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禄就是一个毛遂自荐的官员,他是户部的一个给事中,在户部任职已经十来个年头。
他也是个农家子,刚考上进士那会儿,缙朝才刚开国没有多少年,他带着他满腔地进入官场,本以为可以为缙朝抛头颅洒热血,把国家建设得更好。
可他进入官场这么多年,面对的是一个只喜欢诗词歌赋,文章奏折写得不好没有升迁机会的先帝。
好不容易熬走先帝,来了个一心政务的昌盛帝,但国家的底子都已经被先帝和朝堂掏空了,他每天在户部面对的都是一些犹如空中楼阁般的账本。
颁发政令要钱、建设要钱、改革要钱,样样都需要钱,而他所在的户部,每年收上来的税收就那么一点点,这里分分,那里挪挪,每年刚收上来的钱还没有捂热就没了。
想要看到国家繁荣昌盛太难了。
他觉得,基层要是不改变,上层永远没有钱,永安府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这两年永安府的税收,每年都在上涨,从前几年的二十万两到现在已经有突破三十万两朝四十万两进发的速度了。
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府的税收,全缙朝可是有三百多个府啊,要是每个府都能像永安府这样,那缙朝该有多兴旺发达?
可惜,吏部虽然已经按照永安府的建设在其他各州府在建设了,但不知道为何,一年过去,效果甚微,除了极个别出挑的州府,其他州府报上来的税收增长幅度并不大,有些税收账面上竟然还出现了赤字。
方天禄不是吏部的人,不知道下面的人是如何地管理的,
他就是算着这每年的税收,越算越觉得没劲,越算越觉得前路没什么希望。
他已经在户部任职十几年了,若是户部的税收一直是这个状态的话,下面的官员别说是升职了,不降职都算是好的。
他们这些农家子,背后又没有人脉,出了事连个替他说话的人都没有,所以必须得为自己找条出路。
这次去支援盛北他就觉得不错。
自许怀谦进入官场以来,几次为朝廷筹措钱财,他都是看在眼里的,虽然法子有些讨巧,要是没有他家夫郎,根本成不了事,可不得不说,他成功了就是厉害的呀。
有夫郎这条人脉在,为何不用?
在官场上当官还讲究关系、人脉、联姻之类的,连帝王都逃不过姻亲的帮助,人家用夫郎的关系为自己的升迁铺路,有何不可。
他们这些人想要还没有呢。
因此方天禄并不以许怀谦靠夫郎为耻,反而觉得他福气好,能够娶到这样一位贤内助。
两人相辅相成,何愁不成事,
看看这次盛北水患,两人联手一下子就解决了盛北的钱粮危机,让盛北少了多少饿殍枕藉之人。
先前他还担心要是吏部官员管理的话,没准到了后期会有不少向灾民们伸手的官员,没想到,这件事最后竟然叫许怀谦接手了。
人家能在灾难之处就去筹集如此多的钱粮,怎么也不可能会做出那等残害灾民之事,只会为了灾民从而更努力地去建设。
没准会像永安府那样,把一个默默无闻的穷府,打造成全天下人皆知的富府?
想想,永安府只是一个府,盛北可是一个承宣布政使司啊!
要是整个盛北的各州府都成了如永安府那样,每年的税收能高达三十四万两,那他们缙朝岂不是就能彻底起来了!
方天禄一想到这里,内心就遏制不住地兴奋,他想去,他想亲眼去见证这盛北究竟是怎么起来的!
因此,朝廷一下达去建设盛北,他就主动提交了自己的名字。
当然,也有很不能理解他的同僚,比如跟他一块当给事中的严智渊,他见方天禄自动给上司说了要去盛北,觉得他傻:“你傻不傻啊,那盛北现如今都被淹成什么模样了,你去了能有好日子过么?”
“许大人不是在哪儿么?”方天禄对别人不太信任,对许怀谦还是颇为信任的。
“他能成什么事啊。”严智渊承认许怀谦是有些搞钱天赋的,但是,“商人们的钱他能榨的都已经榨得差不多了,你不会还指望他能够像打理永安府那样再打理一个盛北出来吧?”
“难道不行吗?”心思被戳中,方天禄不由得问了句。
“当然不行了,”严智渊给解释,“水灾过后的农田上面的熟土都被冲跑了,重新覆盖上来的都是常年堆积在河道里的凉土和沙子,这种土是极为不容易种庄稼的,更别说种药材和其他了。”
“啊!”方天禄虽然出生农家,但他生活在一个没有水灾的地方,对这水灾过后的田地还真不清楚。
“啊什么啊,”严智渊就说方天禄傻吧,“你是不知道这凉土想要恢复到耕种前的田地,至少都要经过三五年的打理,三五年才把田地打理好,再从无到有去建设,你这没有十年八年的回不来了。”
“你回不来不要紧,你妻儿呢?”严智渊继续说,“你忍心把你家孩子放在那种荒无人烟,都没有好教学的地方学习?”
这就是很多人不想去当地方官的原因,在京城,无论京城官员品秩大小,所有京官家的孩子都是可以直接进入国子监学习的,而外地官员只有四品及四品以上的官员家的孩子,才有进入国子监的名额。
读国子监有什么好处?
从小就有名师教习,还能认识一堆官宦子弟,要是走了狗屎运和一两个家中父辈官阶比自家父辈高的成了至交好友,以后出仕也算是多份助力。
就算是最后运气差,没有考上进士,止步举人,有那么多同窗为官的好友在,谋也能谋个官职出来。
但去了外地有什么?
书院里的夫子?恐怕这辈子连县城都没有出过,如何跟国子监里的教习比?
书院里的同窗?能考上举人者都是人中龙凤,又能有几个进士同窗,再者他们就算是入朝为官了,没有先人带路,也得自己摸石子过河,不来找你帮忙都好了,又如何能够帮到你?
何况把孩子放在乡下教习和放在京都教习,教出来的人,精神气都是两种模样。
“老方,你家孩子今年十七了吧,”严智渊瞧着方天禄,“刚考上秀才没两年,过两年就要考举人了吧,这里刚改革科举没多久,外地的夫子都在摸索着学习,你这个时候去了盛北,你家孩子怎么办?”
京官一旦调任,家眷也要跟着上路,除非在京城里自己有房的。
方天禄一个农家子,一年俸禄养活一大家子都困难,哪儿还存得下钱买房?他一走他妻儿也要跟着走。
“但我都已经把名单交了上去,”方天禄听严智渊这样一说,也有些犹豫,他属实是冲动了些,没为妻儿考虑到,但他从不为自己的行为后悔,“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不如回家好好收拾行李,准备前往盛北。”
“就算是去了盛北十年八年不回来也没什么。”
能够在盛北建设,一点点地看到盛北好,缙朝好,总比他在京城这一潭死水里永远看不到希望好。
他把盛北建设好了,缙朝蓬勃向上了,就算儿子不进去官场当官,以后也能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得更好。
“你简直无药可救了。”严智渊苦口婆心一番,见方天禄还灵顽不灵,摇摇头,也不再说什么了。
他现在有一番热情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等他到了盛北,看到那绵延千里,被洪水淹没过,无法打理的绝望地方,就会想在京城待着不好么,干嘛要出来这么累死累活。
除了方天禄,还有一个人想去盛北,那就是沈温年。
当初他在华阴待了一年,对水灾过后的建设也算是有些熟悉,觉得这次盛北之行,他就算不能让盛北百姓完全恢复生机,至少也能少让他们遭受些苦。
何况许怀谦还在哪儿,他想去看看学学许怀谦是如何建设的,以他那颗时政张口就来的脑袋,想必盛北的建设会很有趣吧。
结果,他家人人不让他去。
“你现在好不容易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沈家人苦口婆心地劝道,“和你叔叔两人在朝堂上为陛下打配合,比去盛北更重要。”
“何况盛北已经有一个许怀谦了,”沈延绍也劝他,“以他之能,区区盛北不在话下,你去了也只能锦上添花,而无法雪中送炭,缙朝不止一个盛北,还有其他十二个承宣布政使司,温年你的目光不能只放在许怀谦身上,你不能走他走过的路,你得有属于你自己路。”
“我自己的路?”沈温年一下被沈延绍说清醒了,好像是自许怀谦解元的时政卷子十分出彩以来,他太过于关注许怀谦了。
时政学他、为官之道也学他,就连他的官路都有他的功劳。
拾人牙慧,并不可取,他的长处并不在于比,他得找出属于自己的路。
“我知道了,谢谢小叔。”沈温年清醒过来后,朝沈延绍深鞠了一礼。
沈延绍见沈温年能够如此迅速地反应过来,也是颇为欣慰,年轻人做错事,走错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做错事,走错路,还不知悔改。
京城的风云许怀谦并不清楚,他这会儿正带着灾区一众身强力壮的男人们扛着锄头耙子等工具在冰天雪地的荒地上挖水渠、开荒。
“都动起来啊,”许怀谦鼓励着他们,“明年盛北百姓的吃食就都靠你们开出来的这些荒地了,多开多种,少开就一块饿死吧。”
男人们有事干了,当然就不会盯着女人帐篷里那点羊毛了,不过他们拿着锄头气喘吁吁刨地的样子,真的很狼狈:“大人,我们也想多开,可这地冻得太硬了,还有冰碴子呢,这生锈的锄头也挖不开啊。”
“挖不开就用斧头砍,把冰砍松了,再继续挖。”许怀谦看过了,盛北的天也不算是特别冷,冻土层只有二十五寸左右,用锯末灰压着土块在土面上烧一晚上,就可以解冻,不是硬得挖几十米都挖不开的那种地,稍微使点劲,他们可以的。
不过,也不怪这些人抱怨,因为许怀谦穷,他的钱还得留着做更重要的事呢,因此,他没有钱给这些灾民们购置锄头这类工具。他们手上的工具还是许怀谦派人去水里捞出来的,由于在水里放了好几个月了,全都生锈了。
营地这边,许怀谦已经把会打铁的铁匠都揪了出来,让他们紧急恢复过了,但由于工具不足,好多锄头耙子之类的工具还缺胳膊少腿着,使用起来本就不方便再加上天寒地冻的双重困难一叠加。
嗯……不怪他们抱怨,是许怀谦,许怀谦也想骂人。
但许怀谦有不被挨骂的法宝:“谁要开得多,前一百个小队,奖励一顿纯白面馒头!”
“白面馒头?!”许怀谦的话一出口,不少人都咽了咽口水,“许大人这话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许怀谦望着营地有炊烟的方向颔首,“我家夫郎已经带着人在蒸了,做完回去就能赶上他们馒头出锅了,大家快点干吧!”
许怀谦也是男人,他也没闲着,他拿了把小镐子也在地上敲呢。
不能厚此薄彼,除了本身有事做的青壮年,灾区里,包括他这个“青壮年”全都出来跟着一块开荒了。
只有当领导的身先士卒了,上行下效,执行力才强。
灾区里的粮食都是有全国各地捐上来的,没有浪费的,谷子、麦子都是和着皮蒸煮的谷饭、麦饭,像大米、面粉这类加工过程中绝对会产生损耗的加工食品很少,都是粗粗地磨一下,磨成粗粮就可以拿去做吃食了。
而许怀谦奖励给他们的白面馒头也没有动救灾粮,是他和陈烈酒单独买的口粮,给公家干活,还要自己补贴的许怀谦,一腔怨怼对放在捶冰上了,这开荒他们要是不使劲,对不起他这么省的人,如此大方拿出来的白面做的馒头。
盛北靠北,喜种麦子,吃馒头是他们的喜好,而在灾区,人家做什么,吃什么,没得挑的。
吃几个月粗粮和还有从来没有吃过白面馒头这么精致的粮食的灾民们,一听活干得好,真的有白面馒头吃,全都兴奋了。
“这可得好好干。”盛北的老农操着锄头,干得可卖力了,跟身旁的儿子们说,“种了一辈子庄稼,攒了一身的力气,还没吃上口白面馒头,现在卖卖力气,就能有白面馒头吃,咱可不能输给了别人。”
“爹,你老就放心吧,”他的儿子们,一边咬着牙一边卖力凿冰,“无论如何,这顿白面馒头,我们这些当儿子的都能给你挣来!”
要是许怀谦让他们干别的,他们可能还办不到,但若是让他们干卖力气这事,他们一准能行!
“耿老头,话别说太满,”他们在一旁信誓旦旦地说着准拿前一百名,一旁有组团的人不满意了,“全天下的男人就你们家的人有力气啊!”
“我们这些人也不差吧,”他们边喘气边说话,口中吐出大团大团的白雾,“就你们能进前一百,我们就进不了?”
“那就比比啊!”耿老头有五六个儿子,且个个儿子都长得人高马大,又有一身好力气,以前村子没被淹的时候,他是村里最令人羡慕的老头,现在那种被人羡慕的劲没了,比力气还被人笑话,耿老头不服输了,非要跟人比拼比拼。
“比就比啊。”旁边人也不服输,有儿子了不起啊,他们这些人结成小队也能赢他们。
“梆梆梆。”这些人说他们的,许怀谦带着他手下的几个人使劲敲他的。
有人看到许怀谦都这么拼命,不解地问了:“许大人,你又跟我们不一样,没必要这么拼的,这些活交给我们来就好。”
灾区的人都不需要陈烈酒一个个地去交代,一看许怀谦那弱不禁风的瘦弱样就知道是个打小就不健康的,健康的男人不长这样,加上许怀谦还时不时的咳嗽,他们就知道许怀谦身体不太好了。
这会儿看许怀谦都这么拼命,真怕他一不小心把自己给折腾病了。
“我今晚的伙食也跟你们一样,”既然决定了要身先士卒,那必然是什么都得跟灾民的一样才行,许怀谦说着话,手上动作不停,“得进前一百名,才能有白面馒头吃。”
不然陈烈酒一个从来不会进厨,进厨房也是帮忙烧个火的人,哪儿会这么积极地去帮忙做饭,就是看着那些做饭的人手脚干不干净呢。
“啊!许大人你居然要跟我们抢名额!”众人一听,诧异地看着他。
许怀谦挑了挑眉:“怎么,不行吗?”
“可是可以,”大家伙神情复杂看着许怀谦气喘吁吁,泛白的脸色,“就是你这身体你能行吗?”
“那当然能行了,”许怀谦一个激将法甩过去,“别你们最后喊得响,连我这个病秧子都比不过。”
“那不能够,许大人,你就瞧好吧,”旁人笑笑,开什么玩笑,许怀谦不仅病,模样一看还是那种没生过病的,“我们一定把你甩得远远的!”
许怀谦正等的就是这句话:“好,我就瞧着你们如何甩过我。”
许怀谦身体弱是弱,也没干过什么活,看上去肯定没有常年卖力气的人能干,但他工具好啊。
他那把镐子是铁匠打出来的最好的一把镐子,拿在手里又省时又省力,一稿子敲下去,冰块碎一地,很快就能把周围的土地松动,他带领着手下等他把兵凿开了,再快速地将冰下的土地挖好,几人分工合作,没过多久周围附近的地,就被他们给收拾好了。
有人看了眼红,忙吆喝道:“大家都使把劲儿啊,别我们连许大人都赢不了。”
打不过耿老头那种有好几个儿子的,还打不过许怀谦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那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嘿嘿嘿!大家伙卖力起来!”
一时间荒地上开荒的队伍全都吆喝了起来,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速度快一点。
于是陈烈酒带着人来给他们送馒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副大家伙用尽毕生力气,热火朝天地在开荒的场景。
他惊奇了一声:“这么有劲儿?”
“都是我管理得好。”看到陈烈酒来了,会勾起胜负欲的许怀谦也舍不得丢下镐子,继续敲着,“我被他们架在这儿了,要是不敲进前一百,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你这身子跟他们比什么?”陈烈酒看许怀谦的脸好白,连忙放下他手中装着大馒头的笼屉,向身后的人说道,“让大家伙儿都别干了,先把今天的前一百给统计出来。”
你看看身后就有个人去办这事儿,营地里的灾民很多,但能派出来开荒的人却不多,这片土地上也没多少人,大家还是团体劳作的,只要一块地一块地的数这个团体负责的地,一天的时间到底开了多少荒地,很快就能得出结论。
最后跟老头和跟他比试的那个小队都进了前一百,连讨了个巧的许怀谦都走狗屎运地拿到了八十八名的好名次。
“你看看,你不用那么拼命,也能进前一百的。”陈烈酒跟许怀谦说了句悄悄话,随即又放开声音地说,“统计出来了,大家伙都歇了,把馒头吃了再干吧。”
盛北这样冰天雪地的冻着,许怀谦怕三月份开春的时候,开不出多少田地来,因此规定了,吃了晚饭之后,得再干一阵子,才能去歇息。
大家干了一天了,就等着陈烈酒这句话,陈烈酒一开口,所有卯足了劲在干活的人,全都丢下了自己手上的工具,跑到负责发口粮的人跟前,一个个排队等了起来。
排队也是许怀谦规定的,在许怀谦这个灾区,谁若是不排队的话,发晚饭的人就不会给他好的晚饭,插队也不行,插队也一律按照最次的晚饭给。
这样管教过几次,那些总想占便宜的人发现占不到便宜后,就老实了。
他们老老实实的排队领晚饭,陈烈酒眼疾手快地排在第一个,领了他家小相公的晚饭两个大白面馒头,就拉着许怀谦到一旁的石头上进食去了。
拿到白面馒头,许怀谦都等不及陈烈酒在冰凉的石头上铺上皮草,拿着其中一个就啃了一口:“饿死我了。”
啃完就发现不对劲了,拿着馒头问陈烈酒:“这怎么是甜的?”
陈烈酒理所当然道:“你身体这么弱,凿冰又如此消耗体力,不吃点甜的怎么补充得回来。”
“每个馒头你都搁了糖吗?”许怀谦吃了一口垫了肚子后,朝陈烈酒问道。
“嗯。”他家小相公要身先士卒,他阻止不了,稍微给他吃点好吃的才是可以做到的。
许怀谦算了一下,一个队伍五十人,一百个队伍五千人,五千人要消耗的糖……
糖比粮食可贵多了。
“别心疼钱了,”两人成亲这么多年,陈烈酒扫一眼许怀谦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拿冰凉的手指点了一下他的脸,“钱没了再赚就是,身体重要。”
这么多人呢,大家铆着劲地在干活,消耗都大,别的补品陈烈酒给不起,给他们吃点糖补充体力还是办得到的,何况这样还能光明正大地给他家小相公补身体。
“我知道,”许怀谦把咬馒头变成了撕馒头,给陈烈酒说,“我就是有一点点的肉疼,这毕竟是我们自己的钱呢。”
他们家的钱都是陈烈酒挣的,每天起早贪黑的可辛苦了,许怀谦心疼得平日里根本不舍得花,一下子花这么多出去,可肉疼了。
陈烈酒笑许怀谦:“守财奴,属貔貅的。”
“才不是。”许怀谦掰了一大半的馒头给陈烈酒,“你也吃。”
他只守陈烈酒的财,要是他自己俸禄,他就不心疼。
“我还是没什么胃口,不太想吃。”陈烈酒摆摆手,没接。
“还没好吗?”许怀谦收回馒头,紧张地看着陈烈酒,“找大夫看了没?”
“看过了,”陈烈酒点头,“大夫说没事。”
“那你最近这一段时间,怎么突然就开始厌食了?”许怀谦奇怪了,人好好的怎么会吃不下东西。
“我也不知道。”陈烈酒抬起右手,拉开衣袖看了看,起初他还以为自己怀孕了,高高兴兴地去找大夫,结果却被大夫冷冷地泼了一大桶冷水,根本没有怀孕。
而且他的哥儿融合脉线也没有亮,并不是怀孕的征兆。“手上有什么吗?”许怀谦看陈烈酒拉开衣袖,也跟着凑过去看了看,什么也没有看到。
陈烈酒看了眼一点红线都没有显现的脉搏线,暗暗叹了口气,朝许怀谦摇了摇头:“没什么。”
“阿酒,你这样不吃东西下去不行。”陈烈酒吃不下东西,许怀谦。也跟着什么都吃不下了,“不如我们找个御医看一下吧,应大人虽然不在我们这个灾区,可我们这儿灾区也住着两位御医呢。”
“嗯,”陈烈酒颔首,“我回去就找。”
“你别跟着我不吃东西,”陈烈酒把许怀谦吃了一半的馒头拿过来,慢慢撕着喂他,“都快冻硬了。”
“哪有。”许怀谦撅着馒头为陈烈酒忧心忡忡的,吃什么都觉得没滋没味的。
偏偏这会儿,还有人来烦他。
“许大人,我们这地开出来,也没有肥力啊。”
要知道,荒地和良田是不一样的,荒地就是一块长满杂草的土,想要把它变成良田,还得经过好几年的耕种才行。
而他们这强行在荒地上开荒出来的田,还什么肥力都没有,可想而知里面的收成有多惨淡。
“我已经让人在营地里收集肥力了堆肥了。”许怀谦当然知道这点了,在意识到他创造不出化肥的时候,他就派人在营地里特效挖了不少厕所出来堆人工肥。
“这样也不够吧。”靠人力能堆多少肥出来啊,盛北的灾民是多,可这么多灾民需要的土地也多,人力所产生的那点肥,估计就够几千亩使的,想要更多的土地获得肥力,还得想别的办法才行。
“我知道,我会想办法的。”许怀谦点头,他已经在想要不要去买粪了。
缙朝早就有人发现了粪的商机,平时的牛啊,驴啊,产生的粪都有人捡,更别说还有修厕所发财的。
在这样一个肥力商机时代,他去买粪肯定能买到。
但没有钱的许怀谦节省惯了,他总想不花钱或者花最少的钱解决问题。
这要是靠买粪来堆肥的话,粮食产量是上去了,可这不就等同于花钱买粮食么。
可要是不花钱,地不好,粮食产量上不去,最后也得花钱买粮食。
想来想去,都得花钱,就没有一个不花钱就能解决问题的办法么?
“许大人的办法无非就是花钱买肥买粮,”来跟许怀谦说话这人,一下子就猜到了许怀谦的想法,直言不讳道,“反正都是花钱,许大人不如花钱买我家的制肥法。”
许怀谦这才抬起眼来,正眼瞧着人:“你有制肥的法子?”
“是。”来跟许怀谦说话这人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他见许怀谦有了兴趣,“我家以前是种花的,为了把这花种好,研究不了不少种花的肥料,其中有一种花肥不仅适合给花施肥,还适合于种庄稼,小老儿靠着这个花肥,还开了一家粮食铺。”
仅仅只是靠花肥就能开一家粮食铺子的人,这人恐怕是世家的人吧?
想也是,要是没有点身家背景的人,哪里养不起花呀。
“不知老伯这花肥如何卖的?”不过,这个世界上再有身家背景的人,也逃不过这突然来临的天灾,一场水花别说是花了,估计连家都给冲没了吧。
人家竟然找上门来了,许怀谦也没有拒绝,与他攀谈起来。
“不多,这制肥法是我家祖传的秘方,”小老头也没说自己的家室,只是道,“我也不收许大人高价,许大人看着给个十万两如何?”
“多少?!”许怀谦怀疑自己耳朵幻听了。
“十万两。”小老头再次说道,“我这花肥不仅能让花开得更好,还能让粮食增产一倍,许大人你买回去不会亏的。”
小老头觉得自己卖得已经很便宜了,要不是盛北这次水患,把他整个家都给席卷没了,还有他那些珍贵的名花也跟着命丧洪水,就算是给他百万两,千万两他都是不会卖法子的。
“这不是亏不亏的问题。”许怀谦也不怕叫他发现自己的窘迫,“而是我现在实在是没有给你这个钱的能力了。”
韶雪风给他的钱,他还要留着修堤坝呢,这边灾区实在困难,他才从那笔钱里挪用了一点点。
也仅仅只是一点点,而这个小老头一开口就是十万两,都可以安置一个县城一大半的人了。
他要是能随随便便花这么大一笔银子,他何至于这么愁。
“许大人……”小老头还想和许怀谦说说他这花肥的好处。
“打住,”许怀谦却给他算起账来,“我猜你这花肥所用到的材料都不是随处可捡,不需要钱就能够获取的吧。”
小老头愣了一下。
“这做花肥的材料还肯定不止一种吧,”许怀谦拿着镐子在地上敲冰,“你前期拿钱投资了,你后期可以卖粮食收回本还有得赚,我这灾区这么多灾民,我给他们大量的银子投下去,可是一分钱成本也看不到的,朝廷就只给了我那么一点钱,这钱还要留着修堤坝,拿来买了肥料就没有办法堤坝了。”
不修堤坝就那么等它决堤着,暂时看没什么问题,万一下次汛期又涨水了怎么办?
所以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买他的花肥,要是他能够低价出售那还有得谈,但人家肯同意吗?
许怀谦设身处地地想了想,他要是手上就这么一个致富的法子,他也不愿意就这么低价卖了,除非国家愿意许诺我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但这个小老头明显就是冲着拿钱,重新回去过他世家或者富商翁的逍遥日子来的,十万两已经是他的最低价了,所以这事没得谈。
他总能不能逼迫人家说出他的祖传之法吧,没有这样的道理。
小老头失望地走了。
许怀谦更郁闷了,拿着镐子敲冰敲得更气不顺了,因为他突然想到,他现在就算想出了一种制肥的方法,他也没钱去买那些材料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觉让他舍身实际地感受了一回。
而且他老婆现在身体还不好……
许怀谦思绪纷乱地凿着地面,把地上的土全都给凿开了。
一会儿想着陈烈酒,一会儿想着施肥的方法,脑子乱糟糟的。
“你别凿了,”陈烈酒原本都已经走了,许怀谦这样,有看他这劲头不对的手下,又忙去把他给叫了回来,“再凿下去,你都快把这地里的地龙全给凿断了。”
“地龙是什么?”许怀谦被陈烈酒说得愣了一下,抬头问了他一句。
陈烈酒蹲下身来,把地里被许怀谦凿成两节的蚯蚓翻出来给他看:“诺,就是这个?”
说完还故意拿远了一些:“你怕不怕这个?”他记得有些人是特别害怕虫子这一类东西的。
“蚯蚓啊。”许怀谦一看到陈烈酒手里的蠕动的虫节,摇了摇头,以前在乡下见得多了。
“蚯蚓这个名字,确实要比地龙好听。”陈烈酒听许怀谦这么一讲,顿时觉得这个名字好听,也跟着许怀谦一块叫了起来。
“还在为了我的事而烦啊?”许怀谦很少有烦心事的时候,不是陈烈酒自作多情,他就是有这个自信,能够让他家小相公心神不宁的事,绝对他有他的一份,“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太过于担心,我就是可能有点水土不服,看你把这蚯蚓都给霍霍成啥样了?幸好这些蚯蚓断成两节还能活,不然你今天可就杀生了。”
既然大夫都说了没有问题,那多半都是没有问题了,至于自己最近为什么会心情烦躁,食欲不振,那很有可能就是他一个南方人到这北方不习惯。
“也不仅仅是因为你的事。”陈烈酒刚说了一句,许怀谦朝反驳了他,“我还烦开春这肥料的事呢。”
“农家肥不够,卖肥料又没有钱,”许怀谦抿唇,“我上哪儿去弄既不需要花钱,又能大量产出的肥料去——”
说着许怀谦突然顿住了,朝陈烈酒问过去:“阿酒你刚说什么。”
陈烈酒眨眨眼:“我说我可能有点水土不服?”
许怀谦摇头:“不是这句,后面一句。”
陈烈酒陈述道:“看你都把这些蚯蚓给霍霍成啥样了……”
“对,蚯蚓!”许怀谦眼睛一亮,兴奋道,“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蚯蚓呢!”
陈烈酒惊奇地问许怀谦:“想到蚯蚓做什么?!”
“养,”许怀谦满脸开心地看着陈烈酒,“养蚯蚓,让它产蚯蚓粪!”
“阿酒,我跟你说哦,”许怀谦把以前自己当公务员时学到的知识讲给陈烈酒听,“这个蚯蚓粪的有机含量可高了,是名副其实的有机肥王。”
“而且它可好养了,什么枯枝腐叶,粪便,秸秆,树根,它都吃,”许怀谦眼睛越说越亮,“重要的是,你别看它小小的一只,它能亩产十六吨蚯蚓粪……”
“亩产十六吨,我们要是种他个几十亩……”许怀谦算得脑仁疼,索性不算了,“总之,我们开春就不愁肥料的问题了。”
“而且,我们还可以出口别的承宣布政使司,”许怀谦越说越兴奋,直接抱着陈烈酒亲了一口,“发财了,发财了,阿酒,我们很快就能发财了。”
陈烈酒的脸都被许怀谦给啄红了,看他高兴,自己也高兴:“有了方法,我家的小相公就别愁了。”
“不愁了,”许怀谦从兴奋中回过神来,赶忙召集了几个手下过来,指着地上的蚯蚓道,“你们拿着桶去开荒出来的土地上收集蚯蚓,越多越好。”
现在天这么冷,刚开过荒的地图也很容易上冻,索性他们从全国各地买的干草很多,许怀谦就命人将这开荒过的土地铺上干草保暖,土里蚯蚓察觉到温暖,会躲在干草底下,很容易找的。
手下看着地上的蚯蚓,不明所以:“大人,找这蚯蚓做什么?”
“施肥,”许怀谦丢下两个字,便拉着陈烈酒跑了,“走,阿酒,我带你看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