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织织死在冬至那天,宫里忙着置办莲贵妃的册封大典。
没人知道,寒冷的关雎宫里死了一个早在半年前就给陛下厌弃的妃子。
「娘娘,今儿个和御膳房的小福子换了些您最爱吃的酥酪。」
锦心拨开帘子进来的时候,给房间里的寒气激了一瞬,见李织织还睡在床上心里忽的一个咯噔。
忙跑上前,因跑得太急不小心打了个趔趄,篮子里的酥酪撒了一地,人也摔到了地上。锦心却顾不上那些,半跪着趴在床前,伸出颤抖的手指微微探了探床上人的鼻息。
许久以后,锦心张了张嘴,轻轻摇了摇床上人的臂膀:
「娘娘,日上三竿了,该起来了,今儿个有您最爱吃的酥酪呢!」
「娘娘…都十八了怎的还这么贪睡呢…」
「娘娘…」
锦心趴在床头脸上早已满是泪痕,她低声地呜咽着:
「…小姐,您到了那边先别急着走,等等锦心,锦心马上就来了。」
砰的一声,关雎宫仿佛沉睡了一般,再也没有了任何声响
漫天的雪花从天上飘了下来,很快就染白了宫里红色的砖瓦和刺目的喜字。
「下雪了......」
赵莲依望向窗外的飞雪有一瞬间的失神,婢女桃枝替换上了新的暖炉,又给盖了条昨儿个陛下新赏的银狐披肩在她身上。
「娘娘,今年的冬日比往常都冷呢,您可得仔细着自个儿的身子。」
赵莲依摸着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转身进了暖阁,桃枝小心扶着她进了里间休息。
赵莲依刚睡下外面就传来一阵骚动,桃枝忙跑了出去:
「做什么大呼小叫的,要是惊扰了娘娘午睡你们有几个脑袋交代!」
「桃姑姑,是....是....关雎宫那位主儿...」
桃枝听罢眉头一蹙:
「关雎宫那位怎么了?」
「薨....薨了。」
「你说什么?!」
「娘娘,娘娘!」
桃枝慌张的拉开门帘。
「桃枝,发生何事?这般没规矩!」
赵莲依起身坐在床边,有些不满得看着桃枝,心下奇怪一向稳重的桃枝怎么这般慌张。
「娘娘,关雎宫的皇……李美人,今儿个早上薨了!」
「你说什么?!」赵莲依惊得站起身,复又缓缓坐了下来,过了许久,赵莲依低声笑了起来:
「哈,她终于死了,桃枝。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
赵莲依有些癫狂的笑着,她仰头甚至笑出了泪花:
「娘娘......」
桃枝跪倒在地上有些害怕得看着如同疯妇的莲妃。
「哈哈哈哈哈哈…李织织…我赢了…我…」
赵莲依晕了过去,桃枝惊呼出声:
「娘娘!」
「云忠!云忠!快叫太医来,娘娘晕过去了!」
在外间的太监总管云忠听到后立马点了两个小太监跟着自己,三人几乎是飞奔去的太医院。
「娘娘这是大悲大喜过度导致的昏厥,好在并未出大事腹中胎儿也无恙。」
陈太医施针过后赵莲依已然转醒,听着太医的嘱咐她轻轻点了点头。
「太医,今儿个桃枝跟我说关雎宫的…我心中实在难以接受…」
赵莲依的眼眶红了红,陈太医微不可闻得叹了口气道:
「娘娘切不可再费心神了,臣先告退。」
说罢,便拎着医箱起身行礼。
「桃枝,送送陈太医。」
「陈太医这边请。」
桃枝将太医请了出去,又细细问了些注意事项。封了二十两白银给太医后,才吩咐身边的宫女何儿送赵太医走。
待她回到暖阁的时候,赵莲依已经起身半倚在床栏上。
「陛下呢?」
桃枝半跪在床头垂头回复道:
「娘娘,陛下今天一早和西北来的盛将军在御书房商讨军机大事,直到现在还未出来所以……」
「所以他现在,还不知道李织织已经死了。」赵莲依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眼睛里淬满了骇人的阴毒之色。
桃枝有些瑟缩地跪了下来,赵莲依现在没了之前的癫狂,虽然冷静了下来,但是却比之前的样子更加叫人胆寒。
「皇后娘娘那呢?」
「皇…皇后娘娘说…李美人位份低微又是罪妃不配入妃陵。只说拿块草席卷了扔出宫外便是。」
「呵。」
赵莲依轻笑出声。
「王婵这个蠢货,如果不是王家势力盘根错节,以她这个猪脑怎么可能坐得上皇后的位置!」
赵莲依思索了片刻吩咐说:
「桃枝,你现在带着我的手谕立刻去,务必将尸首拦下。」
「是,娘娘。」
李织织的父亲李清是一个从五品的小官。当年考科举的时候,李清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游街时,更是得了不少官家小姐的青睐。
但李清为了防止被榜前捉婿,愣是在科考前就与杨氏成了亲还带进了京里安置。
这番操作不知伤了多少官家小姐的心。
也因着这份「不识趣」,李清的官途并不顺利,为官多年也只勉强爬到了翰林院侍读的位置。
杨氏的身子骨打小便不是很好,二人婚后多年一直未有子嗣,直到李清而立这年杨氏才生下了一个女儿。
李清给她取名织织,疼爱非常。
李织织继承了父母的长相,从小就生的好看,待到十六岁及笄的时候前来求娶的人都快踏破了李府的门槛。
可李织织谁都没有看上,独独中意那个乡下来京考举的穷酸秀才——宋玉。
两人是在元宵灯会上结识的,一出老掉牙的英雄救美让李织织丢了心神。接下来街边的偶遇,更让李织织坚信宋玉便是自己的真命天子。
许是岳丈看女婿越看越烦人的缘故,在李清眼里宋玉除了一副皮囊以外一无是处。
「他定是在诓骗织织,这天底下哪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李清不是没有派人去宋玉的家乡询问过,回复的信里基本都是夸宋玉的,连隐退的大儒都赞他心怀家国天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我看你啊,是嫉妒他。织织现在满心满眼的,可都是这个宋玉。」
杨氏低头绣着李清前些天开线的袍子笑了笑。
李清闻言捻了捻胡须,一本正经地说道:
「夫人,织织还小,我也是怕她受人蛊惑…」
「我十六岁的时候都和你拜堂成亲了。」
李清无奈的败下阵来,终于同意先见一见宋玉这个人。
这一见,连李清都不得不承认,宋玉,确实有大才。
因着惜才的心理,李清拉着宋玉从天文聊到了地理,又从诗词歌赋聊到了民间疾苦。直到夕阳西下,杨氏差人来问是否开饭的时候李清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居然与这讨人厌的宋玉聊的这般投机!
「咳,天色已晚,留下来一起用饭吧。」
饭桌上,李织织正一脸兴奋的给宋玉夹菜:
「宋玉你吃这个,这个松子桂鱼是我娘做的。很好吃的,比望月楼的还要好吃!还有这个,这个是我最爱吃的苋菜你尝尝看…哦对了这个鸭子和笋干一块炖的汤你一定得喝一碗……」
「咳咳!食不言,寝不语。」李清有些不满的打断了李织织的话茬。
李织织眨巴眨巴眼睛,笑嘻嘻的夹了块鸡肉放到自家老爹的碗里:
「爹,这个是您最爱吃的炖鸡。」
李清神色微缓,将碗中的炖鸡肉吃了个干净。
后来
宋玉时常出入李家,杨氏也总爱叫宋玉的母亲王氏进府闲聊顺便一起绣些帕子荷包什么的。
「李大人,我宋玉发誓此生只娶织织一人,绝不纳妾。若有违背,便叫我不得善终!」
「……
李清负手站在窗前许久,待看到不远处的李织织正探头探脑地望书房张望的时候终于是叹了口气道:
「等你中了第,就叫你娘来提亲吧。」
三个月后,宋玉一举中第,因着俊美的长相圣上点了他做探花郎。
王氏得了消息后就立马请了媒人一道去了李府求亲,杨氏又惊又喜,同王氏一起等李清下了朝两家人又说了会子话才互换了庚帖。因着之前就有聊过成亲的事宜一切自然是水到渠成的。
婚期定在了冬至那天。
李织织的嫁衣是杨氏亲手绣的,虽说没有嵌东珠链子那种式样的华贵,但因杨氏的绣工不错衣服上的鸳鸯同并蒂莲栩栩如生。
李织织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她抱住了杨氏笑了起来:
「娘,你绣的嫁衣这样好看,织织穿了肯定会变成上京城里最漂亮的新娘子的。」
「就你嘴甜。」杨氏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尖。
「夫人小姐,这是宋大人送来的糕点。」丫鬟锦心上了一碟子豌豆黄和一碟子牛乳酥酪,都是李织织爱吃的。
「锦心,宋玉他来了?」
李织织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锦心,一旁伺候茶水的锦绣见状便对着锦心嗔道:「你瞧瞧你,提个宋大人做甚,没理由的叫小姐着急。」
李织织听罢有些羞了,她将头埋进了杨氏怀里,露出的白皙脸蛋上飞着一道红霞。她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
「娘亲,我能去见见他吗?」
杨氏搂着女儿,心里叹了句女大不中留,摸着李织织的发顶劝说:
「织织,成亲之前你们还不能见面,等成了亲以后你就能日日看到宋玉了,到时候说不准你还觉得他烦呢。」
「我…我怎么会觉得他烦呢?」日日都能见到宋玉,那日日都是欢喜的才是。李织织有些不理解娘亲的话,但是想到两人婚后朝夕相处的日子她脸颊上的红晕就更深了几分。
一旁的丫鬟锦心、锦绣见状不由得相视一笑。
这一年,是李织织过得最幸福的一年。
她有疼爱自己的双亲,有即将成亲的心上人,还有锦心锦绣的陪伴……每天一睁眼,她就期盼着快些日落,因为夜深的时候宋玉会悄悄的翻墙进来瞧她。还会给她带些好吃的吃食,有时候是南城的馄饨有时候是百年阁的酥酪……
初冬的夜那么寒凉,宋玉总会把吃食放在怀里捂着每次她拿过的时候隔着油纸包还能感受到里面食物的温度。
「宋玉,你可真好。」
李织织眨巴眨巴眼睛,吸了吸鼻涕。她的心里酸酸涨涨的,连带着鼻子眼睛都开始发酸了…李织织第一次知道原来人欢喜过头了是会哭的。
「织织?」
今晚的月亮给乌云遮住了,天色很黑,宋玉看不清李织织的脸自然也不知道她现在正在掉珍珠串子。听到她吸鼻涕的声音还以为她在窗户边站久了受了寒凉,宋玉忙把窗户合上。
「天太冷了,我先回去了,织织你吃完就赶紧睡吧。」
李织织抽抽噎噎得坐在塌上一点点吃完了宋玉送来的酥酪……
「宋玉,我下辈子还给你当媳妇…」李织织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外面开始飘起了小雪,雪花落在宋玉微颤的睫毛上。他坐在窗沿下,听着里面的小姑娘说下辈子还要给他当媳妇…宋玉的脸颊绯红,漫天的雪花一如他纷乱的内心。
冬至那天很快就到了,李府上下都贴上了红彤彤的喜字,门口挂着大红灯笼。
一大清早,宾客们就开始陆陆续续的来了……
「李大人,恭喜恭喜。」
「哎呦,陈大人。」
李清在外间大厅招呼着同僚与亲戚,管事婆子带着几个小丫鬟在一旁给各家夫人引路至内院的暖阁休息。
房内,杨氏正在给女儿梳头。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杨氏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看着自己怀胎十月以命生下来的女儿,如今她已长大马上就要嫁人成为别人家的新妇了。
「娘亲…」
李织织的眼泪一颗颗得掉了下来,她哭时没有声音,只是拼命的掉泪珠子。巴掌大的小脸上早已满是泪痕,模样可怜又脆弱,引得在一旁的锦心锦绣都红了眼眶不禁拿衣袖别了别眼角。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杨氏放下梳子终是忍不住哭了起来,李织织像儿时那样抱着娘亲的脖颈,两人又是好一阵哭。
「夫人,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合该高兴才是呀。」
锦心扶着杨氏坐下,又唤小丫鬟打了两盆温水来。杨氏看了眼外面的日头,快要到吉时了,忙叫着边上的丫鬟过来拿起盘里的同心佩塞进了李织织的怀里,锦心锦绣也赶紧拿了嫁衣伺候着小姐梳洗。
「娘亲,织织就算嫁人了也要日日来家里吃娘亲做的饭。」
杨氏拿起锦绣递来的水帕子仔细的擦了擦李织织脸上的泪痕,听到这不由得笑了:
「瞧瞧,都要嫁人了还这般孩子心性。」
「夫人,姑爷的新府邸就置在东边的榆林巷里,离这不过两条街,小姐自然是可以经常回府里看望老爷夫人的。」
锦绣笑着说道,杨氏听了,心里对宋玉这个女婿又满意了两分。
李府外,宋玉的迎亲队伍已经到了,虽然排场不大但是领头的三位分别是今科中榜的状元郎肖程风、榜眼慕常淮及探花郎兼今日的新郎官-----宋玉。
负责拦门的几个李家的后生见状不妙,这三甲都来了那他们准备的那些拦门诗拦门对子岂不是犹如螳臂挡车根本撑不了几回合。
「宋玉兄,您这可是耍赖皮啊!」
宋玉翻身下马,只见他今日身着红色喜服头戴玉制发冠,狭长的丹凤眼里含着几分笑意,面露春风好不得意。慕常淮是个活泼性子,他骑在马背上故作夸张的冲门内的学子们喊道:
「若是怕了,那便速速让路!」
「呦呵!常淮兄,素闻你精通诗词,今日在下可得请教请教了!」
「你们自是放马过来,小爷我要一个对十个!哈哈哈哈」
「那就让常淮兄打头阵,我与宋玉兄且先休息着了。」
肖程风勾了勾嘴角,人群里又传出几声笑骂,在场的无不是读书的学子也有今科中举的进士,众人见气氛热了起来纷纷起哄打浑。
宋玉负手站着笑着看向门内,他的织织今日该有多好看呀。
彼时的他还不知道,在往后的很多年里他每每想起今日的情景都会潸然泪下……成亲后,李织织过着令上京夫人们都艳羡的日子。她不需要每日晨昏定省的伺候婆婆,只管打理好自己的院子便行。每隔几天,宋玉还会陪她回娘家小住几日。
但是蜜里调油的日子并没有过上几天,上京城的天就开始变了。
太子萧琰突然暴毙于花船之上,圣上闻此噩耗急火攻心之下竟是当朝呕血昏迷。
皇宫大内。
「娘娘。」
太监总管张德海急急忙忙地从外间跑进来,
皇后钱氏正在侍候圣上汤药听到张德海的声音她拿勺的手一顿,将汤药放回桌上。挥退了周围的太监宫女,只留了张德海下来。
「可是有消息了?」
张德海忙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你是说岭南王正准备进京?」
「是国公爷传进来的消息,他老人家嘱咐娘娘注意宫内变化,盛小将军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
皇后点点,随即有些担忧得说:
「陛下还未醒来,岭南王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无诏进京。」
「娘娘,今儿个奴才经过玄武门的时候发现御林军里有好些个生面孔。」
皇后出身武将之家,但是钱家在她成为皇后那天开始早就给陛下明里暗里削了不少兵权。如今内忧外患,她不禁叹了一口气,不知道陛下醒来会不会后悔当初那样对待她钱氏一族……
「张德海,如今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的行动,你明天拿我手谕出趟宫,找个机会去联系我母家。我们钱家虽不比从前,但是杀几个京里妄图生乱的贼子还是够的!」
「嗻!」
随着圣上昏迷的时间越来越久,朝中开始动乱了起来。圣上只有二子,一是前任皇后王氏所生的大皇子萧瑜,不过三岁多的时就已崩逝。这第二个,乃许贵妃所出,前不久刚封了太子就突然暴毙……
民间开始传出童谣:北方雪,萧声匿,南边风,吹落天……
宋玉开始变得很忙,他经常天不亮就出去一直到深夜李织织都已睡沉了才携着一身寒霜回来。
今天一早难得宋玉不去早朝,两人坐在一块吃着早饭。桌上摆了几碟子酱菜和两碗白粥,宋玉夹了一筷酱菜到她碗里叮嘱道:
「织织,这段时间你就待在宋府里不要出去走动,如果要采买东西可以打发府里的小厮去。」
李织织乖巧的点点头,她有些担忧的问他:
「那你和爹爹会不会有事?」
「我和岳丈都是没什么实权的文官,不会有人动我们的。」
李织织吃着碗里的白粥想到外面的境况她心里总是种不太好的预感,好像,好像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一样。她闷闷地低头喝粥,宋玉只当她是给吓到了又安慰了一阵。
「宋玉,陛下会醒过来的,是吗?」李织织突然开口问。
宋玉有些愣住,他摸了摸她的头顶:
「是啊,陛下肯定会醒过来的。」
宋玉吃过早饭就又要准备出门了,李织织看了眼外面的积雪便叫锦心从里屋拿出来一件狐皮的披风。
「待会估计还要下雪,你在外面不要受寒了。」
李织织踮着脚帮宋玉系披风带子,宋玉将她搂进怀中抱了许久。直到边上的小厮催促说时辰已不早了他才不舍得放开了织织。
「织织,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宋玉触了触李织织的脸颊低声说道:
「嗯!」
李织织点点头目送着宋玉的身影消失在雪色中……
「驾!」
马蹄飞奔在雪地中,马背上是一名身着青衣的少年。马跑得极快,当人们反应过来时少年已化作一道残影消失了。
柳巷一处,院内站着一名白衣男子,还有与那少年一样穿着的六人,只见少年翻身下马恭敬的半跪在地。
「主子,岭南王的军队现驻扎在六十里外的渡河处。」
「许贵妃那边呢?」
「许贵妃那边已经派人流出线索,应该马上就会查到萧琰死因。」
「好,告诉王家,鱼已咬钩。」
「是。」
白衣男子起身离开院内,临走时他嘱咐剩下的六人:
「你们去宋府好生保护夫人,若是夫人有任何损伤…」
男子狭长的凤眼斜睨了地上跪着的六人,威压之下,几人均小心敛了呼吸齐声道:
「属下,必誓死保卫夫人!」
「朱厌。」
「属下在。」
朱厌抬头应声道,他长得一张国字脸,左脸颊上一道长至嘴角的刀疤又给他添几分狠厉。
「你带一队人去李府。」
「属下遵命!」
翊坤宫内。
哐当!
价值千金的白玉茶盏被许贵妃猛摔在地上,溅起的瓷片划过太监进禄的额头,血珠自额头滑下,进禄仍旧跪伏在地上。「那个孽种竟是没死……他居然还把我儿……」
许贵妃红着双眼,神情癫狂,她蹲下身狠狠抓住进禄的臂膀嘶吼:
「去!马上派禁军去宋府!宋府上下,我不想看到一个活口!叫岭南王即刻进京,告诉他本宫已经控制了皇宫大内…叫他快点来!王家、钱家、宋家…还有李家,一个都别想跑!本宫要用他们的血为我儿偿命!」
「嗻…嗻…」
进禄几乎是爬着出的东宫,他顾不得手臂刺痛直奔玄武门。
禁军统领林达在收到进禄传来的口谕时,眉头一皱。他骑上马背,立即点了两队人马。
「传贵妃懿旨,捉拿杀害太子凶手,违令者斩!」
禁军的铁骑出了宫门,路上百姓见状都开始议论起来顿时人心惶惶,有些世家大族已经看出京内要出大事纷纷关闭了门户。
林达骑在马上,对着紧闭的宋府大门出声:
「宋玉勾结王家杀害太子…琢赐连坐,抄家灭族!」
撞木声阵阵,李织织在内听得心胆俱裂…她头脑已然一片混乱,完全没有发现府内的下人全都安静得有些异常。
「宋玉怎么可能会杀太子,他…他肯定是被冤枉的啊!」
李织织瘫软在地上,她现在唯一庆幸得是婆母和娘亲两人一道去了京郊的青山寺礼佛…锦心锦绣在一旁扶着李织织,两人也被吓得不清。
「夫人!」
一名丫鬟半跪在地:
「请夫人稍安勿躁,区区几名禁军还进不了宋府大门。」
李织织这才反应过来,她的院内此时跪满了府内的仆人,他们没有一人喊叫出声。抄家灭族之罪,就算是世家大族遇到都免不了仆人生乱…她哑着嗓子问:
「宋玉…到底是谁…你们,又是谁?」
丫鬟敛下眼眸,并未答话。李织织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一把揪住,她深吸一口气:
「我爹那…」
「朱厌已去,夫人放心。」
李织织闭了闭眼,回想起自己嫁入宋府的这两个月,婆母奇怪的态度……下人异常的乖顺……她突然遍体生寒,宋玉到底是谁?他到底瞒了她什么……
砰!
宋府大门被撞开。
禁军涌入,很快站满了前院,林达将李织织的画像丢在地上:
「贵妃有令,活捉李氏。其余人等,就地剿杀!」
禁军士兵纷纷拔刀往内院冲去,很快,外面的人就听到了里面兵刃相接的声音。正当林达准备叫第二队人马进去的时候,一名全身赤红的人从里跑了出来,他的双眼盛满了恐惧。
「大人!快撤兵!有……埋……」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被利剑贯穿的前胸直直倒在了地上……
内院门口,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随性的甩了甩手中长剑上的血液,她身后站着两个少年穿着府里小厮的衣服。
北风夹杂着三人身上的血腥气吹了过来,林达皱眉,缓缓将手中的刀从鞘内拔出。
「主子有令,敢入宋府者,杀无赦…」
温热的鲜血融化了地上白色的积雪…宋府的这场厮杀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李织织一夜未眠,她双手抱膝呆愣的坐在房间的塌上。
外面的丫鬟进来清扫了地上的碎片渣子,又端来一碗白粥:
「夫人,请用膳。」
李织织抬起眸子看了那丫鬟一眼:
「宋玉呢?他在哪里?」
「夫人稍安勿躁,主子过几日自会来接夫人。」
「……」
李织织端起桌上的白粥喝了个干净,又叫来锦心锦绣给她准备笔墨纸砚,锦心忙在桌上铺了宣纸盖上镇纸,锦绣则在一旁研墨。
李织织执笔写下和离二字,锦心锦绣见状均是一惊:
「小姐!」
「宋玉,怕不是什么普通人,我李织织不过一个小门户出来的。与其以后跟着他如履薄冰的过日子不如早做了断……」
「我倒瞧着姑爷对小姐是有几分真心在的……」锦绣小心翼翼地开口。
李织织摇摇头,不管宋玉是何身份,他的城府和他的伪装皆令她心惊胆寒…就算他利用里掺着两份真心,她李织织也要不起……
皇帝寝宫内,许贵妃被侍卫押在殿上,她疯笑着望向塌上已经醒来的皇帝和他边上的宋玉。
「启禀陛下,盛小将军传信来说岭南王已经服诛。」
「好,不愧是镇国公亲手教出来的……咳咳……」
「萧瑜你这个孽种!!我要杀了你为我儿偿命!」
皇帝额上的青筋暴起:
「来人,咳咳,把这贱人给朕押下去!」
边上的侍卫看了宋玉一眼,只见宋玉点点头便拖走了许贵妃,
皇帝半坐在床上勉强支持着身子:
「你是…瑜儿…」
「时隔多年,父皇的这声瑜儿真是叫我好等。」
「咳咳咳咳,你都知道了?」
皇帝颓然得半靠在床沿,他望着眼前的萧瑜有些恍惚,他有三分像他,更多的应该是像他的母妃王昭,但是时隔多年,他已经不记得王昭的长相了……所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并没有出这个儿子……
宋玉轻轻一笑,拿起桌边的药碗舀了一勺:
「岭南特有的蛇草,一株千金,食之甘甜…幼时喝着还以为是糖水呢。」
「当年,王家势力太大,咳咳,大到,令我害怕…许氏毒害你们我也并未阻拦,你理应恨我……咳咳……」
宋玉并未回答,他站起身,放下药碗,拿起桌边的诏书。
「父皇,人参丸的药效只有半个时辰,你我闲话家常已久,这剩下的时间你便写了这诏书罢……」
皇帝颤巍巍地接过诏书,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话……
李织织白着脸喝了一口茶,茶苦的让她皱起了眉头。
她看向对面坐着的女人——王家的嫡次女,王婵。
她身着月色缎锦,外披了条银狐皮的围脖,手里拿着的暖炉外罩子是貂儿毛的,暖炉是白和玉雕制的,花样好看又素净。
「你就是李织织?」
「是。」
王婵上下打量着李织织,她身上因着国丧穿着非常素净,髻边堪堪插了支银簪子……但这也挡不住她的绝色风姿。
一身白衣衬着她精致的五官,越发显得她的眉眼如画,王婵暗自抠紧了手下的暖炉。
「倒是长了张好脸蛋,难怪叫瑜表哥惦记。」
李织织扯了扯有些干燥的喉咙,嘶哑的问:
「你的瑜表哥.....是谁?」
王婵缓缓站了起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李织织,有些得意的笑了:
「自然是过几日要登基的新君,圣上失而复得的皇子萧瑜,表哥没同你说过他的事?「
李织织的睫毛轻颤:
「你是说,宋玉就是萧瑜?」
「啪!」
王婵冷不丁的打了李织织一巴掌。
「殿下名讳企是你能说的?」
「小姐!」
在一旁侍候的锦心锦绣低呼出声,看着自家小姐白皙的脸上很快浮现了一个红掌印,二人皆是眼眶微红。
李织织愣住,她从小到大都算是娇养着长大的,李清很疼她,从未责罚过她……这是头一回给人打……
可是给打了又能如何呢?
王婵的父亲是当朝一品官员,又是未来皇帝的岳丈,这一巴掌她李织织只能受着……
她拦住欲上前理论的锦心锦绣,颤巍巍的站起身,低眉顺眼道:
「臣女知罪,以后,再不敢妄言。」
「哼,算你识相。若有下次,可不止一个巴掌那么简单了…」
「瑜表哥答应过我爹,等登了基就封我做皇后,你虽然先嫁了他不过入宫以后也不过是个妾室......我今日来呢,就是来看看你的品貌。」
王婵在厅内来回踱步,像一只高傲的孔雀。她看向李织织眼神带着轻蔑,仿佛她是一只随手就可捏死的蚂蚁。
李织织咬着唇瓣,眼眶里干涩的很,她这几天流了太多泪到如今倒是流不出了……
脸上红肿的掌印伴着阵阵的刺痛感,耳边回荡着王婵的声音,只觉得天旋地转。
眼前一黑,已是晕了过去。
李织织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她睁开眼,头还是晕的很。
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牵着,微微一扭头就看到了榻边的人,她对上宋玉的脸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织织,你醒了?」
宋玉急切的声音传来,李织织看了眼前的宋玉一眼,他穿着月白色的锦袍,上面的龙纹随着烛光忽隐忽现。
李织织的心里突然升腾起一阵悲哀,她垂下眸子,恭敬又疏离地回道:
「殿下万安。」
「织织
宋玉僵在原地,李织织趁机抽出了自己的手,她勉强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宋玉忙去扶她,
正待他想说点什么时候就听见李织织略微沙哑的声音。
「谢过殿下......」
宋玉一个用力就将她扯进了怀里,他抱着她,脑袋深埋在她的脖颈处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惶恐。
「织织,你不要这样,我不是什么殿下,我是你的夫君啊
「殿下,织织自知配不上殿下,宫内的生活也并不适合织织,能否求殿下赐织织一纸休书......」
宋玉的双眸暗了暗,他没有说话,只轻轻抚了抚李织织的发顶。
「......」
「殿下?」
李织织小心翼翼的开口。
屋子里燃着上好的银骨碳,不知是不是外间的门窗没有关好,突然一阵寒意席上了李织织的身子。她下意识得瑟缩了一下身子,
许久后,她头顶传来宋玉有些沙哑的声音。
「织织…对我的误会颇深…」
宋玉松开了怀抱,伸出手想触碰她的脸,李织织下意识的把脸撇开。
宋玉的手顿在原地,他尽力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织织今日累了吧?再睡一会,其他的事情我们明日在说。」
不待李织织回应,他便逃似得起身……
不多时,外间的宫女进来点了一柱安神香,带着点瓜果味的香闻着甜丝丝的。
李织织的眼皮渐渐沉了下去,
意识消散之前她心里还在想着,明日一定要叫宋玉给她休书……她自离宫,与爹爹娘亲回乡下老家去。
孙嬷嬷最近很苦恼。
原因无他,就在刚刚,新帝叫了她去,吩咐道:
「去王家,好好教一教王婵,这三个月叫她在家里学学规矩,无事,不得外出。「
前几日的闹剧孙嬷嬷也算有耳闻,眼下关雎宫里正住着那李氏呢,陛下可是当眼珠子似的疼着。
那李氏乃圣上潜龙之时便跟着的,情分自然是不一样的;可王家那位未来又是后宫之首,轻易得罪不起。
边上的新任太监总管进宝,看了眼孙嬷嬷:
「孙嬷嬷,陛下这几日可是气的不轻……王大人来觐见好几次都未曾召见呢!」
「是是是,多谢总管大人,奴才知道怎么做了。」
虽然过年了,可因着先帝刚去世没几日,宫内并未多做装饰。素白的积雪盖在红砖瓦上,无端端的生出几分凄冷的味道。
李织织呆坐在窗前,外面又开始下雪了……
「陛下万安。」
宋玉进屋的时候,李织织正背对着他坐在窗边看雪。
他轻步上前,环拥住她,触到她有些凉的手宋玉皱了皱眉。他斜睨了身边伺候的宫女一眼,宫女软了腿直接跪在了地上。
「陛下恕罪!」
「去,拿个暖手的炉子来。」
「是……是……」
李织织想抽回手,却不料宋玉握的紧,她有些恼了:
「宋玉!」
「在,夫人……」
宋玉在她耳边低声笑了起来,这几日织织总是冷冷的喊他陛下,每喊一声,心脏都连带着有些疼。
现下看她发脾气的样子就好像回到了从前,他有些开心,将织织拥的更紧了些。
李织织的身子忽然僵住,她低下眸子:
「我不是你的夫人,你的夫人是王婵……宋玉,你可以放我出宫吗?我想和爹爹娘亲回扬州老家……」
宋玉略略松开了她,外面的雪开始下大了些,两人静默了许久。
放她走?一辈子不可能。
他一个人在又冷又黑的夜里走了太久了,直到遇见了她,他晓得了什么是有滋有味的活着。但是织织的心里装的人太多了,有父母有朋友,他占的还太少太少……
「织织,休书这种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宋玉!」
「这是圣旨,织织。」
李织织转身有些错愕的看着宋玉,不,应该说是萧瑜……他眼里疯狂的执拗令她心惊。
萧瑜牵起她的手亲了一口:
「等孝期过了,就行册封礼。」
「你不是宋玉,宋玉从来不会逼我。」
李织织摇摇头,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就是她?
「我是宋玉,也是萧瑜,织织,我是真心想和你白头偕老的……」
「若我不愿意呢?」
萧瑜沉了脸,他的织织这次是铁了心想走呢……
「织织,抗旨不遵的后果你可知道?」
李织织白了脸,萧瑜作为上位者的压迫感逼的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突然发现,自己想仗着曾经的夫妻情分索要个自由身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若说这几日百姓最津津乐道的,那便是新帝未立新后,先封了位贵妃。
这还不够,关键是人家那封号啊!
元贵妃。
元字,原配嫡妻的意思。
王婵听到封号的那天,摔碎了屋里所有的瓷器。
「什么劳什子元贵妃!陛下这是有意打我们王家的脸呢!」
王婵举着手里的白玉茶盏正要往地上丢……
「住手!」
听到声音她吓了一个激灵,只见父亲正立在房门口,目光锐利:
「你这性子若是不改,以后就算入了宫,对王家来说也是毫无益处!」
「父亲!」
王婵白了脸色。
「若不是你擅作主张去招惹那李氏……」
王乾州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怒意,王婵不自觉的往后一退,脚掌踩在了碎瓷上,她疼的呲牙却完全不敢吭声。
「我已和陛下商议过了,你进宫那天,带上婉儿,到时候你们两姐妹在宫里要守望相助……一切以王家为重!」
王婉从王乾州的身后站出来,她生的娇媚,行为举止也是如弱柳扶风一般,王婉向王婵福了福身子,
「姐姐。」
王婵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她一个低贱庶女,也配和我一块进宫?」
王乾州大声呵斥:「王婵!」
「王家,需要的是一个能笼络住陛下的人。眼下你还未进宫,已经让陛下心生不满,这段时间你在院里给我好好学学规矩!」
王婵狠狠剜了一眼王婉,忽又想到什么似的嘲讽一笑:
「父亲见过李氏吗?那相貌,可称倾国,王婉这种货色又怎能入的了陛下的眼?「
王乾州阴沉着脸,若不是妩儿年长了萧瑜整整五岁,否则哪里轮得到这个乖戾的小女儿……不过嫡女不争气倒也无妨,他还有好些个庶女,总会有能用的。
李织织的贵妃册封礼办的很隆重,无数的奇珍异宝如流水一般送进了关雎宫。
走完一圈流程之后,天色已近傍晚,她疲惫的坐在床上,泄愤般的将头上缀满东珠的冠子狠摔在地上。
锦绣惊呼:「小姐!」
「什么小姐,如今得唤贵妃娘娘了。」
锦心捂住锦绣的嘴小心提醒道,锦绣白着脸点点头,上前捡起东珠冠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
正待主仆三人想说会子话的时候,萧瑜走进了寝殿。
「陛下万安。」
萧瑜挥退了锦心锦绣示意她们下去,见织织坐在床上,她如雪的肌肤在满殿的红色包裹下,就像雪夜里的月亮一般,散着淡淡的光辉。
「织织,辛苦了。」
他轻抚着织织额上的红痕,带着几分怜惜亲了上去,复又往下吻着,待尝到那嫣红水润的唇瓣时,萧瑜的眸色深了些许。
「织织……」
关雎宫的红烛燃了一整晚,天上的月亮好像听见了里面婉转的低泣声,羞的藏进了云里……
第二日
照规矩,李织织要去太后宫里请安,但萧瑜走的时候嘱咐宫人不要扰她,所以她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坐在镜前梳妆的时候,她扶额:
「你们怎么也不叫醒我?」
锦心见她心情不佳,小声解释道:
「是陛下的意思,说…说是昨儿个娘娘累着了…」
「……」
李织织梗了一瞬,又在脖颈处补了点粉。收拾妥当后,忐忑不安的去了太后宫里。
好在,钱太后并未怪她起的晚。只说以后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那些宫里的规矩没必要守着。
遂又端了几碟子点心来,李织织吃了一口便瞪大了杏眼:
「太后宫里的点心好吃,织织日日都来陪太后好吗?」
太后愣了一瞬,随即又笑了:
「瞧瞧,这小馋猫,这是看上我宫里的点心了。」
在一旁伺候的宫女也都捂嘴笑了,一向冷清的慈宁宫顿时热闹了许多。
王婵入宫那天,与她一块接受册封的除了王婉,还有赵太傅的孙女赵莲依。
王婉封了美人,赵莲依则封了莲妃。
至此,新皇的后宫也开始慢慢充裕起来了。
王婵因着之前吃的亏,从不会主动找李织织麻烦,很多时候,她更爱给赵莲依和王婉难堪。
李织织既看不上王婵的霸道刁蛮,也看不上赵莲依的虚以委蛇。她一般喜欢呆在钱太后的宫里,至于另外几人的争斗,她也不太爱掺合……
四人原本是相安无事的,直到初夏的一天清晨,李织织打了一个呕……
「恭喜陛下,贵妃娘娘这是有喜了。」
萧瑜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即大笑,他抱着李织织在宫里转起圈来:
「织织,我们有孩子了!」
「你放我下来!」
这一晚,宫里许多人都彻夜未眠。
因着李织织怀孕害喜的厉害,吃什么吐什么,萧瑜紧张的不行,每每下朝便来关雎宫陪她一起用饭。
「呕……」
李织织吐了口酸水,萧瑜见状忙叫锦绣把菜撤了下去。他上前轻拍着她的背哄着:
「待会叫他们上点酥酪来,我特地叫御膳房的师傅去百年阁学的。」
摸着她已经有些明显凸出的背脊,萧瑜不禁皱了皱眉,织织是不是瘦的太厉害了些?
李织织小声的哼唧:「我想吃我娘做的菜……」
萧瑜连连答应,第二日就接了杨氏进宫来。
李织织见着杨氏便是落泪,杨氏心疼的搂住她,心啊肝的叫着。
她擦了擦女儿脸上的泪珠:「你如今也是要做娘的人了,再怎么样也要为着肚里这个想想,哭多伤身,莫要再哭了。」
「娘亲,织织想你了,也想爹爹了……」
李织织抽抽噎噎的抱着杨氏,杨氏红了眼眶,自从织织入宫以来,她和相公就没有睡过一夜好觉。
萧瑜下朝的时候是带着李清一块过来的,李织织与杨氏正在用早饭。
李清在外间行了个跪礼:「臣,李清,拜见贵妃娘娘。」
听到声音的李织织丢下筷子就跑了出去,看到父亲跪在地上,她又气又急,哭着打了站在边上的萧瑜几下。杨氏和李清皆是一惊,正想向陛下求情……
「咳,岳丈不必如此,在这就如同在家一样就可以了。」
四人像以前那样,一块吃着早饭。
李织织今日胃口不错,喝了小半碗粥,又吃了几筷子金丝卷儿。
饭毕后,锦心又端来一盏甜牛乳,李织织心情好,一口气便喝完了。萧瑜拿指腹擦了擦李织织嘴角的牛乳,笑了笑:
「织织吃的好了些,我也放心了。」
关雎宫里一派祥和,时不时还传来几声陛下的笑声。外头的进宝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陛下,王大人在御书房求见。」
萧瑜的脸色有一丝僵硬,他看了进宝一眼,进宝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
李织织拉了拉萧瑜的衣角:「去吧,许是有什么要紧事。」
待萧瑜走后,杨氏与李清对视了一眼,李清略带担忧的看着自家闺女的肚子:
「织织,爹和娘别的不盼。只盼你啊,在宫里保全自己,平平安安的。」
杨氏拉着女儿手嘱咐:「你啊,如今也是做娘的人了,我瞧着陛下对你是有几分情义在的,莫要再任性,无端端消磨了这份情义。」
「……女儿知道了。」
李织织轻摸着肚子,心下软了软,她虽对萧瑜没剩几分爱意,但是为了李家和肚里的孩子,或许,她应该对他好一些?
李清与杨氏正准备走的时候,皇后宫里唤人来传了杨氏过去。
直到天黑,杨氏才蹒跚着从宫门里走出来,等了好些时候的李清忙上前扶她:
「夫人,这是……」
杨氏的脸色惨白:「无妨,先回家。」
李府
李清看着自家夫人膝盖上的淤青,脸色阴沉的吓人。他小心地帮杨氏攃着散淤的药膏,心里更坚定了要进中枢的想法,眼下他们李家已经被卷进了这争权夺利的网里,若想平安,就得有让王家忌惮的资本。
「夫人,都怪我......」
杨氏摇了摇头:「皇后只叫我跪了一个时辰,我知晓她在拿我撒气,但我更担心的是织织。」
「江南一带最近水患频发,我明日便向陛下自荐去那里。」
李清抬头,目光坚定。虽然陛下宠爱织织,连带着升了自己的官职,但是若想进中枢还得有正儿八经的功绩在身才行。
「听说那边,流寇作乱.....」杨氏的眼眶微酸,眼泪掉了下来。
长叹一口气,李清起身揽过她的肩:「我知晓任务凶险,但是如若事成,我就有了进中枢的敲门石。皇家向来薄情寡义,陛下如今对织织尚且有几分情义在,但未来之事你我又如何能晓得?」
「我如何不知,权势上,我们比不得王家赵家,织织在宫里如履薄冰,仰仗的无非就是陛下那几分喜爱......」
「这样我就更要挣一个前程出来了,为了织织,也为了她肚中的孩子。那可是你我的外孙呢!」
夫妻二人说了一夜的话,李清第二日上朝时单独求见了萧瑜。
「臣,意已决,还望陛下恩准!」
萧瑜虚扶了一把李清:
「以后无人时,岳丈无需跪我。江南一行凶险非常…但若是做得好,那我肯定能保你进中枢。」
李清面露喜色:「谢陛下!」
李清走后,萧瑜又独自一人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他将王乾州递上的奏书丢在了一边,脸色晦暗不明。
「王家,想要的未免太多……」
但如今的朝堂,光靠一个赵家还不够,还需得提拔好几个才行…萧瑜思索再三,还是写下了李清的任命书。
李清去江南上任的消息,萧瑜让宫里的人都瞒着李织织,她的胎象不稳,知道了也是徒增忧虑。
这日,钱太后谴了宫女来,叫李织织去趟慈宁宫,只说是家里拿了些好吃的点心,让她来尝尝。
李织织到慈宁宫的时候,看到钱太后正坐在桌边等她。
似乎是等了她很久,见她来了,满脸笑意的让宫女端出来一盘荷花酥。
粉白的荷花中央还缀了翠绿的莲藕心,光是看着就已经让人食指大动了……
李织织竖起了大拇指:「太后娘娘,您家里的厨子可是这个!」
钱太后笑了起来:「你这个猴精儿,快趁热尝尝。」
李织织拿帕子擦了擦手,捻起一块酥吃了,一股淡淡的荷叶香充斥了口腔,那绿色的馅心儿,仿佛深山泉水一般清甜,还带着股薄荷的凉意。
夏天吃上这一口,那可真真是神仙享受了。
李织织满足的嚼着,突然外边传来萧瑜的声音:
「我说你怎么不在宫里,原来是来这儿偷吃来了。」
萧瑜径直走到李织织边上坐了下来,看着盘里就剩了些碎渣子有些好笑:
「上点山楂水来,吃那么多待会又要叫肚子疼了。」
他擦了擦李织织嘴边的酥饼渣,边上钱太后见了,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太后,您家里的厨子比您这宫里的厨子还要厉害!」
钱太后拿帕子抿了抿嘴,打趣问:
「那你想不想见见这个厨子?」
李织织笑着点点头,钱太后便差了宫女去带厨子过来。
不一会,一名身着白衫的女子袅袅娜娜地从里走出,她的头上簪了支荷花簪子,虽素净,却别有一番味道。就像那碟子荷花酥,光是叫人看着,就已经在心中赞叹了……
萧瑜挑了挑眉,李织织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这是我娘家侄女儿,今天来看我这老婆子。」
「若莹,拜见陛下,拜见贵妃娘娘……」
钱若莹低垂着眸子,不卑不亢得站在殿中。
「我记得钱家是武将出生,这教出来的小姐倒是像文官家里的。」
萧瑜笑了笑,他本就生的俊朗,如今一笑,钱若莹不免看痴了。见萧瑜往她这看来,她红着脸慌乱地垂下脑袋。
钱太后合上茶盏盖子,笑道:
「她娘亲是沈家的,故教的严些。」
萧瑜点点头:「沈家世代簪缨,乃是清贵,不错。」
李织织坐在位子上听他们这个家那个家,她就算再愚钝,这下都知道了,今天这就是一出抛砖引玉的戏码……
嘴里好像泛着苦味,她端起桌上的山楂水一口气喝了,却不想喝的太急呛着了:
「咳咳咳咳咳……」
萧瑜忙拍了拍她的后背:
「都快当娘的人了,还这么冒失……」
从钱太后宫里出来的时候,萧瑜牵着李织织的手,两人缓缓走在宫道上,李织织抬头问他:
「你会纳那个钱若莹吗?」
萧瑜一愣,随即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处:
「织织,你只需记得,只有你,才是我心尖上的人。」
看着萧瑜的心口,李织织心里想的,却是当初宋玉求娶时的诺言。
宋玉发誓此生只娶织织一人,绝不纳妾……
李织织惨淡一笑,她如今既不是他的妻子也阻止不了他纳妾。这感觉比当初挨王婵巴掌还要难受……
钱若莹终究还是进了宫。
她被封了莹贵人,钱若莹第一晚侍寝的时候,李织织坐在自己寝宫的门槛上,吹着外面还略带寒凉的风。
她抬头看天,
天上的星星不知去了哪里,他们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如她心里对着宋玉最后的一分喜爱,也都在今晚荡然无存了……
后来,李织织再也没有去过慈宁宫。
对着空荡的寝宫,钱太后老是想起坐在那吃点心的织织,她经常会叽叽喳喳的说一些宫里的琐碎事情。
看着她,钱太后就会想起自己那个早殇的女儿。
她也想守着这份纯真,可惜,皇宫里最无用的就是纯真……
「娘娘,陛下送来了一筐荔枝,还用冰镇着的呢!」
锦绣拎着一箩筐荔枝,喜滋滋的拿给李织织看。
近日天热,李织织本来是没什么胃口,不过这冰镇荔枝倒是稀奇的很,她也就来了兴致:
「快,多拿几个给我尝尝。」
见锦绣大咧咧的拿了七八个,锦心摇了摇头:
「吃上两三个便够了,娘娘。」
李织织扁扁嘴:「好好好,管家姑。」
锦绣小心将壳和核去了,两颗莹润白皙的荔枝装在碟里,呈上了桌。
荔枝入口微凉,果肉汁水丰盈,甜而不腻。李织织吃正的欢,就听到外面人通传萧瑜来了。她的睫毛颤了颤,调了几遍嘴角的弧度。
在萧瑜进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李织织慵懒的靠在榻上吃着荔枝。她扭头看到了他,露出了开心的笑颜:
「陛下,吃荔枝吗
在前朝受的气突然在这一刻消散了,萧瑜很满意最近李织织表现出来的乖顺,两人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了刚成亲的时候。
晚上就寝的时候,萧瑜抱着织织轻声呢喃:
「织织,如果你生的是皇子,就封他做太子,好不好?」
李织织正是睡意朦胧的时候,听到这不免有些想笑,她浅浅嗯了一声,只当他在哄她玩。
「织织,如果是个女儿,我就让她做最尊贵的公主,给她食邑封地……」
感受到身边人绵长的呼吸声,萧瑜无声笑了笑,悄悄牵起她的玉手亲了一口。
「元贵妃李氏,柔嘉成性,温恭淑慎,深得朕心,念怀嗣有功……着即册封为元皇贵妃,钦此!」
李织织跪着接过册封诏书。
「谢陛下。」
「皇贵妃娘娘,陛下特地吩咐,您现在月份日渐大了,以后逢初一十五呐,也可不去皇后宫里拜见。」
进宝笑眯眯地说,锦绣在一旁搀起李织织。
「谢陛下、皇后体恤…」
「公公,这是娘娘的一点心意,还望公公收下。」
锦心拿出来一个沉甸甸的锦缎袋子,进宝在宫里时间久了,拿到手掂了重量就知道这里面怕是装了一袋子金瓜子儿。
「哟,这可使不得啊!娘娘…」
进宝推拒,锦心又递了去:
「进宝公公且收下吧,不过是些赏钱,应该的。」
两人又推诿了一番,进宝才将锦缎袋子放进了衣内揣着。又向李织织行了个大礼:
「奴才,谢皇贵妃娘娘赏。」
李织织拿帕子掩嘴一笑,那端的是一笑百媚生,饶是在宫里见惯了美人的进宝,都不由得看痴了去…难怪陛下如此宠爱李家女,这份风姿,放眼天下,谁又能与其媲美…
盼儿是坤宁宫的洒扫宫女。
本来,人人都羡慕她分到了皇后宫里。可是哪成想,陛下专宠关雎宫的贵妃娘娘,皇后这儿,除了初一十五,其他日子就不曾来过…
气的皇后娘娘经常摔碗盏,苦的她几乎日日都要打扫碎瓷片,有好几次都割出血了…
「我还没死呢!陛下居然封她做皇贵妃!」
王婵这回气的连摔碗碟的力气都没了,倚翠站在灯下,眼里尽是让人看不清的暗潮。
「皇后娘娘,江南那边,老爷已经派人去运作了…」
「哦?」王婵挑了挑眉,她想到之前自家爹爹责怪自己的话语,不由得讥讽:
「父亲不是说,李家女不足为惧吗?如今倒是劳他老人家亲自出马了。」
倚翠不语,只是恭敬的奉上一盏今春的新芽绿茶。见王婵喝了茶水后心情平复了些,才又道:
「娘娘放心,老爷说了,这宫里的第一个孩子,不论男女,只能是王家女儿生的。」
王婵听罢,不由得笑了,她越笑越癫狂……这半年来,所有的委屈苦闷一下子有了个宣泄的出口。
她狠狠放下了茶盏,眼里是滔天的恨意:
「李织织,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上京这段时间的雨水有些多,一下便是好几天。李织织听着雨声总是难以入睡,连带着人都有些病恹恹的。她又开始吃不下饭了,光闻着菜味就受不了,忙叫底下的人端远些
锦心撤了菜,端了盘桂花糕来:
「娘娘,可要用些糕点?」
李织织见那盘子里的糕点白白胖胖的,上面缀了些金黄的桂花,闻着是一股清甜的桂花香,没有旁的油腥味。拿了一块,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锦绣上了盏白茶,绿油油的茶叶子立在白瓷杯里刹是好看。
「娘娘,绣阁那拿了件的流光裙来,说是陛下赏的,让中秋夜宴那天穿呢。」
「快中秋了啊......我想爹爹娘亲了......这夜宴左右以爹爹的品级也参加不了,我去了又能如何。」李织织兴致缺缺的喝了口茶,摆摆手。
锦心笑了笑,「娘娘,陛下刚着了人来说,等过几日天气好些了就传夫人进宫来。」
「真的吗?」李织织眼睛亮了亮,随即呵呵笑了起来。
「锦绣,去把那什么的裙子拿出来,我试试。」
旁的不说,萧瑜待她还算好的,虽然她知道他这样做多少是为了打压王家。她李织织在宫里过的越好,王婵就越不好,萧瑜总觉得她娇憨,什么都不懂。
但是其实她什么都看的很明白,也很清楚,至于萧瑜到底对她有几分真心几分利用,她现在也已经不在意了。
她只求李家平安顺遂,也不白费她与萧瑜做那些郎情妾意的戏码了……
中秋夜宴这天,盛泽刚好带了西北军大捷的消息进京,萧瑜听罢,龙颜大悦。
「好!盛小将军,青出于蓝,我们有这样的将才,何愁不能统一突厥女真?」
众臣纷纷起身,拿起酒樽,齐声道:
「陛下圣明。」
萧瑜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畅快大笑。随着一群舞女入场,夜宴也正式开始了……
盛泽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喝酒,期间,不少大臣过来敬酒,他都一一喝了。
他不太适应京里的氛围,还是在西北拿枪打仗更适合他一些
盛泽饮了杯里的清酒,蹙了蹙眉毛,心道,京里连酒都是软绵绵的,一点不如塞外的烈酒,那喝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