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爱上了我的侍女红叶,所以我将红叶赐给了驸马他爹。
次日,红叶眉目含春的来向我谢恩时,驸马看我的眼神如同跟我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我满眸委屈的看他,「驸马这是怪我?」
驸马祁威咬牙启齿,「你昨日答应我……」
「我答应你让红叶自己选,」我一脸无辜,「她选柱国公,所以我就按照你说的,成全了她啊。」
祁威恼怒,「还不是你威压胁迫?!」
我轻哼他一声,端着公主的架子刚刚走出院子,侍女婵儿就跑过来小声,「公主!可以了!驸马以为我们已经走了!」
我立刻命侍卫高峰将我和婵儿带上房顶。
揭了两片瓦,我和婵儿头对头的偷看祁威和小情人红叶的爱恨情仇。
祁威对红叶全然没有刚刚对我的疾言厉色和气恼怒吼,他自己缓了脾气压了声音,「是不是公主逼你这么做的?」
与我不同,红叶是清灵系的美人,笑的时候如空谷幽兰一般恬静,此刻不笑就显出几分比我还像公主的冷傲。
祁威刚一转身红叶就后退一步,「驸马误会了,是奴婢仰慕柱国公已久,自己求了公主嫁给柱国公为妾的。」
祁威愣住,随即恼怒,「我爹年逾四十,你才……」他并不知红叶的年纪,但这不妨碍他恼怒骂人,「你才多大?!你还未曾及冠!」
红叶凉凉的瞥他一眼,「男子二十及冠,女子十四便及笄了,连这个都混为一谈,驸马果真是武将。」
「.……你究竟为何要嫁我爹?!」
红叶瞥他,「我的画像被送入东宫,太子已两次来磨着公主要人,不嫁柱国公,我如何逃得脱?」
祈威怒吼,「你可以嫁我!!」
红叶打量他两眼,「驸马觉得公主善妒,所以不让我嫁你是么?」
「不是么?!」
我趴在房顶上对红叶那个恰到好处的轻声嗤笑大为赞赏,琢磨着这几日对着铜镜练一练,方便以后跟祈威吵架的时候用。
红叶看一眼祈威,「公主心仪驸马,的确不会让别的女子嫁入祈家。驸马无论瞧上了谁,只怕都很难得手。」
我银牙轻咬,好你个红叶,阴我是吧?说谁善妒呢?!
我正气恼,就听红叶接着道,「不过公主对外人的手段不会用在我这儿,我嫁柱国公这件事,全然是我自愿的。」
祈威怔住,又急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嫁我??」
我在房顶不满的轻哼一声,鄙弃祈威那一脸色胚相。
红叶瞥他,「嫁你?嫁你公主必定找我麻烦,你护得住我么?」
「当然!我肯定……」
我咬牙启齿,这两个奸夫淫妇!
红叶打断祈威,「嫁你只能为妾。」
「你嫁我爹不一样么?!而且他本来就有十几房小妾!他过几日连你名字都想不起来你信不信?!」
「但是柱国公没有正妻。」红叶淡淡道。
祈威愣住,我也愣了,祈威生母早亡,他爹柱国公祈虎本来就是个老色胚,升官发财死老婆三件事一朝凑齐,在京都勾栏混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柱国公在沙场是铁血男儿,在温柔乡也是说一不二,但凡看上的睡过的,统统娶回家,据说早几年巅峰时期后院小妾有上百人,因为开销太大,所以才强逼着儿子祈威入赘皇家娶了我。
这还不到两年,我的嫁妆又基本被柱国公全砸在了他那一堆小妾身上,我回宫搜罗金银珠宝贴补家用,父皇发现后舍不得骂我,就把柱国公叫去御书房骂了两个时辰,柱国公的小妾数量自此锐减,现在只余十余人了。
因为思念美人,柱国公恹恹不乐,饮食无心,清减了许多,我为夫君尽孝,拿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哄公爹开心,祈威这个王八蛋居然还跟我发脾气,哼。
不过我若知道红叶要嫁柱国公是打的是做正妻的主意,必定会多拦一拦她,因为一个侍女想要柱国公夫人的位分,无异于痴人说梦。
祈威顿了半晌,不可思议的看红叶,「你想做我爹的正室?」
红叶淡淡的,「是。」
祈威似嘲讽似好笑的看着红叶,半晌才道,「我现在去跟我爹说我们俩的事儿,他知道以后必定不会碰你……」
红叶看傻子一样打断他,「驸马,我与柱国公昨日已行了周公之礼。」
祈威僵立原地,神色复杂的看她。
红叶淡淡一笑,「我身份低微,若想要柱国公夫人之位,自然只能母凭子贵。」
我蹙眉发愁,母凭子贵只怕也够呛,柱国公这些年想扶正的人多了,一个都没能成的主要原因就是他这儿子实在是个有些杜鹃属性的货。
我替红叶发愁,红叶在底下坑我。
她接着说,「所以我自然不能嫁给驸马。」
我心中警铃大作,紧着扒着瓦片看祈威,完了,这一个兄弟姐妹都不想要的小杜鹃脑子不笨,他皱眉疑惑的神色不大妙。
祈威看红叶,「要母凭子贵,所以不能嫁我是什么意思?」
红叶眼神复杂的看他一眼,「驸马幼年习武伤了身,公主从未嫌弃,如今驸马委实不该再起纳妾的心思。」
祈威愣了半晌,脸色逐渐涨红,怒吼,「白汐月说我不行?!!!」
我被他吼的一哆嗦,为了在婵儿面前找回面子,强撑着心虚气短的蹬了下腿。
哗啦——
婵儿尖叫,「公主!」
美人从空而降,蹁跹坠地是极美的,前提是你得会轻功,还不能有满屋子的灰尘瓦片随着一块往下落。
我哭唧唧的揉着脑袋活动手脚确认哪儿摔断的时候发现身下挺软和的。
祈威火大的声音带着被灰呛了的暗哑,「白汐月!你给我起来!」
我怔了怔,连忙从他身上爬下来,「我砸着你了?你胳膊腿没断吧?」我问着问着发现他怀里抱着个人,立刻恼怒,「祈威!我都从房顶摔下来了,你先抱红叶?!」
「她差点儿就被你砸死了!」祈威恼怒的探着红叶的鼻息。
我凑过来伸手,「没砸死吧?晕过去了?她怎么这么不经砸?」
祈威气急败坏,「那么高的房顶,谁经得住你那么砸?!我都差点被你砸晕过去!」
我小声嘀咕,「你不是没晕么。」
门口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你小子干什么呢?!!放手!!老子的女人你也搂搂抱抱?还有没有人伦?!」
我原本要站立的起势立刻消失,柔弱无骨的软在地上抽搭着鼻子酝酿情绪。
柱国公两步迈过来一把推开祈威,小心翼翼的抱起红叶,才看见一旁委屈巴巴泫然欲泣的我,随即恼怒的瞪祈威,「你小子又欺负公主?!我告诉你,红叶是老子非得要的!不关公主的事!你小子自己不行还想纳妾?你再敢对公主僭越无礼,老子亲自把你送大牢里去!」
随即扬长而去。
祈威被气得颇有些一口气上不来要背过气去,我见势不妙,立刻自行抹了召之即来的泪珠儿拍拍灰站起来,「你欺负本宫,本宫进宫告状去了。」
「白汐月!!」
我听着身后的怒吼脚底抹油,祈威这货虎得很,今儿这么惹他指定得被报复,我还是进宫躲两天的好。
婵儿忙不迭的来扶我,「公主公主,那么高摔下来,你没事儿啊?」
「没事儿没事儿,快走快走!」
「进宫么?」
「先去太子府哭诉一番。」
「啊?」婵儿嘀咕,「又去挑拨太子和柱国公府的关系。」
我瞪她,「太子那么个睚眦必报的人,要不到红叶的账他本来就该算在柱国公府头上,我可不背这个黑锅!」
「可是,可是太子和驸马本就互相看不顺眼,如今又因为抢红叶结仇,来日若太子登基,那驸马岂不是……」
我坏笑,「可如今娶红叶的,不是驸马啊。」
婵儿扁嘴,「柱国公是驸马的爹爹,他得罪太子,跟驸马得罪太子不是一样么?」
「当然不一样,」我挑眉,「你去帮我拿两盒点心路上吃。」
「马车里放着呢。」
「再拿些栗子糕和核桃酥,」我咬着块点心吩咐,「去的时候顺便把红叶的出身案籍拿来,再吩咐高峰详查一遍她自出生后的所有履历,包括宗亲故友。」
两日后,父皇召朝中武将在御书房议事。
祈威被多留了半个时辰,再从御书房出来径直就来了坤宁宫。
我逗着两只羽毛雪白的雀儿拿余光偷瞥他,下定决心这次要让他先开口认怂。
祈威全然没有做臣子的自觉,脸色铁青的冷声,「你走不走?」
我立刻瞪他,「父皇让你来跟我赔罪!你这是赔罪的样子么?!」
祈威看我一眼,转身便走。
我一急之下没想好先迈哪条腿去追,左脚将右脚一绊,扑通一声,一听就知道摔得很重。
祈威身形一顿,但是却没有转头,我立刻大哭,「哎呀,我的腿断了,呜呜。」
这次的眼泪真是疼出来的,祈威回头的时候见我演技如此逼真还怔了怔。
他走过来看我,「真摔了?」
我哭得抽抽搭搭梨花带雨,小声呜咽这招儿我自幼就炉火纯青。
婵儿跟我默契十足的打开鸟笼,那两只白雀儿立刻飞过来在我头顶盘旋,还不时踩一踩花枝弄些落花。
这么美的画面自然是为了将祈威迷得七荤八素,但他怔了一下就抽了抽嘴角。
这表情不对,我疑惑摸向头顶,有只白雀儿在我头上站了一会儿了,小爪子抓的我头发湿哒哒的。
我的手指触碰到湿哒哒的部分就僵住了,这是……鸟粪……
祈威的嘴角抽得更明显了。
我颇有些弄巧成拙之后的恼羞成怒,「不许笑!」
祈威唇角弯起又落下,落下又弯起,笑意明显压制的很艰难,「腿断了?」
我哭唧唧的揉摔疼的地方,「断了!都怪你……」
「宫中太医医道高明,公主既然摔断了腿,那就留在宫中医治吧。」
我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父皇不是说你如果不接我回去,就把祈府抄家下狱么?!」
祈威没好气的瞥我,「公主是怎么知道皇上说了什么的?!」
「……反正我知道!」我瘸着一条腿站起来,「你向我认错,我就跟你回去!」
「我错哪儿了?」
「你想纳红叶为妾!」
祈威瞥我,「臣一个有心无力,连子嗣都注定艰难的人,谈何纳妾?」
我立刻心虚的移开眼神,小声嘀咕,「我又没说你不行,那府里人自己瞎猜传闲话,我有什么办法?我还帮你解释来着!」
「是啊,公主解释之后,满府里在议论我是何时受的这种伤,从三岁到二十三岁,我每年都能伤出好几个版本…….」
这货神色不善,我忙不迭的打断他,「祈将军志在疆场,这种口舌小事何必入心呢,走走走,咱们回府吧。」
祈威瞥我,「你不是腿断了么?」
我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他,「是啊,你背我走,」我抱着他的手臂撒娇,「祈威……啊!」
他居然一把将我抱了起来,估计八成是想让宫人传给父皇。
祈威果然低声道,「皇上的人都看着,别乱动。」
我轻哼他一声,试图将头顶的好运气蹭到他身上,祈威淡淡道,「你再使坏,我就撒手。」
我立刻搂紧他的脖子,这货之前就故意摔过我,不得不防。
从坤宁宫到宫门口颇远,祈威走了片刻就停步,「皇上的人已经回去了。」
我赖在他怀中装死,祈威道,「我胳膊麻了。」
我不动。
祈威松手,我双脚着地,双手挂在他脖子上瞪他,「你又摔我!」
「放手,自己走。」
「不,」我不满的走了一步,「我腿疼。」
「刚才瘸的是另外一条腿。」
我立刻换腿,「我腿疼。」
祈威看我一眼,无奈的蹲下,「上来。」
我立刻爬上他的背,因为奸计得逞便有些得意忘形,「哎,你以后打算叫红叶什么?红姨娘?」
「我其实可以把你扔出城墙,信么?」
「……」我立刻用力搂紧祈威的脖子,「你说我以后叫红叶什么呢?红姨娘?」
「讽刺她人尽可夫么?」
「…….那还是叫红叶吧。」
「公主。」
我将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嗯?」
「我不行?」
「…….」我往上窜了窜,一脸真诚的看着祈威的侧脸解释,「都是府里下人传闲话,你放心,我回去就好好整饬……」
祈威一扭头,刚好用双唇将我后半截话堵回去,我在他背上傻眼,片刻之后,祈威淡定的扭头,「公主千金之躯,还是要学些矜贵之礼。」
「……」
祈府门口。
我看着张灯结彩的娶亲布置傻眼,「祈威,你爹这是,又新纳了一房小妾?父皇不是不准他再这般铺张了么……」
祈威懵怔之中有些恼怒,「他又祸害谁了?」
祈府的一个小厮跑出来,点头哈腰,「少爷,老爷将红叶姑娘扶正了,正让人去请你和公主呢。」
「啊?!」
「什么?!」
祈威大步走在前面,我一溜小跑跟过去,小声问他,「不是母凭子贵么?这才两天,红叶就有孕了?」
祈威没好气,「刚刚成亲两日,怎么可能有孕?」
我们刚进正堂,就看见柱国公笑得如同个二傻子一般的去摸红叶的小腹,「夫人,我儿子今儿想吃什么?」
我傻眼一瞬,立刻低着头偷瞧祈威的脸色,哇,这火药桶指定是要爆炸了,我识相的悄悄躲远了两步,准备欣赏父子相残。
祈威缓步走向柱国公,「有孕了?」
柱国公一边护着红叶后退一边瞪眼,「对!你来得正好,老子告诉你,红叶现在扶正了,肚子里还怀着老子的种!她可不比以往那些青楼女子,她是公主身边的人!她现在还是我的正妻!你要是敢像以前一样把人扔出府,老子就把你脑袋砍下来!反正老子现在不缺儿子!」
红叶警惕的躲在柱国公身后,柱国公警惕的防备着祈威。
祈威盯着红叶看,柱国公一副纸老虎的色厉内荏,「你小子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
祈威打断他,「既然有孕了,那就多休息。公主那儿有上等的保胎药,回头我便让人送来。」
满室寂静。
祈威承认了红叶的身份?!
这货是不是被气傻了?
柱国公石化一瞬,随即松了口气,「算你小子识相,我跟你说,以后红叶就是你娘……」
祈威一个眼神扫过去,柱国公立刻改口,「改口就不必了,但你必得拿她当长辈敬重!」
我见柱国公的眼神扫向我,立刻走上前去挽住祈威的手臂,对柱国公甜甜的一笑,「爹爹放心,我和祈威必定会敬重红……小娘亲的。」
春日慵懒,小憩之后,我便带婵儿去寻红叶打叶子牌。
刚到小花园的垂花拱门就听见府中下人议论。
「成亲三日就有孕了呢,你说她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柱国公?」
「那谁知道,反正不是成亲以后呗。」
一片轻嘲嬉闹之声。
「哎,你说红叶一个奴婢,真就这么转眼做主子了?」
「人家这个奴婢跟咱们可不一样,人家是公主的奴婢啊。」
「公主的奴婢就不是奴婢了?就高咱们一头了?你看她那一朝得势的小人嘴脸,简直比公主还像公主呢!」
「嘘,你小声些,我看这红叶不是个好揉捏的主儿,没听说连公主都对她低头,叫她娘亲呢么?」
「啊?公主怎能称一个侍女为母?!她可是皇后所出的嫡公主啊。」
「皇后只诞育了太子一人,咱们府上这位公主不过是寄养在坤宁宫罢了,听说她的生母到死也就只是个嫔呢。」
「啊,难怪公主样貌半点儿不像皇后,」一声略带轻蔑的轻嘲,「她但凡略有些管束下人的手腕,也不会让贴身侍女爬上自己公爹的床,这种事儿,别说公主之尊了,我一个奴婢都嫌丢人。」
「就是,公主整日就知道傻乎乎的讨好驸马,半点儿心机手段都没有。」
「谁说不是呢,虽说蠢了点儿,但是皇上皇后偏偏都宠她,听说她自幼想要什么就没有要不到手的,驸马也是她自己开口要的,」说话之人忽然压低了声音隐晦笑道,「结果给自己要了个不行的。」
我藏在假山后面听她们背地里说主子坏话听得兴致盎然,一回头才发现祈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
这货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你听得挺高兴是吧?」
我忙不迭的摇头,「不是!我是要整治府里这些多嘴多舌的下人!我生气……唔?!」
祈威抱我好像抱上瘾了,而且从我那天在他背上亲过他之后他就很喜欢这么忽然亲我。
那几个招灾惹祸的小婢女对她们这个黑脸少爷的声音无比熟悉,一听见祈威的动静就吓的一哄而散,我原本窝在祈威怀中占他便宜,直到他抱着一路往卧房走我才反应过来不对。
「哎?你去哪儿?祈威?」
「哎,不是,这大白天……」
「你等会儿等会儿,哎哎,我刚梳的好的发髻……唔!」
婵儿处理这种突发情况的本事远不如红叶,祈威这么不管不顾的连人也不避,一时满屋里的婢女羞的面红耳赤,撤退撤得那叫一个兵荒马乱。
按规矩说祈威身为驸马是不能这么……这么临时起意的,但自入了祁府我就经常设计引诱祁威来我房中,所以这次连婵儿都觉得祈威如此是又着了我的道。
平日装哭扮可怜的戏做的太多,真有事儿的时候就没人管了。
半个多时辰以后,婵儿她们几个满脸透红的进来,看着连手指都没力气动弹的我竟然都是一脸心照不宣的偷笑。
我气得翻白眼,婵儿还全没眼色的感叹我手段高明,说她压根儿就没想到我去偷听墙角是为了钓驸马上钩。
红叶进来的时候满地狼藉只收拾了一半,她先是怔了怔,就低头抿唇偷笑,我立刻恼羞成怒,「你笑什么?!你来干什么?!」
红叶笑着蹲身福了一礼,「柱国公得了几件上好的狐裘,红叶来请公主去挑选。」
我轻哼她一声,「我有事要忙,你帮我挑就好。」
红叶抿唇,「公主的事,不是刚刚忙完么?」
我抓起软枕丢过去,「你给我出去!你你你,你们几个,都给我出去!」
我明明用足了力气,但软枕连三寸的距离都没飞过,反倒是堪堪落在软塌边缘。
婵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公主这是要歇息吧?那奴婢们先告退。」
我恼羞成怒的恐吓,但却全无效果,最终只得愤愤的嘀咕着骂祈威出气。
红叶离开后,婵儿笑着替我重新梳好发髻,但言辞间却没了方才的无所顾忌,「公主,红叶可能真的有问题,高峰查到她并非是那对猎户夫妻亲生。」
我仍有些懒待动弹,「还有什么?」
「红叶知道她自己并非亲生,她是十二岁那年才被那对猎户夫妻收养的。」
我懒散的用手指轻敲花钿,「十二岁被收养,跟我那年还不到十三,那她只跟她的养父母在一起不到一年。」我抬眸看婵儿,「红叶的月例,还是都送回家么?」
婵儿点头,「是,自从那猎户猎熊丢了条腿,红叶连公主赏的东西也会换成银子送回去。」
「孝心倒是好的。」
「公主,红叶身份可疑,不可不防。」
「嗯,你们照常相处就好,」我看她一眼,「多年姐妹,她这般瞒你,生气了?」
婵儿垂眸,笑了笑,「婵儿的性命是公主救的,打小儿就只认得公主一个人。」
我捏了捏她的手,「红叶之事莫要太早下定论,她未必是太子和皇后的人。」
「是,」婵儿想了想,「红叶不肯嫁太子,定要嫁柱国公,这必有缘由,我让高峰着人从此处入手细查。」
我一笑,「此前红叶在时也不见你动半点脑子,如今她一走,你倒是勤快了。」
「红叶心机手段都属上乘,公主切莫大意才好。」婵儿圆乎乎的小胖脸上有几分苦口婆心,「成亲次日就能让老爷将她扶正,还在此时抛出个有孕的钩子,这必是早就算计好的。」
我看着她蹙眉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婵儿不满,「公主!我跟你说正事呢!」
我笑道,「你觉得红叶是真的有孕么?」
婵儿皱眉,「我总觉她不像那般轻浮之人。」
「那不就得了,红叶有孕多半只是个幌子,这说辞就是为了让她被扶正的。祈威他爹不是傻子,若喜欢红叶,平日宠溺温存也就是了,这么下血本直接扶正必定有内情。还有祈威,你不觉得他忽然要纳红叶为妾不对劲么?我入祈府两年多,祈威和红叶说过的话都数得过来,但是那日我们俩在房顶上听他们二人对话,你觉得他们是泛泛之交?」
「公主是说,驸马和红叶早就相识?」
「未必是早就相识,但若红叶当真有什么秘密,祈氏父子知道的必定比我要多。」
「可是,红叶九岁就跟着公主了啊,那时候咱们住在宫中,她跟驸马全无交集,我们都不知道红叶的底细,祈氏父子怎么会知道的?」婵儿恍然大悟,「红叶是祈氏的人?」
我没好气的翻她一眼,「红叶这种资质上佳的棋子,祈氏不安插到太子身边,反而放在我一个无用公主身边?那既然都安插在我身边了,半中间儿又弄回去做媳妇儿算怎么回事?你什么脑子?」
婵儿扁嘴,「那公主说怎么回事嘛。」
「我怎么知道?红叶那个王八吃秤砣的性子,直接问又问不出来,算了,谁作妖谁收拾,回头把小命搭在里头了也赖不着我!哼。」
「公主偏心。」
「嗯?」
「红叶都要叛主了,你还替她担心,她刚才笑你你就不动手,我笑你你就打我。」
「.……你再笑我就打你!!」
「那我不笑了,」婵儿一边往外溜一边道,「对了公主,驸马说他今日的应酬不甚要紧,最晚戌时就回府。」
「哦。」
婵儿从门外探出半个脑袋,「驸马问你行不行?」
「我又没管过他什么时辰回府……」我猛然反应过来,双颊燥红的将花钿砸过去,「你到底是谁的人?!!」
婵儿躲过花钿,吐着舌头偷溜,「什么时候面皮这般薄了?」
我咬牙切齿,这坏丫头年岁不小了,也该嫁人了,省的到时候像红叶这样败坏我公主府的门风。
祈威戌时没能准时回府,他爹也被父皇留在了宫中。
北莽进犯边境,父皇震怒,祈虎被封三军主帅,整军集结前往边境御敌,祈威被封副帅,奉旨一起前往边境。
我站在城头送这父子二人的时候被风吹得有些头晕,顺口就对身边的红叶说,「我觉得出征这事儿就不用送,你不送说不定人就好好回来了,送得这么凄切,总觉得像生死诀别。」
父皇没好气的瞪我一眼,我无可奈何的陪着他站到了最后,结果我没事儿,他那老身子骨儿却染了风寒开始缠绵病榻。
四个月后,我摸着红叶逐渐隆起的小腹疑惑,「真是柱国公的?」
红叶不理会我。
我觉得她这是默认的意思,忧虑道,「祈威一听见他爹找别的女人生孩子就炸毛,你说他不会下手弄死他弟弟吧?」
红叶瞥了一眼我同样微微隆起的小腹,我立刻警觉,「哎,是祈威可能要对你下手,又不是我!你要还手去找祈威,别往我头上算啊!」
红叶眸色沉静的笑了笑,「公主别闹了。」
我喝了两口燕窝盏,「既然要杀祈虎,又怎会怀了他的孩子?」
红叶怔了怔,淡淡一笑,「果然瞒不过公主。」
「这就认了?」我看着她笑道,「我只是疑心,随口诈一诈你。」
红叶笑了笑,「公主也查得差不多了,更何况,也到时候了。」
我凝眸看她一眼,「你并非猎户之女,你真正的身份是谋逆罪臣盛丰之后,十三年前盛府灭门,只你这个外室所出的幼女躲过一劫。后来你和你母亲被充入教坊司,你母亲病死,你逃出教坊司做了那对猎户的女儿。再后来你就做了我的婢女,红叶,你为何始终不肯告知我你真正的身世?」
红叶垂眸一笑,「我若如实禀告公主,公主信么?」
「你当我傻么?」我指着自己的鼻尖,「你这身世骗鬼呢?十三年前那桩大案别说七岁幼女了,就是新生婴儿也断无活路。外室所出你就能躲过一劫?你一个七岁幼女能逃出教坊司?你还凑巧被猎户所救认了父母?你这写戏本子呢?」
红叶静静道,「我知道骗不过公主,所以我只能赌你在我有所动作之前不会让高峰他们详查我的底细。」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弄一个盛丰之女的身份?你要一个谋逆罪臣私生女的身份做什么?急着早日东窗事发投胎转世么?」
红叶一笑,「公主应当查到了许多我的底细,不如猜一猜?」
我凝眸盯着她,「盛丰官职低微,所以鲜有人知道他和柱国公是挚友。」我看一眼她的小腹,「你被祈虎扶正应该并非因为这个孩子,而是因为你盛丰遗孤的身份。」
红叶点头,「是。」
「哎,祈虎跟你成亲只有两日,」我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一脸疑惑,「你们俩那什么两日就能确定你有孕了?你们俩的孩子给你们托梦了?」
「……祈虎将我扶正时,有孕只是个借口,我们当时并不知道我真的有孕了。」
「啊,」我恍然,「一语成谶啊。」话一出口意识到不对,忙往回找补,「那什么,我是说喜得贵子,可喜可贺啊。」
红叶唇角笑意微苦,「何来喜,又何必贺。」
我嘻嘻一笑,抿一口茶,「怀其子杀其父,不妥当吧?」
红叶身子一僵,转眸看我。
我一笑,「祈虎身为盛丰挚友,但却将盛家抄家灭族,你若是盛丰之女,那恨怨祈氏父子理所当然,但你不是,你到底是谁呢?」
红叶深深看我一眼,缓缓垂眸,默然无语。
我便自己抿茶自语,「若无缘由,没人会给自己弄个逆臣之女的身份,费尽心机将自己牵扯到一桩逆案中,并非只是为了以盛家女之名拿到柱国公夫人的位分吧?你有别的目的,杀祈虎只是其中之一,对么?」
红叶轻生道,「公主须知,天妒红颜,慧极必伤。」
「说你自己呢吧,」我放下茶盏,「盛丰是谋逆,等闲京官躲着走都来不及,你竟能让人做实你盛家女的身份,这般本事可委实令人心惊。」我叹口气,「我现下觉得,我能活到今日真是命大。」
红叶垂眸掩去眼神,「红叶愿公主和公主腹中的孩子平安一世。」
「那柱国公呢?你的夫君,你腹中孩子的父亲祈虎呢?你可愿他平安归来?」
红叶薄唇微勾,似笑非笑,「他多半是回不来了。」
我缓缓抬眸,「为什么?」
红叶淡淡道,「早年皇后用在咱们身上的慢性毒,我如今也用的娴熟。」
我缓缓起身,「慢性毒?」
「情丝绕,」红叶淡淡道,「能不被祈虎察觉的只有情丝绕。」她静静接道,「公主放心,驸马无碍。」
我凝眸看她,「但是你要杀他的父亲。」
「我最多能做到不动驸马,」红叶抬眸,「若非公主倾心于他,他早已死在我手上了。」
「祈威你也要杀?祈氏父子怎么你了?」我没好气,「他们杀你全家了?!!」
「是。」
「你压根儿不是盛丰之女!」我有些气懵了,顿了顿才道,「祈氏虽是武将,但下了战场从未滥杀,你怎会跟他们有仇?!你是北莽人么?!」
「不是。」
「那你说祈氏杀了你全家?!你到底是谁?!」我看着红叶,「祈威知道你的身份么?」
「驸马和柱国公都信了我是盛丰之女,驸马或许起了些疑心,但跟公主一样,他尚未我真正的身份。」
「所以你肯定也不会告诉我对吧?」
红叶沉默。
我深吸一口气,「红叶,我若是你,绝不会在祈虎出征前对他下毒。」我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他是我大宣主帅。」
红叶移开眼神,淡声道,「公主心怀家国让红叶感佩,但红叶一介贱民……」
「你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
红叶默认。
我瞪着她,「情丝绕初期会令人神思昏聩,出现幻觉,后期则令人燥怒嗜杀,这些你很清楚!」
「自然。」
「那你还对祈虎下这种毒?!你可曾想过大宣战败会如何?北境百姓怎么办?你可曾见过北莽铁蹄下的残肢碎躯?你可曾见过卖儿鬻女易子而食的数万流民?!你可曾触目所及遍地饿殍?」
红叶微哂的神色一闪即逝,「公主又何曾见过饿殍遍野了?」
「你怎知我没见过?」我看着红叶,「我母亲就是你口中的一介贱民,当年两国战事,父皇来不及救出我和母亲,又因那桩逆案必须赶回王城登基,所以我和母亲被他丢在了北境,我们混在人群中流亡了数千里。红叶,此战大宣若败,那边境百姓必会有无数人会像我和母亲当年一般流亡千里,他们必定会再次被北莽的铁蹄凌虐。」
红叶柔婉的眸中冰封着几丝嘲讽,「我又不是一国公主,我管什么战事,我只知道杀人偿命!」
「可你是大宣子民!你要杀祈虎,可以在他出征回来后杀!你甚至可以在他出征前将他毒死!即便战前换帅,也远远好过你让他中毒出征!」
「祈虎并不好杀,只有用情丝绕这种毒最容易得手。」
「借口,」我盯着她,「你不想在他出征前将他毒死,你也不能等到祈虎出征回来后再杀他。」
红叶笑意清丽,叹口气,「公主太过聪慧了,否则我是可以一直将公主当作幼妹的。」
我盯着她看了半晌,「你定要让祈虎中毒出征,你就是想让他死在战场上,更甚者,你就是想让大宣战败,为什么?」
「公主不是已有了答案么?」
「你是皇后的人?」
红叶淡淡道,「算是吧。」
红叶接着道,「朝中武将只有祈虎不肯臣服太子,可大宣兵权又悉数握在他手中,皇后想夺兵权,」她看我一眼,「就必须让祈虎犯个错,这个错要大到无法遮掩无法饶恕。一个武将,最大的错是什么呢?」她唇角微挑,「自然是通敌战败,只要祈虎战败,即便他侥幸能活着回来,即便皇帝仍不愿杀他,国法军法也会逼皇帝杀他。」
我点头道,「祈虎一旦战败,皇后的母族王氏必会将诛杀祈虎闹成鼎沸之势。只要除掉祈虎,皇后就再不必担心太子的龙位会被三皇子抢走,即便陛下有立三皇子之心,那也只能是有心无力。」
红叶看着我,「公主聪慧,可将红叶一眼看穿,但红叶却始终看不懂公主。」
我没好气,「相处十余年,我连你姓甚名谁都不清楚,可真是聪慧到家了。」
红叶并不接话,只瞧着我道,「我最看不明白的,就是公主挑拨太子和柱国公府的关系。公主既爱驸马,为何不多给他留条后路?公主不担心太子登基后杀掉驸马么?」
「太子与我兄妹情深,自然不会杀我的驸马。」
红叶淡声道,「公主不肯说便算了,反正此事也不甚要紧。」
蝉儿神色微乱的跑进来,「公主!京兆府尹的人将柱国公府围了,士兵还打伤了家丁,我去叫高峰他们来护公主,可他们竟都被人迷晕了。」
我看一眼轻抿香茗的红叶,笑道,「红叶,你方才是不是说愿我和孩子平安一世?」
红叶淡淡道,「那确是红叶所盼望的,但皇权争斗红叶管不了,若公主笨一些,红叶的确愿意尽力将公主护在这些事之外,但是,」她抬眸看我一眼,「公主知道的事太多了,所以公主今日的生死也全看天意,红叶什么都做不了。」
你大爷的,你个小妖精翻脸不认人是吧。
我暗中腹诽,面上赔笑,「皇后今日要除祈氏,那我呢?出嫁从夫,我也算半个祈氏的人。」我心道你个小妖精也得算半个祈氏的人。
红叶看我一眼,「这些年公主单纯痴心的戏码演的很好,即便皇后那般精明的人也未曾看出破绽,她并未吩咐我对你下手。」
我笑嘻嘻的道,「这还要多谢你未曾告密,我觉得你也不能全算皇后的人,你和皇后最多也就是相互利用罢了。」
红叶不置可否,只蹲身对我一礼,「公主若无别的吩咐,红叶告退了。」
我忙过去挡住她的去路,「哎哎哎,闲着也是闲着,聊会儿再走,坐坐坐。」
红叶被我拉坐在椅子上,倒是也没有硬要离开,门外几名士兵本来进来,被她一个眼神止住了。
我倒了一盏新茶推到她手边,「万一我死了咱们可就阴阳两隔了,总得多聊几句吧?」
红叶淡淡道,「公主要聊什么?」
「自然聊你,」我一笑,「你既然是皇后的人,那此前太子向我讨要你只是个圈套,为的就是让你嫁给祈虎,好有机会下情丝绕之毒,对么?「
红叶点头,「太子看上的人,除了祁府没人敢抢。」
我皱眉瞧她,「不过我觉得太子是真的想要你,他似乎……」
「太子什么都不知道,」红叶唇边一丝嘲讽,「他手上那副我的画像,是我自己寻了路子花了银子才送到他面前的。」
我恍然,「所以太子并未跟你合谋。」
「跟太子殿下合谋任何事,都无异于自撞南墙,」红叶唇边露出个嘲讽的笑,「皇上和皇后的心智样貌都是上上之选,偏生出了这么个一味好色的蠢钝愚昧之辈,也不知皇上可曾疑心过这个儿子的来历。」
「……我也觉得太子长的像皇后身边的刘公公。」
「……」红叶噎了噎,「这两年皇后殚精竭虑为太子登基铺排准备,但太子却奢靡享乐醉卧温柔乡。此前在勾栏之地因逞强好胜闹出人命,又因口无遮拦拉王氏下水之事证明太子就是个十足的蠢货。皇后拿族中数十名王氏子弟的性命前程平了此事,但也记住了教训,有关夺嫡之事的安排太子殿下一无所知才是最好的,否则若太子殿下吃酒斗鸡左拥右抱之时嚷嚷出来,只怕王氏没那么多尸骨去填太子殿下挖的坑。」
我一笑,「所以太子只是你们局中的一子,皇后设局是要杀祈氏父子,夺取兵权保太子登基,那么你呢?你设局的目的又是什么?」
红叶深深看我一眼,又垂眸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驸马得知我盛家女的身份后,宁可让公主误会他移情也不肯让我落入太子手中,祈虎知道后更是主动提出让我假孕,他好将我扶正,」她冷笑一声,「可见这祈氏父子对盛丰愧疚到了何种地步。」她抬眸看我,「盛家对我有恩,我为盛家复仇,所以我要杀祈虎,这有何不对?」
「你原本就跟着我住在祁府,要杀祈虎有的是办法,为何定要嫁他?」我一笑,「情丝绕之毒不止风月之时能下,平日里找别的机会也能下,你为何定要嫁祈虎?」
「因为我要等洞房之后告诉他我是盛家女,」红叶勾唇冷笑,眸中透出几丝恨毒,「我要让他知道他娶了挚友之女,公主可知他当时什么神色?」她忽然笑,「他和盛丰还曾约定要结亲呢,所以他觉得我本该是他的子媳,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几乎有些疯狂,我哑然半晌,迟疑着开口,「我觉得你高估了一些男子的品格,尤其是柱国公这种男子,不过这话回头再说,你可曾想过你嫁祈虎,是因为你或许,可能,没准儿真的有点儿喜欢他?」
红叶眸中转瞬换上嘲讽,「是啊,我喜欢他喜欢到心心念念的要杀了他。」
我看着她不自觉轻抚小腹的动作,「盛丰之女的身份,是谁给你弄到的?」
红叶清冷一笑,并不应声。
我接着道,「红叶,太子是皇后棋局中的棋子,而皇后是你棋局中的棋子,那你呢?你可曾想过你也是别人手中的棋子?这个帮你弄到盛家女身份的人若是以你为棋,你能察觉么?」
红叶淡淡道,「无妨,我们目标一致,我甘愿为棋。」
「太子和皇后也目标一致,太子为登帝位也会说自己甘愿为棋,但皇后绝不会让太子知道她曾设计杀害了太子那两名爱妾,因为皇后知道太子绝不会允许她那么做。」
「公主何意?」
「就告诉你控局之人是会隐瞒很多事情的,而一枚棋子是护不住心爱之人的,」我看着她,「若你是控局之人,那你当我没说,但若你不是,或许你该提防一下那个让你做盛家女的人。」
「多谢公主提醒,」红叶淡淡一笑,「红叶并无心爱之人。」
「没有心爱之人,但你有亲人,你可曾确认过你爹娘安好?」
「我已无……」红叶眸子猛然一凝,「你是说……」
「你十余年不肯回去见那对收养你的猎户夫妻,就是怕有朝一日连累他们吧?但你别忘了,你的月银是按时送去的,他们的所在并不难查。皇后将你当作棋子,她既然用你,那她手上就会抓足了挟制你的筹码,若我猜的不错,你的养父母此刻必定在皇后手中。」
红叶豁然起身。
「晚了,失了先机你就没机会再抢回他们了。」我静静的看着她,「你并无跟皇后正面对抗的实力,所以你所设的那个局一旦损害到皇后的利益,你养父母就是第一道祭品,若你认输停手,那你养父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是,」我看着她已然微乱的眼神,「你若不是控局之人,是否停手,你说了可不算。」
红叶长睫轻颤,半晌幽幽一笑,「公主这攻心之术离间之语,当真高明。」
「自然高明,」我也一笑,「红叶,若你和你背后那个控局之人翻脸了,记得来找我合作,咱们多年情分,我随时恭候。」
红叶凝眸看我,尚未开口就被门外的一阵嘈杂打断。
几名太监火急火燎的进来宣旨,父皇病重,急召我入宫。
我冷眼看他,「父皇身边的人我都认识,从来没见过你。」
小太监道,「皇上忽然晕厥病危,满宫里乱成一团,王公公派奴才来的。」他见我不动,急道,「公主,皇上病重,口中只念公主乳名,还请公主速速进宫见皇上最后一面。」
我一笑,「我若是跟你进宫,只怕就未必出得来了吧?」
小太监怔住,随即眸色一暗,「公主莫说笑了,快进宫见皇上吧。」
他边说边示意另外两人来拖我,「公主有孕在身,奴才们粗手笨脚的,还请公主见谅。」
我躲开他们,「我自己走,不就是进宫么。」我顺手拿了个果子抛接着玩儿,边走边道,「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那个……宁公公吧?哎,皇后娘娘派京兆尹围了柱国公府,就不怕柱国公回来打到王家府邸去么?你别碰我啊,柱国公的孙子若是受了惊,你九条小命都赔不起!」
我口气跋扈嚣张,宁公公阴阳怪气,「只要汐月公主进宫,奴才们自然不会无礼。柱国公的孙子自然也是金尊玉贵的,只不过怕是见不到他爷爷了。」
我恼怒的瞪眼,「你敢咒我儿子活不下来?!」
宁公公皮笑肉不笑,「奴才不敢,奴才是说现如今谁也见不到柱国公了,」他忽然做出一脸恍然模样,「哎呦,奴才说错了,见还是能见到的,只不过认不出来罢了,公主略等等,等太医院将那些尸块拼接好了,或许能瞧出柱国公的大致模样来。」
身后传来清脆的茶盏落地的碎瓷之声。
我回头瞥一眼脸色苍白的红叶,「柱国公夫人节哀。」
坤宁宫。
皇后娘娘笑意澹澹的将一盏雪湖羹递过来,我含笑去接,蝉儿猝然出手,一把匕首横亘在皇后白嫩的颈子上。
我泯了一口雪湖羹,「味道尚可,火候略大了些。」
坤宁宫潜藏的侍卫顷刻尽出,数十把长剑指向我和蝉儿,皇后惊怒之下尚未开口,宁公公就屁滚尿流的跑进来,「娘娘,娘娘,太子,太子被抓了!太子的胳膊断了!」
我端着雪湖羹的手微微顿了顿,高峰这个下手没轻重的。
我翻了一眼唇角微勾了勾的蝉儿,腹诽,太子就略对你伸了伸手胳膊就断了,就这还说你和高峰清清白白,清白个鬼。
宁公公一进来,皇后脖子上就被蝉儿压出一道血痕,我对满殿剑拔弩张的侍卫一笑,「别冲动,皇后娘娘的凤体要紧。」
皇后过了最初受制的惊怒,已然镇定下来,「本宫还是小瞧了你,宫中竟然还有你的人。」
雪湖羹温温热热,我吃得很是香甜,「每个皇子自七岁起都有一支暗卫,我闹着要,父皇便也给了我一支,娘娘又不是不知道。」
皇后一笑,仍是母仪天下的端庄,「本宫自然知道,而且本宫居然这么多年都查不出宫中哪些侍卫是你的暗卫,所以本宫一直对你很是欣赏。」
「娘娘是很是戒备吧?」
皇后笑道,「汐月,本宫一直都在防备你,你但凡进宫本宫就会着人严密监视,这两年你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宫中任何侍卫,所以本宫很好奇你是如何下令让他们擒住太子的。」
我抬头一笑,「我和驸马不睦,隔三差五就往宫里跑,驸马每次都要来请我回府,娘娘防备了我,那驸马呢?」
皇后眸子一凝,却仍安稳一笑,「你们二人果真是做戏,本宫虽觉得祁威不可能调动你的暗卫,但还是防备了他,他每次进宫接你,绝没有任何侍卫靠近过。」
「是啊,祁威进宫这么多次,宫中巡查的侍卫偏偏一次都没靠近过他,娘娘不觉得奇怪么?」我看着皇后转瞬僵住的眸子,用巾帕擦拭唇角,「娘娘,宫中除了侍卫,还有太监宫女。当然了,我能接触到的都是娘娘的人,但驸马每次都不愿意进宫请我回去,都是父皇逼他的,父皇每次都是随意指派个小太监带他来找我。这些小太监中但凡有一个是我的人,那我就可以联络暗卫。」
皇后盯着我,复杂的眸色有几分嘲讽,「汐月公主聪慧绝伦,唯有一个情字看不开,你这般信任祁威,只怕日后会后悔。」
「不劳娘娘费心,」我放下雪湖羹一笑,「话问完了,父皇的解药娘娘可以给我了么?」
皇后淡淡道,「本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自皇上有恙,本宫夙夜辛劳…….」
我挥手令高峰将绑成粽子的太子带进来,一边挑捡着面前的精巧点心一边对高峰道,「你知道太子是怎么跟我要蝉儿的么?他说送给他玩几日就给我送回来,保证不弄死……」
高峰伸手握住太子左臂,太子惨叫,「啊!!救命啊!母后!母后救我!」
皇后恼怒,「白汐月!!太子是未来储君,你敢让个奴才如此折辱?!!」
蝉儿手中匕首将她的吼叫逼弱了许多,我咬一口金丝酥,「高峰,你就这点儿手段?要不我亲自来?」
太子凄声惨叫,皇后又急又慌,「白汐月!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抬眸一笑,「娘娘,父皇快被你毒死了,你说我要干什么?」我晃了晃手上的金丝酥,「这块点心吃完之前你不给我解药,我就废了太子双手双足,」我咬了一大口,「就像我七岁那年一样,骨骼寸断,娘娘想不想试试我能不能下得了手?」
皇后颤抖的眸中难掩恐惧,顿了顿便道,「好,好,本宫给你解药,你放了太子。」
「先给我毒药,让太子吃下去,等毒发之后我会给太子服用娘娘的解药,若太子复原如初,那娘娘和太子自然会长命百岁。」
皇后咬牙切齿的看着我,「好,汐月公主好手段,本宫甘拜下风。」
鬼哭狼嚎的太子被喂下毒药解药,皇后的人投鼠忌器,只能束手看着,皇后脸色阴沉,却不发一言。
我吃够了点心,又见解药有效,便示意一名侍卫去给父皇送药。
皇后忽然满眸惊疑的开口,「这,这是……」
我感叹,「皇后娘娘好眼力,太子自己都不认得了。」
皇后将高峰带进来的暗卫逐个看去,最终目光停留在长剑指向太子的两人身上,怒极,「你们都是太子的暗卫?!你们竟然敢伤太子?!你们这群逆党!!本宫要将你们凌迟!夷九族!」
一名持剑侍卫冷声,「不劳皇后娘娘,臣的九族已经被太子殿下杀尽了。」
我看着眼眸震颤的皇后解释,「孔侍卫的妹妹大婚前夕逛了个街,遇到太子之后就消失了,新郎翻遍了王城也找不到人,半月后孔侍卫的父母寻到尸体告到京兆尹,被判谋逆灭了九族,两年前的事儿了,娘娘应该还记得吧?」
皇后惊怒,「孔音案?你是孔音的哥哥?!你竟是太子的暗卫?!」
孔侍卫冷声,「若非公主替我隐藏身份,我也早已死了。我等早已效忠公主,不再是太子暗卫。」
皇后大怒,「你们这是叛主!暗卫忠字当头,你们岂能叛君谋逆?!」
孔侍卫冷笑一声,「皇后娘娘往人头上扣谋逆之名的本事真是越发娴熟,叛太子我们认了,」他嫌恶的看了一眼太子,「臣等苦练武功二十余载,不是为了给主子当个丧尽天良的掮客的,更何况太子已三年未曾发过月俸了,若是跟着太子殿下,我等的家小早饿死了。」
「什么?」皇后惊怒,「怎么可能?!」
「可能呀,」我笑了笑,「娘娘管束太子的银钱用度,本是希望他在女色上少花银子,可太子怜香惜玉舍不得委屈美人,那自然就只好从别处挪银子了。」
皇后气的胸口起伏,但此刻又不能踹太子一脚,就只好满目恨意的看向我,「你每次进宫,明明都……」
「都被娘娘和太子的人监视,」我笑着指了指孔侍卫,「所以娘娘说我没接触过任何宫中侍卫是不对的,我经常接触太子和娘娘派来监视我的侍卫。」
「那你方才说你利用太监联络你自己的暗卫……」
我摆了摆手,「骗娘娘玩儿的,宫中太监大多是娘娘的人,想让娘娘对他们起疑心罢了。」
「那你的暗卫在何处?!」
我对皇后挑眉一笑,「娘娘这话问的,让汐月怎么答呢?」
皇后压下惊怒,凝眸看我,「你时常去太子府,表面是将祁威的行事告密给太子,实则是去蛊惑太子身边的人叛主的。」
我点头,「是啊,娘娘不是让我监视祈氏父子么?我得让太子殿下知道我的忠心啊。」
皇后眸色阴沉,「汐月公主真是好心计,好手段。」
「多谢娘娘夸奖,」我瞥太子一眼,抬头看她,「太子真是你和父皇生的么?你怀孕的时候都干什么了?我得规避一下我儿子智障的风险。」
皇后下毒时日太久,父皇服用过解药还是神色恹恹。
张太傅和王首辅两位重臣被召入宫中,我微微蹙眉,看来父皇不打算废后。
张太傅三朝元老,绝不会参与太子和三皇子的夺嫡之争。
但王首辅是皇后之父,太子的外公。
父皇同时召见这二人不像是要清算皇后下毒一事,反倒像是要临终托孤。
我怕父皇中毒日久,思绪昏沉,两次试图开口提醒他下毒之人是皇后,却都被父皇一阵咳喘挡了回去。
我心中生疑,皇后见我蹙眉,唇边便勾出一丝冷笑,「公主有话想跟皇上说对么?巧了,本宫也有话要跟皇上说……」
父皇眸色晦暗的看向她,「皇后,朕久病初愈,既不想听公主说,也不想听你说,朕今日叫太傅和首辅来,就是要颁一道遗诏。」
我看着父皇的脸色心中大悔,我就不该信他并不会真中毒的鬼话。
这局棋原本就是祈虎和他一起下的,为的就是让盘踞朝堂的王首辅还政于君。如今皇后和太子弑君谋逆被抓个正着,即便不废后,只要废掉太子,王首辅在朝中经营多年的太子党也必将大受打击,也不枉祈虎和父皇搭上性命陪王氏玩这一把。
可如今父皇不止没提废太子的话,还将身子亏空成这样,若他当真有事,岂非得不偿失?
父皇咳喘片刻,「太傅,你来替朕写遗诏,朕薨后,若北境战事胜,传位于太子,若败,传位于三皇子。」他看着王首辅,「首辅觉得如何?」
王首辅明显没反应过来,忙不迭的扣头,「臣,臣岂敢,臣……」
皇后怒声,「皇上,太子是储君!皇上怎能下这种遗诏?!」
父皇抿了一口我送至唇边的茶水,淡声道,「太子生来尊贵,所以朕要给他留一个太平江山,但若北境战败,朕便不忍太子辛劳,所以大宣江山这副担子就交给三皇子,皇后觉得有何不妥?」
皇后眸色阴沉的扫过我,「皇上执意如此吗?」
父皇道,「朕一片慈父之心,偏袒的全是太子,皇后怎会如此气愤?」
「哼,」皇后冷笑,「柱国公祈虎已然战死,北境战事有多大可能打胜?皇上这是摆明了要传位三皇子!」
「祁威仍在对敌,皇后如何笃定我大宣必定会败?」父皇扶着我的手眸色沉沉的看向皇后,「朕在病中收到的军报都是祁威力挽狂澜,扭转战局的胜仗,只要大军的粮草按时送到,此战我大宣必胜。」
我心头一紧,缓缓看向伏跪于地看似恭谨的王首辅,原来如此。
父皇不追究皇后和太子下毒一事,甚至还开出了北境战胜就让太子即位的筹码,只是要换王首辅不在战时掣肘这批紧急征调的军粮。
人算不如天算,没人能料到北境连日暴雨倾盆。原本的粮草损失大半,如今只能令户部紧急筹粮运送。
但户部在王首辅手中,他有的是办法让这批粮草到不了祁威手上。
父皇此刻废太子,王首辅有很可能孤注一掷,因为他有很大的赢面。
军粮不到,祁威必败,借此机会除掉祁氏,无人阻碍太子登基,那日后这天下便是王氏的掌中之物。
父皇忍下皇后和太子的弑君之举,给王首辅留下条官运通达的路,就等于给祁威和三十万北境军留了大胜生还的路。
王首辅手上有粮有权,他原本未必肯选父皇留给他的这条路,但父皇堵死了他别的路。
父皇召了张太傅同时觐见,张太傅此刻已经将遗诏送至外殿给,跟随二人进宫的所有臣子已然传阅。张家不涉党争,但既入朝局,争权便是本分,张府和王府的明暗争斗这几年早已发酵的水火不容。
父皇的这份遗诏能断王首辅的退路,张太傅自然散播的不遗余力。
王首辅老谋深算,却比父皇慢了一步,只得沉声开口,「臣,必定竭尽全力,确保粮草送到!」
但皇后心有不甘,仍在跟父皇争辩无论如何都应是太子继位。
父皇咳喘一阵,费力的抬眼看她,「皇后这般急恼,倒像是知道什么北境战事必定胜不了的内情一般。」
皇后一噎,王首辅立刻接过话茬再次表明忠君爱民之心,待他们走后,我看着父皇急道,「父皇,你……」
他立刻用手指在我手背上敲了敲,咳喘着道,「无妨,莫担心,扶着我躺下吧。」
我用余光扫视周遭,果然有两个生面孔,皇后娘娘在这后宫的控制力当真不容小觑。
粮草送至北境三日后,边关急奏传入宫中。
祁威轻敌冒进,深入北莽腹地,大败,生死不知。
御书房内剑拔弩张,忠君为民的王首辅脸色铁青的陈情父皇,逼他更改传位遗诏。
王党众臣都被王首辅召至宫中,张太傅一干清流自然也跟着扎堆入宫,一时间御书房聒噪的如同三千只鸭子下了个三分地的池塘。
我在父皇身边小心照应,并不多话。
王首辅和皇后未曾弑君,是因为太子还在我手中,今日有张太傅在,只要父皇强硬些,王氏未必能占上风。
但是父皇对皇后十分忍让,我已有些耐不住性子。
皇后看着我笑意阴沉,「汐月公主这神色,是对朝臣所奏之事不满么?」
父皇皱眉,但我仍开口道,「皇后和王首辅如此逼宫,是对父皇不满么?」
「逼宫?」皇后唇边勾出个惊讶的笑,「本宫和王首辅对皇上忠心耿耿,何来逼宫?今日不过是要清君侧罢了。」
父皇眸色一沉,「皇后,后宫不得干政,北境军务是政事,不需你多言。」
我看出父皇一直在护我,但我不明白他为何要护我,所以我仍开口,「皇后娘娘要清君侧,那这孝道只怕难全了。」
父皇怒声,「汐月!」他咳喘一阵,「你和皇后一样,不得干涉政事,你们先回后宫!」
皇后冷笑一声,「公主在陛下这里向来比皇子还要受宠,连暗卫都能有,干政又算得了什么?」
父皇并不理会她,只示意我离开,「你退下。」
王首辅忽然躬身开口,「汐月公主留步,北境战败之事疑点颇多,臣等需要公主留下解释一二。」
我看着他,「北境战败,要我来解释?」
父皇眸色中划过一缕急怒,但很快沉静下来,「首辅当真要如此么?」
王首辅扣头,但声音沉稳,「半月前陛下曾说,祁威的军报皆是胜仗,只要军粮送到,我大宣必定能胜,臣竭尽所能确保军粮及时抵达,但祁威反倒打了败仗,这岂非不合常理?」
「的确不合常理,」我看着他,「首辅以为这是什么原因?」
王首辅掏出一本折子伏地痛哭,「皇上!汐月公主出身异族,通敌叛国!导致我大宣三十万兵马命丧北莽腹地,臣恳请皇上切勿姑息!」
皇后冷声,「皇上自然不会姑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公主,她就是北莽女子!」
御书房内吵得鸡犬升天的两派大臣渐渐安静,我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向皇后,「我不是公主?皇后娘娘何意?」
皇后冷笑一声,「先帝在位时,身为震北将军的皇上在宣莽边境遇到一名身怀六甲的女子,皇上一时心慈将此女子救下,并将其腹中婴儿视如己出抚养至六岁。可这孩子六岁生辰那日北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