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既是因为没有消遣,还因为灯油贵。
乔雅南如今手里更是没有半滴,催着几人赶紧把自己收拾干净,她留在最后。
待她披散着半干的头发出来时天还未黑,实在是累,把衣裳先搁一边没理会,在马车里找着了守财奴一般守着自家这点家底的小孩。
看小修齐睡得正香,她靠着马车歪头问:“在想什么?”
乔修成摇摇头,他也说不出来自己在想什么,脑子一刻未停,仔细一想,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乔雅南也不追问,仰头看着将黑的天空道:“桂花里还不错是不是?”
“地方不错还是人不错?”
小屁孩,倒是会问,乔雅南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不错地方当然就不错。贫穷不是罪过,也不是他们的错,是它所处的位置决定的。所以京城只有一个,皇上只有一个,桂花里这样的小村落却有千千万,小老百姓也有千千万。”
安静片刻,乔修成又问:“如果你有机会去京城,你愿意去吗?”
堂屋里,沈怀信将迈出来的脚步收了回去。
“如果这个机会对我们姐弟几个不会有伤害,我当然愿意去。”
转头看修成有些疑惑,乔雅南哪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之前怀信说的是去上女子书院,我不打算走女大人那条路,若是为这个我确实不愿意去。但是京城是恒朝最大的地方,那里有最好的书院,最好的一切,你和修齐若能在那里入学,对你们将来大有好处,为了这个我愿意去。”
乔雅南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吸收了五千年文明中为人父母这一点上的精华,孟母三迁,买学区房,去往大城市奔……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就像现在,若有机会去京城,她也愿意为了两个弟弟往那里奔。
真是好家长,乔雅南在心里用力给自己鼓掌。
“就那么大一个脑瓜子,少想点不该你想的事,杂事把脑子都占满了,你还怎么把书里的知识装进去?有那心思,不如给自己定一个目标,就像怀信一样,他就有自己的理想:他要为恒朝的盛世添砖加瓦!我觉得这样的理想很了不起,为理想而努力更了不起,修成,你也可以。”
“我也想像他一样,可是你知道念书要花多少钱吗?”乔修成身体前倾,声音变大,激动之下把最担心的事吐露出来:“在府城的书院,一年就要二十四两银子,再往上只会更贵,咱们家现在哪里还能拿得出这个钱来!”
“哇!”小修齐被他压到了,不舒服之下立刻大哭起来。
乔雅南跳上车架上坐着,弹了小孩额头一下,把小修齐抱过来轻轻拍着。
“那是府城,是要贵一些,县里的书院应该不用那么多钱,而且你又怎么知道我挣不到那些钱,就算我挣不到还有大哥。爹说过,虽然大哥读书不行,但他做买卖的本事是天生的,难道你觉得他会不管你吗?”
乔修成摇头,大哥对他很好,每次外出带的礼物总有他一份,他知道大哥是把他当弟弟看待的。“那不就是了,天塌了上边还有两个比你高的,用不着你来想这些事。”
揉了揉小孩的头,乔雅南实打实的心疼他。从小在嫡母跟前长大,母亲待他严厉有余亲切不足,生母又只顾自己,被放走时连和他道个别都没有,什么话都没留,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无异于被抛弃。后来母亲又走得这般匆忙,那种情况下他连送终都不能,短短时间内失去父亲,母亲,被生亲抛下,对寻死的姐姐又不够信任,他的不安全感太重了。
乔修成依恋的享受着姐姐对他的温柔,怕被人听了去,他低声问:“大哥到底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乔雅南想过种种可能,但是都没有证据可支撑:“你只要相信一点,大哥绝对不是遇事会撂下担子逃跑的人,他离开一定有他的理由。”
“如果他今年都回不来呢?明年也回不来呢?”
“那我们就该念书念书,该种田种田,先活着才能图谋将来。”乔雅南戳了他脑袋一下,不解恨似的又戳了一下:“又钻牛角尖里去了,总想这些能让你得到什么?我们要有长远的眼光,但是首先是顾好眼下,眼下都顾不好,谈什么将来。”
乔雅南眉头一皱,这话过于耳熟了,果然是报告做太多,无意中都能张口就来的地步。
“咳,记住了没有?”
乔修成点头应下,他其实想问,既然你想得这么明白,当时为什么还会为了那姓汪的寻短见?可他也只是想了想,舍不得去提让姐姐不开心的事。
乔雅南见好就收,以免念叨多了被人嫌烦,见天边只剩一丝微光,她问:“怀信去哪了?”
沈怀信走出来主动承认:“我去后山了,见你们在说话就没过来。”
乔雅南扬眉:“听到了?”
“听到了一些。”其实基本都听到了,沈怀信低下头去,虽然后来他们声音小了,但他离得近,还是能听到。
乔雅南连徐老爹都没避,自然是不怕被人听了去,极为宽宏大量的道:“看在你老实交待的份上就不追究了,你去后山干什么?”
“砍了几棵树,阴干了就能烧。”
对,二婶娘是说过这话,她都忘了,没想到这人还记着。乔雅南看他脸上有点黑,提醒道:“再去洗把脸,脏了。”
“我去河边洗,顺便再提两桶水回来,沉淀好了明早用。”
“我跟你去。”把小修齐递到二弟手里,乔雅南滑下马车,摸了摸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她拿手帕随手绑起来,催促还在原地没动的人道:“快去拿桶呀!”
沈怀信想说自己去就好,可他又实在拒绝不了这个提议,快步去屋里拿桶。
“徐老爹,家里你帮忙看着点,院门关好别让人进来。”
拿着桶出来的沈怀信加了一句:“有事让马鸣叫一声,我能听见。”
徐老爹忙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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