毛线到羊毛衣、羊毛毯,甚至是羊毛毡一类的东西,他们可以生产加工。
“你是说在这里开毡坊?”陈烈酒一听就明白了许怀谦的意思,想了想,“可是可以,可是我们去哪儿弄这么多羊毛呀。”
这大冬天的强行给羊脱毛,羊也冻死的吧?
“先问各路商人,看看谁手里囤积着有多余的羊毛,”许怀谦当然没有那么损,大冬天的给羊脱衣服,“反正现在加固了帐篷,用羊毛线织出来的衣服,也是先供应老人小孩。”
灾区百姓,人手一件就不要想了,暂时没这个条件。
“我去写信。”陈烈酒行动上很支持许怀谦,但心里却有些担忧。
因为羊毛又臭又脏,处理起来十分麻烦,没有丝绸棉麻这些方便,因此缙朝虽然已经有利用羊毛的人了,但是对羊毛的利用仅限于做地毯和各类毡子,制成衣服之类的还没有人考虑过。
陈烈酒估计,他就是给全缙朝的商人写了信,整个缙朝也找不出多少羊毛来,这如何供应得起整个灾区的老人小孩。
许怀谦又如何不清楚一点,但这已经是他想到最为省钱的办法,总得先问问是不是。
实在不行,他就只能将羊毛和棉线一块纺成毛线,这样保暖度虽然会比纯羊毛的差一点,成本也更高,但也是个办法不是?
许怀谦和陈烈酒在为盛北百姓努力的时候,京都郊外的盛北区也有人在为盛北的灾民们而努力着。
是的,因为老说灾民安置点会让灾民们产生自卑心理,于是昌盛帝大手一挥,把这块地给划为了盛北区。
以后从盛北到这里百姓,都叫盛北区的百姓,而不是灾民。
这么大一块地被划拉给盛北百姓,京都的皇亲国戚可想而知有多震动。
因为这块地是他们的!突然有一天被昌盛帝大手一挥给划给了灾民做安置点。
皇亲国戚们:“嗯???”好像哪里出了点问题。
他们找到昌盛帝讨说法,昌盛帝淡定地喝了口茶,让他们各自回家找他们媳妇去。
气急败坏的皇亲国戚们又只好回家找到自己的媳妇,不解地问:“我们家的地怎么成了皇帝安置盛北灾民的地了?”
他们的媳妇都一脸凛然地回答:“我捐了。”
“捐了?!”皇亲国戚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暴跳如雷道,“你知不知道京都的地有多难买,那么大一块,你说捐了就捐了。”
“地大收成也不好,捐了就捐了呗,”一群王妃们早就被陈烈酒当初描述的场景给吸引了进去,“只要把灾民们留住,这捐地的钱早晚会收回来的。”
“你的都捐出去了,还拿什么收?”王爷们跟王妃们当初一样,觉得地都没有了,怎么可能还有收成?
别看昌盛帝嵇九霄每次救灾都从自己的内务府掏钱,看起来是个很大方的皇帝,实则抠到了极致!
他登基这么多年,可曾有赏赐过他们这些皇亲国戚什么贵重的东西?还不如先帝在时一个拇指头的大方!
总不能还指望他,把他们捐出去的地再主动退还给他们吧。
“王爷你消消气,听臣妾细细给你说。”当下王妃们就把陈烈酒当初给她们说得那一套说辞说给王爷听。
满脑子都是被昌盛帝把他们家地忽悠走了的王爷们,根本不就相信王妃们的这一套说辞,听她们说,她们不仅把地捐了出了,还额外拿了钱去修铺子,一个个反应大得很:“什么?!你还主动给皇后钱修铺子!”“你们这可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王爷们就不相信皇后和一个哥儿能成什么事,觉得这多半都是昌盛帝的阴谋诡计,先假意让皇后和哥儿出来套取他们家的地与钱财,最后再随便找个借口说他们经营不善已地和钱都拿不回来为由,彻底把这些地和钱占为己有。
“不会吧?皇后她应该不是那种人。”王妃们对陈烈酒不熟,不太相信他,但她们对皇后的人品那是没话说的。
“你们懂个屁,这是人家两口子唱的双簧,皇后人品再好,架得住皇帝让她办事,她能不办么?”王爷们内心那叫一个气啊,“你们就等着吧,等着地和钱都收回来的那一天!还铺子!别到时候连块砖都看不到!”
然而让王爷们糟心的远不止于此,还有他们家里的哥儿们,最近也不安分,总往外面跑,吃饭也见不到一个人影子。
好不容易碰到了,就见他们穿着下人们穿的粗布衣裳,急匆匆地往门外走,刚丢了地又丢了钱的王爷瞬间感觉自己脸上被人打了几巴掌,刺疼刺疼的,连忙把家里的哥儿叫住:“站住!府里是缺你们吃的了,还是缺你们喝的了,叫你们连件正经衣裳都没有,要穿下人们的衣服!”
“我们要出去做事,穿下人们的衣服方便一点。”被自家老爹逮住,哥儿们也只得老老实实回答。
然而,这句话更激怒王爷们了:“做事,做什么事?!”
哥儿们要去盛北区安置灾民,这种事当然瞒不过王爷,只能老老实实交代了。
媳妇捐地又捐钱也就罢了,哥儿还去无偿帮人家做事,可想而知王爷们有多怒火中烧:“不许去,你们一个个哥儿家家的,在家打理家务还不够你们忙活的,成天往外跑,还跟那么多难民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朝廷又没有禁止我们出门,”对此,最近已经在盛北区干出一点成就感,每次听到盛北区的百姓向他们寻求帮助或者真心感谢心理上得到过极大满足的哥儿极为不服气,从来没有向自己的父亲顶过嘴的他们第一次向他顶嘴了,“许大人的夫郎都能在外面行走,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正是因为他能够在外面行走,自己有能力,能够向陛下献上仿银炭烧纸法,差一点就被封为乡君了,”他们目光如炬地看着王爷们,“我们在家把家务事都处理好了,父亲能够让儿子当上乡君么?”
一句话把王爷们的肺管子都要炸破了,他们要是有这个能力,他们还至于只是一个王爷?
当下指着这些叛逆了,胆大包天的哥儿们,怒斥道:“反了天了,你们!”
“我们没有反天!”面对王爷的呵斥,哥儿们怕是怕,但一想到在盛北区,他们也不是没有被看不起过,不服从他们管教之人,最终还不是老老实实听他们的话了,故而一点都不害怕王爷,反倒更理直气壮了,“我们只是在用自己的能力创造自己的价值,让世人看到我们哥儿也不仅仅只是屈居后宅之人,我们也同样有能让陛下给予我们封号,封地的能力!”
“父亲,你替我们都办不到的事,你不能阻止我们自己为自己创造!”
不提王爷们因为自己的威信在媳妇孩子门前严重下降而如何暴怒,翰林院里的段祐言和裴望舒同样在为灾民们奔走。
每日翰林院教习院那边的课程一结束,段祐言就会提着他的药箱奔往京郊城外的盛北区,免费为灾民们治病。
他的医术没有御医们和常年习医的人医术高,可治些普通的病症风寒病症还是会的。
何况太医院那边现在又推出了一款叫名叫“风寒灵”的药剂,不用煎、不用煮,在热水里一泡就可以喝了,十文钱五包,不是太严重的风寒都可以服用这种药,五包药差不多能够药到病除了。
在这个大雪纷飞,极为容易感染风寒的气候里,太医院推出的这种便宜又便携的风寒药,京都百姓几乎是一抢而空,他们囤积在家,以备不时之需。
好些没有抢到的人,不惜花高价都要去别人那里买几包,就怕家里人生病了,没有大夫没有药。
谁叫现在不少大夫都去了盛北,去医馆看病那都得排队。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大夫的重要性!这大夫一少,发现还真不行!
而段祐言因为在医术科学习,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从他的教习岳安宁那里私人购买了一千两的风寒散,下了课就用马车运去京郊城外的盛北区,发给灾民们,这样即使他不在,他们生病了也能有所缓冲。
当然,他这一行为也不是没有嘲笑的,嘲笑他嘲笑得最严重的就是盛家的另外一位庶吉士盛玉轩:“我们盛家的这个上门姑爷,还真是好大方,一千两的风寒散说扔给在灾区就扔在灾区了,什么好处也没有给我们盛家带来,还真是招赘招了个散财童子。”
世家做事,都从利益出发,要是这件事是对世家有利的他们才会去做,段祐言一开始免费在盛北区给人治病,大家伙还以为他会被昌盛帝看在眼里,不少人依葫芦画瓢都跟着去了,可干了一段时间,他们发现昌盛帝居然连提都没有提,就逐渐没了耐心。
现在还在干的只有段祐言和五房的一些人,原本他们干也就罢了,可干着干着他们居然还往里面投上钱了,就有人不满了。
不满归不满,段祐言又没有花他们的钱,他现在是庶吉士每个月都有俸禄和俸米,他花的钱都是自己的俸禄俸米换的,盛家说三道四,还能指手画脚到人家用自己的钱上去?
盛玉轩显然也是明白这点,知道笑段祐言花钱戳不到他痛处,就拿段祐言好好的其他学科不选,选了医学科这门学科说事:“让他学时政学诗词歌赋不积极,偏偏要去学医,怎么着,他学出来是想当太医啊。”
“真是丢死人了,堂堂二甲进士,在翰林院散馆后,只能去太医院当个御医,当御医除了能给皇家治病之外,能有个什么好处,盛家那群支持他的人肠子都快悔青了吧!”
盛玉轩和盛家人的犹豫,一心只想治病救人的段祐言充耳不闻,他不仅给盛北区的百姓送了风寒散过去,再送过去前还特意和岳安宁说了:“岳教习,过去一年,太医院也没少薅翰林院的羊毛,这风寒散就是你们用翰林院的药材研制出来的,现在许大人去了盛北,盛北的灾民更需要这风寒散,你们不能赚了钱就忘了本,不帮许大人,不帮盛北的灾民。”
别以为段祐言不清楚,岳安宁两头薅,因为许怀谦让他给翰林院打研究疑难杂症的报销条成功后,他们每个月又在这笔“疑难杂症”上多报销了一份损耗药材。
加上翰林院里每个月原有的,过去的太医院没少受翰林院的裨益,而翰林院的钱财,都是许怀谦凭一己之力赚来的。
段祐言觉得,他们不能只薅不出,平日里薅也就罢了,现在他们挣钱是不是也该付出了!
岳安宁:“……”他可真是带了个好吃里爬外的好学生。
一句话就把他们翰林院最近挣的钱,全都倒腾出去了。
心疼归心疼,岳安宁回去跟太医院的院使其他御医们一商量,他们都答应了。
因为这出风寒散的事,也是许怀谦提醒他们的,他们现在挣钱了,当然不能忘记他了,何况他们太医院的职责本就有医治天下人在,所以这批药,他们得捐!
裴望舒也同样,他既然决定了要在盛北区办作坊,他也不拖拉,早早地就跟王婉婉她们选了一块地,这会儿他的作坊都快建起来了。
陈烈酒跟许怀谦走得急,还没来得及找商人细说在盛北建作坊一事,裴望舒从王婉婉和陈小妹哪儿听到此事,就主动把这担子接了过来,下了课,就去京都的各大商人找人游说办作坊的事。
他是翰林院的官,又是商人,还学的是这方面的课程,别说,不少人都被他劝说动了去盛北办作坊。
在翰林院教习科里,段祐言和裴望舒都快被众人给排挤,有人觉得他俩这样,功利心太重,还能学到什么本事呢,就想出师去博得陛下认同了?
裴望舒也跟段祐言一样懒得搭理,他在琢磨要不要去游说人去盛北办作坊,
“去盛北办作坊干嘛呢?”因为大家一块共事,王婉婉和陈小妹他们也跟裴望舒他们熟悉了起来,听到裴望舒这话,不由得好奇地问了一声。
“我们这里二十万灾民,都能盘起这么大一个摊子,”裴望舒脑子转得快,“那盛北上千万的灾民,那该能盘得起多大的摊子。”
“当然现在盛北什么都没有,人又多,万事开头难,”裴望舒替许怀谦想了想,“但只要能够盘起来,说不定这次盛北还能爬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办作坊么?”王婉婉沉吟了一下,“要不先让二哥他们在盛北办个羊毛厂,试试看吧?”
陈小虎回来了,他是九月中旬走的,走的时候看到王婉婉她们拿着羊毛在折腾,这次出门赚的钱,也不管这羊毛有没有用,全买了羊毛回来。
西域人擅长用羊毛编织东西,平日里都有囤积羊毛的习惯,陈小虎拿上好的丝绸给他们换,一匹上好的丝绸能换一百袋羊毛,一车上好的丝绸,可是换了几百车的羊毛回来,这么多羊毛运回来的时候,还差点被户部的人给扣关税,结果人家一看只是一些不值钱的羊毛,让他们交了关税就给放行了。
有了羊毛,又有作坊,王婉婉直接在盛北区开起了一个大概有上千人的羊毛作坊。
但因为羊毛要纺成线工艺实在复杂,全部都要人工一点点弄,上千人也弄不完这么多羊毛,王婉婉正愁怎么办呢,听裴望舒这样一说,立马就让陈小虎再跑一趟,把这些羊毛给许怀谦他们送过去。
她这里只能拉得出上千人来,到了二哥哪里,上万人,数十万人恐怕都拉得出来,她还愁个什么劲!
“成,我再跑一趟,”陈小虎当然没有意见,“正好我从西域也搜罗了十几头牛,还有邴大哥他们从各地找来的十来头牛,我还得找二哥拿主意呢。”
陈烈酒偷偷给许怀谦买了牧场,谁也没有告诉,王婉婉他们并不清楚,陈小虎这带着牛一回来,京城里没地方放,只能整天在京郊城外当放牛娃,看着这些牛。
他生性好动,早就放牛放得不乐意了,这会儿一听能把这些牛都给甩出去,忙不迭地从木头墩子上一站起来,拍拍屁股,接过王婉婉给他收拾的行李,就赶着牛和几十车羊毛往盛北赶了。
这下好了,破帐篷、干草、臭哄哄的羊毛,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地一车车在往盛北拉。
有人嘀咕了:“这盛北莫非是个破烂收容所不成,怎么什么破烂都往盛北送。”
在心里不禁对盛北的灾民表示强烈的同情,这刚遭了水灾又遇雪灾,朝廷又没有钱,只能给他们用这些破烂,那日子一定过得苦兮兮的吧,吃了上顿没下顿,还每天忍饥挨饿,最后别怕是像华阴一样,没个几十年都恢复不了元气。
一想到,以前不说繁荣昌盛,好歹也能安居乐业的盛北,以后百姓们只能像个乞丐一样,东家讨口吃的,西家讨点破烂,这么苟且偷生地活着,不少人眼睛都湿了,这也太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