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门没多远,乔昌盛迎面而来。
他本就是来找小里长说事的,见有外人在脚步一顿,就打算等会再说。
吕晓春只一眼就懂了,笑道:“全恒朝唯一的女里长,不必因我之故耽误正事。”
乔雅南心里有许多猜测,也打心底里觉得桂花里事无不可对人言,若能因此让太后知晓不是事事都必须从大处落子,亦可从小处着手也是好事。
这里没有网格化,没有那么多匡扶政策,更缺少种种数据分析。而她们站得太高,离得太远,就算偶尔低一下头,也不知道低到尘埃里的百姓想要的有多简单,不知道对百姓来说能多吃一口饭,手里多得一个子儿,那就是实打实的好。再好的政策,也得落到实处了才是真正对百姓好,反之,则全是空中楼阁,太虚。
于是,乔雅南走近主动问:“二叔,有事?”
见他犹豫着看了吕先生一眼,顺势介绍道:“这是府城书院的吕先生,听我说桂花里景好人好,过来歇上几日。二叔也唤一声吕先生就是。”
小老百姓对读书人天生就带着几分向往和敬畏,一听说她是书院的女先生,乔昌盛心里敬畏更甚,都能和男人一样当先生了,那能是一般的厉害?
他忙深深一躬:“吕先生。”
吕晓春伸手虚扶,语气温和带笑:“雅南就和我自家的小辈一般,她二叔不必和我客气。”
突然就被降了辈份的小辈乔对吕先生是
佩服的,有本事却不盛气凌人,和人说话时会看着对方,对胆小的兴婶娘和一身泥土的二叔态度和善,且那和善看得出来不是装的,她的眼睛都在笑。
不管是天生还是后天造就,都厉害。
“二叔,有什么事你说就是,吕先生不是外人。”
乔昌盛对雅南是绝对信任的,听她这么说真就不避讳了,把一张折起来的纸打开给她看:“冯大人让我把这个图纸给你看看。”
冯立,是乔雅南找县太爷要来指点修路的。这图纸画的明了好懂,左边画的是原来的老路,右边是在老路的基础上画出了他觉得可以缩短距离的地方,上面甚至写明白了,若是能拉通这几段路,从桂花里去县里,坐骡车只需一刻钟。
乔雅南疯狂心动!这样的话,她就不用犹豫香皂作坊和蚊香作坊要不要落在这里了!
乔昌盛一看她神情就知道她有想法了,忙道:“你先别开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哪些地方不容易,二叔你说我听听。”
乔昌盛指着第一段路:“这里是座山,不高,但是占地很大,现在的路是沿着山脚走,想拉通了就得把这山凿通,这得费多大劲?为了省这点时间,值得吗?”
乔雅南顺着这路线一想,大概知道这是哪座山了,她想去现场看看,但是……
吕晓春笑道:“在这里想有什么用,去瞧瞧。”
乔雅南看向她,欲言又止。
“村学又跑不了,最
多我再多住几天,你别赶我走就行。”
“先生是一般人请都请不去的,住多久都欢迎。”
乔雅南不再犹豫,招呼沈初把马车赶过来,扶着先生上了马车才自己跟上。
“二叔你坐外边,见到冯大人了请他上来。”
“你这丫头,怎么说风就是雨的。”乔昌盛笑骂,但上马车的动作倒是很利落。
马车上,乔雅南看着图纸,心里想着种种可能的方案。
这里没有挖机,也肯定做不出来,至于简易手榴弹,原理她知道,但她绝不会拿出来。恒朝如今正是初升的朝阳,离国破家亡还远得很,不需要杀伤力太大的东西来改变历史进程,她也怕,怕变故,怕战争,怕背负人命。
她一个小里长,顾好她管的这一里就够了,有余力的情况下再去多顾几里。
对,仅此而已。
深深呼出一口气,乔雅南埋头继续想能折腾出什么工具来,当然,要是座石头山那就想都不用想了。
吕晓春用眼角余光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变化,轻轻笑了笑,看起来这里长当得也非常尽心尽力。
马车停下来,听着二叔招呼冯大人,乔雅南撩起帘子挂到一边,扬声笑道:“劳烦冯大人和我一道去看看。”
冯立连连拱手,不敢当这一声大人。
乔昌盛坐进来一点,让了个位置给他,马车晃晃悠悠的又走起来。
吕晓春打起窗帘看着外边修路的人,来时她就看到了这里在修路,当时只觉得
奇怪,要说小沈大人徇私,把服春夫役的人力用在了这里,可从时间上来算同心府的春夫役也已经过去了。要说是自觉,她没见过在这事上有自觉的,除非是乡绅富户行善修桥铺路,他们能得着一口吃的。
如今她倒是知道这是小里长安排的了,再看做事的那些人,脸上不见苦意,说说笑笑间手上功夫也不见耽误。
吕晓春靠着车厢唇角上扬,这是盛世之景啊!可惜,只得这一地如此。
收回视线,她见乔雅南没再琢磨图纸便问:“他们好像并无抱怨。”
“这条路修好了对他们自己也有好处,为何要抱怨?”乔雅南笑:“‘乔记’的存在不止惠及我的家族,全村跟着受益。作坊所需的食材都是从他们手中购来,他们可以自己去采摘,也可以从外村以低价收了卖给作坊,且乔家人不参与其中。只要勤快,人人皆能攒下钱财来,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便是为了自己,他们也愿意为修路出工出力。”
吕晓春若有所思:“乔家人能忍得住不挣这份钱?”
“乔家有一心为家族的族长,有明事理的族老,有知晓自己吃肉也该让邻里喝汤的长辈。有他们支持我的决定,我才敢这么要求。”
“这要求有些高了。”
乔雅南突然说起别的:“我家小弟最近非常好动,迫不及待的就想和大人一样走路了,结果一站起来就摔得哇哇大哭。我还以为他
要不敢走路了呢,没想到他学聪明了,知道去扶墙站着。看到有人在前边走时他就在后边跟着迈步,竟也能走几步了。回去后让他走给您看,您夸夸他,别的话他听不懂,夸他的话他听得懂。”
吕晓春听笑了:“行,回去后我好好看看。”
乔昌盛和冯立面面相觑,这话前后有什么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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