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北的形势一片大好,其他地方也不差。
经过层层上报,裴望舒捐给去盛北山脉剿匪军队的衣物终于发放到军人手里了。
没办法,从来都是朝廷伸手向百姓要东西,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向朝廷主动捐款的,捐的还是指定军队。
户部兵部和昌盛帝得知消息的时候都愣了一下。
刚开始还以为捐衣服的这人别有用心,毕竟,在这个剿匪当下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很难让人不怀疑他的意图。
后来经过调查,得知是翰林院里一个正在学习的庶吉士捐的,他也曾在回京的路上跟许怀谦一块遭遇过山匪的截杀,给这批剿匪的军队捐衣服也是希望他们早日剿匪成功,这才放下心来。
当然裴望舒的回答也令人亮眼,在朝堂上当庭被质问的时候,他是这样给昌盛帝和朝臣说的:“下官身为朝廷命官,因为资历浅薄,没有办法上阵杀敌,也没有办法暂且为国效力,索性下官所学之识,让下官挣得薄银几两,这银子放在下官身上花了也就花了,不如拿出来为国为将士们做点贡献。”
“好!”他这番话直接说到了昌盛帝心里去了,要是朝廷官员都有他这觉悟也不至于朝臣如此良莠不齐。
对于这种令他欣赏的官员昌盛帝从来都是不吝啬的,当即表示:“裴卿很有户部风范,庶吉士散馆后去户部任职吧。”
这就相当于内部钦点了!
当时一众官员羡慕死他了,就捐了几千套衣服,就把陛下的心给笼络住了?
裴望舒是不知道他被人羡慕了,原本他散馆后就是要去考户部职位的,被昌盛帝钦点后更是没有异议,当即应下:“谢陛下恩典。”
虽然还不清楚昌盛帝会为他安排一个户部的什么职务,但皇帝金口玉言一开,想必给的职务也不会太低就是。
裴望舒也没有想到,他的临时起意居然还能给他获得好处。
而远在盛北山脉,独自守着火堆发呆的穆将离收到裴望舒捐给她的衣物时,也是一脸蒙。
手下将衣服塞给穆将离的时候,还笑了一下:“穆校尉,捐衣服的这人也太粗心了,居然给我们捐了几件女装,我们这些大老爷们穿什么裙子啊,将军让我拿来给你。”
拿到衣服的时候,骁勇军就发现不对劲了,在一堆素色的衣服里居然有一团大红大紫花花绿绿的衣服,扯出一件来看,果然是女人的罗裙,将军当时就想将衣物挑出去扔了。
后知后觉想起来,他们队伍里还有一个女人,忙让手下将这包衣服给她送过来。
拿到衣服的穆将离起初也以为是捐款的人捐错了,但是等她将外面几件花花绿绿的罗裙扯开,发现里面竟然有几件干净利落的女式骑射装,她穿上刚好一身,仿佛是比量着她的身材做的。
重要的是,在这些衣服里还裹着几条素色的肚兜……
看到这几条肚兜的时候,穆将离就似有所感,她挑了挑眉,在衣服上查找起来。
一般做衣裳的店家都喜欢在衣裳上留一些标记,谨防别家偷盗转卖。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在衣服的角落里找到一个很不起眼的望字。
裴望舒在京城的衣裳店名为“望月居”,这衣裳八九不离十就是裴望舒捐的了。
看样子,还是特意为她捐的。
穆将离皱眉,不是说很讨厌她么,不希望她出现在他眼前,他搞这出做什么?
上次陈金虎大婚,裴望舒在陈府门口与许怀谦说的话她听到了。
当时她原本是想找许大人说点事,就看到他鬼鬼祟祟出现在陈府门口,还对自己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她当时想着,她利用了他,差点就让他小命不保,他还给自己送了药,还在那样尴尬的情况下给她上了药。
他讨厌自己无可厚非,既然他不想看到自己,那她就避一避他好了。
左右她一个做护卫的很懂得怎么躲避一个人的视线。
只是她没有想到,她都躲成那样了,最后还是和他在茅厕相遇了……
当时一嗅到他身上的气息,她都低下了头,脚步快了快,希望他没有看到自己。
但事与愿违,他叫住了自己。
穆将离没办法,只好停下脚步,但她停下来,又不说话了。
自顾自上自己的茅厕。
穆将离不知道他要干嘛,以前跟着她爹屯田的时候,听军营里的军痞说过,喝醉了是需要人扶住的,不然会尿□□里的。
她想了想,大概裴望舒也需要自己扶一下?
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想不通,不扶的话,他会叫住她这个最讨厌的人干嘛。
人家好歹也是给自己上过药的人,给人家扶一下又不会少一块肉,因此她想也不想地上前帮了他。
她觉得裴望舒那样好面子的人,在尿裤子和找讨厌的人帮忙扶一下之间,肯定会选择后者。
只是没有想到,她误会了。
穆将离知道,自己的言行举止和一般的女子不一样,不惹人喜欢,在听到裴望舒叫住自己没有别的事后,马不停蹄地走了。
至于裴望舒叫住自己究竟所谓何事,不重要了,反正发生这件事后,穆将离觉得他不会更讨厌自己了。
所以后来许怀谦身旁有了旁人保护,她想也不想地申请离开了。
有她在,他们朋友之间相处也尴尬,她离开了,不仅可以去追求她所追求的,他们朋友之间相处起来氛围也轻松,两全其美。
但穆将离想不出她都入伍了,裴望舒还这么处心积虑地给她送衣服和肚兜做什么?
因为要穿铠甲,她没有办法穿肚兜,平时都是拿布将胸部给裹起来的,那天她后背伤成那样,实在没办法束胸,后来叫裴望舒给自己上药时,后背都疼麻木了,委实没有想到她衣服一脱下来,裴望舒反应会那么大。她觉得这没什么,就当大夫给病人看病了,在大夫面前有什么好羞耻的。
当然她那样说过后,裴望舒要实在介意不给她上药她也没辙。
但她没有想到,都那样,他还是红着一张脸给自己把药上了,走的时候还给自己说:“作为一个女孩子,再怎么样平日里还是要穿肚兜的。”
看着手里的肚兜,穆将离在身上比划了一下,穿不上。
穿上了也不便于行动,想了想,她还是把肚兜连着其他花花绿绿的罗裙裹在一起给收起来,拿束带将自己的胸裹住,选了一件干净的骑射衣穿上。
因为在山里待了大半年的缘故,她带来的那些衣服早就被山里带刺的树木和荆棘给扯得破破烂烂了,要不是身上还有铠甲披着,任谁来看了都像一群叫花子。
裴望舒这批衣服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了,毕竟,军营里就她一个女人,其他都是男人,就算再不介意,还是有些不方便。
穆将离换上崭新的衣服像是重新活了过来,还有心情捋了捋头发,结果掀开帐篷一出门,门外围了一群军伍看她的军伍。
“这怎么跟我们想得不一样!”没有看到穆将离穿红又带绿的走出来,一群军伍瞬间失望透顶。
他们是听送衣服的后勤说,捐衣服的还捐了几件花花绿绿的罗裙来,都给穆校尉了。
见惯了穆校尉穿铠甲的模样,他们想看看穆校尉穿罗裙的样子。
毕竟穆校尉的衣裳都破成那个样子了,这有新鲜干净的衣裳换,为什么不换?
结果穆将离还是穿的骑射装和铠甲,一副冷硬的模样,跟他们想象中千娇百媚的模样,一点都不一样!
看到这群人,再听他们的语气,穆将离顿时明白这些人围在她张帐篷面前想做什么,她握了握拳头,一挑眉:“干嘛,想打架?”
听到她的声音,和她握拳头时骨裂清脆的声音,一众军伍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四散逃开了。
没办法穆将离太彪悍了,一双铁腿踢遍全军营。
当初她刚到军营时,没有一个人同意她进军营,但她手上有冯胜将军的推荐信。
俗话说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有冯胜将军这封推荐信在,他们将军好歹还是给了穆将离一个面子。
让她在军营里摆车轮战,只要她能连续打过军营里的十个军伍,她就能进军营。
别看只是连续打败十个人,骁勇军是隶属于皇帝的军队,任何一支军队拉出来都是精锐,没有过硬的资历和武力想要成为骁勇军的一员并不容易。
因此穆将离想要打过十个人并不容易。
但她打过了,她不仅打过了十个人,还超额多打了四十人。
以一抵五十,最后力竭才倒下。
虽然没有达到以一敌百的战绩,但被她打败过的那些人无一不是双腿青紫,颤抖着身体在床上躺了两天。
自此她在这个以实力为天的军营,一战成名!
而他们将军也破例将她一个女子收编进军营,职务依旧是她身上的校尉。
为了想看她穿一次罗裙,被她打一顿,在床上躺两天委实不划算。
毕竟先前被她打过那五十名军伍,现在都在其他人面前抬不起头。
输给同伴不丢人,输给女人真的很丢人!
他们怎么想的穆将离不在乎,她把这群人给吓退后,直接进了将军的帐篷,直言道:“将军,我们休息得也够久了,为了钓他们背后的大鱼,我们也逗他们玩了大半年了,现在是不是该我们发起进攻了!”
穆将离猜不到裴望舒给她送衣服的用意,左右她都在山里剿匪,而这群山匪曾经又伤害过裴望舒,那就帮他把仇报了吧。
自请上阵道:“我为先锋!”
穆将离带着人去更深的山里剿匪去了,外面的天地也迎来了全国粮食大丰收。
去年的蚯蚓肥让盛北的麦子、花生、大豆都丰收了一波,这事经过孟方荀的报纸一报道,几乎全国都陆陆续续有商人到盛北来拉了蚯蚓肥回去卖。
他们进成一百文一袋,卖给当地百姓也是一百二十文一袋。
好些相信许怀谦相信朝廷的百姓都买了,当然也有不相信朝廷,不相信许怀谦的没买。
不管他们相信还是不相信,现在都迎来了验收的时候。
金秋八月,全国丰收时节。
不管自己的地有没有使用蚯蚓肥百姓全都磨刀霍霍向田地。
无灾无难的一年,几乎没什么减产的,百姓们一把粮食从地里收回去,刚一晒干就迫不及待地称重起来。
晒坝上,有那没用过蚯蚓肥的人家率先将粮食称重了出来,向那用过蚯蚓肥的人家炫耀道:“王婶,我们这就用农家肥的地今年都收了三石粮,你们那使用了蚯蚓肥的肯定得更高吧!”
面对这种不讨人厌的炫耀,王婶也只是笑眯眯地说道:“没有称呢,只有称了才知道。”
旁边有人催促道:“那你快称啊!”今年大王村就王婶一家买了蚯蚓肥,其他村人都还在观望。
谁叫大王村顺风顺水多年,就没遇到过什么灾难,外面的水患与他们比起来就如同不是一个世界的。
村里人家不缺吃的,每年正常种地也能收两三石的粮食,足够家里人饱腹了。
那报纸上是说这蚯蚓肥能够增产到四五石,可是村里有经验的老人都清楚,朝廷的话不能全信,这个数字肯定有虚报的。
他说的四五石没准就是两三石,这不跟他们正常种地的产出一样,还拿钱去买肥料,钱多烧得慌!
因此当别地都在因为这蚯蚓肥的增产大肆购买的时候,大王村的百姓们没有动。
只有村里只有一个儿子的王婶动了。
王婶这人命不好,生了一个儿子丈夫就意外去世了,儿子成家后,也没有生出孙子来,只生了三个孙女。
一家六口,就靠她儿子那十亩地养活,委实辛苦。
她要但凡有一个孙子,日子都不会过得这般辛苦。
可是没办啊,没那命啊。
以前是早起夜在田地里忙活,晚归也在田地里忙活,盼着精耕精种,那十亩地能产出二十亩地的收成来。
奈何地死活不争气,再怎么种都只能达到不减产的地步,好一点的至多就增产个一两斗,再多的就没有了。
去年,报纸上报道了盛北用过蚯蚓肥增产后,这王婶就起了心思。
普通的荒地都能让粮食增产这么多,她家这精耕精种的地岂不是增产更多?
于是当他们县城里有去盛北拉了蚯蚓肥回来卖的铺子时,她就催促她儿子去买了几袋回来。
左右也不过半两银子的钱,要是成功家里以后日子会更好过,要是不成功,大不了就再辛苦一年,反正都苦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年两年的了。
期间也不是没有人来劝过王婶,但王婶下定了决心,谁也劝不动,那就只有看秋收的成果了。
由于都等着看她家的成果,王婶说要称粮食,一旁看热闹的全都过来帮忙了。
“一石!”
“二石!”
“三石!”
“嚯!”
晒坝里的粮食铲了三石出来,眼瞅着还有一大堆没有铲,不少人惊奇了:“王婶,你家这粮食,确定没有两块地放在一块吧。”
“没有,没有。”王婶依旧笑眯眯的,“为了好称重,我都是一块地一块地给塞的。”
说着她指着远处塞满了的粮食:“喏,你们看,那边还有呢。”
“呀!”众人顺着她的指的方向看过去,“照这个收成,一亩地怕是得有六石了吧!”
“说不准!快称看看究竟有多少!”
这会儿,众人的好奇心都被吊了起来,想知道这用了蚯蚓肥的地究竟能够增产多少粮食。
别说是增产三石了,就算是增产一石那也是值得的呀!
一石粮怎么着也能卖三百文,一亩地用一袋蚯蚓肥才一百二十文,这还能赚一百八十文,几亩地下来,一年怎么都能多赚个半年一两的。
这都不少了,何况他们看到地上还堆着的粮食,这恐怕不止增产一石吧。
“四石!五石!六石!嚯!还有!”
越称,周围看热闹的人声音越响,最后一铲粮食入筐,众人都惊呆了:“七石!足足七石半,还有半石呢!”
“天啊,这都接近八石了!比报纸上说的还要多!”
“那王婶家今年的十亩地岂不是直接变成二十亩地了,甚至还不止!”
“那可不是哩,这样看,这蚯蚓肥,果然是个好东西哩!”
“哎呀,早知道,我也跟着王婶一块买了,要我们今年这地也用上了蚯蚓肥,我们家那五十亩地,岂不是直接变成一百亩地了,还没有种一百亩地那般累!”
他们惊讶的惊讶,后悔的后悔,王婶的三个孙女看着她奶:“奶,家里有粮食了,今天可以吃一顿饱饭了吗?”
由于家里没地,出产的粮食少,王家人日日吃的都是半饱,她们最大的心愿就是吃一顿饱饭。
“吃!”王婶这会儿也不再抠门了,摸着孙女们的脑袋说道,“不光可以吃顿饱饭了,改明儿卖了粮食,再让你们的娘去市集上扯两块好看的布回来给你们做身新衣服穿。”
三个孙女瞬间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那模样,瞧着比过年还开心。
若不是贫穷,谁舍得苛刻自己的家人呢。
这样的丰收状况,在全国各地都有发生,以前只能收两三石的地,现在全都增产一倍,百姓们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多,觉得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而没有用蚯蚓肥的人家,没有增产他们也不恼,在惊讶和后悔过后,全都涌进卖蚯蚓肥的店铺,大肆购买起蚯蚓肥来。
过了秋收,就该种明年冬收的粮食和明年夏收的粮食了,错过了秋收,可能不能再把这两季给错过了!
一时间,各地的蚯蚓肥被大肆抢购一空,卖蚯蚓肥的商人们钱包鼓了,脸上跟百姓们一样露出幸福的笑容,然后又紧锣密鼓地派人到盛北去进蚯蚓肥。
连带着盛北的经济又往上走了一个高度,那两位修运河的师傅,原本还怕许怀谦信口开河,口气大,别一修运河的时候,就说没钱没银子,看到这架势,得,他们还有什么担心的,修吧。
不仅要修,还要修好,不然衙门钱花不出去也是愁人。
盛北这一开始修运河,全国的修运河的材料和沿途的人都运动了起来。
许怀谦又不是贪官污吏,看到钱就总想往自己荷包里捞一把人。
只要有人来修运河,他工钱和饭菜都是往好里给,一顿饭里,总要有一个荤菜,就算是素菜,那也菜得油汪汪的。
没办法,现在盛北是产油大户了,要是连一点都油都舍不得给工人吃,算什么产油大户。
这就导致盛北修运河、修水坝、修水库的工人伙食特别好。
好到陈烈酒在没事干的时候,都撸起袖子跑去工地上干活蹭吃的。
而许怀谦夫唱夫随也跟着去了,不过,陈烈酒是干劲满满,一天干可多活了,许怀谦就气喘吁吁给他打下手。
“我说阿酒,咱不干了行吗?”许怀谦提着陈烈酒从开挖的运河里挖出来的土,艰难地往岸上运。
“没事,你在一旁坐着就行,好久没干活了,这活干得带劲,我就想多干点,活动活动筋骨。”陈烈酒挖土的速度可快了,几锄头下去就是一桶土。
许怀谦只得又弯腰将桶里的土艰难地提上岸,回来一张脸,脸上累得都是红晕。
他除了刚来盛北的时候,以身作则去挖过土,什么时候,做过这种重活?
“你这哪里是觉得活干得带劲。”许怀谦抿唇,“你这分明就是觉得工地上的饭菜好吃。”
“你要喜欢,回家我也给你做同样的菜呗。”
“你做的没有那个味!”陈烈酒头也不抬,“这饭只有在工地上才好吃。”
跟在陈烈酒身旁跟着铲土同样累得不行的陈小妹,白眼都要翻出天际了:“大哥,不是二哥做得没那味,是人再累过后,吃啥都香!”
就像她,这几天跟着大哥干活,原本在家吃两碗饭的,现在已经能吃下三碗饭了!
“那也没事。”陈烈酒对许怀谦纵容,对陈小妹可不纵容,“就当出来锻炼了,大夫不是说,要劳逸结合嘛,你们天天走走路,不干活,容易生病的。”
“有——有道理!”许怀谦沉了一口气,虚脱地将土给提起来,继续往外提,“所以我们这不是都来陪你了。”
“辛苦了。”陈烈酒看他家小相公累得满脸通红,身上掉汗珠的样子,停下动作,从怀里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汗,“陪了有一会儿快去歇息吧。”
“不用。”哪有老婆干活,他坐着的道理,看陈烈酒给他擦汗,许怀谦突然笑了,“阿酒,我们像不像夫唱夫随。”
“不用像,一直都是啊。”陈烈酒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和一点点泥巴,也跟着笑了笑。
来了盛北后,就一直吃狗粮的陈小妹,忍住了又想翻白眼的冲动。
两个人天天在一块,真的不会腻吗?!
正想着,岸边出现了一个人,看到她,笑眯眯地问了一声:“宝珠,你累不累?”
“累死了,小文哥,我手都要残废了!”陈小妹从小就没挖过地,拿着铲子不停地在地里铲了几天,感觉胳膊都不是她的了。
“嘿,我给你带了好东西!”章秉文早看到许怀谦在和陈烈酒擦汗了,也不过去打扰,拿着自己的东西,从岸上跳了下去。
“来来来,试试我新做的挖土铁犁。”章秉文把自己的东西,放下地上安置好,扯过上面的绳子一拉,挂在木头上的像锄头一样的东西就自己动了起来,紧跟着挖不动的土,不费吹灰之力就被挖开了。
“哇!”陈小妹看得两只眼睛直放光,“小文哥好厉害啊,这也行!”
“嘿!”章秉文被他夸得脸红,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太复杂的东西,就是减少挖土的时间而已。
那边陈烈酒给许怀谦擦完汗听到这边的动静,走过来瞧了瞧章秉文的挖土铁犁。
“你这不是几把锄头钉在一个木架上吗,有什么稀奇的?”
“还是有点区别的吧。”自章秉文开始自己鼓捣东西以来,相同的话许怀谦不知道说过多少回了,也不气恼,“这样一拉,它会自己动,人不用出力气。”
许怀谦又看了看,他所谓的一拉锄头就会自己动,是他在锄头上做了一个旋转装置,装置上卷上绳子,一拉绳子,锄头就会跟里悠悠球一样转起来,从而将地上的土给挖出来。
行吧,算是有点用。
“就是你这动几下就得扯一扯线吧。”许怀谦试了试,“还有这个木架子,人搬起来也费力。”
“哎呀,二哥笨!”陈小妹看许怀谦一个劲地吐槽章秉文,说话了:“让小文哥找头牛过来,把架子架牛身上,让它像犁地那样带着木架走,人不就不用动了,只需要扯绳就行了。”
“宝珠聪明!”章秉文惊讶地看着陈小妹,“我就是这样想的。”
“就不能想想办法,不用牛也能动?”许怀谦当然知道可以那样,但他觉得还可以更便捷?
不使用牛也行,就像现代机械那样。
章秉文皱了皱眉:“可能不太行。”
“我试过在木架的两旁加轮子,这样人拉着木架也能很轻松地走。”章秉文摇头,“但是轮子太容易被土块卡住了,光是弄轮子都要费好大一块功夫。”
“那要是把轮子架高呢?”陈小妹一听,想了想,“像马车那样高,这样不就不会被土块卡住了。”
章秉文看了她一眼:“那样铁犁就太小了。”
“那就把铁犁做大啊?”陈小妹奇怪地看着他,“铁犁做大了,可以犁的土不是更多了。”章秉文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惊诧地看着她。
“怎么了?”陈小妹被他看得发毛,“我说的不对吗?”
“没有!”章秉文摇摇头,兴奋道,“你说得太对了,我想到了!”
“我要回去试验!”章秉文突然间又有干劲了,慢慢地跑了,跑之前还对陈小妹眨眨眼,“宝珠妹妹,我做好了再给你看!”
说完又对许怀谦说道:“师兄,再去进购一点铁吧,我那作坊里的铁不够了。”
“知道了!”许怀谦还在看章秉文那新做的铁犁,听到他的声音,抓了抓脑袋,愁得慌,“这小子一天净给我找事!”
缙朝什么都有,铁矿少,且大部分的铁矿都握在户部和兵部手中,没有他们的授意,根本就买不到生铁。
民间的铁匠铺用的都是户部和军部淘汰下来的废铁。
盛北先前遭了灾,锄头这些工具都是半残不残的,后来盛北衙门有钱了,盛北的县令给各方商人写信,才采购了一批农具回来。
现在章秉文造农具,铁更是如流水般地流给他。
不是没钱,问题是,各地的铁本就不多,要是把他们的铁买光了,那当地就没有铁可以用了,所以有钱都买不到铁。
不然,那些有钱人家,岂不是想造反就造反?
但是没有铁,章秉文改造农具的计划又很难进行下去。
难不成为了让章秉文安心造农具,他给昌盛帝写信,拨给我一个铁矿吧,或者允许我到铁矿自行买铁?
想想也不行,再好的君臣关系,他要是敢把手伸到铁矿上,人家恐怕都要参他一本,有谋反之心!
“我回头问问,看看谁手里还有多余的铁。”看许怀谦这么为难,陈烈酒想了想,他人脉多没准能够问道。
“暂且也只能先这样了。”许怀谦颔首,心中一个计划一闪而过,没准等章秉文真把他的农具改造出来,回头他可以以开发新农具向昌盛帝要铁。
“别愁眉苦脸了。”陈烈酒又拾起锄头,继续挖土,“歇了好大一阵了,继续干吧。”
“还要干啊!”陈小妹的脸一下就苦了,“不是有小文哥的这个挖土铁犁在么?用它不就行了!”
“它挖土,你把它挖好的土铲出来,有什么问题!”陈烈酒看了眼章秉文丢下的挖土铁犁,又看了看陈小妹手中的铁铲,不觉得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可以共存的地方。
刚有了希望以为不用干活的陈小妹一下子就泄气了:“哎呀!小文哥你不仅没有帮到我!还给我增加了负担!你可把宝珠害惨了!”
嚎完,陈小妹去看许怀谦,祈祷他家二哥能说点什么打消他家大哥继续干活的心理。
许怀谦甩着发颤的手,把脸偏向一边,当没有看到。
老婆要干活,他这不也得陪着干么?求我也没有用啊!
许怀谦这边在轰轰烈烈地搞挖土运动的时候,西域的沙漠里,拖着中了毒,不说说话还动弹不得的沈温年在沙漠里艰难地走了两天的秋若笙,还看不到路时,自己都绝望了。
她太渴,太累了。
一开始没有水,靠着嚼沙漠里的草她还能坚持,可是连着两天不喝水,白天又被太阳暴晒,靠嚼草根的那点水分,根本就不能维持身体的水分。
原本一个花容月貌的大家闺秀,这两天脸已经晒掉皮了,皮肤糙得根本没有办法看。
可她已经无暇去顾及了,只想去哪儿找口水,大饮特饮。
但是,没有。
漫天的黄沙。
前几天看到毒蛇,秋若笙还会躲,现在看到毒蛇,秋若笙只想捉过来,割了它的血管,将它的血吸干净,就算是死,她也不想渴死!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沈温年扯了扯手中的绳子。
沈温年中了蛇毒,就算是秋若笙帮他把伤口处的余毒清理干净,没有药,逼不出已经进入他血脉里的毒,一觉醒来,他人是活着,就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不能动,不能说话,就两根手指还能稍微动一动。
秋若笙见状,只能拿在沙漠里挖的干树根做了个木阀,撕掉了自己的所有裙边,拧成麻绳拖着他走,还在沈温年能动的那两根手指上绑上了一根丝线系在自己手腕上,这样沈温年有什么需要,她也能随时察觉到。
幸好这里是沙漠,有时候拖着一个成年男子在有点坡度的地上走着,根本不觉吃力。
当然也有无助的时候,比如说这会儿,秋若笙就无助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她双腿跪趴在黄沙上,一刻也走不动了。
甚至想就这样死了算了。
“怎么了,沈大人?”感受到手腕间的丝线在动,秋若笙这才从那种茫然中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艰难地走到沈温年身旁,用几乎一干就出血的嘴唇,干涩地问了一声。
“你走!”沈温年用能动的那两根手指在黄沙上写字。
他如何看不出秋若笙的疲惫,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要拖着他这么一个累赘走,可想而知有多痛苦,他希望秋若笙自己走,别管他了。
然而不管他写多少次,秋若笙就是当看不到!
“沈大人是不是渴了?”秋若笙当然看到了沈温年写的字,但她不想抛弃沈温年,从小良好的家教让她做不出那样的事。而且沈温年在旁边,她还可以告诉自己,有人陪着她。她要是把沈温年抛弃了,她一个人走在这漫天的黄沙中,连个陪伴她的人都没有,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坚持下去。
苦点累点,至少她觉得她还有活下去的动力!
“我喂你吃点草根吧。”沙漠里没有水没有吃的,不管渴了饿了都只有啃草根。
说着,秋若笙就把草根放进了自己嘴里咀嚼,等在嘴里咀嚼出水分以后,她强忍着吞咽下去的冲动,俯下身去吻住了沈温年的唇。
沈温年不能动,连咀嚼都没有办法做到,这几天秋若笙都是通过这种方式喂他的。
一开始沈温年反抗着不肯咽,但架不住秋若笙一次又一次的喂,吐出来就是浪费她的一番心意,沈温年无法只能艰难的蠕动喉结,吞咽下去。
见秋若笙坚持两天了还是执迷不悟,再是强硬的沈温年也不禁落下泪来。
他沈温年何德何能,能让她这么不离不弃。
秋若笙一次又一次咀嚼着嘴中的草根喂沈温年,抬头看到沈温年眼角的泪水,迫切想喝水的她,看到水源,想也不想地舔了下去。
舔完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急忙道歉:“对不起沈大人,我太渴了!”
沈温年连摇头都做不太到,只能闭上被泪沾湿的眼睫,在地上写道:“没关系。”
别说是舔泪了,要是他现在的血没有毒的话,他恨不得将自己的血给她喝。
“哭什么啊,沈大人?”看到地上的字,秋若笙这才回味过来,沈温年哭了,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哭。
但这次秋若笙盯着地上看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看到沈温年再次写字,她不禁有些失落。
她好想有人跟她说说话,哪怕是用写的也行。
“你也觉得我们走不出去了吗?”秋若笙看沈温年不写字了,索性这里都是漫天黄沙,没有草丛,应该没有毒蛇毒蝎子等物,她直接挨着沈温年躺下了,尽管她和沈温年的体温都被太阳晒得很高,但她挨着沈温年才感觉不那么孤独。
“走不出去就走不出去吧。”秋若笙真的很累了,她闭上眼睛也没去看沈温年的手指动没动,“我陪你吧,沈大人,让我陪着你吧,我好害怕。”
在她被风沙吹走的时候,她心里就很慌,害怕自己会死,害怕自己一个人流落在这沙漠中,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幸好她还有沈温年陪着她,不然她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听着秋若笙的声音,沈温年缓慢地在上写道:“别怕,我陪着你。”
但趴在沈温年身上,闭着眼睛感受他身上心跳的秋若笙并没有看到他在地上写的字,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俩在一块,黄泉路上也能做个伴,我好害怕死后鬼魂,都困在这片沙漠里,出不去。”
她说话都开始呢喃了:“沈大人,让我跟你死在一块吧,我想跟你死在一块,好不好。”
沈温年手指活动的范围就只有那么大,他没有办法,只好把那刚刚那行字擦掉,重新一笔一划地写上:“好。”
不管是现在还是往后,他沈温年都可以跟秋若笙死在一块。
生同衾,死同椁,相伴黄泉。
但他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有没有那个明媒正娶迎秋若笙进门的机会。
没有牌位,秋若笙享不到他沈家的香火。
在外人看来,他们还不是一起的。
在秋若笙睡着的这段时间,沈温年想了很多很多,想到他都快跟秋若笙一样昏睡过去了。
直到,他耳旁传来一道一声声音很轻很轻的骆驼铃铛声响。
那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的,又像是近在咫尺。
沈温年看不到情况,他不确定是不是有人,他只能拉动着指尖的丝线,把秋若笙给扯醒。
在梦里,秋若笙正梦到她在一个湖里游啊游,湖里的水还甘甜甘甜的,她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永远不用担心她会渴死,还能洗一个香香的澡,就在她想沉溺在里面永远不出来的时候,她忽然感觉腕间一痛,有人强硬把她从香甜的湖里给扯了出来。
“干嘛啊!”被扯出来的秋若笙很生气,她就差一点,差一点就能永远地住在那个湖里,结果一觉醒来,她又回到了这个让她绝望的沙漠。
看着走了几天还望无际的沙漠,再好的人这种时候都忍不住发一点脾气,何况是现在又累又渴的秋若笙。
沈温年没管她的小姐脾气,在地上写道:“你听。”
“听什么?”秋若笙疑惑。
沈温年迫不得已又写道:“仔细听。”
这时,秋若笙才从美丽的睡梦中惊醒过来,凝神很认真地支着耳朵听了听。
这次不出意外,她也跟沈温年一样听到了那道轻脆的声音:“铃铛声响!铃铛声响!沈大人,是骆驼的铃铛声响!”
行走在沙漠中的人,通常都会给骆驼的脖子上绑上一个铃铛,铃铛的声音能够传很远,可以告诉远方的人有人来了,也可以像沈温年和秋若笙这样遇难的,告诉他们,遇到困难了可以向骆驼的主人求救。
在沙漠里,只有互帮互助才能够走出去。
秋若笙高兴了两下,顾不得身上的疲惫往铃铛声音的方向跑了几百米,果然在远处看到一队骆驼群,她又忙欣喜若狂地回去看着沈温年的眼睛,浅蓝色的宝石绽放开了璀璨的光芒:“沈大人,是行商的骆驼队,我们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