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去买。”
谢凌给了他一袋满当当的银两,那孩子没反应过来,蓝色的钱袋直接放进了他怀里。
小孩只是不接,钱袋啪一声落在地上,后又抬着头眼巴巴望着他。
谢凌皱眉,不悦道:“看什么看,给你钱就拿着。”
刚被一群人欺负过,又突然来个奇怪的大哥哥,眼看这孩子就要哭出来。
叶琬安慰道:“别害怕,这位哥哥不是在凶你。”
她嗔怪地给了谢凌一个眼神,示意他温柔些。
明明是好心,他偏要让别人误解。
谢凌避开她的目光,将视线转去别处。
叶琬拿起钱袋,去包子铺重新买了几个包子,付完钱,她赶紧跑回来,继续蹲在这小孩面前,将热腾腾的包子递给他。
那小孩怯生生伸出手,试探几次又不敢接,定是从前被欺负惯了,不相信别人真的会给他东西吃。
可他见叶琬生得好看,笑起来又美,说话的语调更是温柔静缓,不自觉放松了警惕。
刚出锅的包子又香又软,当冻僵的手指刚触碰到时,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意将他心头弥漫。
他抽噎着靠近叶琬,扑进她怀里。
叶琬微微一愣,也伸出手抱住他,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没关系的,人总有伤心难过的时候,也总有不被在意的时候,只要我们自己在意自己就好了。”
小男孩点头,抱着她的脖子,越抱越紧。
谢凌脸色微变,咬着牙,提醒道:“行了吧,饿了就赶紧吃。”
叶琬对他摇摇头,让他别这么凶。
又过了一会儿,谢凌终于忍不住,走过去将那孩子从叶琬怀里拎出来。
他神色极度烦躁,揉着眉头叹了口气。
叶琬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畏惧的看了眼谢凌,叶琬告诉他:“不用怕,你告诉我就好了。”
“我叫阿岁。”
“阿岁……”叶琬呢喃,后又笑道:“真好听,你家里还有人吗?”
他摇摇头:“我爹娘不在了,我只有一个哥哥,也被鬼新娘抓走了。”
鬼新娘……
叶琬凝思,与谢凌对视一眼,带着阿岁进了客栈里面。
他们找了几件干净的衣服,带阿岁洗了个澡,帮他换上后,又准备了一碗热汤,三人坐在客栈里头说话。
叶琬问了他一些问题,大多都是关于鬼新娘的。
据他所说,他今年刚满六岁,哥哥已经及冠,两人一直住在镇外的村子里,平日里靠砍柴赚些银两,可前些日子,他哥哥却在镇上遇上了鬼新娘,自此不知所踪。
为了找哥哥,他便一直在这里游荡。
正好谢凌也要解决鬼新娘的事,若运气好,可能还会救出他哥哥。
在这之前,他们决定先收留阿岁,带他一起住在客栈里。
可安排房间的时候,阿岁却说他不敢一个人睡。
谢凌道:“有什么不敢,你这些日子不都是一个人睡大街吗。”
……
叶琬无话可说,他对一个六岁的孩子这么没耐心,要是自己有孩子了,看他是不是还这样。
被戳中伤心事的阿岁立刻焉了下去,可怜兮兮地低着头。
叶琬道:“这样吧,你和这位哥哥睡。”
她指着谢凌:“他很厉害的,跟他睡就不用害怕了。”
谢凌思索片刻,忽然想到不久前刚商量好和她一起睡的事,当即拒绝道:“不行!”
叶琬:“为什么不行,他还这么小,万一夜里遇上危险呢。”
看到叶琬维护这孩子的模样,他脸色愈发难看,几次欲言又止,最终道。
“我不习惯跟别人睡一间房。”
谢凌清隽的眸子死死盯着她,好像有点生气。
叶琬喝了口茶,唇上沾上一片青色茶叶,她抿了抿,那片茶叶贴合着她粉色的唇瓣,很快消失在谢凌视线里。
他又看了半晌,才惊愣般移开目光。
小少爷金尊玉贵,不愿意跟别人一起睡她能理解。
可他这么一说,叶琬又忧愁起来。
她妥协道:“那好吧,阿岁,你愿意和我一起睡吗?”
听了这话,阿岁的表情立刻雨过天晴,他笑着点头:“我想和琬琬姐姐一起睡。”
叶琬摸摸他的头,她总觉得,身后有一道目光,盯地她浑身发凉。
谢凌隐忍着,默默叹了口气。
他走到阿岁面前,一脸阴沉地说道:“你……”
阿岁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地望向他。
谢凌一字一句:“你今晚和我睡,要是敢乱跑,我立刻把你扔出去。”
叶琬真的看不懂他了,怎么一会儿一个想法,刚才还不愿意,现在又同意了。
谢凌看起来很烦躁,拎着阿岁上了楼,叶琬可不愿意这时候撞枪口,便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阿岁呆呆在角落站着。
他不敢主动和谢凌说话,也不敢随意走动,进了这间屋子,就走到离他很远的地方,紧张地搓着手指。
谢凌心烦意燥,抬头一看就是那堵隔着他和叶琬房间的墙壁。
墙壁上挂着几幅山水图,不知道哪里买来的赝品,难看地要命,就这么挂在墙边,与她的屋子靠的那么近。
谢凌憋着一肚子火,压根不想管这个孩子,他进了自己屋子,想睡地上睡地上,睡屋顶都不会拦着。
他倒了杯水,一天下来,壶里的茶水已经冷地像冰,他却一口喝下去,直到喝了第三杯,心里那点火气才有些消散的意思。
喝完后,他径直走到窗边,窗外是一条宽巷,宽巷连着两边的长街,再往远看一点,就是漫无边际的山林和田野,这条镇子只占了小小的一块地方,走路一柱香时间就能从东边走到西边。
不远处的石桥破败不堪,桥下没什么水流,长满了野草,天色暗下来,镇子上一个人都没有,月光白花花的,把镇子照地失了原来的颜色。
所有的一切都很平淡,他就这么看了许久,还是没有任何睡意。
见他长久没有说话,阿岁却困地睁不开眼,于是试探着问:“我可以上床睡觉吗?”
谢凌不说话,一直背对着他。
他没有反应,阿岁大着胆子,慢慢靠近那张床,连鞋都不敢脱,缩在床边睡了过去。
谢凌无奈,只走过去,给他盖了被子,又重新回到窗边。
不知站了多久,月亮已经从东边沉到西边,他再一低头,楼下的宽巷却出现了一顶红色的花轿。
宽巷里什么人都没有,轿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停在楼下。
月光不太能照进巷子里,轿子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朵,与寻常的轿子完全不同。
再看一旁的招魂尺,仍是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异动,若是有妖魔鬼怪,招魂尺不可能没有动静。
他再次低头,宽巷中已经不见方才的花轿。
谢凌立刻打开房门跑出去,刚要闯进叶琬的屋子,她竟自己开了门,两人险些撞在一起,谢凌及时停住,叶琬也拦着他的手臂。
见她安全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
“你没事吗?”
两人异口同声,叶琬道:“先进来吧。”
谢凌轻轻关门,随后走到叶琬窗边,往外头看时,没有任何异样。
可他绝不会看错,那顶轿子必定不是属于人间的东西。
按照客栈老板所说,莫非这就是鬼新娘要来的预兆。
叶琬大概知道他在看什么,因为她也看见了。
“谢凌,你看到鬼新娘了吗?”
谢凌道:“我看到一顶轿子。”
“轿子?”叶琬摇头:“怎么是轿子呢,不应该是一个戴着红盖头的女人吗?”
闻言,谢凌心中一惊,急忙问她:“你说什么?”
叶琬回忆,半柱香前,她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动静,似乎有人在唤什么郎君,还说一直在等他。
那声音诡异,飘飘忽忽的,有些像梦里的呓语。
她觉得好奇,便走过去看,谁知在窗户下面看见一个女人站在巷子里,女人穿着喜服,戴着红盖头,面对着叶琬的方向,虽然看不到脸,可她总觉得女人在对自己笑。
她看了许久,巷子里的女人也没有上来的意思,等叶琬一个晃神,那女人就不见了,她觉得可能是鬼新娘,就想去找谢凌,结果刚开门就遇上他。
谢凌没有看见她说的鬼新娘,除了一顶轿子没有任何东西。
两人觉得奇怪,于是找来客栈老板,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老板也不大明白,只说被鬼新娘掳走的人,见到的都是新娘子,没见过来轿子的。
不管怎么说,谁亲眼看见了新娘子,就会被拉去当鬼新郎,但是做了鬼新郎的,没有能活着出来的。
叶琬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看见鬼新娘的是自己,那也就是说,鬼新娘要的新郎不是谢凌,是她!
叶琬低头,忍不住笑了一声。
谢凌眼眸微凝,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叶琬问:“鬼新娘有找过女人吗?”
客栈老板道:“这…这还真没见过,鬼新娘要找新郎,肯定是男子啊。”
难怪谢凌原著里会孤独终老,连鬼新娘都不敢靠近他。
看着叶琬憋笑的模样,少年半眯着眼,用黑润润的眸子凝视着她。
他摩挲着指腹,以前捉妖都是随便打一打,现在看来,这个鬼新娘挫骨扬灰都不为过了。
鬼新娘只要盯上一个人,就绝不会放过他。
商量一番后,谢凌决定和叶琬一起去。
昨夜见了鬼新娘,第二日夜里,叶琬便提前穿上买来的喜服。
因为要做鬼新郎,没有合身的,她只好要了一件没什么花样的新娘衣裳,衣裳除了一片红色没有任何装饰。
叶琬随便挽了个发髻,连胭脂都没涂,鬼新郎嘛,可不能打扮的比新娘子隆重。
阿岁告诉他们,他哥哥头天见了鬼新娘,第二日就被带走了。
如此看来,叶琬今夜就会遇上鬼新娘。
谢凌提前将阿岁送去跟了客栈老板一起住,他俩就等在叶琬房中。
打量了一番镜中的自己后,叶琬又把目光投向窗边的谢凌。
他手持长剑,直直站在月光下,乌木般的发丝随风轻扬,身形纤细修长,再加上身上那股矜傲的气质,完全就是一颗迎着风雪生长的青竹。
要说容貌,他清秀俊艳,最能吸引小姑娘。
鬼新娘也没见过他,不可能了解谢凌的性子,这都看不上他,居然让自己做她的新郎。
希望谢凌能及时保护自己,别让鬼新娘真把她带走。
天色越来越晚,空中也出现一层乌云。
“鬼新娘快来了吗?”
“不知道。”谢凌看向招魂尺,那东西还是没有动静。
他走到叶琬身边,给她系上一根绳子,绳子分别系在两人的手腕上,刚系好就消失在她眼前。
“这是琉璃绳,不管你在哪里,只要有这根绳子,我都能跟在你身边。”
谢凌叮嘱她:“千万不要解下来。”
叶琬不知道自己后面会经历什么,一脸视死如归,点点头:“好,我不会解下来的。”
两人一起来到客栈外头,刚出去,叶琬就听到昨夜的那声郎君。
反观谢凌,他却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终于明白招魂尺为什么没有动静,那鬼新娘一直躲在阴间,他们看到的新娘和轿子都是幻觉,等中了幻觉的人相信鬼新娘会来找他们,他们的意识就会带他们进入阴间。
相信鬼新娘的人越多,她害人就越容易。
等招魂尺发出浅绿色光芒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原来的长街。
叶琬回过神,她正坐在轿子里。
谢凌跟在轿子后面,施法隐去了自己的气息。
叶琬手腕上的琉璃绳忽闪了一下荧光,她知道谢凌还在自己身边。
轿子里有很多鲜花,叶琬打开帘子一角,周围一片漆黑,淡淡的雾气飘在空中,只有一顶红色的轿子,慢悠悠晃荡在这片黑暗里。
花轿穿过黑暗,来到鬼市。
鬼市里的房子全是用五彩斑斓的冥纸扎成,每个人都低着头,脸上闪着青色的鬼气,慢悠悠行走在两旁的道路上。
谢凌刚进去,就被穿过鬼街的几只长脚鬼拦住去路。
长脚鬼披着破烂的斗篷,足足有三层楼高,舌头长长地耷拉下来,每只鬼都握着自己的眼珠子,等他们走过去,那顶花轿却已不见踪影。
他拉了拉手里的琉璃绳,琉璃绳也回应了他。
谢凌穿过鬼市,继续往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