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跟在妈妈身后,轻手轻脚地走进家门。哥哥发脾气的时候，林笑是不敢惹的。
看到林笑像只胆小的兔子一样探头探脑，吕秀英噗嗤一声笑了“进来吧,你哥没在家。”
“诶”哥哥竟然没在家,林笑松了一口气，摘掉书包换上衣服一头栽进沙发里。
“吃西瓜吗”吕秀英问道。
林笑毫不犹豫“吃”
暑假学校太热,林笑每天下午放学回家猛吹空调、猛吃西瓜,今年夏天家里的西瓜差不多以一天一个的速度消耗。
吕秀英把西瓜从冰箱里抱出来,菜刀刚一碰西瓜皮,西瓜就咔嚓一声裂开了，露出里面粉红色的瓜瓤。
“今天这个西瓜好”吕秀英把切好的西瓜端过来，还拿过来一只碗,“把西瓜籽吐在碗里。”
今年家里西瓜吃的多，吕秀英攒了不少西瓜籽，洗净、晒干，回头炒一锅西瓜籽，当零食磕着玩。
“前头吃的那些西瓜，籽都扔了,要不然早就能炒一锅了。”吕秀英遗憾道,她从晒西瓜酱的时候才把西瓜籽攒起来。
今年西瓜酱晒得多,吕秀英用了三只西瓜，用勺子挖西瓜肉放进坛子里，西瓜籽扔掉怪可惜的，吕秀英就都留下来了。然后家里吃的西瓜,才开始留西瓜籽。
今天开的这个西瓜不是沙的是脆的,水分更足,又脆又甜。林笑大口大口地把冰西瓜吃下肚,西瓜籽留在碗里，连西瓜皮也不浪费。
林笑剩下一层红肉，递给小黄，小黄立刻把西瓜皮啃得干干净净，一边啃一边摇尾巴。
“妈妈，哥哥和小芸姐姐吵架，谁会赢”林笑问道。
吕秀英摇头，反正以前她和林跃飞吵架的时候，从来没赢过，“你哥那脾气，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开门声，林跃飞砰的一下推开大门，把钥匙扔在玄关柜上，“沈芸的脾气可真是，又臭又硬”
“噗”林笑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该笑，但还是忍不住笑出声。妈妈刚说完哥哥的脾气又臭又硬，哥哥就说沈芸的脾气又臭又硬。
林笑捂着嘴憋笑，然而越忍越想笑，最终还是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林跃飞黑着一张脸看林笑“你笑什么”
吕秀英替林笑回答“你妹笑你自己脾气那么臭，还说小芸的脾气臭。”
“小芸脾气多软和啊，你别欺负小芸，有什么事情好好商量。”
林跃飞冷笑一声“她脾气软和”
“表面看着是挺软和的，但你要是真以为是个面团伸手去捏一下，里面的刺能扎死你”
林笑“这叫外柔内刚”
林跃飞瞪了林笑一眼“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林笑伸出手，在嘴巴前面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示意哥哥自己不会再说话了。
林跃飞“反正现在沈芸就是犟上了，非要今年去读那个破大专”
“难道她毕业以后要去铁路上班她爸在铁路上，以后不是她哥接班就是后妈生的弟弟接班，难道她要和那种垃圾在一个单位上班抬头不见低头见”
“还是去跑车，推着小车喊花生瓜子矿泉水、啤酒饮料方便面啊”
噗嗤一下，林笑又没忍住笑。哥哥脸上的表情好臭，但是哥哥说的话好好笑。
吕秀英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小飞，你是怎么想的你是嫌沈芸去当列车员的话不够体面，给你丢脸吗”
林跃飞“也不是给我丢脸，但是但是没必要啊”
林跃飞感觉自己帮沈芸计划得好好的，不明白沈芸为什么不能再读一年，考个本科，明明差的分数又不多。
吕秀英“你把你的想法和沈芸说了吗”
林跃飞“我当然说了”
吕秀英“那沈芸怎么想的，你知道吗”
林跃飞“她着急了，心态不行。”
“她那文具店，自己不看店了，在学校里也没什么功夫管文具店的事，就靠招来的两个员工看店，这一年多生意一直在下滑。”
“现在的利润和以前没法比，不过也是赚的，差不多能赚个工资钱吧，就和上班赚的差不多。”
林跃飞觉得这根本不是事，明明沈芸去读书之前就有心理准备的，自己看店和雇人看店肯定不一样。
“再读一年书又花不了多少钱，文具店现在每个月赚的足够她在学校食堂吃饭了，她之前攒的钱也够交大学学费真不知道她现在考虑钱的事情干什么”
林跃飞觉得现在最不需要考虑钱的事，沈芸读高中的钱、上大学的钱，他给沈芸掏了不就完了现在这点钱根本不会影响到林跃飞。
然而吕秀英听到林跃飞的解释，脸上却浮现出赞许之色“小芸这样挺好的。”
吕秀英觉得沈芸有骨气，如果沈芸读书都等着林跃飞掏钱，那吕秀英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高看她一眼。
但是站在林跃飞的角度上，他觉得自己不被信任，“我给她掏学费怎么了”
林跃飞心里一直把沈芸当媳妇，沈芸却要和他分得这么清楚。
吕秀英明白了，原来林跃飞生气的地方在这里。啧，觉得自己把沈芸当自己人，沈芸还把他当外人呢。吕秀英摇头，一看林跃飞就被沈芸吃得死死的。
吕秀英“你换位思考一下，现在小芸是你，你是小芸。你会让小芸掏钱供你上学吗”
林跃飞立刻拔高嗓门“那怎么行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女人养”
林笑最不爱听这种话“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
林笑还拿出哥哥无法反驳的事实“你就是被女人养大的，妈妈养了你十八年”
林跃飞咬牙切齿地把林笑轰回屋“去去去，回屋写作业去，怎么哪里都有你这是一回事吗”
他未成年的时候被妈妈养，和成年以后被老婆养，这当然不是一回事。
林笑被轰回屋子，哥哥还盯着她关上了房门。林笑装模作样地在书桌上坐了一会儿，故意翻书翻得很大声，然后蹑手蹑脚地跑到门后偷听。
林笑听到妈妈说，“你自尊心强，小芸自尊心也强。”
“男人女人都是人，你接受不了被小芸养，那小芸接受不了被你养也很正常。”
林跃飞“那她自己的钱也够”
吕秀英“是，小芸现在的钱还够她再读一年高中。但明年就一定能考上本科吗如果还考不上呢”
林跃飞“不可能”
吕秀英“看，你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小芸肯定想过。”
林跃飞“那也没事啊，明年考不上就考不上，大不了再复读一年，或者明年考不上就认了，明年去读专科。”
“有我给她托着底，她怕什么”
林跃飞想不通，上辈子他就赁两间铺子开个店，都能养得起小芸。这辈子他开公司、接工程，赚的钱不知道是上辈子的多少倍，难道还养不起小芸了
“她去再读一年，考个本科，才是对我们这个家庭利益最大化的方案。”
吕秀英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在你心里，不管小芸怎么样，都有你给她托底，对吧”吕秀英问道。
林跃飞点头“对啊哪怕她就是连专科都考不上，连工作都找不到，也没关系。反正有我给她托底。她怕什么”
林跃飞觉得，既然有他托底了，沈芸完全可以放手一搏。
吕秀英笑了“连专科都考不上，连工作都找不到，也没关系”
“你觉得没关系，小芸觉得有没有关系你能接受这个结果，小芸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问题的关键是，你觉得自己可以给小芸托底”
林跃飞打断吕秀英的话，“我知道，她不信我”
吕秀英摇头“小飞，沈芸不是不想信你，这是她的本能。”
“从小到大，你一直是有托底的人。你知道不管自己怎么样，我都一定会给你托底，这个家一定会给你托底。”
“但小芸不是，小芸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能给她托底。”
“你现在告诉她，你能给她托底，这没用的，她不会因为你几句话就安心的。”
“因为你们完全是两种思维方式。”
吕秀英能理解沈芸，她觉得很多女人都能理解沈芸。吕秀英从小到大过的就是没有托底的日子。老家没家底，只有自己盖的一套房子，从小她就知道老家的房子是哥哥的，哥哥要在老家的房子里娶妻生子。
有机会去城里的棉纺厂当女工时，吕秀英毫不犹豫地就去了。吕秀英在厂里干了几年，运气好赶上厂里分房子，从此以后有了自己的家。
“我自己有工作、自己有房子，我才安心。”吕秀英的安心从来不是爸妈给的，不是丈夫给的，是自己给的。
如果沈芸今年要去读大专，吕秀英虽然也觉得可惜，但她能理解。
“小芸曾经是一无所有的人。”
“一无所有的人，手里有了东西，就想紧紧抓住。”
“她不敢抓着这一个，想着下一个。万一没有下一个呢”吕秀英当初换工作的时候也犹豫了很久，她还不是放弃工作，只是从车间换到附小档案室，这样一个决定对她来说已经非常艰难。
林跃飞突然冲出家门。
林笑听到动静打开房门，哥哥已经不见了，“妈，哥哥去哪里了哥哥不吃晚饭了吗”
吕秀英“不用管他，咱俩自己吃。”
晚饭吃烧鸡，哥哥不在家，林笑和妈妈一人一只大鸡腿，刚刚好。
林笑还吃了一只鸡翅，把剩下的一只鸡翅在盘子里摆好，“鸡翅留给哥哥。”
晚上十点，林笑上床正要睡觉的时候，林跃飞回来了，他哗啦一声推开防盗门。
“妈，我要和小芸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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