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谦遭人截杀的消息传回京城,京城上下震怒。
“太荒唐了!”首先拍桌子的就是翰林院大学士韶雪风,“堂堂朝廷正五品命官,在回京述职的半道上公然被人截杀,还有没有王法了!”
“陛下,臣奏请您派兵剿匪!”拍完桌子,韶雪风对昌盛帝鞠躬道,“不能再让这群山匪继续猖狂下去了!”
“匪肯定是要剿的,”昌盛帝拿着许怀谦给的奏折面色也不好看,但他没有被气愤冲昏头脑,“但在剿匪前我们得弄清楚,这群匪究竟是怎么来的?”
“不错,”身为兵部尚书的路经赋跟着昌盛帝颔首,“一群靠着打劫为生的山匪,为何会有这么多装备精良的武器,众位大人不觉得奇怪么?”
路经赋将许怀谦派人带回来的一支箭矢交给其他大学士看。
“不说这箭羽如何,”他指着箭的箭矢道,“就单说这程亮的箭矢,这是民间的铁匠能够打造出来的么?”
几位大学士接过箭矢一看:“确实不像民间的铁所致,民间的铁打出来的铁器没有这般亮和锋利。”
缙朝禁铁,民间百姓不允许私自打造武器,至多就能弄点菜刀、铁锅、镰刀、锄头之类的民用物品,且铁匠铺子里打铁的铁都是朝廷淘汰下去的铁料所致。
要能够将箭矢打造成截杀许怀谦的这一伙人手中的箭矢模样,至少需要好铁、生铁才能够打造出来,问题就出在这好铁、生铁上。
“众位大人觉得这铁他们是从何而来?”兵部尚书路经赋见他们回味过来了,又把问题抛了出来。
“要不就是他们自己手上掌握了铁矿,”刑部尚书虞青池略微一思索就给出了答案,“要么就是有人在向他们资铁。”
“以他们现在公然截杀朝廷命官的行为来看,”兵部尚书路经赋接话道,“多半都是有人资铁了。”
“恐怕还不止资铁,”理蕃院尚书皱眉,“怕是有人刻意续养着这群山匪。”
“现在的问题就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做出了总结,“究竟是什么人,手上有铁矿养着一群山匪还仇视许怀谦?”
朝廷官员?
不像是。
朝廷官员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中,若真有人有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不可能察觉不到。
可要是不是朝廷的人,那谁又跟许怀谦有这么大仇这么大冤,都等不及许怀谦病逝,在路上就想把他截杀掉。
“蔺华容,”这事不是他们在内阁讨论就能讨论出来的,有了思绪,昌盛帝立马有了主意,“你们督查院严查此事,不论是谁,只要是有所牵扯,一律严惩不贷!”
“路经赋,”交代完了督查院,昌盛帝又看向兵部尚书,面容冷硬,“你们配合盛北的骁勇军,全面剿匪!”
执政八年,在最开始一二年的时候就进行过一次全面剿匪的昌盛帝,听到自己治下还有土匪出没,特别生气。
更令他生气的是,他看中的人,差一点就殒命在这群山匪手里了,许怀谦如此能干,什么难题到了他手里都能迎刃而解,难得的是,除了对他家夫郎有所纵容以外,他既不慕名、也不慕权。
这样的人,是他看中辅佐太子的最佳人选,要是许怀谦死了,不管是谁,死一千遍都难解他心头之恨!
这次的土匪,必须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昌盛帝命人严查彻查后,怕山匪誓不罢休,还会席卷重来,又另外调遣了三百人的小队,沿途护送许怀谦从盛北回来。
这么大的阵仗,京都的官员不可能不知道,稍微一打听,满京城的官员都知道许怀谦回京路上遭遇了山匪劫持,看昌盛帝那大动干戈连骁勇军都出动了,不少人还以为山匪把许怀谦给伤到了。
有翘首以盼就等着许怀谦回京探望的,有幸灾乐祸人狂必有天收的。
这些许怀谦都不清楚,他等刘御医把几位受伤的手下医治得差不多后,和昌盛帝派来护送他的人一汇合就立马启程进了京。
京城,早在别人那里打听到许怀谦和陈烈酒在回京路上遭遇劫匪的陈家人一家人都担心死了。
生怕他们两人有什么意外,几人都要去盛北找人了,被盛云锦给劝住了:“你们现在去找他们不一定找得到,到时候他们回京看不到人,反倒是回去找你们,这找来找去的,什么时候是个头,还不如就在家里等着。”
宋微澜也劝:“而且陛下也已经派了人去接,真要有什么事的话,他们一定会派人给你们来信的,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早就跟王婉婉他们混熟了的几个王爷家的哥儿也劝他们:“他们既然是回来主持你们的婚礼的,没给你们带消息,就是希望你们照常把婚礼办下去,你们这要是什么都没有操持,光担心他们去了,等人回来,家里什么都没准备好,他们倒让他们劳心劳力。”
一堆人好说歹说,总算是把陈家这三口人劝说住,一边担心的一边操持起婚事来。
陈金虎是陈烈酒唯一的弟弟,王婉婉又是许怀谦和陈烈酒看着长大的。
两人都是他们家里唯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许怀谦早说了,等他们成婚的时候,要给他们操持一个盛大的婚礼。
为此,他们一定好婚期,许怀谦就给不少他认为交好的官员发了喜帖。
这可把不少人给喜坏了。
许怀谦在没有离开京城以前,就是名副其实的红人了,他去了盛北一年,不仅没让朝廷操心,还发现了蚯蚓肥让盛北的麦子丰收,不少人猜测,估计许怀谦这次回来又要升职了。
一年啊。
他才升职不到一年,这次回来又升,平步青云也没有这么快的,怕是不到三十岁就能升为内阁辅臣,与众位大人平起平坐。
这样的红官,除了极个别羡慕嫉妒的恨的官员以外,其他官员都想巴结一二。
奈何,许怀谦这个人不重名,也不重欲,当官以来,除了请自己的同僚吃过一顿饭以来,就没见他有过什么应酬。
大家想要巴结,都找不到机会。
现在好了,人家主动给他们发喜帖了,拿到喜帖的人,都喜不自胜,这证明许怀谦许大人认可他们啊,就等着婚礼如约而至了。
在这万众瞩目中,许怀谦他们的车架终于抵达京都了。
两人下马车的时候,陈府门口围了一群人,可把两人惊了一跳,他们是回家,又不是打仗归来,用得着这么大阵仗?
两人心理怎么想,旁人并不清楚,但见他两活碰乱跳,没有一点受伤地从马车走出来。
盼着许怀谦好的人松了一口气,幸灾乐祸的也只能嘀咕一声:“命真大,这都没事。”然后闷闷不乐地走了。
他们如何,无人在意,总之许怀谦和陈烈酒一下马车,陈家三人看到完好无损地两人松了一口气,忙不迭上前来问候:“大哥、二哥,路上没事吧?”
“没事。”许怀谦和陈烈酒两人被他们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一番,好似不从他们身上找到一处伤口誓不罢休的模样,笑了笑,“要真有事,我们两人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儿啊?”
早就让马夫把马车从角门拉进府了,怎么可能还从正门进门。
“没事就好,”陈小妹见两人都没有受伤,大松了一口气,给许怀谦和陈烈酒讲,“大哥,二哥不知道我们听到消息的时候吓都快吓死了。”
许怀谦是个身体不好的,怕他受了伤身体就会迅速垮掉,而陈烈酒又是个胆大包天的,要是许怀谦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拼死也要给许怀谦报仇。
这两个一个鲁莽,一个病弱,都不是叫他们省心的,能不担心么?
“我们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么?”陈小妹今年已经十四岁,马上就要十五岁了,个子一下就拔了起来,现在都有陈烈酒肩膀高了,可说话还跟小时候一样,大大咧咧的,有什么说什么,许怀谦瞧着她,“不给你们带消息就是不让你们担心,你们怎么还是这么担心?”
“能不担心么?”陈小妹看看许怀谦又看看陈烈酒,“大哥二哥都不是让人省心的人。”
“小妹,”看到两人安好无损的王婉婉也松了一口气,看到陈小妹小大人似的为这个家操心不完,她制止了一句,“大哥二哥刚回来,一路舟车劳顿的,你好歹先让他们歇息歇息。”
“哦。”陈小妹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多嘴了,忙止了止嘴,“大哥二哥,快点回家休息吧。”
“不着急,”许怀谦摇摇头,这一路有昌盛帝的军队护送着,他走得安心极了,并不困倦,转而向陈金虎问道,“婚事筹备得怎么样了。”
“都办好了。”陈金虎颔首,再怎么说这也是他的婚礼,娶得还是他从小青梅竹马爱慕的人,就算心里惦记着事,该准备的他一样都没有落下,“二哥放心。”
陈家现在已经不是许怀谦和陈烈酒成婚那会儿,连几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的陈家了,现在的陈家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操办一场婚礼对他们来说还不简单。
许怀谦相信他们把婚礼都操办好了,他拉着陈金虎是有别的事情要问:“成了亲,就不去外面跑了吧?”
其实许怀谦一直都想要陈金虎安定下来,他腿脚不好,外面的世界又不安全,连他都能遇到土匪截杀,可想而知他一个人在外面有多危险。
以前陈金虎要挣钱娶王婉婉,许怀谦就不说他什么了,现在他钱也挣得差不多了,还成了亲,是时候安定了下来了吧。
这天底下除了走镖,走商,还有很多别的事情可以做,不一定就在这个行业里干到死了。
但陈金虎跟许怀谦的想法不一样,他见许怀谦一回来就问这个事,可见是真的很想他安定下来,但还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许怀谦的好意:“二哥,我要是没有出去走镖走商的话,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模样。”
“现在,我见识过外头的山,外头的水,见识过我缙朝的大好河山,还跟别国的商人做了生意,我看见过大漠孤烟直,也见过长河落日圆,这些读书人都没见过的美景,我却能有幸见识,这些都是因为我肯迈开腿走出去。”
“我要是安定下来,我就困死在这一方天地里了,小富即安固然好,可我还是想去见识更多我没有见识过的东西,这才不负我此生来人间走一着。”
“二哥,你说是不是?”
许怀谦讶异地看着陈金虎,这个比他小一岁,他一直拿他当弟弟看待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有了这样的一番心胸。
许怀谦虽然很想让陈金虎安定下来,也是基于他的腿脚不好和他老是和王婉婉这样聚少离多,但这会儿知晓他的心胸后,倒叫许怀谦觉得为难了。“我不反对你这个想法,”想了想,许怀谦叹了叹气,给他说道,“但是你要给婉婉讲清楚知不知道?”
有喜欢丈夫不在家的女人,就有喜欢时常黏着丈夫的女人。
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没有人必须为了婚姻和爱情牺牲,但既然成婚了,就要负责起相应的责任来。
“二哥放心,”陈金虎给许怀谦笑,“我都跟婉婉说好了,婉婉她很支持我。”
“她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虽然腿脚不好,可我一双残废的腿都比一些双腿健全的男人强,她有什么好反对我的。”
许怀谦一看到他脸上洋起的幸福笑容,什么话也不劝说,调头就走了。
“二哥,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这下倒是轮到陈金虎誓不罢休,他觉得他还可以跟许怀谦说很多王婉婉的好。
一点都不想吃狗粮的许怀谦转身就回了自己院子,把院门一关,敷衍道:“以后再说吧,我累了,我要休息了。”
陈金虎在门外叫:“二哥,你刚还说你不累的!”
许怀谦没有搭理他,刚刚不累,现在累了嘛。
“我就说你瞎操心吧,”早就回了院子,把屋里收拾了一番了陈烈酒笑许怀谦,“他们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由他们去吧,这心操来操去的是操不完的。”
“我就是想着他们成婚了,”在盛北这一年就没有住过什么好房子,加之一路舟车闹顿的,早就累了的许怀谦一点都没有客气,脱了鞋就躺床上放松去了,“也得对未来有个计划和安排不是。”
“没想到人家有自己的计划和安排吧。”陈烈酒把他们拿回来的行李放在衣柜里,也跟许怀谦一样脱了鞋,舒服地躺床上。
“是没想到,”许怀谦回想刚刚陈金虎给他说的那番话,他二十三岁的时候,都说不出来,撑起头来,看着陈烈酒,“我怎么有种家里孩子一个个都长大了的感觉。”
陈烈酒笑:“就是都长大了啊,都成婚了,还没有长大啊?”
许怀谦抿唇,他就不一样,他成婚还觉得自己跟个小孩一样。
“你不一样,”陈烈酒抬了点许怀谦的下巴,“你是特殊的。”
许怀谦说是说不再干涉陈金虎的事业,可这次盛北遭遇山匪的事,还是给许怀谦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
古代的交通安全太没有保障了,他不干涉陈金虎到处跑的心理,但陈金虎也不能拒绝他给他安排安全吧。
陈金虎老往西域跑,许怀谦想起理蕃院来,理番院老跟国外打交道,这一路的路线肯定是也是知晓的。
没准可以问问他们,要是在行商路上遇到歹徒怎么办?
许怀谦心理有了主意,回京的第二天就进宫上衙去了。
今儿不巧,大朝会,所有人都得上朝。
许怀谦一袭绯袍,身姿如玉地站在宫门口和一群四十五岁的绯色官袍的官员站在一起,简直鹤立鸡群。
有那嫉妒许怀谦容貌的,啐了一口:“盛北那么大的太阳,怎么没把他晒黑呢?”
晒黑了跟大伙站在一起也不是那么突兀了,他二十四岁就官居五品的官运,也没那么让人嫉妒了。
偏偏许怀谦就是个另类,样样都好,太让人羡慕嫉妒恨了。
对于他们的嫉妒,许怀谦只当看不见,没办法,病态白,晒不黑啊,何况盛北的百姓都舍不得劳累他,他去田里视察,都让他站在树荫底下,这样都让他晒黑了才能有怪了。
在宫门口检查完进了宫,许怀谦很自觉地走到内阁阁老那一列队伍里去。
一般阁臣是不参与朝事的,除非这朝的朝事与他们的职务有关,只有大朝会的时候,所有官员和朝臣才会出袭。
许怀谦的中书舍人,不隶属于任何一部,直接隶属内阁,他当然是站在阁臣那一列了。
这还是他当上中书舍人以来,第一次上朝会,也是他当官以来,第一次上朝会。
以往他也上,但他都站殿柱子旁边,算不得什么正经上朝的,现在他总算正儿八经地上一回朝了。
刚一进站进去,又惹得不少人一阵羡慕嫉妒恨。
他们爬半辈子也爬不到这个队伍中去啊啊啊啊啊啊!
不招人嫉妒的是庸才。
许怀谦自觉自己还是有一丢丢才华的,心安理得地站在一群阁老的身后。
而且趁着朝会还没有开始,找到理蕃院尚书慕容湖,从容地与他攀谈了起来:“慕容尚书,问你个事。”
“什么事?”许怀谦叫的是尚书而不是大学士,那就证明许怀谦要讲的是他理藩院里的事,而不是内阁的事,慕容湖警惕了一瞬。
不会这小子又发现了他们理藩院里的什么事吧?
自许怀谦出京后,破获霁西的人贩子案一事来,大家都觉得许怀谦这小子有点邪性在身上,走到哪儿,哪里有事。
“没什么,”许怀谦看慕容湖一脸紧张的模样,有点奇怪,他不会是怕我跟他走人情吧?“就是想问问你,若是普通人在边界的互市或是去边界的互市遇到了麻烦怎么办?”
听到许怀谦问的是这个,慕容湖松了一口气:“若是普通人在互市遇到了麻烦,可以求助理藩院在边界互市的衙门,若是普通人在去边市的路上遇到了麻烦,按理说可以求助我们一路沿途开设的驿站。”
“但是你知道,缙朝开国以来,国力薄弱,去往国外的驿站大多都是荒废,我们就算想整顿,手上没有银子也白搭。”
许怀谦:“……”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如此看来,求助理藩院不太靠谱啊。
“不过,你要是理藩院的官员就不一样了,”慕容湖的话又转了回来,“你要是理藩院的官员,就算沿途的驿站荒废,只要你没按照规定的时间抵达相应的驿站,驿站就会派人出来寻找,而且出行的官员我们都会配够保护他的人手,大大保护了他的人生安全。”
许怀谦:“……”他再有本事,也没有办法让陈金虎当官,人家的理想是踏遍千山万水,而不是在理藩院当一个固定的官职,这不还是说了等于没说嘛。
“慕容尚书,”许怀谦看着慕容湖,“你说,你们理藩院没有钱,是不是你们理藩院的人都不爱动脑筋。”
慕容湖疑惑:“此话怎讲?”
“既然你们理藩院可以派出人手保证去往互市的官员人生安全,”从当官下不了手,从理藩院下手许怀谦还可以做到的,“你们就不能再开辟一个能够保证去往互市商人人身安全的部门,以此来牟利。”
“我倒是也想,”慕容湖摇头,“可是我们理藩院的人手过去过来就那么些,保护了这个就保护不了那个,你这个每个互市都需要大批量的人手保护,我上哪儿去找那么多人去。”
“找路尚书要去,”许怀谦想也不想道,“他们兵部应该每年都有很多解甲归田的将士,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去理藩院上衙不就行了。”
兵部尚书路经赋默默地站在前面听着后面的两人交头接耳,听着听着就听到了自己身上。
路经赋:“……”
不过,他顺着许怀谦的思路往下想了想,也不是不行。
他们兵部人多,每年都有解甲归田的老兵,这些老兵不是身体不行了,就是厌倦了当兵,有些是真想回家,有些却是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解甲归田,不是真的不想当兵。
面对这些还想留在军营谋一份营生的将士们,他也没有办法,毕竟,军营养不起这么多人。
如果理藩院能够把这些人都收下的话,那么以后将士们解甲归田后,又多了一条谋生之路。
于是他想也不想地转过身看着慕容湖:“慕容,我觉得许怀谦的这个提议非常好,我们兵部完全支持,要人跟我说一声就好了,我随时给你拉来。”
慕容湖:“……”我答应了么,你就开腔!
现在边境驿站荒废,路途遥远又不安全,根本就没有什么商人去往边境,许怀谦的提议好是好,但是这个好的前提是,去往边境的商人够多,他们理藩院能够挣到银子的前提下。
现在他们理藩院一点银子都没有,还要养一批解甲归田的将士,这分明就是在坑他!
一点都没有察觉自己坑了人的许怀谦还搓了搓手向慕容湖说说道:“慕容尚书,你看路尚书都爽快答应了,你也爽快一点。”
慕容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许怀谦出去了一趟,回来怎么变得没有以前可爱了!
偏偏他想反驳的时候,昌盛帝这个时候从殿外走了进来,大家都忙着给他行礼去了,他反驳的话是彻底说不出口了。
更气了。
昌盛帝落在后,扫了一眼下面的官员,开口:“众位爱卿,有事请奏。”
然后,就有各路大人跳出来,向昌盛帝汇报他们的工作。
许怀谦听了一耳朵。
发现,现在的朝堂和以前的朝堂有一点不一样了。
以前的朝堂除了吵架还是吵架,反正有一点事就吵架。
现在大家竟然能够心平气和地站着把事情说完了。
许怀谦还听到有个贫困州府,今年秋收不利,百姓食不果腹,户部的人想也不想地站了出来:“我户部拨款银二十万两,粮二百万石。”
许怀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一毛不拔的户部居然大方了!
就这样一条条理下去,朝政居然处理得很好了。
“这都多亏了新上任的吏部尚书和沈温年,”虽然刚被许怀谦坑了一脚,慕容湖还是很好心地给许怀谦讲解,“他改了吏部的考核,以前是三年一考,现在是三月一考,还有督查院在各地监督当地官员,下面的官员一个个全都兢兢业业不敢造次,下面的官员如此,上头的官员就更不敢荒废了。”
“可以啊。”听到这儿朝新上任的吏部尚书和沈温年看过去,这叔侄俩竟然在他不在的时候,把“考成法”都搬了出来,厉害厉害了。
许怀谦先前也想过给昌盛帝谏言朝廷的官员如此不作为,干脆换个考校功绩的法子。
但是纵观历史,当初张居正改革考成法有多成功,后来就被骂得有多惨,他还是忍住了。
他就是一个小官,还没有强大敢跟整个朝堂掰腕子的地步,还是忍忍吧。
没想到这一忍,直接忍到沈延绍和沈温年出手。
他们是世家,簇拥者众多,他们推行起来,更为顺利,不怪现在的朝堂变化这么大。
“不止这些,”刚许怀谦让慕容湖气不顺了,慕容湖也想膈应膈应他,“人家沈温年还提出发行教习书。”
“书籍由各类学科大家编撰,比你你们翰林院编撰的各类学科的书籍还要厉害,”慕容湖渍渍道,“好些退隐的大家都被他请出了山,想想,等这书发行了出去,那些教习们得抢成什么样。”“小沈可以啊!”慕容湖以为许怀谦会生气沈温年比他还要厉害,但许怀谦一听沈温年连教辅书都推出来了,连连替他点头。
他终于不跟自己比脸,开始跟他比才华了。
“这还不是重点,”慕容湖见许怀谦一点都不受影响,又加大了剂量,“他提出放开边界交易,扩大贸易,增强国内经济。”
嘿,你只想到加强去边界互市的商人人身安全,人家想的却是直接开放两国交易。
现在的缙朝处于闭关锁国的状态,边界有互市可以交易,但绝对不可以允许有人出关或者进关。
一旦这道关口放开,可想而知有多少会涌出关去,去外头的世界看看,同样也会有外国的人来到他们缙朝。
厉害了,我的小沈!
许怀谦听到慕容湖说沈温年居然在他不在的时候提出了这些建议,眼睛一个劲地放光,他这是吃了什么补脑丸了,一下变得这么厉害了!
许怀谦好奇地向慕容湖问道:“那陛下答应了没?”
“陛下还在考虑。”慕容湖看许怀谦一点都不受影响,自己都觉得没劲,“两国贸易不是小事,得慎重再三才能决定。”
“好吧。”许怀谦抿唇,他是真的觉得开放国际贸易很好,因为国内的经济能被他榨得都榨得差不多了,得找新的羊毛薅了,不过昌盛帝既然在考虑,他也不会胡乱去影响他。
他们说到结尾的时候,今日的朝会也要落幕了:“还有爱卿有事启奏么,没有就退朝了——”
听到这儿,许怀谦这才想起来,他还有工作没有汇报,忙持着玉笏出列:“臣有事启奏。”
昌盛帝都看许怀谦半天了,今儿他出现在宫门口的时候,就有小黄门跟他汇报许怀谦来上朝了。
就等着他汇报盛北情况的昌盛帝一上朝就一直注意着他,结果许怀谦跟慕容湖交头接耳,交接了一整个朝堂。
这会儿要退朝了,终于等到出列了,昌盛帝:“……”
“讲。”
“启禀陛下,臣去盛北这一年,成功制止袤河水蔓延,共安置一千零五十万灾民,”许怀谦侃侃而谈自己的工作,“开垦良田七千五百万亩,修筑衙门三十余座。”
“发现蚯蚓肥,培育上百个蚯蚓肥基地,产蚯蚓肥上万车,致使盛北小麦亩产达到四石以上,臣这一年,不负陛下与朝堂所托,圆满地将盛北转危为安……”
许怀谦在上头说着自己的功绩,下头的官员一致给他评价,太不要脸了!不太要脸了!
知道他很能干,但他也不能够把自己政绩如此堂而皇之地说出来表示他很能干吧!
一点身为官员的含蓄都没有!
昌盛帝静静地在上头听着,听完他大吹特吹自己的政绩,又开始大吹特吹自己的能干来,不由得和其他官员一样出声问了句:“然后呢?”
然后你想表达什么?
“我想与陛下说,”许怀谦清清嗓子,正经道,“过去的一年,我们盛北不仅没有朝朝廷伸过一只手,还收缴上来三千万石麦子。”
许怀谦掷地有声:“折银九百万两!”
“三千万石麦子!”
“折银九百万两!”
“这还仅仅只是田税的!”
轰地一声,许怀谦的话直接让整个朝堂震惊,他说的这个数字,是一个灾区再灾后一年能够产生的税收么?!
就算他们用了蚯蚓肥致使田地增产,也应该增产不到这个地步吧。
户部首先站出来询问许怀谦:“许舍人说的可否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许怀谦自信道,“现如今,这三千万石粮食已经归入我盛北的三十个县城仓库,户部可随时派人查验。”
按理说,盛北这次遭了灾,该免三到五年税的。
可是昌盛帝着急啊,他急着看着国内繁荣昌盛,只有国家有税收了,各项措施都实施起来,国家才能繁荣富强,于是许怀谦就跟盛北的百姓说好了,粮食丰收了,大家不缺吃了的,还是把这田税交一交,让全天下的人知道,他们盛北遭了灾,也不是叫花子,他们不仅养活得起自己,还有富裕的!
“可是按照盛北现存的男丁数量,根本不就不可能开垦这么田地和收缴这么多赋税。”户部的人心中也是有一杆秤的,盛北现在还存余着多少人,他们心里门清,怎么算这账都对不上。
“那是因为我给盛北的老弱妇幼一块分了田地,”许怀谦丝毫不惧,“男人可以有田地养活自己,失去家人的女子、哥儿,还有孩子们怎么办?”
“总不能让他们再另外寻人嫁掉,或者让那些没有家人的孩子丢给我们衙门养吧,”未避免扯皮,许怀谦不介意说得再清楚一点,“朝廷一分钱都没有给我,我去盛北修堤坝安置灾民的银子都是翰林院给的,要养这些人,就得需要银子,没有银子,我就只能让他们自己养自己了。”
至于他们当中有好些都没有劳动力怎么办,好办,把田地先归集体,等粮食丰收下来了,再分给众人。
劳动力多得一些,不是劳动力的少一些,但至少不会饿死,或者别人有他们什么都没有了。
户部的确想反驳许怀谦荒唐,怎可给女子哥儿还有稚子分发田地,却又发现许怀谦说得很合理,要是不给他们分发田地,朝廷拿什么来养他们呢。
现在许怀谦给他们发了田地,不仅让他们自己能够养活自己了,还给国家增加田税,一举两得。
他们有什么脸去指责许怀谦?
“陛下,我们盛北去年遭了灾,田地营收艰难,今年就只有这九百万两田税——”
户部不再说话后,许怀谦又向昌盛帝说道。
说得一众朝臣面红耳赤,什么叫只有九百万两田税?!
要知道户部前些年一整年收上来的赋税才四百万两,他这一出手就是九百万两,这还是一个承宣布政使司,一个刚刚经历过灾区承宣布政使司的田税,都能够有九百万两,比全国的一年的税收都还要高,这是把他们所有的朝廷官员按在地上摩擦,什么叫做“只”!
你干脆说自己比整个朝堂都厉害得了,这么谦虚干嘛!
一众朝臣吹胡子瞪眼的时候,许怀谦也不谦虚了,直接向昌盛帝道:“请陛下再给我们几年时间,我们一定会让盛北的税收再翻几翻!”
九百万两算什么?
许怀谦的目标的是盛北全年的税收,三千万两!
朝堂上的人看着在前头豪言壮志的许怀谦,既被他的意气风发所感染,又被他的豪言壮语所震撼。
年少轻狂啊!年少轻狂!
也就只有他敢当庭说出这等激昂慷慨的话了,换个人,谁都没有胆子。
“好!”昌盛帝满含赞许地看着许怀谦,“那朕便给你三年的时间,三年后,朕希望看到你说得税收翻倍的盛景!”
下了朝后,整个朝堂都在讨论,许怀谦仅用一年时间,就让盛北转危为安,还给朝廷上缴了九百万两的事。
实在是这事太不可思议了,原本他们以为许怀谦一个病秧子去了盛北肯定灰头土脸,没想到人家不仅没有灰头土脸,还大获全胜的回来,更是借着盛北这趟水,直接扬帆而起。
这下就算是朝廷再有不想他升官的人想要压一压他,也没可说了,这么大个功劳,陛下不给升个官都说不过去。
两年四级?!
这是要上天啊!
就在众人讨论的时候,许怀谦下了朝没有去内阁,而是抓住了匆匆要回翰林院的沈温年:“沈探花!”
沈温年看到他恭敬地给他行了一礼:“许舍人。”
“哎呀,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许怀谦看见沈温年给他行礼,眼睛瞪得老大,以前在翰林院的时候,沈温年可是从来都没有给他行过礼的,赶紧将他弄起来,“行了行了,你在我面前装什么。”
两人针锋相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不知道谁啊。
“干嘛?”果不其然,沈温年在起身的时候,一脸警惕地看着许怀谦,无事不登三宝殿,许怀谦找他一准没好事。
“找你叙叙旧嘛,”许怀谦亲呢贴上沈温年,“刚在朝堂上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
“听到了。”沈温年挑眉,这是还没炫耀够,还要在我面前炫耀一番?
“你看我给盛北的女子、哥儿分了田地,就让盛北一个秋收的田税达到了九百万两之高,”许怀谦觉得能干的事就要给能干的人去干,沈温年现在可能干了,交给他去办正好,“要是全天下的女子、哥儿都能有田地分,你说,这全天下税收是不是都提高一个承宣布政使司,一年九百万两?”
十三个承宣布政使司就有一万一千七百万两!
这可是是个天文数字。
沈温年的眼睑颤了一下,而且这事要是做成了,不仅仅是税收上来了,天底下的女子、哥儿的地位也能提升上来。
虽然千百年来,男人用贬低女子、哥儿的地位来抬高自己,但不可否认,要是有一个人能够改变这一切,这是能够载入史册,千载歌颂的。
“我就这么一说,可没有让你去改变的想法,”许怀谦说完装作无心之举,“你可别太放心上了,这种事很难做的。”
“你装什么装,”沈温年一眼就戳破了他,“你给我提这个,不就是想让我去做么?”
已经有一个成功案例在前了,加上他还有一个当吏部尚书的叔叔在,许怀谦的算盘他在盛北都能够听得到。
“你不是想当首辅么?”被搓穿了,许怀谦也不脸红,直言不讳道,“我让给你!”
沈温年要是把事办成,首辅妥妥是他的!
“不用你让,”本以为沈温年会答应,没想到他直接拒绝了,“我等你下一届。”
下一届?!
什么意思?!
许怀谦愣了一下,才明白沈温年的意思是说,反正你这个病秧子当了首辅也活不长,我等你下一届!
气死许怀谦,他要是不活得比沈温年长,他就不叫许怀谦!
下了朝回去,许怀谦就开始着手准备起陈金虎的婚事来,昌盛帝也在和几位阁臣在商议,究竟该给许怀谦这次什么赏赐好。
升职当然是必须的,但是两年四级,他升得太快了,就算昌盛帝有私心想把许怀谦留到辅佐太子,也不能让他这么年轻就爬到高位。
可若是不升职,是不是又对他太过于苛责,毕竟,他这个政绩做的实在是太漂亮了,漂亮到朝堂之上连反对的人都没有了。
这下可就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