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床上的陈邺眉头紧皱,出了一身冷汗。
梦里尽是嘲笑的声音,年少瘦小的他被一群人堵在角落里,那些人的眼里带着轻蔑,嘴上说着最伤人的话。
乡巴佬乡巴佬,回不了家的乡巴佬。
陈家姐姐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弟。
妈妈回不了家,生的野孩子也回不了家。
胆小鬼,你还手啊。
他可不敢,陈家爷爷又不会护着他。
陈邺眉头皱的更紧,他站在第三人的视角里,想要去解救当时的自己,却发现怎么都没有办法。
嘲笑昏暗喘不过气。
就在小陈邺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其中一个嘲笑他的人突然跪在了地上。一个明亮的身影出现,是她踢倒了那个作恶的男孩。
她恶狠狠地说道。
你爷爷我护着他。
陈邺努力地想要看清那个女孩的面容,可是年少的他太过瘦小精力不济直接昏倒在地上。
记忆里本就没有看清那个女孩的样貌,如今做梦又怎么能够看得清呢?
只是,他反复不停地在做着这個梦,像是只为听到女孩挺身而出时说的那句话
笃笃笃
敲门的声音把陈邺从梦中拉了过来,这院子就住了他跟颜牧,不用想便是颜牧来喊他起床。陈邺坐了起来,嗓子干得要命,随手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四点三十五。
他浑身带着股从梦里带出来的烦躁,打开门,就见颜牧已经穿戴整齐,一副完全准备好外出的模样。
男人微微眯起眼:平日里都要赶着你出去散步,怎么隔壁那姐姐约你你就这么主动?
说完这句话,嗓子已经疼得不行,陈邺直接往厨房走去,从冰箱里拿出水,一下子灌了大半瓶。
舒服。
同时也彻底清醒,从那个梦里逃脱出来。陈邺低头盯着自己脚踝处的纹身,视线逐渐模糊,无法聚焦,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做起了这个梦。
一抬头,就见颜牧红着脸局促地站在原地,显然还是因为刚才他的那句话。
陈邺见他这样子,昨晚没有问出的话就这么问了出来。
你怎么会答应邻居姐姐的邀约?你想跟她成为朋友?
颜牧抬手扯了扯头发,眼睛四处乱瞟,最后对上陈邺的目光,又慌乱地垂下眼。
嗯。
他重重地点头:我想跟那个姐姐做朋友。
为什么?
自从颜圻死了他将颜牧接过来后,这么久的时间,从来没有人能够让颜牧这么快放下心防想要与之做朋友,就连当初他为了让颜牧跟他亲近,都花了三个月。
隔壁那个大小姐到底有什么魔力?
颜牧也不知道心中的感觉,更加没有办法描述,只是说:她的画很好看。
陈邺垂下眼没有继续问。
时间还早,总不可能现在就过去隔壁喊人。陈邺喝了瓶冰水也睡不着了,就带着颜牧哥两个坐在院子里看星星看月亮。
不过一会,颜牧便拿着粉笔在地上写着些什么,陈邺扫了一眼,各种公式,只一眼陈邺便清楚,颜牧从未放弃。
颜牧出生在一个天才之家,他哥是数学天才,而他则是物理学天才。只不过奇妙的是,他研究的弦理论跟数学的关系十分紧密。
陈邺收回视线。
他一直知道他阻止不了的。
天微微发亮,隔壁院子里有了动静。陈邺刚想站起来,就发现脚坐麻了,他慢悠悠地站起来靠着墙缓着,指使着颜牧。
去隔壁喊人。
院子里的地上已经写满了公式,粉笔都用小半盒,可听到这话颜牧竟然抬起头来,没有跟往常一样沉迷。
陈邺:
舌头不甘地顶了一下腮帮子,怎么心里就这么不爽呢?他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颜牧因为注意力高度集中,脸蛋红红的,出门的时候差点被院子的门槛给绊倒,这一下倒是让他清醒了不少,还记得在院子的墙角的水龙头下洗个手。
陈邺见这情况没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同时心底升起的疑惑只增不减。颜牧对一个人表露善意一定有他的原因。但陈邺清楚,这个原因,颜牧一时半会说不出来。
那就只能够陪着他了。
颜牧跟昨日一样,还是站在院子门口,也不说话,也不敲门。若不是文姨有着起来先开院门的习惯,不知道颜牧还会要站多久。
呀,你这么早就来了。
颜牧听到声音下意识挪了下脚步,缩了缩脖子,目光扫过并没有看见林也也的身影后,便耷拉下眼皮。
文姨知道这少年奇怪,也不觉得尴尬,侧了侧身子: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小姐还在里头收拾,进院里来等吧,早上湿气重,别着凉了。
颜牧低下头不吭声。
林也也从里头听见声音便拄着拐杖出来了,她没有收拾妥当,头发披在肩后,穿着一白色长裙,露出一双如明珠的眼睛。
她还没有在眼睛蒙上丝带。
一双如此漂亮的眼睛,此刻却因为看不见而失去了神韵,可即便这样,细心的人还是能够从这样一双眼睛里面发现坚定。
自闭症天才拥有惊人的观察力。
颜牧盯着林也也的眼睛看了许久。在见到林也也从文姨手里接过丝带系在脑后,突然发问。
为什么要将眼睛蒙起来?
少年头一次如此勇敢,在问完之后慌乱地低下头,手指不安地搅动着。林也也听到这句话,准确无误地‘看’向了颜牧站的地方。
她虽然不清楚颜牧的具体状况,可清楚颜牧对她有好感。
大概是觉得她是一个奇怪又有趣的人。
她没有敷衍,而是很认真的回答:因为见过山川大海,如今眼前一片漆黑,心里有些惶恐,我不确定我之后还能不能够看见。小牧,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我很喜欢看日出,可是如今没有旁人的帮助,我甚至连画笔都不知道该从哪处落下,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了吗?
颜牧很聪明,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很害怕。
林也也勾了一下嘴角,抬手摸了摸眼上的丝带。
很多人都以为她不害怕,因为出事后在医院她是那么的冷静,即便被逼着来乡下也没有表现过多的情绪。
可如果不害怕又怎么会每日都要在眼睛上蒙上丝带呢?
林也也微微俯下身:嘘!这件事情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连你哥哥都不能够告诉喔。
门外过来催两人的陈邺就这么止住了脚步。
唔,原来用身体挡车,用一根拐杖就能够干掉两个大男人的大小姐还是会害怕的。
只不过害怕怎么就不能够让他知道了?
陈邺往院内看过去,不太开阔的视角里,他看不见林也也的模样,却看到了她脑后那飘起来的丝带。
是银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