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你就能娶她了,你难道不高兴吗?」
我唇边鲜血涌出,却在萧思睿怀中看着他轻笑,「我的丧事和相府千金的的喜事一起办,王爷怎么不高兴呢?」
萧思睿抱着我的双臂都在轻颤,怒声,「白思若,你到底服了什么毒?快说!」
我笑着去触碰萧思睿的眉眼,「王爷自己赐的毒,倒来问我?」
我是柱国大将军白石的独女,白思若。
整个王城都知道,三皇子萧思睿痴心爱慕之人是相府千金方妙彤,但最终嫁入他思勤王府的,是我白思若。
这门婚事,是我费尽心机得来的。
我爹手握重权,太子和二皇子在我及笄之日都送了厚礼,求娶之心明晃晃的如那一件件金珠玉器。
我爹问我想不想做皇后,我把玩着一把袖中剑说那得看皇帝是不是萧思睿。
宫宴府宴上几次折腾,我便让方妙彤在皇子面前左右逢源的局面就有了裂缝,果不其然,只能择取一人示好时,方小姐更倾向太子。二皇子都要靠边站,萧思睿自然就更被冷落。
我得偿所愿的嫁入思勤王府,却只屈居侧妃。
萧思睿是娶不到方妙彤才勉强娶的我,全京城都知道。
不过大婚之日萧思睿待我倒是也算温存,他带着一身酒气笑着调侃,「若若怕羞时原来这般动人啊。」
我抓着身上仅存的小衣不敢撒手,萧思睿笑出了声,「你身边的嬷嬷没有教过你么?」
我想告诉萧思睿我身边没有嬷嬷,又想问他教我什么,但是他没让我开口,我在昏沉迷乱之中只听见他柔声哄我别怕。
那日的萧思睿让我觉得,他是很喜欢我的。
我很开心,我从五岁就知道萧思睿喜欢方妙彤,所以我从五岁起就不叫他思睿哥哥了,那时我就是个喜欢吃醋的小妒妇了。
幼年我曾愤愤的跟婢女秋墨赌誓说,只要他萧思睿欢方妙彤一日,我就绝不会叫他思睿哥哥。
如今,好像是食言了……所以次日秋墨一露面就偷笑不止,我将头捂在软枕中死活都不肯出来,没脸见人了。
秋墨笑着端了茶水来,「小姐,王爷不让我们吵你,我瞧你醒了才进来的。王爷说你过两日进宫也无妨,皇上和皇后那边他自会去说的。」
我翻身看着藕粉鸳帐顶端的流苏,「侧妃婚后本就没有资格进宫拜见皇帝和皇后的。」
秋墨怔了怔,扁嘴不悦,「小姐,若来日王爷迎娶正妃怎么办?」
我坐起身接过茶水漱口,「那我就跟他和离,咱们去逍遥江湖,要不是为了嫁他,我早就去雾凇山找平姐姐了。」
秋墨看我,「那王爷若是娶妾呢?」
我瞥秋墨,「我就是他的妾室,他还想娶谁?」
秋墨想了想,「王爷好像是没有通房丫头的。」
我接过秋墨递给我的甜白釉小盏,「从今以后更不可能有。」我瞥秋墨,「你是不是盼着萧思睿娶妾,好跟我去雾凇山吃吃喝喝?」
秋墨一脸坦诚,「是。」
我好笑的瞪她一眼,皱眉将银耳羹递给她,「怎么给我这个?我要喝竹叶青。」
秋墨道,「王爷说小姐每年这个时候就犯秋咳,以后这两个月要饮酒必须经过他同意,」她抿嘴看我,「王爷还说小姐昨晚说了好多情话,要喝些银耳羹润润嗓子……」
我登时满面透红,秋墨瞧着我的模样坏笑,「小姐,我也觉得你害羞的样子是天姿国色,难怪王爷昨晚那般喜欢看。」
我将银耳羹砸向秋墨,却被她稳稳接住,我教出来的人,这点儿身手自然是有的。
秋墨跟我笑闹一阵就乐呵呵的出去了,这丫头一向都没心没肺,瞧见我开心她便开心,略深些的事从来都不入脑子。
我这个亲成的委实是有些问题的。
萧思睿在大婚当日变卦,只肯给我一个侧妃的名分,我爹是拿着长刀跟他打了半个时辰才离开的王府。
萧思睿一个皇子,他的迎亲礼绝不至于寒酸到不如寻常人家纳妾,他就是有意让人知道这桩婚事非他所愿。
他是想让闲话传到方府,让方妙彤知道他压根儿就不想娶我。
但洞房时他那般痴缠着我,我又觉得他是喜欢我的。
我一想起洞房之事就忍不住满面透红,萧思睿笑我什么都不会,我自然不能让他看扁了。
我悄悄让秋墨去弄了许多颇为隐晦的画册来,偷偷摸摸的刚读了两天就被萧思睿发现了,他看着我枕下藏着的画册笑得全无半点儒雅思勤王的风范。
我恼羞成怒,但却实在不方便在他亲我的时候动匕首,只好又吃了一个大亏。
萧思睿在我耳边轻笑着说,买这些做什么,浪费银子,想学什么说就是了,我教你。
我的确就再没有浪费银子买那些画册了,因为我去思云亭给萧思睿送茶点的时候听见他对方妙彤说,他思勤王府的正妃之位,只为方妙彤一人留着。
我径直离开了思云亭,但却故意弄出声响让萧思睿知道我听见了。
所以方妙彤匆匆离开王府时,就刚好碰到两个登徒子,将金枝玉叶柔弱堪怜的方小姐拉下马车,惊吓的哭叫不止。
萧思睿将方妙彤护送回相府,怒气冲冲的来找我,「白思若,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冷笑,「萧思睿,你是不是太无耻了?」
「妙彤是相府千金,你敢让白府暗卫如此辱她?!你简直……」
我直视萧思睿,「她若再跟你眉来眼去,我就叫人杀了她。」
萧思睿怒不可遏,「你敢!!」
我冷笑,「你尽管试试看,看我敢不敢。」
「你简直不可理喻!」萧思睿怒声,「我告诉你,妙彤才是我一心求娶的王妃,我已经求过父皇,妙彤很快……」
我冷笑着打断,「方妙彤日后是要做皇后的,你当得上皇帝么?」
自然绝无可能。
萧思睿的母亲死时也就只是个嫔,满朝文武都在夺嫡党争中从太子和二皇子之中选边站,但绝没有一个站他这个投错了胎的三皇子。
萧思睿恼怒的指着我,「妙彤与我两情相悦,若不是你非得横在中间,我们二人早已成亲了。」
「我横在中间?即便没有我,你也决计娶不到方妙彤!方府嫡女出嫁,选的就是未来的国君。我嫁你当日太子就放话说太子妃之位是留给方妙彤的,二皇子的生母方贵妃是方妙彤的亲姑姑,你拿什么跟他们二人比?!方妙彤至今未嫁,只是夹在这二者之间不好抉择罢了,你这个庶出三皇子根本没资格成为选项!」
「父皇已答应我了!我必会娶妙彤为正妃!」
「慢说皇上只是敷衍你,即便他真有此意,只要我去闹,他不定不会让你娶方妙彤!你已娶了我,就绝不可能再娶别人!莫说正妃,你思勤王连个通房妾室都绝不会有!」
「白思若!你简直悍妒成性!」
「你今日才知道我悍妒成性么?那思勤王可真是蠢钝愚鲁,难怪不得圣宠。」
萧思睿气得说不出话,我冷笑,「方相爷是二皇子的亲舅舅,方府是铁板钉钉的二皇子党。方相爷想将方妙彤嫁给太子,是为了确保日后无论谁登基为帝,方府都稳坐钓鱼台。但皇上并不想让方府把控朝政,所以他对方妙彤的婚事置之不理,因为方妙彤无论嫁谁,都不是皇上乐见的。」
萧思睿冷声,「所以父皇已经答应我……」
我冷哼一声,「萧思睿,皇上既然没有下明旨,那就只是随口敷衍罢了。」我瞥他一眼,「皇上不会让任何一位皇子同时得到白府和方府的支持,即便是你这个庶出落魄的三皇子。你既然娶了我,就绝不可能再娶方妙彤。方妙彤自己,根本也就不想嫁你。」
萧思睿恼怒,「妙彤心仪于我,你怎知她不肯嫁我?」
「因为她还在待价而沽,而你给不出最高的价钱,她若想嫁你,就会像我一样处心积虑找机会让皇上赐婚,根本就不会像现在……」
「妙彤单纯天真,哪里有你这些阴暗心机?!」
「我阴暗?」我委实想一拳打到他脸上,「好好好,那萧思睿我告诉你,我不止阴暗,我还狠毒,我既然入了你思勤王府,那我死之前,你休想再娶妻纳妾。」
萧思睿怒极,「那本王就赐死你!」
「好啊,」我蹲身一礼,抬眸挑衅,「思若恭候思勤王赐死。」
我转身离开时,其实并未将这场口角当真,也并未想到萧思睿居然当真会命人赐毒酒给我。
但萧思睿赐毒酒是他的事,喝不喝是我的事。
我自然是不喝的。
我和萧思睿从小吵到大,恼了急了动手都是常事,说几句狠话算什么。
萧思睿也就是个练嘴的,因为他就只是派人送了毒酒来,压根儿没派人灌我喝下去。
后来我们每次吵架他都叫嚣着要赐死我,我便将他赐的那些毒药瓶子都收拢在了一个檀木盒里权做玩物。
不过那时,我从未想过大半年后我当真是会吃下一瓶的。
萧思睿也并未想到,我们俩这大半年隔三差五就为着方妙彤大吵一架,他从来都不当回事,又怎会想到我会因气恼而去服毒。
我在萧思睿怀中分辨着他眸中急恼的真假,我觉得他应该是真的有些喜欢上我了,我笑得真心实意,也不枉费我花那么多银子买画册子了。
萧思睿眸中惊惧更甚,「到底是什么毒?!你说不说?!!」他跟平日怒极时一样威胁,「快说!」
我因好笑呛咳出更多血迹,学着方妙彤的娇声,「王爷这么凶,我就偏不说,王爷杀了我罢。」
萧思睿恼怒的眸色都赤红了,却只强自压下怒意颤声,「思若,别闹了,快告诉我是什么毒?」
我痛的长睫轻颤,却偏要笑,「王爷这是在哄我么?」
「白思若!你想死么?!快告诉我!!」
一名太医屁滚尿流的冲上来,「解药!解药来了!夫人中了两种毒,一种毒是王爷赐的狼蕊,这是解药!但是另外一种……」
萧思睿一把夺过解药放入我口中,但我此时意识都有些模糊,那满口血腥混着药味让我蹙了蹙眉。
萧思睿急恼的用手擦拭我唇边涌出的血迹,又紧着拿温水让我服药,我挑了挑眉,不嫌我的血腥味令他恶心了?
太医说我暂时无碍性命之时,秋墨看出萧思睿即将拿她出气,立刻先发制人的将我见过方妙彤之后回来服毒的事儿兜给他。
萧思睿走后,那一屋子太医婢女都被秋墨赶了出去,我立刻睁眼起身,秋墨忙过来扶我,「小姐,你休息一下再……」
我从枕下拿出一枚丸药服下,「来不及,萧思睿去找方妙彤拿解药,快的话半个时辰就能回来,你帮我换衣服,快。」
秋墨偷瞟着我小声嘀咕,「小姐,真的要杀王爷么?你这些年暗中为他做了多少事,如今好容易嫁入王府了,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不好么?」
我试探着胸腹间渐渐减轻的闷痛,「他和他爹整日都想着要将我白府灭门,我还得跟他好好过日子?」
「小姐刚嫁入王府时,思勤王其实……」
「那时候他还没跟方妙彤勾搭在一起,我哄着他些也无妨,现如今他为了向方妙彤表痴心,都开始隔三差五赐毒药给我了,我杀他怎么了?」
秋墨扁嘴偷瞧我一眼。
我也瞥她,「看什么?你家小姐我就是个妒妇,我白思若倾心之人,此生就只能有我一人,他勾搭别的女子,那我就杀了他们俩。」
秋墨嘀咕,「王爷日日睡在你身边,你真想杀他,他早死了。」
我腹部仍有些轻微绞痛,但却没有时间再耽搁,起身道,「既然随时都能杀,那就不急在一时,如今真正威胁到我白府的,可不是他这个庶出三皇子。」
秋墨怔了怔,「那是谁?」
我将匕首藏入袖口,「秋墨,我爹为国征战半生,如今想问朝廷要一把椅子来养老,可是朝廷不肯给,你觉得皇上小气不小气?」
秋墨气道,「那自然太小气了!老爷戍边御敌血战沙场,朝廷连些桌椅都舍不得赏赐么?!咱们白府…….」她说着说着反应过来,「椅子?小姐你是说……」
我短刀放入鹿皮小靴,「萧思睿他爹就是小气,他当皇帝都当了这么多年了,换我爹当两年又怎么了?」
秋墨想了想,点头,「也对,江山是老爷跟皇上一起打下来的么,那自然该轮换着坐龙椅了,这么算的话,皇上早就该让老爷做两年皇帝过瘾了。」
我笑着点头,「就是嘛。」
秋墨看我,「小姐,你要杀皇上?」
我勾唇一笑,「今日只是入宫做些安排,毕竟想弑君的不止我一人。皇帝多半会在三日后的元宵宫宴上替方妙彤赐婚,方小姐名花有主之时,只怕也就是宫变之时了。」
秋墨想了想,「那你让别人杀皇上,你不要动手,你还得跟王爷做夫妻呢。」
我挑眉,「我跟萧思睿本来就不是夫妻,我只是他的妾室,夫妻可以携手一生,妾室送人都没问题。」我边说边往外走,「我半个时辰就回来。」
秋墨急道,「小姐,府中全是王爷的暗卫,你……」
我从装满毒药的檀木盒拿出臂袖,笑道,「所以我是其中之一啊。」
我也是入了思勤王府才知道萧思睿的厉害,他这府中暗卫排布比白府还周密细致,不愧是我爹教出来的。
可惜,我也是我爹教出来的。
我入府之后很快对萧思睿的暗卫变阵起了兴趣,平日里我最喜欢的就是扮作王府暗卫找萧思睿的破绽。
这思勤王府于别人是龙潭虎穴,于我,只要是这种暗卫交班的时辰,出入不是难事。
因我手上有皇后的令牌,所以出入皇宫反倒比思勤王府容易许多。
宫中之事安排的顺利,所以我有时间先取了白府暗卫的密报再回王府。
萧思睿是在我换好了衣服半躺在软榻上读密报的时候进的府门,我听着外面鸡飞狗跳的动静,看着手上的密报内容笑出了眼泪。
王城权贵皆有暗卫,白府自然也有,但除了白府暗卫,我手上还有一支独立于白府之外的。
白府身处朝堂,原本不会牵扯江湖势力,但我幼年为帮萧思睿打架被二皇子推入湖中,被雾凇山青衣阁阁主许平姑娘所救,自此便跟这个纵横五国的江湖第一大帮派有了交集。
许平起初并未泄露身份,但我爹眼看着这个江湖医女将已然断气的我给救活过来,也就此将她当成神佛一般供了起来。
这位许姑娘见碰上了有权有钱的冤大头,十分痛快的开始了在白府混吃喝的快活日子。
此人风趣洒脱,跟我很对脾气,尤其是酒之一道,更是让我大呼知己。
我时常偷酒给她喝,但许姑娘酒品不好,有一次她喝醉了,我才知道就她这么个酒混子居然是五国朝堂都不敢小觑的青衣阁大当家。
因当时萧思睿刚刚做了太子党,我很担心二皇子会像害我一样害他,但白老头儿又不许我掺和党争之事,所以我在落水之事后就组建了一只独立于白府之外的暗卫。
我自己这支暗卫的实力不强,所以得知许平的身份后,我便闹着她让我入青衣阁,其实打的就是取用人家消息人脉的主意。
许平虽贪杯,但还是长了脑子,最终也只是肯让我接触青衣阁的部分势力,虽然流于肤表,但已然是个很大的便宜了。
这个便宜简单来说,就是只要许平不跟我翻脸,我一人手上就有足以跟整个白府匹敌的实力。
我答应许平绝不跟任何人泄露她的身份,但此事之后许平还是离开了白府,我看出她的不悦,但好话说尽也未曾能让她留下。她临走前跟我说,若我日后入朝局,那我手上这支暗卫就此跟青衣阁无关,但若我日后入江湖,那倒是可以去雾凇山青衣阁找她一聚。
这支暗卫本是为护萧思睿而组建,但他们今日带给我的消息,委实滑稽。
我今日只是要让萧思睿知道我中毒昏迷未曾出府,我本不必服两种毒。
但上次我见过方妙彤之后回府便出现中毒症状,萧思睿根本就不信方妙彤对我下毒,他说我栽赃陷害,用心险恶,还说我下次再作这种戏他根本不会来看我。
这场气我生得大了些,就偏要他知道方妙彤就是对我下毒,我就是想知道他确认此事之后的反应,所以我动用青衣阁的顶尖高手跟着萧思睿。
所以我任由方妙彤对我下毒,然后当着萧思睿的人干脆利落的服下狼蕊,所以思勤王来得很快。
我在他怀中满口鲜血时竟还因他来的快而有一丝得意,何其可笑。
我看着青衣阁给我带回的消息笑出了眼泪。
萧思睿去见方妙彤是去给我拿解药了,他们俩也如我所愿吵了起来,但青衣阁的人委实不必将萧思睿的话记的这般细的。
萧思睿对方妙彤说,白思若自然要杀,但绝不是此时。
萧思睿对方妙彤说,等他登基为帝,立方妙彤为后,自然会将我交给方妙彤处置。
萧思睿对方妙彤说,我的性命还要用来牵制我爹,元宵宫变还要栽在白府头上,要杀我至少也得等三日。
我笑够了就将密信在红烛上燃尽,萧思睿已进了内门。
密信上说,他没能从方妙彤手上拿到解药,最终还花了一盏茶功夫将赌气的方美人儿哄到破涕为笑才回来的。
萧思睿将太医院的院正章大人带了回来。
这章大人一向只给皇帝瞧病,萧思睿这个不受宠的三皇子能让他夙夜前来,必定是此前就有所来往。
我暗自琢磨他对方妙彤说的话,元宵宫变要栽在白府头上,所以这位三皇子是联合方府打算弑君弑父,顺便让我白府担个谋逆之名。
我额头疼出来的冷汗在喝下章大人的药后略消了些,但章大人再次给我诊脉之后,磕巴着道,「王,王爷,这毒虽解了,但夫人腹中的胎儿只怕还是有损。」
萧思睿抱着我的手臂僵住了,我也僵在他怀中。
胎儿?!
章大人估计是被萧思睿的脸色吓着了,忙不迭的道,「王爷放心!老臣必定潜心替夫人调养,如今这胎动虽弱,若只中这一种毒,老臣必定能保夫人母子平安!但是夫人这脉象似乎……」
萧思睿一字一句道,「还有狼蕊。」
章大人啊了一声,半晌才勉强道,「老臣必定竭尽全力保下夫人腹中……」
萧思睿断然道,「不必,你跟我出来说。」
他们一出门我就坐起身示意秋墨将茶递给我,萧思睿这货就是这样,喂完药之后从来不给喂水,我最讨厌满口的药味。
秋墨气恼的红着眼眶,「小姐,王爷他……」
我笑了笑,「他三日后还要在御前跟太子和二皇子争夺方妙彤呢,怎能在这时候弄出个孩子去碍方妙彤的眼,寻常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秋墨恼道,「小姐白喜欢了他这么多年,白眼狼!」
我漱口之后将茶盏放在边桌上,顺着软枕往下出溜,「萧思睿必定是要将我的性命留到元宵之后的,但他若不在府中,你多留心些我的药。」
秋墨恨恨,「方妙彤手上有解药,可她就是不肯给王爷。王爷竟由着她这般毒害小姐,竟……」
我闭上眼睛让自己舒服的躺在榻上,「方妙彤还要当萧思睿心头那一缕白月光呢,她给了解药不就等于承认下毒了么?这等脏事儿岂是圣洁典雅的方小姐做的,自然是死都不认的。」
秋墨顿了顿,「小姐,你好好听太医的话调养身子,小小姐必定是平安康健的。」
我睁开眼睛瞧她,「小小姐?你怎知是个女孩儿?」
秋墨扁嘴,「我会那么多发髻的梳法,等小小姐大些我可以每日给她换一个。」她瞟我一眼,「小姐懒死了,除了大婚那日,从来不肯乖乖坐着让我梳头。」
我笑了笑,「萧思睿不是庸碌之辈,三日后若他胜了,他必定杀我,若我胜了……」
秋墨道,「我反正是跟小姐生死都在一处的。」
我一笑,「你今年也十五岁了,就没瞧上哪家的俊俏公子么?」
秋墨瞥我,「我瞧上王爷了,小姐肯么?」
我挑眉,「不肯!」
秋墨哼我一声,「王爷不就是长得好看些么?喜怒无常的,哪里就那么好了?!」她小声嘀咕,「小姐就是死心眼儿,王都那么多清贵公子,不都比王爷好看么?若是嫁给旁人,谁敢给咱们气受?」
我不满,「你嘀咕什么呢?」
秋墨虎楞楞的看着我道,「我说,等杀了王爷,小姐就换个人喜欢吧。」
我便笑,「好。」我瞟她一眼,「哎,萧思睿身边的那个侍卫,叫什么曲威的,你觉得怎么样?」
秋墨哼了一声,「他是王爷的人,跟我没关系。」
「你是生气他上次带点心给慧心吧?」
秋墨瞥我,「我的夫君,此生只能有我一人,他若勾搭别人,我就杀了他们俩。」
我大笑,从软塌上站起来指她,「你还说你不喜欢曲威!都嚷嚷夫君了!」
秋墨气急的拉我躺下,「我不是说他!我是说我以后的夫君!」
我笑嘻嘻的拉她,「秋墨,你也快十五岁了,我今日还是思勤王侧妃,我替你们俩指婚,你们去雾凇山……」
秋墨打断我,「我哪儿都不去!曲威跟王爷一样拈花惹草,他们都不是好人!」她哼我一声,「我才没小姐这么笨,明知是个火坑还要往里跳!我嫁谁也不会嫁曲威!」
「但是……」
「我五岁就被爹娘卖入青楼,是小姐将我买回来的,我这辈子谁都不认,就认小姐一个人!」秋墨瞪我一眼,「你若是死了,我就去刺杀王爷,大不了死在他手上。」
我叹口气,「你也可以去勾引曲威,把他拐跑就是折了萧思睿的臂膀,也算替我报仇了。」
元宵宫宴。
我在萧思睿身边十分气闷,他不许我饮酒,连略生冷些的瓜果他都从我手边拿开,我委实憋不住了,小声冲他凶道,「这孩子你压根儿就没打算留,把酒给我!」
萧思睿将酒壶拿的更远些,「没有酒。」
我深吸气,起身对皇帝和皇后笑道,「陛下,娘娘,我想去御花园走走。」
皇后笑道,「这坐不住的性子只怕是改不掉了,去吧。」
我在御花园偶遇两名宫女,便摆手叫她们来那棵红枫树下帮我挖土。
我和萧思睿小时候在这附近埋了好多酒,当时他说要日后娶我的时候跟我喝交杯酒的,今日大家共赴黄泉,死前喝一两坛也算寥补大婚之日的遗憾。
萧思睿是九岁丧母,我娘生下我就过世了,所以我们俩小时候都养在皇后膝下。
我自幼喜欢舞刀弄枪,排兵布阵,皇后娘娘也惯着,便任由我将数百宫女当做暗卫来训练。
这两年皇帝盛宠方贵妃,皇后娘娘担忧之下给了我随时出入宫禁的令牌,宫中这批用来哄我开心的女子暗卫也成监察方贵妃的耳目。
皇后认为这批人是她让我训练的,所以她是这批人的主子。
这就是未曾统兵之人的单纯了,这批女子暗卫真正的主子,只有我一个人。
我服毒入宫避开萧思睿的监视,就是要吩咐这批暗卫在今日宫变之事。这几百人都是我亲手调教的好手,武功上乘,眼色也上乘,比如不动声色偶然路过的这两名宫女,旁人看去就是来帮我挖酒的。
酒挖出来了,事儿也吩咐过了,但我刚让她们退下,方妙彤的娇笑就传过来了。
我回头瞥了一眼,方美人儿身边那个长身玉立的,可不正是护花的萧思睿么。
方妙彤软声笑道,「思睿,你猜的真准,思若果真是偷溜出来喝酒的。」
萧思睿笑意温柔的看她一眼,「你们俩自幼一起长大,她这性子,你自然是清楚的。」
我刚刚打开酒坛的泥封,萧思睿就出手夺了酒坛,我的火气有些压不住,转头对方妙彤笑道,「方姐姐,咱们自幼一起长大,你比我还大两个月,我十七岁成婚都被诸府的小姐们嘲笑了三四年,姐姐十八岁生辰都过了吧?就不怕那起子小人嚼舌头,说姐姐就喜欢勾引旁人的夫君么?」
方妙彤一脸窘色,萧思睿皱眉瞪我一眼,「你又怎么回事?妙彤担心你,才……」
我笑道,「担心我死得太慢吧?方姐姐,三日前我去你那儿饮茶,你跟我说什么来着?你说你什么都不必做,随便一个抬眸轻笑,思勤王就会被迷的神魂颠倒呢,你勾引我夫君不够,还要对我下毒,欺人太甚了吧?」
萧思睿冷声,「你中毒之事我已经查问清楚了,是王府中的下人受不住你的苛待,心存怨恨才对你下毒的。你误会了妙彤,如此言行有失,还不快跟她赔礼……」这情形不止一次的发生,但我始终习惯不了,所以每一次都是跟萧思睿大闹一场作罢。
但我今日从善如流的冲方妙彤做了福礼,笑道,「那是我误会了方姐姐,不过姐姐一向大度,自然不会跟我这种粗莽女子计较的。」
萧思睿明显怔了怔,但随即冷声,「还有,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要改一改,方才宫宴之上,父皇已为太子和妙彤赐婚了。」
我笑道,「太子?怎么不是王爷你呢?」
萧思睿脸色一沉,「白思若,这是在宫中,你又信口胡说什么?你……」
我笑着打断他,看方妙彤,「日后就是太子妃娘娘了呢,方姐姐,你可愿意么?」
方妙彤娇羞低头,「陛下赐婚,妙彤岂敢不愿意?」
我笑道,「皇上赐婚,方姐姐是不能不从,但方姐姐心中真心爱慕之人,是太子么?」
方妙彤的眼神羞怯慌乱的从萧思睿脸上扫过,真是美人堪怜的风姿。
萧思睿对我怒道,「我刚跟你说要改一改口无遮拦的毛病,你听见没有?」
方妙彤忙拦他,转头对我容让的笑了笑,「咱们女子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思若就不要取笑我了。」
我歪头想了想,挑眉笑道,「方相爷真是厉害,姐姐今日有了太子妃之名,那来日登基的无论是太子还是二皇子,方府都安享富贵呢。」
萧思睿大怒,「你胡说些什么?」
我瞥他一眼,「别觉得在宫里我就不会跟你打架,你再吼我就动手。」
萧思睿噎住一瞬,气恼的刚要出声,一支冷箭就射了过来,萧思睿一脚踢在我肩头,同时毫不犹豫的抱着方妙彤躲开了那支箭。
我笑着看他们二人,萧思睿方才算是护了我们两人,只是护的方式不大一样,不过思勤王大可不必如此费心,一只冷箭而已,我躲得开。
远处一名宫女对我躬身一礼,我不再理会萧思睿和方妙彤,纵身往大殿掠去。
片刻前金碧辉煌其乐融融的大殿此刻血污残肢哭叫怒吼交织,看来方府下了大本钱,连禁军中的人都用上了。
萧思睿护着方妙彤紧跟着我来到大殿,皇帝所在之处刺客最多,但是护驾者也最多,两相权衡,还是皇帝这边更安全些。
皇帝此刻委实有些狼狈,他年轻时为救我爹也在战场上受过伤,平日走路不显,此刻一跑动就有些瘸,不过大殿中的局势倒是也没恶劣到需要他奔逃性命,所以他和皇后就在蟠龙柱后躲避乱飞的刀剑。
这两人身后渐渐汇集了一大群宫女,我刚刚略松了口气,就被萧思睿一把拉住带到了皇后身边,他怒声,「你好好在这儿待着!」
方妙彤自然也被送了过来,但皇后顾不上她,只拉住我的手颤声,「若若,你别乱跑,就留在这里,知道么?」
皇后娘娘有些老了,所以才会失宠,但我看着她鬓边华发,仍能想起我年幼时她风韵独绝的温柔笑意。
皇帝就站在皇后身侧,此刻杀他易如反掌,我却并未下令击杀,其一是目下并最到那一步,其二就是,我不想杀皇帝。
皇后这些年将我当做女儿照料,我不想杀她深爱之人。而皇帝在我幼年,也曾将我抱至膝头,替我簪上珠花。
我已听见大殿门口我爹的厮杀怒吼声了,他喊的是救驾,这老头儿粗莽,但是不傻。
方府谋逆,打算往白府头上栽赃,那白府弑君,也可以说是进宫护驾勤王,诛杀方府这一窝子逆党。
但是我觉得我爹这怒吼是真的忧急,我有些吃不准他倒是是来弑君还是真来救驾的。毕竟他要谋逆这事儿我们父女从来也没摊开来谈过。
我委实后悔,实在是该跟白老头儿聊清楚的,如今箭在弦上,若是射错了人,那我干脆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得了。
我生自己的气,但很想把这气撒在方妙彤头上,所以我没好气的看了方妙彤一眼。
方妙彤蜻蜓点水一般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婢女。
婢女扬手,一柄寒刃迅疾的刺向皇帝后心。
我如今知道萧思睿的武功很可能不弱于我,但我仍然不觉得他一定能赢我。
就现在这个距离,就在这一瞬间,整个王城能挡住那柄寒刃的都没几个,我是其中之一,如果不是方妙彤使绊子踹我一脚,我根本都不会受伤。
我真没打算拿命去救皇帝,但我无法确定白老头儿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他和皇帝多年兄弟,万一如今真能和好呢?
那柄匕首刺入我左肩,但我捂着腹部倒在地上,那一阵绞痛让我满头冷汗,在晕过去之前,我只来得及下一个命令,「护皇后娘娘周全。」
反正白老头儿已经打进殿门了,到底是弑君还是救驾他自己看着办。
若他是救驾,那皇帝跟皇后在一处,护皇后周全就等于护皇帝周全,我的人能帮上忙。
若他是弑君,我早已吩咐了我的人不去跟白府兵士暗卫为敌,他要杀皇帝我没话说,但若他要杀皇后,我的人自会护皇后逃离。我觉得白老头儿看在父女情分上,估计也不会下杀手。
我看了一眼白老头儿的兵力就放心大胆的晕了过去,都是白府精锐,就今儿这种小场面,白老头儿搞得定。
今儿这局,我们白府必是最大的赢家。
白老头儿救驾最好,那他和皇帝重归于好,大渝百姓也免遭战乱之苦。
若他弑君,那他也必定能赢,有了皇位,死个女儿也就不一定很伤心了,大不了回头纳妃再生几个。
我昏迷了三日,醒来之后得知了三个,太子薨逝;方妙彤嫁入思勤王府,为萧思睿正妃。
还有,柱国将军白石谋逆,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秋墨告诉我孩子没有了的时候我几乎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怔了许久我才一笑,「没了就没了,反正本来也没人想要。」
我自幼身子就很好,现下这种连说句话都觉得没力气的感觉还是头一次体会,秋墨扶着逞强起身的我坐下,「小姐,太医说你中毒之时小产,又受了很重的外伤,要好好调养,否则会落下病根。」
只是略站一站,竟让我有些气喘,虚弱至此,还去什么天牢。
我看着秋墨,「我哥呢?有没有被白老头儿连累?」
秋墨忙摇头,「少爷没事,圣旨说小姐你护驾有功,柱国公罪不及子女。」
我略松口气,「那你跟我说说,白老头儿是怎么把他自己玩大牢里去的?」
「圣旨说,柱国公谋逆…….」
「他要是谋逆,萧思睿他爹这会儿都入土了!」
秋墨小声,「圣旨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萧思睿人呢?他怎么说?」
秋墨眸中有几分愤恨,「王爷倒是也留了太医在外院随时照料小姐,」她恼声,「但他刚刚跑过来说小姐日后就不是柱国公府嫡女了,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他还说……」
「他说的对,」我轻笑,「还说什么?」
秋墨看着我的脸色本有些迟疑,但又委实气不过,恨声道,「他还说小姐这孩子没了最好,他说省的麻烦了。」
我未曾应声,房中一片寂静,秋墨有些慌神,「小姐,你哪里疼么?要不要叫太医?我……我刚才瞎说的,王爷他什么都没说……」
半晌,我笑了笑,「嗯,」我示意秋墨给我倒些热茶,「萧思睿他爹的圣旨上,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杀白老头儿?」
秋墨将一盏温补汤药递到我手中,「没有,只说柱国公谋逆的案子要三司会审。」
我抿了一口就皱眉丢开汤药,「有说是否动刑么?」
秋墨一惊,「没有!小姐,柱国公位列公卿,他们怎么能动刑?!」
「圣旨没说可以动刑,那刑部就不会动,无妨。」我不耐烦的推开她又递过来的汤药,「给我拿壶酒来。」
秋墨看一眼我的脸色,声音有些怯意,但却不动,「小姐你现在身子…….」
我打断她,「酒。」
秋墨哭丧着小脸对我装可怜,我自己起身摇摇晃晃的去大花瓶里掏了一壶竹叶青,这是成亲当日萧思睿和我一起藏的,说好了日后给他女儿做嫁妆。
秋墨不敢拦我,急得直叫,「小姐!你现在不能喝酒!太医说……」
小小的一坛,坛子精致得比酒要贵许多,泥封十分用心,但却有些粗拙,萧思睿骗我说是他自己做的。
我打开秋墨乱挥的手,索性靠着书架坐在地上,边喝边问,「皇帝有没有受伤?皇后娘娘呢?」
「都没有,小姐你真的不能喝酒……」
「萧思睿刚才来过?他今日不是迎娶方妙彤么?」
秋墨看一眼我,伸手夺我的酒坛。
我打开她的手,「放心,我爹都被他们父子下狱了,你觉得我还在乎他娶谁么?」
秋墨想都没想,「在乎。」
我笑出了声,「原来我这么没出息啊,行吧。秋墨,你算哪儿头的?」
「我当然是小姐的人!」
「那萧思睿的事就不要瞒我,他此刻在做什么?」
一袭红衣的窜过来,我本能的想要出招应对,但却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萧思睿怒吼,「此时饮酒,你想死么?!」
我打量着一身大红喜袍的萧思睿,笑道,「大婚之日,思勤王穿着喜服四处跑,不怕王妃不悦么?」
萧思睿似是怒极,指着我只是吼,秋墨恼怒之下全然不再顾忌主仆之礼,站起身挡在我面前指着萧思睿,「小姐对你一片痴心,你竟如此欺她辱她,我跟你拼了!」
秋墨掌中寒刃一出,窗外便有暗卫纵身而入,秋墨连萧思睿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肩背之上已然见血。
萧思睿只阴沉着脸色抱着我绕开打斗的几人往软塌方向走,并不理会其余几个盯着我满脸戒备的王府暗卫。
秋墨一剑刺穿一名暗卫的右胸,萧思睿眸色一寒,「住手!」我勾唇一笑,「说谁呢?」
萧思睿垂眸看一眼蓦然出现在他颈间的匕首,冷声,「弑主的奴才,可杀。」
「是啊,柱国公这种奴才自然可杀,」我的匕首已然划破他的肌肤,「但秋墨是我的人,不是你的奴才。」
萧思睿眸色暗沉的看我,语声轻嘲,「你如今可没有白府做靠山了,别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要对我动手的暗卫却被萧思睿一个眼神止住身形,所以我仍能活着跟他斗嘴,「王爷高高在上,那同归于尽的话,我赚了嘛。」
萧思睿盯着我的眸子看了半晌,略缓了声音,「让秋墨住手。」
我从他怀中扑腾下来,匕首未曾离开他颈间须臾,冷声吩咐他的暗卫,「住手!」
暗卫很听话,因为匕首的位置更加刁钻,只要我略一使力,萧思睿就不是流二两血的伤了。
秋墨身上伤处不少,但比之暗卫委实得算只损了些皮毛,打了这么久,这丫头的火气和力气半点儿没少,暗卫刚一住手,她一柄长剑就疾厉的刺向萧思睿。
我出手挡开,匕首脱手而出,秋墨恼声,「小姐!」
我一笑,「思勤王是我心心念念喜欢了十几年的人,我岂会让别人杀他呢。」
我喘息着倒在地上,秋墨纵身过来扶住我,萧思睿刚伸出的手立刻收回,居高临下的冷声,「白思若,本王今日大婚,你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今日。这酒本王带走了,日后思勤王府的酒不许你碰,你若违逆,本王就杀了秋墨。」
他说完就眼尾微垂的看我,他每次说出那些将我气得暴跳如雷的话之前都是这副表情,我再熟悉不过。
地面冰冷,许是喝多了酒,我周身有些打颤。
萧思睿刚有个俯身的动作就被秋墨一剑打开,他有些压不住火似的吼秋墨,「你信不信本王杀了你?!」
我缓缓抬眸,眸色冰寒。
萧思睿对上我的眼神,忽然僵住,转瞬移开眼神,「我是说……」
我极快的垂眸,再抬眸便是柔和恭顺,「思勤王放心,奴婢绝不会故意死在今日。」
萧思睿僵住,看着我片刻,冷声开口,「奴婢?你今日才知道自己是奴婢么?你既知自己是奴婢,那便该跪拜…….」
我挣扎起身跪他,「奴婢贺思勤王新婚,愿思勤王与王妃百年好合。」
我跪萧思睿得有一半是因为我此刻委实再无余力拦住秋墨这块爆炭,所以我直接将她一只手垫在了我膝盖下面。
房中蓦然安静了一瞬,连秋墨都似被点穴一般僵在原地。
这十几年我跟萧思睿斗嘴打架的次数多了,下跪倒是头一遭,细想想,除了祖宗牌位和皇帝皇后,我好像连我爹都没跪过。
萧思睿半天不说话,我刚想抬头,就听见他那冰窖凿出来的声音,「如此甚好,日后见了王妃,你也要这般行礼问安。」
秋墨大怒,虽然一只手被我压在膝下,但仍用另一只手持剑砍向萧思睿的膝盖,「你……」
我略抬高声音打断她,「奴婢谨遵思勤王之令。」再抬眸便只能瞧见萧思睿的背影,脚步匆忙都有些乱,想必是急着去入洞房。
秋墨满眸恨恼,「小姐!为什么不让我杀他?!」
我翻她一眼,「你杀得了他么?」
「若不是你拦我,我刚才就杀了他了!」
我懒得解释方才至少有四名暗卫能在她的出手前取她性命,只扭头瞧那大花瓶,「那里头应该还有一壶酒,你去拿给我。」
「小姐你怎能对他下跪?!柱国公都没舍得让你跪过!」
我咧嘴一笑,「白老头儿都要死了,我跪一跪算什么?去给我拿酒。」
秋墨顿了顿,再开口就有几分沉重,「小姐,咱们劫狱的话,能有几分胜算?」
我有气无力的看她一眼,顺手拿起她手边长剑掷向大花瓶,哐啷一声,里头的小酒坛没滚出来,倒是惊出了四名身手绝佳的暗卫。
秋墨豁然起身,但那四人一见只是砸碎了花瓶,立刻又闪身退了出去。
我扶着秋墨的肩头起身,「还劫狱,这四个人你打得过谁?」
秋墨急道,「刑部大牢又没有这种高手。」
门外脚步声渐重,明显是来人刻意让我们知道有人来了。
曲威沉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那个,王爷让我来传句话,柱国公谋逆案情重大,劫囚换囚这种小儿伎俩就莫要……」
秋墨几步走过去捡起长剑,对着外门的人影就掷了过去。
曲威哎呀一声,跳脚躲开的同时忙嚷嚷,「不是我说的!是王爷说的!我就是过来传句话!」
秋墨满脸杀气的纵身过去,两人打成一团。
曲威的哀嚎和断续的解释不时传来,我懒得理会秋墨这太过实诚的打情骂俏,只在软塌上蜷成一团细想现下的情形。
太子死后三日萧思睿就成亲,这不合常理,更何况他娶的还是方妙彤,是三日前的未来太子妃。
这必然是皇帝的意思。
这就是说,萧思睿自今日起,就有了和二皇子争夺皇位的底气。
萧思睿他爹这帝王心术就很值得玩味。
太子死了传位二皇子就是了,何必再扶持萧思睿?
既然要扶持萧思睿,何必折了白老头儿?
我猛然坐起身,皇帝不会杀白老头儿,哥哥在边境御敌,我是萧思睿侧妃,若是皇帝属意萧思睿继位,他就不会杀白老头儿。
我揉着微疼的额角,当日宫变,我几乎有九成确定白老头儿是来救驾的,怎么就忽然变成弑君了?
当时皇帝又没晕,白老头儿有没有谋逆他自己心里不清楚么?还用得着三司会审?
谋逆弑君这种事儿,事发当场你都不确定,事后你审能审出个什么来?
难不成堂上大喝一声,你谋逆了没有?从实招来!
堂下犯人便道,我谋逆了,诛我九族吧。
我越想额角越疼,却始终理不顺头绪,这事儿不对,可我一时想不明白哪儿不对。
秋墨和曲威已经从房中打到了房顶,所以李嬷嬷带人进来并未受到阻拦。
我刚刚起身就被她按在榻上,我一直觉得萧思睿那动不动就黑脸的德行就是被他这个乳母带坏的,现下更觉得我此前的判断很对。
萧思睿一直跟他这位乳母十分亲近,后来更是将她接入府中,这位内府管家名为奴仆,实则比半个主子还金贵。
府中仆婢打杀都是她一句话的事儿,起了脾气连萧思睿的面子也不卖,不过她最不喜府中略有姿色的婢女在萧思睿面前举止轻浮,所以我一直对萧思睿的这位乳母很有好感。
李嬷嬷黑脸火道,「当真满身酒气!王妃岂能如此不知惜身?!」
思勤王府拍我马屁的仆婢都直接称我为王妃,包括李嬷嬷。
我一笑,「嬷嬷慎言,当心王妃怪罪。」
李嬷嬷顿了顿,看一眼我的神色,缓和了口气道,「王爷性子冷傲些,但心里是明白事的,他并非是无情之人,王妃……」她顿了顿,改口,「白侧妃安心休养,切莫糟践自己的身子,须知来日方长。」
我略侧头躲开她来摸我额头的手,笑道,「是,谢嬷嬷提点,思若明白。」
「明白你还饮酒?!」李嬷嬷这脾气也跟萧思睿极像,遇事就喜欢吼,「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再这么闹下去,小命也要没了!」
我再次侧头躲她的手,「嬷嬷放心,我不会跟王爷闹了。」
李嬷嬷恼火的一拍桌子,「躲什么躲?!你也是我抱大的!如今端着主子的款儿,连碰都不让碰了?!」
「嬷嬷说笑了,王爷刚刚来提点过,思若如今是罪臣之女,是奴婢,不是主子。」
「他说什么你也信?!你们俩拌嘴什么没说过?「李嬷嬷直接上手硬是在我额头上摸了一把,立时急恼,「怎么这么烫?怎么一头的汗?让太医进来!」
她满眸急色的看我,「连嘴唇都是白的,还这么闹!快让太医来!什么时候了还理会那些虚礼!」
太医小心翼翼的进来诊脉,我饮着解酒汤与李嬷嬷闲聊,「嬷嬷,太子薨了?」
「薨了。」
「怎会忽然薨了?」
「宫变之时,被叛军所害。」
「我爹杀的?」
李嬷嬷看我一眼,「宫中之事老奴不清楚,但老奴觉得柱国公绝非弑君谋逆之人。」
我一笑,「那嬷嬷觉得陛下会杀我爹么?」
「陛下贤明,自会明辨是非。」
李嬷嬷看一眼被这番直白对话吓得哆嗦的太医,没好气道,「你好好诊脉!思勤王今日脾气可大得很!」
我笑道,「怎么会,洞房花烛,王爷盼了多年的心爱之人终于到手了,自然满心欢喜。」
李嬷嬷看着我道,「老奴觉得,思勤王娶白侧妃那日才真正是满心欢喜。」
「嬷嬷说笑了,那日满心欢喜的是我,王爷么,最多也就是跟去了趟勾栏之地一样吧。」
「王妃!」李嬷嬷一时急恼,连称呼都回去了,「你和王爷再怎么拌嘴,也断不能有这种自轻自贱之语!」
「王爷自己说的。「
「绝不会!」李嬷嬷笃定道,「思勤王再怎么跟王妃斗气,也绝不会说这种话!」
我一笑,「说不说的有什么打紧,」我看一眼欲言又止的太医,「怎么了?」
太医擦汗,「王妃身子亏虚,好好将养即可。」
李嬷嬷急道,「她刚刚饮酒无妨么?」
太医摇头,「切不可再饮了,否则日后只怕会再难……而且王妃体内余毒未清,若是不好好将养……」
我打了个哈欠,「行了,我会好好将养,你开个方子就下去吧。」我转头对李嬷嬷笑道,「劳烦嬷嬷来看我,如今我无妨了,嬷嬷回去歇息吧。」
李嬷嬷点头,「好,我就住在侧屋,老奴鼻子可灵得很,白侧妃再想偷喝酒可是不能了。」
我怔了怔,「嬷嬷不是住在暮晨园么?」
「暮晨园的花草我自会找人打理,如今自然先顾王妃的身子。」
「你要住我这儿?」
「不成么?」
「不是不成,只是……」
「那就是成,」李嬷嬷转头吩咐,「打此刻起,白侧妃的吃穿用度都要经我的手,尤其是饮食药物,必得细细经心。」又对太医道,「劳烦太医也在偏院住上几日,待白侧妃身子略好些再回宫复命,此事思勤王已请过圣命了。」
白老头儿没死,流放岭南。
他的贴身暗卫在秋墨出府采买时传了消息,只有四个字,无恙,务念。
我拧眉想了半日,决定不再理会他的死活。
我被萧思睿软禁在王府北院,又是伤又是毒,拖了三个多月才算好得差不多了,但李嬷嬷一看见我动刀剑就瞪眼,所以我这几日时常偷溜去后院那片紫藤花树下试着练一练功夫。
今日李嬷嬷要忙那一片凌霄的修剪,我便让秋墨望风,自己偷了剑溜去后院。
只一炷香功夫就有些气力不济,我有些生自己的气,喘匀了气打算再打一套剑法。
刚刚刺出一招就被人挡住,能这么悄无声息进来的,只有萧思睿。
三个月不见,思勤王略清减了些,一张脸越发俊逸的棱角分明。
我将手腕从他手中拧出,后退一步蹲身一礼,「奴婢参见思勤王。」
萧思睿原本尚可的脸色一沉,「你有完没完?」
秋墨发现他溜进来了,纵身过来挥剑砍他。
萧思睿恼怒,「曲威!把她弄走!」
曲威忙不迭的纵身过来,刚出手就被秋墨一剑划伤手臂。
萧思睿没好气,「废物!来人!把秋墨赶出这个院子!」他似用余光看我一眼,「别伤了她。」
我见几名暗卫只是将秋墨逼退至远处,并未脱离我的视线,便笑道,「多谢王爷。」
萧思睿顿了顿,「你伤还没好,现下不必心急练剑。」
我笑着点头,「王爷,白石谋逆之罪确实,本该诛九族的,怎会流放了结?」
萧思睿又顿了顿,「柱国公有功于社稷,虽然一时糊涂,但父皇念及他的功劳从轻发落。你放心,柱国公已到岭南,他安然无恙。」他取出一封书信,「这是他给你的家书。」
我打开书信,的确是白老头儿的字迹。
萧思睿不走,我只得打开信一目十行的看了两眼,抬头对他笑道,「王爷还有事么?」
萧思睿僵了僵,「柱国公家书上说什么?」
我挑眉,「王爷若想知道,自己为何不看?」
萧思睿恼怒,「我岂会私拆柱国公给你的家书?你当我是什么人?!」
「我爹是谋逆之罪,他的书信自然应当查验。」
「……我没看过!」
我看一眼萧思睿,心道你自己不看,这会又让我告诉你,那还不如给我之前直接看了了事,「我爹说让我安心休养身子。」
萧思睿似是嫌我所言不尽,「只是这些么?」
「他让我不要去跟思勤王妃为难,还说他的事与你无关,让我不要迁怒于你,」我看着书信上莫名其妙啰里八嗦的嘱咐有些压不住脾气,「你说他是不是闲吃萝卜淡操心?」
萧思睿怔了一瞬,气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王爷找我何事?」
「我……我来给你送信!」
「王爷为何不让下人送?」
「你……」萧思睿有些怒色,「你就不想见我?」
一名小厮跑过来,在一丈外对萧思睿行礼,「王爷,圣旨到,宣白侧妃进宫。」
萧思睿将话咽回去,只道,「是皇后娘娘要见你,此前你身子不好,便没有传召。」他顿了顿又补充,「皇后娘娘本要来府里的,但太子猝然薨逝,她伤心过度,所以……」
「我身子还没好,劳累不得,王爷可否替我告病?」
「你有力气练剑没力气进宫?!「萧思睿没好气的怼了我一句,又住了口,缓了口气道,「你现在身子尚可,府中车马都备好了,并不会累……」
「思勤王妃到!」
我转头看向越发清丽可人的方妙彤,略一思忖便压下心中诸多情绪,躬身行礼,「奴婢参见王妃。」
方妙彤急步上来扶起我,「思若,你这是做什么?王爷怕扰你修养身子,一直不许我来扰你,今日圣旨召你入宫,我便想你多半无碍了,才敢来瞧瞧你。」她抬眸看萧思睿,「王爷也在呀,怎么不叫臣妾一起来呢。」
萧思睿略有些仓促的收拾他看着我的满眼惊讶,转眸对方妙彤笑意温存,「顺路过来看看李嬷嬷。」
方妙彤抿唇一笑,拉着我的手亲切道,「思若莫听他胡说,他就是来瞧你的。」
方嬷嬷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王爷来瞧老奴,原来是胡说的。」她并不行礼,却边走边道,「老奴参见王妃。」
方妙彤忙走过去虚扶,「嬷嬷切勿多礼,妙彤年少,府中诸多事务全仰仗嬷嬷多提点呢。」
李嬷嬷笑道,「王妃出身金贵,府中杂务自不敢叨扰,老奴身子硬朗,尚可多操劳两年。」
我微微挑眉,看来这管家之权不止我要不到手,方妙彤也要不到手啊。
方妙彤笑意仍是温婉,只拉着方嬷嬷用意抚恤。
萧思睿皱眉对我道,「圣旨已下,你还是进趟宫,马车就在外头。」
我一笑,「好。」
刚进马车我便笑不出了,宫中那批人在宫变之时从命于我,若皇后万一有所察觉,那此刻宣我入宫,只怕不是闲话家常那么简单。
白老头儿还没死,宫变谋逆之事又疑点众多,我不想妄动,但若他们定要赶尽杀绝……
我入宫的一路下马车买了三次点心,萧思睿的人和传旨宫人都未曾催促阻拦,此前我入宫也喜欢带点心给皇后,此举并不突兀。
三个月未曾出府,如今收了青衣阁的消息才知道二皇子和萧思睿的争斗如此热闹。
方妙彤这个王妃萧思睿真是娶得太划算了,做了方府的女婿,便相当于拿方府的势力去斗二皇子这个方府外甥。
皇帝这招儿玩儿得好啊,先拔了白老头儿这颗钉子,再利用两个儿子让方府内耗,这么消磨两年,方府的势力必定衰败,皇权自然更加稳固。
京畿九门的守将如今都投靠了方府门下,卧榻之侧持刀守卫都不是自己的人,难怪皇帝寝食难安。
我拧眉细思,方府最近频频换将,方相想干什么?难不成利用兵力从外围逼宫么?
既然如此决绝,当日宫变为何又半途而废,没有直接取了皇帝性命?
若是因为那时白老头儿率兵赶到,方相看出已无胜算,才转而把救驾的白老头儿设计成了弑君的,那……
那白老头儿真是白活了这么大年纪!
这也能着道?!
老糊涂了吧……
我强压下心中的火气和鄙视,接着捋这一团乱麻的线头。
二皇子几乎相当于方府一手调教着养大的,对方府而言,自然是他登基最能获利。
以目前方府的动作来看,方相爷是要拿萧思睿给二皇子做铺路石的,方妙彤不过方府抛出来迷惑皇帝的一个弃子。
想了一路,一直到宫人叫我下马车才回神,竟是直接到了宫内。
我略松了口气,皇后这般给我颜面,看来是要着意安抚,免我生怨怼之心,那就是没有生疑。
进了坤宁宫,我自问礼仪周全,应对尚可,但却还是被一贯谨言慎行的皇后娘娘极罕见的出格言辞惊得一愣一愣的。
「皇上被猪油蒙了心,是非都不辨了!方相说什么他信什么!方贵妃一挑唆,他竟真疑心柱国公谋逆!简直糊涂!」
「娘娘,慎言……」
「多大年纪了还被方贵妃那个妖精蛊惑!思若你放心,柱国公必定安好,你哥哥还在边境带兵,皇上只要没蠢到家,就绝不会动柱国公性命。」
「娘娘,哥哥忠君之心可昭日月,绝不会……」
「我看当日宫变就是方府主使的!我的人都查到了证据,只要继续追查,必定能水落石出!皇上竟然被方贵妃几滴眼泪哭软了心肠,就此不再追究!简直就是昏聩!」
「娘娘查到了证据?」
「虽无物证,但人证可是只嫌多不嫌少!」皇后冷笑,「本宫查到谋逆之人事先都跟方贵妃的人联络过,刚刚着人审讯,人犯便都悄无声息的死了!方贵妃哭两声冤枉皇上的脑子就成了浆糊,竟然稀里糊涂就判了柱国公流放,简直昏聩。」
「娘娘,慎言……」
「本宫的太子,本宫的思珏,就这么被方府害死了!」皇后清瘦到凹陷的脸颊上淌下两行清泪,哽咽道,「本宫的珏儿……」
我垂眸低声道,「娘娘节哀,太子殿下在天之灵,也必不愿见娘娘如此伤痛。」
皇后情绪略一激动便咳喘半天,看来萧思睿说她缠绵病榻并非虚言,那么她今日这番言辞,或许当真是因丧子之痛对皇帝生了怨怼,而非存心试探我。
但更大的可能是,她这番言辞,是给坤宁宫中方贵妃的人看的。
皇后见我始终未曾失礼,叹气,「思若,遭此剧变,我知你心中藏着无尽委屈,如今连我都防备了,可见你是气恼极了,但这皇家之事,」她眸中透出几分悲悯哀切,「有时就是这般伤人入骨,你……」她又轻叹一声,「你莫要太过沉心,将养好自己的身子要紧。」
我俯身跪拜,声音极稳,「娘娘言重了,思若深受皇恩,何来委屈气恼?家父谋逆,皇上未曾诛杀便是恩重了。但思若一个罪臣之女,如今仍居思勤王侧妃之位不妥,请娘娘下旨令思勤王休妻。」
皇后怔了一瞬,苦笑,「难怪思睿日日来找本宫,原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