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兵从来没想到自己会看到那个人——那个许久不曾见过的“自己”。
“喂, 我说。”散兵戏谑道,“这不会也是你的‘记忆’吧?”
怎么可能呢。散兵清楚的知晓答案。他的记忆中可没有少女的存在。
当然,这并不影响他感到惊讶。在过去那段岁月中, 倾奇者被民间记录下来实属正常, 但连样貌和穿着都有记录, 甚至于如此活灵活现……倒还真是出乎意料。
但少女并没有回答他,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说话一样。只是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进入了“房间”。
或者说,那已经完全不是房间了,而是另外一层幻境。
门扉的外面依旧是寺庙, 门扉里面却是与之格格不入的庭院。
庭院低调而奢华,仅是一眼看去便知并非是普通人家可以居住之所。樱花花瓣铺了满地,似乎是刚下了一场大雪, 处处皆为银装素裹,偶尔能从雪中窥见几分暖色。向远方看去, 穿着白色狩衣的少年低头在门前坐着, 直到听到脚步声的响起,他抬起头来, 看清楚来人的样貌后,眸中溢出了几分欢欣。
“你回来了。”
少年站起身来, 胸前的金羽因为动作的幅度摇动, 在阳光的反射下有些刺眼。
“你怎么在这等?外面很冷的。”
散兵眉头微皱,刚想再唤映见一声, 话语就在喉咙间卡住了。
他看到少年拥住了朝自己走来的少女。
“中午想吃什么?”
“想吃甜虾寿司!”
“是没有尝试过的料理呢……我再做份味增汤吧, 如果不好吃的话也不会饿到。”
“你的手艺我还能不信?当然我也想喝。今天真的快要冻死了。”
“早就让你多穿些啦……”
“知道啦知道啦, 下次一定嘛~”
散兵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眸光沉了些许。
之前的事件从来没有如今映见本人的参与。此段场景散兵确认并非是记忆, 那么只能是被填补修正过的幻境。
与之前的旁观者不同,映见好像忘记了如今的处境,反倒是陷进去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心神被控制住了?’
散兵知晓自己应当唤醒她,但比起直接唤醒,他倒是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产生了不少兴趣。
对于映见来说,这应该是她的美梦。而他则借由此间时机去寻找真正的突破口,顺便还能欣赏一番映见的丑态——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这样告诉着自己。
他看到少年和少女在温暖如春的房间中一起用餐。
他看到少女向少年分享着今日发生的趣事,少年眸中带笑,认真聆听着。
他看到少女教习少年剑术,举手投足尽是认真,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他看到月光之下,少女靠着少年的肩膀安然入睡,很是香甜。
他看到少年向少女表白心意,少女局促羞涩,却还是小心翼翼的吻上了少年的脸颊。
美好的仿佛一戳就破。
他感到了不悦。
‘明明是你把我牵连到了这里,却做着这样的美梦。究竟是把他想象成了什么样子?’
现在的他可不如映见想象中的那位那般纯良无害,她到底是听着怎样的传闻才能把自己想象成这幅模样?
映见无论在记忆中把倾奇者编排成了什么模样,都不会对现在的他产生什么影响,只是他的心情有些微妙,总觉得有几分违和感。
‘究竟是哪里不对?’
直到目光落在了映见的脖颈上,他才微微一愣。
他当时力气下的不轻,总不至于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一点痕迹都不留下。同时他也发现了另外一件事——
映见戴着的金羽不见了。
‘这还是她吗?’
就在他思维有些混乱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再度转变,宁静平和的湖边变成了庄严雄厚的大殿。门被打开的声音传来,他转身望去,瞳孔微缩。
穿着紫调和服的女子与少年一同走了进来,少年看上去有些局促,但又忍不住的好奇的看着趴在桌上的白狐。
“巴尔……泽布……?”
为什么?
为什么映见会存在着这种“记忆”?!
“将军大人,映见殿下。”他听到了少年温和的声音,“日安。”
‘……映见?’
一切就像是电影一样在自己眼前放映。此时此刻的他身在其中,却又是完全的局外人。
因为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包括与她同行的映见。
像白色绒球一样的小狐狸钻到了少年怀里,格外亲昵。
“映见殿下说——她喜欢我,想让我陪在她的身边。”
[什么?]
“……关于名字我有了一个想法。”
“……就叫雷电散吧。”
[名字?]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喜欢?]
散兵的瞳孔微微颤抖。
‘他们在说什么?’
他感到思维开始割裂,某根线逐渐被拉扯,绷紧到了极致。而他所能做的只是看着这一切在自己眼前发生,手脚冰冷。
他看到了少年踏上了阶梯,在鸣神大社的那棵神樱之下,穿着巫女服的狐耳女子宣告修炼的开始。
少年很聪明,进步的很快。他看到了少年眼含期待地站在稻妻最为尊贵之人的面前,并获得了对方由心的嘉奖。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那是他自己。却又感到前所未有的割裂与陌生。
[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是从借景之馆醒来,成日在困于华美的牢狱之中。直到武士将他带走,才在纷扰的乱世之中苟且生存的浮浪之人。
一个是自诞生便位居人上之人身侧,被陪伴和守护,怀揣着赤诚之心去尝试着一切的可能的幸运之人。
[多么可笑。]
即便过去的他期盼过自己未曾被抛弃的情景,但也不可能构思至完善如此。
他的世界之中只有踏鞴沙永远无法散去的雷霆与乌云,以及死亡与背弃。
那个人是他,又不是他。
他想起了‘博士’曾同自己的对话。
[“切片可以留存在时间的任意一个节点,借由这般,即达到永生与全知。”]
[“时间本就玄妙无比,他们是我,又不是我——换句更为通俗的话说,你又怎知在这个被时间切割的世界上,就不会有着另一个你的存在呢?”]
‘另一个他吗?’
博士将自己作为蓝本研究制作出了诸多切片,他一直都觉得毫无意义可言——那只是一个被知识蒙蔽的疯子,就和他的人生并不存在第二个可能一样。
‘如果是另一个他呢?一个被时间割裂成的诸多世界里的……另一个他。’
这么想来,之前无法理解的事情都在此时得到了答案。
在路
上闲聊,他提及自己是愚人众时少女的茫然;也在此刻得到了回答。
少女并不是这个时间的人,而是来自于几百年前的稻妻。
那金羽并不是她在路上捡到便奉若珍宝的东西,而是给她的。
一切的故事也都不是来自于踏鞴沙的传闻,而是她亲身经历过的记忆。
[他就是讨人喜欢受人欢迎,你们根本就不是一路的人。]
她始终都在说着最为真实的话。
散兵缓缓的抬起了微微颤抖的右手,掩住了自己的脸,无法抑制地笑了起来。
他感到自己的胸腔都在震颤,血液比过往的任何一刻都要滚烫。就像是要将这具身躯焚烧殆尽一样,他却完全察觉不到痛意,只是笑的愈发放肆。
‘为什么啊。’
‘明明都是同一个人……’
‘明明都是同一个人……!!!’
那个他所以为的从始至终都是被“编撰”的角色才是真正的胜者,而他只能被踩在脚下,过着颠沛流离的人生。
“我为什么没有呢……”
他做错了什么?
从始至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带你前来的目的之前已经同你说过。故而我赐予你同源的力量,方使你可胜任这份差事。”]
‘变数’
[“正是因为你的存在,我才那么快的拥有了自己名字。这应该就是羁绊吧?”]
‘所以呢?’
[“从今往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殿下。”]
‘为什么不是他呢?’
“映见……”
他轻轻唤了一声,如意料中的那般,没有得到回应。
他放下了手,看到不远处少女弯着眸,眸中装着的是白衣的少年。
“呵……”
散兵又笑了起来。
“怪不得找不到出口……”
看着毫发无伤的少女,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这是属于他的幻境。’
从他看到映见迈入血红的镜面之中时,甚至从他杀死袭击映见的魔物开始——他就已经被困在这里了。
‘这是借由映见的记忆编织而成的幻境。’
他所看到的弱小,所看到的映见的犹豫懦弱,所看到的“他”拥有的一切……
映见的噩梦与美梦,对于他而言,皆为虚妄的噩梦。
在想清楚这些事后,他感觉手脚没了气力,于是他坐了下来,靠在墙边,阖上了眸。
直到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睁开了眼睛。冰冷的汗水顺着额角滑落。
‘如果只有他被困在这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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