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衡被护着回了家,章衎却发现章术没有回来,一下子便急了:“二哥儿呢,二哥儿呢?”
章衡道:“好像是被人捉了去,当人家女婿去了。”
章衎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结巴道:“他?他那货色有谁要?”
章衡:“……”
曾孝宽笑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有人将他当居正捉了去?”
章衎一下子就愣了:“啊,这不可能吧?”
曾幼薇笑道:“这有什么不可能,往年捉错人的多得是。
有人连夜被送入洞房,最后发现捉错了人,后悔不跌的。
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发现这人还是有妻儿的,那更是欲哭无泪了。”
章衎愣了愣道:“那有妻儿的,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曾孝宗看着有些郁闷,他又没有考上,反而是他的弟弟曾孝宽第一次考便上榜了,闻言道:“悔婚当然是不可能的,女孩子家名节已经没了,只能将就着来,与人家原配商量好,或是平妻,或是让平妻不要名分。
真不要脸的,还是有悔婚的,不过这家女孩子想要再嫁给读书人是不可能的了。”
章衎不由得赞叹汴京人当真是豁得出去,但不由得为自家弟弟担心:“那要是二哥被人发现不是三哥,会不会被人毒打一顿啊?”
曾孝宽笑道:“他们不敢,只要二哥表明身份,他们谁敢乱来,咱二哥终究还是三哥的胞兄,还有父亲的关系在,谁敢无礼!
而且,二哥也是一表人才,今年就是没有参加而已,如果参加了,上个榜也不难吧?”
他第一次考便考上了,觉得也没有什么难的,便口出狂言了。
但话一出,便被曾幼薇拧了一下,他赶紧闭嘴,因为曾孝宗一脸难看的看着他呢。
曾孝宗不想在这里多呆,就只想回家了,曾孝宽也想回去跟母亲报喜。
曾幼薇想留下,但两个哥哥都要回去,她只好恋恋不舍的跟章衡告别:“三郎哥哥的,我先回去了,你别去酒楼……”
“幼薇!”
曾孝宗喊了一下曾幼薇,用眼神警告她。
曾幼薇顿时有些委屈:“……你就算要去,也别搭理那些风尘女子……”
“幼薇!”
曾孝宗瞪着眼睛看着她。
这下子曾幼薇不干了,像是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小母猫,毛都要立起来了。
“不行就是不行,其他的都行,就这不行!大哥,你要记得,一会回去还得我跟爹娘帮你分说呢!”
曾孝宗顿时蔫了,像是被轮过几回的大闺女,实际上也是如此,他是已经被科举轮了好机会了。
章衡不由得苦笑。
章衎赶紧打圆场道:“幼薇妹子,你说的是,我会看着三郎的,不会让他乱来的。”
曾幼薇这才心满意足的跟两个哥哥回去了。
章衎送他们出去,回来之后低声与章衡道:“我怎么感觉幼薇妹子对你不太一样?”
…
章衡斜眼看了看章衎。
章衎笑了起来:“就是问问,我虽然也不懂什么情情爱爱的,但她看你眼神不一样,呵呵。”
章衡不说话了。
章衎又道:“就是不知道二哥怎么样了,也不知道那人家的小娘子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是个悍妇,会不会克夫,会不会是个二百斤的小娘子,会不会是个寡妇……
唉,至少得有钱吧,二哥的性子,其余的大约都无所谓,只要有钱,他便能够甘之若饴了。”
章衡都忍不住想替二哥回一句——大哥你果然是懂我的。
汴京人有一句俗话,叫郑门之外是邹家。
郑门是一个城门,邹家则就是邹家。
今天的邹家十分的热闹,邹家家主邹尧章一大早便站在大门口焦急地等着,他的夫人看着坐立不安的邹尧章,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夫君,你这有什么好焦急的,别家大多是在会试时候榜下捉婿,咱们解试便捉婿,已经是早做筹谋了。
而且,咱们派出去的家丁不仅多且强壮,而且提前做了那么多的功夫,解元公绑不回来,难道其他的人也绑不回来么?
至少几百个士子呢,绑回来一个也是没有问题的,你又担心什么?”
邹尧章没有好气地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没有说话。
妻子说得对,但他心下总是有些不安,虽然不知道不安什么,但就是坐不住。
这一等就等了一早上,到了将近午饭时候,忽而一队马车呼啸而来。
他派出去的管家喜气洋洋,赶过来报喜道:“员外,咱们把解元公给您绑来了!”
邹尧章闻言大喜:“解元公?那可真是太好了!解元公姓甚名甚,何方人士?”
管家赶紧道:“正是前些时间闻名白汴京城的章衡张居正,人称章廿四、人间惆怅客的章衡!”
邹尧章脸上的喜气顿时一滞,管家诧异道:“员外?”
邹尧章有些强颜欢笑道:“没事没事,请解元公出来吧。”
管家有些焦急道:“员外,您看着不是很开心?”
邹尧章叹了一口气道:“咱们邹家虽然是汴京城巨富的,但要跟一个翰林学士抢女婿,咱还是不要干这么危险的事情为好,否则凤炽公留下的基业都未必能够保住。”
管家顿时有些傻了:“那咱们这?”
邹尧章摇摇头道:“没事的,这件事情是我没有跟你交代清楚,没有关系的,还有机会的,不还有会试么?
你继续查探就好了,现在请解元公下车吧,夫人,取一千贯来,算是给解元公致歉。”
章术被请下车,抬头一看,顿时被眼前的富贵惊了个趔趄,眼前的宅子虽然形制上还是低级官员的宅邸,但却整整占了一条街!
从章术被塞进车厢里面的时候,他已经觉得这家人的富贵不一般。
…
因为马车里面的装潢看着低调,但仔细一看却是各种高端的材料,他在曾公亮家见过一些,有些连曾公亮家都没有!
章术一下车,邹尧章及其夫人便都眼前一亮,随即又感觉很是遗憾。
邹夫人低声叹了一声:“果然不愧是大宋人样子啊,若能够成为我女婿,那该多好啊!”
邹尧章赞同的点点头,低声叹息道:“听说曾公亮对这个弟子十分的着紧,而且有人看到他与曾公亮的幼女出双入对的,大约是早就约定了的。
咱们若是强行抢过来,恐怕是要遭大祸的,咱们邹家虽然是巨富,但民不与官斗,咱们还是给清照另择夫君吧。”
邹夫人叹了一口气。
章术眼睛毒,一下子就找到了正主,看到邹尧章与其夫人一副我有钱的模样,也是眼睛一亮,赶紧拱手行礼道:“小生见过老丈夫人,老丈夫人将小生带来,不知有何贵干?”
邹尧章不敢怠慢,赶紧走到阶下,笑道:“贤侄啊,误会误会,唉,实不相瞒,老夫家中有独女,本想着效彷汴京雅诗榜下捉婿,但没想到倒是造了误会,着实是失礼了。”
章术顿时一愣:“误会?”
他顿时心里有些急了,误会,怎么可以是误会!
邹尧章苦笑了一声:“唉,都是老夫的错,都是老夫的错,为了表达歉意,这里有一千贯,钱不多,也不敢拿阿堵物来侮辱阁下的清誉,主要是表达一下老夫的歉意,还请您恕罪。”
章术心下颇为遗憾,心道果然没有中榜便是不行,想来也是如此,人家榜下捉婿,当然是想要找一个有前途的女婿,自己连科举都没有参加,又有何资格被人捉婿啊!
不过,能够白得一千贯也是不错了……不过,这家人真是富贵啊,看着大宅子,随手便甩出一千贯……嘶!
心痛!
但章术内心也有骄傲:不就是科举么,三哥儿可以,我也可以,下一届,我也考个解元!到时候京中富贵人家闺女任我挑选!
想及至此,章术还是有些遗憾,但输人不输阵,章术脸上带起了微笑,拱手回礼道:“无妨无妨,既然是误会,那小声便告辞了。”
邹尧章赶紧将拉住章术的手臂道:“解元公,来来,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章术正要推辞一下,闻言一愣:“解元公?什么解元公?”
邹尧章一愣:“您不是刚刚中了解元么?”
章术眼睛一亮,赶紧道:“哈,老丈误会了,在下不是章居正,在下是章居正的胞兄章术张居中!”
邹尧章一头雾水看向管家。
管家也有点蒙:“不对啊,我见过章居正的啊,就是长这般模样的啊……”
章术笑道:“我们兄弟三个一母同胞,长相上的确是很相似,也经常被人认错,管家认错也是正常。”
…
邹尧章眼睛一亮,心下急转,立时有了主意,亲热地拉住了章术的手臂笑道:“又闹了一个误会了,哈哈哈哈,对不住对不住,为了表达老夫的歉意,贤侄中午便在家里吃饭吧,夫人,快去安排膳食,快去快去!”
一边说着,一边给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闻弦知雅意,立即也是过来扶住章术往里面走去,章术羊装推辞:“不必不必……”
邹尧章落在了后面,朝后面的人招了招手:“赶紧去打听一下这个章术的底细,要快!”
手下人立马飞奔而去。
邹尧章眼睛亮晶晶看着被拉进去的章术,然后跟了进去。
膳食什么的是早就备好的,只等人送到便开席,所以开席很快。
邹尧章与章术推杯换盏,旁敲侧击打听章术的情况。
章术也有意透露消息,便将自己与弟弟一同拜了曾公亮为师,然后在太学就读,屡次月考的成绩也稍微透露了一下,令得邹尧章喜不自禁。
章术也是个精明的人,也是不露声色的打听邹家的情况,邹尧章也是闻弦知雅意,也将邹家的来历给挑明。
“……我这一支乃是传承唐朝时候邹凤炽凤炽公一脉,居中贤侄是读书人,可能不知道商家里的事情,邹家一直都在经营从事丝绸买卖行业,所以略有资产……”
章术闻言一惊:“山树虽尽,臣绢未竭?”
邹尧章吃惊道:“贤侄也读过《太平广记》,还将这里面的小故事记得这么清楚,真是博闻强识啊!”
章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个小故事其实不是他自己看的,而是章衡读过之后与他说的。
是因为这个故事说的便是富商邹凤炽嫁女摆宴席炫富之事,章衡调侃他说以后二哥若真是要找富人家女儿,便要找邹凤炽这样的家庭。
这虽是个笑话,但章术却是记住了。
因为里面邹凤炽是这么炫富的:
邹凤炽嫁女,邀诸朝士往临礼席,宾客数千。
夜拟供帐,备极华丽。及女郎将出,侍婢围绕,绮罗珠翠,垂钗曳履,尤艳丽者,至数百人。众皆愕然,不知孰是新妇矣。
章术当时听到这种盛况,就差流口水了。
不仅如此,后来邹凤炽又尝谒见高宗,请市终南山中树,估绢一匹。自云:“山树虽尽,臣绢未竭。”
这句【山树虽尽,臣绢未竭】的意思是:终南山上每株树挂绢一匹,山树挂满,我家里还有余绢。
当时的丝绢可是贵族享用的高端奢侈品,可见他家里多有钱!
章术十分的神往。
谈到这里,章术再看邹尧章的时候,眼神十分的明亮,就差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高呼岳丈受小婿一拜了。
邹尧章见章术言行举止十分洒脱,心里也是越看越喜欢,只等手下人打听了消息回来确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