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谦把盛北管理得措置有方,而出使别国的沈温年却在路上受苦受难。
没办法,谁叫他第一站出使的就是路途较远的西域。
西域一直都享有丝绸之路的美誉,只不过时过境迁,现在的缙朝和西域早就不是丝绸之路那会儿的友好相处的时代了。
早在缙朝之前,他们就与西域不怎么来往了,甚至因为边境的矛盾,还小规模地爆发过几次战争。
但沈温年想着,好歹以前他们国家还与西域有过“丝绸之路”的交易,比起从未贸易过的别国来,怎么说也一点谈判的余力。
他什么都想好了,就是没有想到这一路跋山涉水难走得很不说,路途还崎岖折磨人。
尤其是越靠近边境,漫天的黄沙迷人眼,风也刮得他全身寒冷刺骨,连他那张向来温润如玉的脸,都被风沙吹得糙了一些。
有时候,他自己照镜子,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他都要感慨:“要是许怀谦看到我现在这个模样,恐怕得讽刺我这个探花郎,名不副实。”
但是没办法,他既然接下了这活,他就会尽自己的全力,去将这件事做好。
一路上,他这个世家公子,忍受着路途风霜的艰辛,还找理藩院的人坚持学西域话。
他想着,他身为使臣,会一点西域话,到时候谈判起来也更有利一点。
学习的时间是过得最快的,就这样一路披星戴月两个月,他们终于抵达到了缙朝与西域的边境。
在缙朝与西域的边境他看到面容迥异,金发碧眼的异域人,整个人都惊住了。
虽然来之前他在理藩院已经恶补过西域的知识了,也知道他们长得可能和他们缙朝人不一样。
但他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不一样。
这让从小都没有接触过新鲜事物的沈温年很是好奇。
然而,更令他好奇是,他们一抵达边境,一直驻扎在边境的理藩院监守接待了他们。
他府上有一名长相颇似西域女子的女子,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缙朝大家闺秀身上的气质。
这种长相与气质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放在一个人身上,应该很怪诞才是。
可是放在这名女子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
大大的眼睛里透着浅浅的蓝,头发与缙朝人的头发一样是黑色的,不仅衬得她的皮肤又白又亮,还把她那双浅蓝色的眼睛衬得像宝石一样漂亮。
温温婉婉坐在那里,即使什么都不做,也牵动着人,忍不住去看她。
“沈大人。”见沈温年对他在院中看书的女儿看过好几眼了,理藩院的监寺秋文成主动向沈温年介绍道,“那是小女,秋若笙。”
“冒犯了。”听到秋文成的介绍,沈温年忙将目光从院中正在看书的秋若笙身上收回来,很是不好意思地给秋文成说了声抱歉。
“无妨。”秋文成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向沈温年解释道,“我夫人是一名西域女子,所以小女生下来就与旁人不同。”
听到秋文成的解释,沈温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他就说这名女子与他见过的西域人不一样,他还在想她究竟是那国的人,原来就是他们缙朝人,他这属实是灯下黑了。
“我这女儿哪儿都好。”说到女儿,秋文成带着沈温年向内堂走去,叹了口气,“就是这容貌,是我们拖累了她。”
沈温年不解,但这个时候,也没有过多的开口,再怎么说,这也是秋大人的家事,轮不到他插口。
“她要是长得跟西域人一模一样,或者跟我们缙朝人一模一样都好办,”秋文成可能是实在憋闷得久了,待在沈温年吐了一番苦水,“但她长成这样,这婚事属实难办。”
现在缙朝和西域还没有互通,互婚在明面上也是不被允许的,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加之秋文成又是理蕃院官员,说实话,他的好多西域知识都是通过他夫人学习到的,又常驻这边境,上头自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秋文成的夫人,早在她成年的时候,家中父亲就因为犯了事,一家人被贬到这边境来,食不果腹。
为了养活家人,刚成年的秋文成夫人,不得已和当初刚到边境理藩院的秋文成做交易,她教他西域的知识,她提供他们一家老小的吃食。
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络了,直至后来暗生情愫,成了婚,生下了秋若笙。
秋夫人是一个罪官之女,她嫁给秋文成无人在意,而秋文成一个理蕃院官员,娶一个外域女子也无人说闲话。
但他的女儿,太另类了。
这一带回缙朝,旁人都知晓,秋若笙不是他们缙朝的人,而西域那边的人也更不敢娶秋若笙,这一看也不是他们西域人啊。
这留来留去,秋若笙今年都快二十二岁了,还找不到人家,可不就把秋文成给愁白了发。
沈温年稍微一思索,就明白秋文成在愁什么了。
不过,他这不是来了么。
他向秋文成说道:“秋大人也不必太过于忧愁,我这次来边境,就是代表缙朝去向西域王商议两国互商之事。”
“一旦两国互商的通道打开,这通婚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到时候,秋大人的令媛也不会太过另类了。”
“希望吧。”秋文成听沈温年这么一说,并没有放松下来,朝沈温年苦涩地笑了笑。
通商了,并不代表两国就要立马通婚,且通婚了,也并不代表立马就有人接受。
他女儿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这个年纪放在缙朝根本就找不到婆家,等到两国通婚开放,他女儿就算再嫁,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家里去了。
不过,这种事,他肯定是不好跟沈温年说明的,含糊了两句,就带着沈温年去了他给他们安排的房间:“过去边市也没什么商人,理蕃院也没钱,驿站说是能住人,实际上早就年久失修了,委屈沈大人暂住我府上了。”
“秋大人客气了。”一路舟车劳顿,在路上什么苦都吃过的沈温年现在别说是有个正正经经能住的地方,就算是给他一间破茅屋,他也能够睡得很香。
“沈大人为了我缙朝出使西域,可以说是出生入死。”秋文成笑了笑,都是官场上的老油子,说起官话来一套又一套的,“能让沈大人休息好,神采奕奕出使西域,是我们这些边境理藩院官员应尽的职责,沈大人,尽管当自己家安心住下就是。”
“多谢秋大人。”沈温年是真的疲了,跟秋文成道过谢后,就在秋府歇下了。
他打算休息好了就出使西域,只不过在出使西域前,他准备再找个本土的西域人了解一下西域,最好能找到一个西域人给他做向导。
沈温年这样想着沉沉入睡了,远在盛北的许怀谦和陈烈酒两人正和盛北的百姓载歌载舞。
从永安府进购的猪肉和生姜到了,又恰逢过年,盛北的百姓想要庆祝一下,于是他们就在空地上搭起了篝火,效仿草原上的民族,载歌载舞起来。
没有烟花,没有爆竹,有的只是空地上一簇簇熊熊燃烧的篝火,还有灾后,逐渐从悲痛中走出来的盛北百姓的笑脸。
“许大人,谢谢你!”席间不少百姓,都找到许怀谦致谢。
要没有许怀谦,就没有他们今日的生活,他们理应感谢许怀谦。
“谢我做什么?”许怀谦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感谢他了,在他看来,他只是把自己的本质工作做好了,远够不到让这些百姓感激他,“盛北能够有今天也不只有我一个人的功劳,方大人、仲大人、陈大人、以及何姑娘……他们每个人都有功劳,你们可不能厚此薄彼,光谢我一个人,把他们冷落了。”
“不会不会。”大家伙被许怀谦逗笑,他们许大人就是谦虚,“我们这就找其他大人致谢去,免得沈大人说我们偏心,待会儿我们要是冷落了许大人,许大人可不许嫉妒啊!”
许怀谦才不嫉妒,他这会儿正手把手地给他的亲亲老婆烤着猪肉串,食材都是他选择最好的五花肉,再用各类调料一腌制,再这么一烤,油汪汪、香滋滋的,闻着就可好吃了。
“来,阿酒,我喂你,这一串肯定好吃。”许怀谦烤好一串,喂到陈烈酒唇边,看着陈烈酒咬了一口,笑眯了眼,“好吃吧?”
“好吃。”许怀谦烤的,就算烤焦了,陈烈酒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何况,真的很好吃,他的两只眼睛崇拜地看着许怀谦。
许怀谦最喜欢他老婆这么看着他了,将烤肉递给陈烈酒:“你拿着慢慢吃,不够我再烤,小心点烫。”
“知道。”陈烈酒接过烤串,见许怀谦一直忙着给他烤肉,也不忘喂他一口,“你别忘顾着烤,你也吃。”
许怀谦一边看着火候,一边低头吃陈烈酒递过来的烤串,向陈烈酒笑:“我这不就等着你喂我呢。”
“吃完了,我们一起去跳舞?”篝火舞很简单,就握着手围成一个圈,跟着跳就行了。
“好啊。”陈烈酒没有异议,和许怀谦三两口吃完手上的烤肉串,起身和许怀谦一块跳篝火舞去了。
两人在人群中玩闹了好一会儿,出来的时候,碰上了章秉文。
“师兄,姜茶配烤肉太绝了!”章秉文看着冰天雪地都快跳出汗来的许怀谦,亮了亮眼睛,给许怀谦出主意,“不如我们开一条从盛北到桃源县的运河吧!”
桃源县与靡山县接壤,盛北虽然有袤河,但袤河还与桃源县不接通。
这次,永安府的猪肉和生姜运过来,可费了不少功夫,先是水路再是陆路,在路上就走了将近两个月。
生姜还好,有土壤保护着不容易坏,猪可就惨了。
原本好好地在猪圈里养着,被人这么赶着上路,一路风餐露宿的,不说死了的,就说最后抵达的都比一开始出栏的少了几十斤。
一想到那些死掉的猪和掉秤的猪肉,章秉文就心疼得紧。
那可都是肉啊!
可能是在盛北待久了,被盛北的百姓感染,也可能是跟许怀谦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总之,章秉文也学着许怀谦那“勤俭持家”的一套。一想那抵达就少了一半的猪肉,章秉文觉得要是有一条直通盛北的水路,或许能减少些损失?
“行啊,没问题。”许怀谦点头,盛北的蚯蚓肥大卖,盛北的各大衙门现在都有钱,正好,盛北正在兴修水库、水堤,再多修一条运河,增加盛北的商道,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许怀谦答应完,又把目光放在章秉文身上,“你不是说想要改良农具么,再把兴修运河的事接过去,你忙得过来么?”
自上次许怀谦回京城,带了更多的工部吏员来,章秉文把手头上的事,交接给他们后,就在弄他一直想弄的农具。
说是要做为他的散馆作业。
是的,明年,章秉文他们就要从翰林院里散馆了,通过考核后,他们就能去各部任职了。
章秉文早想好了,他要进工部,只是在进工部之前,他还想独立完成一项作业,作为他进工部的基础。
他要是修运河去了,他的作业怎么办?
“师兄,我只是提了这个意见,我可没说我要去修运河。”章秉文捧着泡着姜茶的水杯,“你别坑我。”
“那修运河的事怎么办?”许怀谦挑眉,工部的人都已经加入到了盛北的各项设施中,再也找不出人来了。
就算他现在写信回京城,京城的工部也不可能再拨调人手给他了。
现在工部正在给全国修路,人手紧张,能分给他这么多人手,不错了。再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盛北这一个地方。
“要不师兄给我老师的朋友们写信吧。”章秉文喝了一口姜茶,满足地砸了砸嘴,“让他们来修运河。”
先前,修建袤河的堤坝,詹敏达就请过他的朋友们出山,奈何,他的朋友们以有朝廷的人督促为由,拒绝了。
后来,盛北缺工匠,詹敏达又请过几次,均被拒绝了。
没办法,朝廷的卸磨杀驴,实在是把民间的工匠们搞怕了。
盛北这边这么大的工程,他们怕一个做不好,自己掉了脑袋事小,别连累家人一块掉脑袋。
他们不知道,现在的朝廷和以前的朝廷变得不一样了。
要换做以前,詹敏达还真不敢请他的这几位好友出山。但詹敏达与许怀谦共事这两年,对许怀谦是极为佩服的。他觉得,他的这两位朋友不出山的话,那一身本事就算是彻底废了。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邀请他们出山。
可能他们始终还有什么顾虑,迟迟没有松口。
詹敏达是没有办法了,章秉文觉得,他师兄出马的话,或许可以?
“我都不认识他们,如何请他们出山?”许怀谦皱眉,对于詹敏达几次三番地找人的事,许怀谦也是清楚的,可是他都请不动,他又怎么能够请得动。
“师兄,心诚则灵。”章秉文喝着姜茶,吐着白雾,“你要是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行吧。”许怀谦想了想,“回头,我诚邀一下试试。”
试试又不要钱,万一成功了,就能多得两个有力的助手了。
许怀谦没敢耽误,回去就态度诚恳地给两人写了一封诚邀信。
刚交代人把信送出去,那边就有人来禀告许怀谦:“许大人,牛场的小牛犊出生了。”
“走,看看去。”许怀谦都还没来得及活动筋骨,听到这话,立马就起身前往牛场了,去之前,还跟跟着他的两个手下说,“别忘了,把陈大人也找来。”
陈烈酒现在是爵爷了,可是许怀谦还是喜欢叫他大人,叫爷多难听啊。
矫情的许大人,什么都喜欢好听的。
结果,等许怀谦抵达到牛场的时候,陈烈酒已经在哪儿了,看到他,许怀谦眼睛一亮:“你怎么比我早到,我都派人去叫你了。”
“我就在这附近办事,听到动静,就过来了。”陈烈酒解释了一句,指着刚出生,与旁的牛不一样的牛,“阿谦,你看看这牛是不是你要的牛?”
这个牛场,是许怀谦当初请永兴镖局的人替他找的各式各样的牛。
一些牦牛和水牛因为不适应盛北的气候,都已经死了,如今剩下来的牛,都是能够适应盛北气候的牛。
现在刚生产下来的牛,也是普通的母黄牛和其他各式各样的牛杂交出来的牛。
许怀谦也不知道,犏牛长什么模样,他就是曾经听人说过,还真没见过,这会儿看陈烈酒这么一指,见黄牛生下来一头酷似牦牛却又不同于牦牛的牛,顿了顿:“可能是吧。”
“好生把牛养大。”看过牛后,许怀谦就与替他养牛的牛贩子交代道,“只有长大了,我们才能够知道,这些与黄牛不一样的牛犊具备什么特性。”
杂交牛不是说一年两年就能成功的,许怀谦也没指望,他的能让缙朝百姓人人都吃得起牛肉的心愿,现在就能够达到,只能一点点慢慢来。
“许大人放心,我们一定把这些牛都好好养大。”
夏天的时候,死了好些牛,两个牛贩子可吓坏了,但是许怀谦并没有怪罪他们,还说这是牛不适应盛北的气候所致,让他们不必担惊受怕。
自此,他们就更加细心照料这些牛了,期间,也有流产的牛,但在他们的照料下,还是有几头母牛顺利生产了。
这从怀孕到生产,经历了这么多事,牛贩子对这些牛的了解程度都不亚于自己的孩子了,他们都让母牛把牛犊生了下来,没道理,他们还会养不活这些牛。
“鉴于你们这一年来,尽心尽力地照顾这些牛。”许怀谦看他们二人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这些牛,原本乌黑的头发都有些发白了,决定兑现他当初的承诺,“我做主,分两头牛与你们。”
说着,他掏出纸笔写了个条子与二人:“待会儿,你们自己拿着条子去衙门领牛吧。”
“欸欸,谢许大人!”两个牛贩子拿着许怀谦亲手写的条子,感动得都快给许怀谦跪下了,他们二人是灾后的盛北,第一批能够拥有牛的两人啊!
现在的盛北是发展得还不错,去年夏天麦子丰收,秋后又种了花生、大豆。
许大人还从京城请了些工部的人,在各县城建起了油坊,现在他们想吃油随时都能拿着大豆去榨油。
吃得饱饭,吃得上油,看上去是不错,可他们底子太薄,手头上没有多少银钱,连房子都修不起,更别说是买牛了。
他们能在人家没有牛的时候,拥有两头牛,只要经营得好,过些年,他们就能比别人过得更好!
如何不让他们感激许怀谦!
是的,陈烈酒捐了三十个砖厂,但许怀谦没有要衙门给盛北百姓免费修房。
他觉得,衙门替盛北百姓做得已经够多了,如果连房子都一手给他们包办了,会让人产生惰性的。
有目标,才能朝着这个目标奋斗,要是衙门什么都给百姓办妥了,他们就会产生混日等死的想法。
所以,现在盛北的百姓,不管是修水库、还是修堤坝,甚至是织羊毛衣的,每个卯足劲在奋斗,就是为了早日攒够钱,好把自己的家给修建起来。
当然,也有那种家中人口多的人家,已经开始在修建房子了。
就好比,耿老头,他有六个儿子,去年的麦子丰收,卖了麦子,现下家中又存有大豆、花生这些可以饱腹的东西,他们干脆就把大豆、花生全卖给了油坊,余了点油自家吃,拿着钱,去砖厂买了砖,在修房子了。
原本卖了麦子,打算起几间泥胚房的盛北百姓们,看到耿老头家的青砖瓦房,想到大家都是一样的农家,不蒸馒头争口气,他们也要跟耿老头一样住青砖瓦房!
他们卯足了劲要修青砖瓦房,刚收上来的花生、大豆都卖给了油坊。
油坊也就是县衙,县衙给他们的钱都是卖蚯蚓肥的银钱,然后他们又把银钱拿去买砖,这样钱还在县衙手里,县衙还多了一批花生、大豆。
“那些花生大豆,你打算怎么处理?”看了牛犊回来,陈烈酒想到堆满县衙仓库的花生大豆,问了许怀谦一声。
去年有蚯蚓肥,花生大豆也得以增产,百姓们留了榨油的大豆,和自己吃的花生,余下还有卖的,为了修房子,他们可谓是一点多得都没给自己留,全卖给了县衙,现在县衙已经花生、大豆成灾了。
“榨油啊。”许怀谦想也不想道,“现在盛北的百姓不缺粮食不缺油,可盛北其他地方的百姓还缺。”
许怀谦的眼界不止盛北的百姓,还有全缙朝的百姓。
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只让盛北的百姓生活好,还有让全缙朝的百姓都过上小康生活。
油是百姓必不可缺的东西。
现在市面上的油太贵了,不把油价调控下来,百姓们永远过不上好日子。
当然,他也清楚,油价的下跌,必然会使油类商人损失,但这也没有办法,有得必有失。
他们卖不成高价油大盈利,总可以卖低价油薄利多销吧。
“这大豆可以榨油,我知道。”陈烈酒听许怀谦这么一说,好奇道,“花生还可以榨油?”
“当然可以了。”许怀谦带着陈烈酒往油坊去,“这花生榨油还比大豆榨油的出油率高呢。”
油坊这边收了豆油后,许怀谦就命人在榨花生油了。
黄豆油和花生油的榨法一样,用压榨法。
当然,为了保证出油率,现在的压榨法采用的都是热榨。
就是把花生、大豆炒热后再进行压榨,这样花生和大豆的出油率都比冷榨的出油率高。
一走进油坊,整个油坊都透着大豆花生炒香后榨出来的香味,说不上好闻,也算不上难闻。
里头热火朝天的,许怀谦一进去就找了个在榨花生油的伙计问道:“花生油榨出来了吗?”
“榨出来了,大人!”一看到许怀谦,这个伙计比较激动,“您真是神了!”
“花生的出油率果然比黄豆的出油率高,”这个伙计可能是太激动了,不等许怀谦问,他就主动与许怀谦汇报道,“一百斤花生能出四十斤花生,而黄豆……”
“一百斤黄豆就只能出个七八斤油,能勉强有个十斤左右都不错了。”“无妨无妨。”许怀谦并不在意,他一直都知道大豆的出油率低,不说古代,就算在科技先进的现代,大豆的出油率都不高,能够有这个出油率,他都觉得是意外地惊喜了,“没有大豆油,我们有花生油嘛。”
“这油好香啊。”陈烈酒看着作坊里的木榨里榨出来的花生油,嗅着空气里的香味与许怀谦说话,“炒出来的菜肯定好吃。”
“比不上豆油,菜籽油,更比不上猪油。”许怀谦摇头,他觉得炒菜最好吃的还是猪油,陈小妹他们老觉得他做菜好吃,就是因为,他每次做菜都喜欢在油里放一点猪油,“它香味大,也就是说菜上面也会带着这股香味,吃不惯的人可能吃上去很难受,不过,对于穷苦人家来说,只要是能够吃上油,这点味道也不算什么了。”
“而且,花生油除了用来做菜,最合适的其实是用来做汤做炸货。”
“炸货?”做汤陈烈酒知道,炸货他就不知道了。
许怀谦耐心给陈烈酒解释:“就是炸鱼、以及京都街头油炸的一些吃食之类的。”
缙朝国力薄弱,京城的铺子都没几家能够用大锅的有做杂货的,更别说是,其他地方了,陈烈酒不知道炸货也在理。
“想不想吃麻花,我炸给你吃!”许怀谦向来是个会享受的性子,现在他们又油又有面,他就不会委屈自己,当即就想取些花生油回去炸麻花。
“好啊。”麻花是什么,陈烈酒还没有听过,一听许怀谦要做给他吃,想也不想地答应了下来。
许怀谦做的麻花是那种精致小巧的,一口一口,吃得陈烈酒和陈小妹两人一脸满足。
“二哥,麻花好好吃啊!”没吃多少,陈小妹就扶着肚子,摆手了,“而且吃它还顶饿!”
她可能也在长身体,小时候,一大碗饭能吃撑,现在一大碗饭只能吃个半饱,常常还没有到吃饭的时候,就饿得心慌。
这个麻花她还没有吃多少,就感觉饱得不行了。
“这就是油大的好处。”许怀谦跟他们讲,“这麻花都是总油榨出来的,油吃多了,相对应的就吃不了那么多饭了。”
陈烈酒一下就想明白了许怀谦的用意:“所以,你要推广这个花生油?”
许怀谦颔首:“嗯。”
陈烈酒思索了一下:“你想怎么卖?”
“现在用了蚯蚓肥的花生亩产是两百斤。”许怀谦算了一下,“一百斤花生能出四十斤油,两百斤花生就是八十斤油。”
“一斤花生八文钱,一亩地的产出也就是一两六钱银子。”许怀谦继续算,“榨成油,我们至少要卖二十文一斤,才不会亏本。”
“加上,人工、路费,怎么也得算二十五文,而最便宜的亚麻籽油都要五十文一斤。”
要想把花生油推广开来,它的价格就必须比亚麻籽油便宜,许怀谦想了想:“我们卖三十文一斤吧。”
这个价格相当于没什么盈利了,可是一想到油可是家家户户必备的东西,与盐差不多了。
就算只挣一个铜板也是赚的,陈烈酒便就不说话了。
惠及民生的事,不讲赚多赚少的事。
“那就三十文。”陈烈酒想通后,主动道,“我帮你联系商人。”
“好。”能用到老婆的地方,许怀谦从来不客气,“他们要是谁能铺货面广,我在三十文这个价格的基础上,还能再便宜两三文。”
商人们三十文进货回去,定然不是只卖三十文,必然会卖到四十文左右。
许怀谦给他们便宜,他们便能够给普通百姓便宜。
许怀谦想把油价压到三十五一斤。这样在原有的,吃了对身体不好的亚麻籽油的基础上,还便宜了十五文。
别看十五文不多,可是对于有些不富裕的家庭来说,长年累月下来,十五文也能省下很大一笔钱了。
花生油不像蚯蚓肥,多到离谱。盛北一共就七千五千万亩地,一半种了黄豆,一半种了花生。
三千万亩的花生,除了百姓交税和留着自己吃的,能榨二十亿斤出来。
这油供应整个缙朝的百姓绰绰有余了,就是榨油坊忙不过来。
一抬木榨,一天只能榨三百斤油,而他们盛北目前就三十抬木榨,想要把供应全缙朝的油榨出来,靠这三十抬木榨得榨到猴年马月去了。
为此许怀谦不得不又多开了些榨油坊,采取边榨边卖的模式。
整个冬日,盛北的男人们都在榨油坊里劳作。
现在他们再也不羡慕女人能捻羊毛线织羊毛衣了,他们也有活干了,而且还是怎么干都干不完的那种!
而陈烈酒的动作也很快,他给各路商人写了信,告知他们,盛北出了新型的花生油,问他们要不要试着卖这个油。
出于对许怀谦和陈烈酒的信任,商人们连价格都没有问,直接就来盛北看油了。
许怀谦亲自招待的他们,请他们到油坊看过如何榨的花生油,还请他们品尝了用花生油过的各类吃食。
“不错,不错。”众位商人尝过这花生油后,皆满意地颔首,“虽然,这花生油炒的菜,带着一股子花生的香味,可比起亚麻籽油炒出来的菜,口感上不知道要好上多少,重要的是,它价格还比亚麻籽油便宜!”
在听到许怀谦说这花生油只要三十文一斤的时候,众商人都心动了,这价廉啊。
进回去,完全可以卖得比亚麻籽油还贵,六七十文一斤,他们的利润能达到五到七成,爆利啊!
许怀谦就知道,有些商人会借机发财,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与商人们说道:“我们盛北的花生油价廉是价廉,不过,我们要求,市面上的花生油,价格不能超过三十五文。”
“只有五文钱的利?”
众位商人在听到许怀谦这个报价的时候,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许大人,你这利给得实在是太低了。”当场就有商人向许怀谦商议道,“能不能再加些利,加到四十文也好,五文钱,我们除去路费、人工、以及损耗,就只能挣一两个铜子。”
一天卖一万斤也才挣十两二十两银子,还不够他们请人吃一顿饭花的钱多,就算这个油再好吃又怎样,白忙活啊。
许怀谦摇头:“定死了这个价,我希望,有朝一日,大缙百姓,人人都能够吃得起油,这个价就不能太高了。”
来盛北的商人当场就有三分之二退缩了:“许大人,这个利,恕我们无法接受。”
“可以理解。”许怀谦也没指望所有的商人都能够接受,客客气气地将他们送走,“买卖不成仁义在,这次没有招待好你们,下次一定。”
人家当高官都这么礼待他们了,这些白跑一趟的商人也没有怨言,就这么着吧,就当来盛北游玩了。
说到游玩,这些商人,还真去盛北游玩了起来。
现在的盛北虽说算不得多好,可该有的都有,看看景,吃吃面,一吃面,他们就停不下来了:“这面怎么这么好吃?”
“因为这面采用的都是我们盛北面厂产出的面条。”除了是爵爷外,还挂牌了个盛北一县县丞一职的陈烈酒一看来活了,可不得给他们介绍么,“用的都是蚯蚓肥种植出来的小麦,反复研磨出来的精面粉,做出来的面,筋道有韧性,再配合我们盛北人的手艺,当然好吃了。”
商人们也不傻,一听就问陈烈酒:“你们这面卖么?”
“卖啊,怎么不卖。”陈烈酒就等着这话呢,“众位掌柜要的话,我可以给到众位掌柜十文钱的本金,卖多卖少,全凭众位掌柜的本事了。”
众商人一听,这个可比油有搞头多了,眼睛一亮,吸溜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面条,一抹嘴,向陈烈酒说道:“陈掌柜,借一步说话。”
不愿意买油的被陈烈酒忽悠去买面了,剩下愿意买油的,许怀谦笑着看向他们:“诸位掌柜,我也知道,五文钱的利对诸位掌柜来说少了些,这么着,只要诸位掌柜每次能够进够一百万斤油,就减一文的进价。”
一百万斤……
众位留下来的商人,想也薄利多销也是薄利多销,可许怀谦一张口就是一百万斤,吓得他们眼皮子跳了跳。
就算是一百万斤,按二十九文钱一斤算,也要两万九千,接近三万块的本金了。
他们要是拿得出这个本金,何至于还想着卖这个薄利多销的油。
许怀谦也知道,能够拿得这么多钱的没几个,他喝了茶,慢慢道:“当然,没有达到这个数目的,我们还是按照三十文一斤算。”
这话说得,既然有便宜,为什么不拿便宜的,反正他们都是要卖这个油的。
留下的商人都不是什么大商人,其中有个就是开杂货铺发家的,他听许怀谦这话想了想,朝许怀谦说道:“许大人,我们一家很难拿得出这个价格,总归许大人是要铺货的,我们几家商议商议共同进货如何?”
许怀谦:“……”啊,原来还可以这样!果然,他不是做生意的料,想不到这些弯弯绕绕。
“可以。”许怀谦点头,“但是顶天了就只能便宜到五百万斤,二十五文一斤。”
这个价格,许怀谦真就只挣一文钱的利了,不过薄利多销嘛。
这位杂货铺商人颔首,他向几位商人商议了一下,最终他们合资了十二万五千两,从许怀谦这儿进购了五百万斤花生油,准备铺到全国各地去卖。
其他没有买油的商人看他们进了这么多油,觉得他们疯了,这么多油卖得完吗?
而买了油的商人看到他们也并没有空手回去,而是进了好几大车的面条,觉得他们脑子可能也有毛病。
面条和他们进的油不都一样,卖不了几个价的利润,面条比起油来还不容易运输,进面条,还不如和他们一样进花生油。
两波人各对对方进的货表示很不满意,唯独许怀谦和陈烈酒送走他们后,夫夫两大半夜点蜡烛数钱,数得眉开眼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