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图的事情说过之后,郭宜就忘记了这件事,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准备,胤祐快过生日了,这个是他在翊坤宫第一个生日,要好好布置一番。
要是在现代的话,根本不操心礼物问题,可以去精品店购买,还可以定制。
然后这个朝代即便是有,她也买不到啊,好可怜……
郭宜绞尽脑汁之后,想道:要不,也给画一本图册吧?
这并非她敷衍了事,毕竟她之前也送了胤祺一本《种洋芋的兄弟》,兄弟一视同仁。
不过,她没有去造办处,不知道一些具体的细节,只能派晋福悄悄地打听一二。
于是胤祐突然发现宜额娘的宫中的晋福公公在造办处神出鬼没的,还处处的躲着自己,不禁心中疑惑。
为此,他还去问了达善大人和师傅,两个人都说是宜妃娘娘担心他在这里过得不自在,便让晋福公公来问问情况。
胤祐还是觉得很可疑,他都来了造办处这么久了,宜额娘怎么现在突然来问情况?
但是疑惑归疑惑,胤祐也问不到答案,因为晋福就是这么和达善他们说的。
达善还带着晋福去看了胤祐平常呆的地方,是一张小小的桌子。
看桌椅的高度,是专门给胤祐做的,旁边还有一个落地置物架,上面有些木料、图纸、模型等等东西,收拾得很是整齐。
看得出,胤祐在造办处过得挺好,毕竟没有贵人的吩咐,造办处的人能主动给打造一些合适的东西,这可都是看在胤祐自己的面子上。
而且,当时胤祐在皇上面前也算不上受宠,受宠也不会让他来造办处这个地方。
郭宜听到这些汇报,还是挺欣慰的,她有时候也会担心在自己考虑不到时候,孩子遇到什么困难折磨。
若是都像胤祐这样,她也就省心了。
不过她也很清楚,胤祐的性格是小时候缺爱,又被戴佳氏苛待导致的,敏感、懂事、早熟,所以在处理人际关系的时候更会察言观色,少了一份孩童天真,真要说起来,还是心疼居多一些。
收集了一些信息后,郭宜便开始准备画图。
谁知,这个时候,乾清宫的魏珠来了一趟,说太子和五阿哥打起来了。
郭宜???
太子胤礽的年岁恨不得长胤祺一半,怎么会打起来?而且胤祺肯定打不赢。
郭宜赶紧起身,跟着魏珠一起去了乾清宫。
事情发生在暖阁,郭宜去的时候跪了一地的人,康熙坐在上首,震怒地看着下面的两个儿子,他在处理公务呢,就听到人说两个阿哥在暖阁打起来了,赶过来的时候,还围了几个看热闹的人。
毕竟两个阿哥打起来这种事情也是很少见。
“臣妾参见皇上。”郭宜进了门,行礼道。
“起来吧。”康熙的语气并不是很好。
胤祺一看到额娘,委屈就涌了上来,想动弹一下,被汗阿玛的眼神一冻,又畏畏缩缩地吓成了鹌鹑。
郭宜还看到胤祺脸上有两道红印子,估计是被刮出来的,心中很是难受,“这是为了何事?让皇上生了这么大的气?”
见宜妃没有一上来给孩子求情,康熙脸色稍微好了些,“保成,你说说是为了什么?”
“回皇上的话,儿臣也不知道五弟为什么突然发难,儿臣只是问了种洋芋的事情,然后五弟就推了儿臣,还又挠又打的。”胤礽淡定地说道,“兴许五弟不喜欢儿臣吧。”
这是郭宜第一次看到太子发言,言词清晰,若不是她很清楚自己儿子的性格,恨不得真的要信了几分。
胤祺反驳道:“不是,才不是呢。”
胤礽狠狠地瞪了胤
祺一眼,吓了胤祺一抖,声音都跟着小了。
周边的奴才站得距离都不是特别近,加之太子的声音压得低,根本没有人听到到底说了什么。
眼下都沉默着。
康熙又看向胤祺,“你既然说不是这么说的,那他说了什么?”
“他说儿臣,说小七,还说额娘……”胤祺说道。
“那他是如何说你、说胤祐、说你额娘的呢?”康熙继续问道。
“说我种洋芋是……是……”胤祺的目光看了胤礽一眼,被他恶狠狠的眼神吓得都要哭出来了,“贱民。”
康熙看了胤礽一眼,问道:“还有呢?”
“小七是跛子……”胤祺其实不知道跛子具体是指什么,但是那看太子那个嘲讽的神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词,“还说额娘出身不好,魅惑……”
郭宜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拳头硬了。
“行了,朕知道了。”康熙打断胤祺的话,后面的话怎么能让他说出口,魅惑君上,多大的一顶帽子,这要是说出来,宜妃还有胤礽的名声都不要了。
胤祺低着头,不敢再说了,这要是一年前,前面这些话他都不敢说。
胤礽万万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真的敢把这些话重复出来,要知道在阿哥所,他一个眼神,大家都不敢在汗阿玛面前告状,这来了一个不怕的,很好,他记住了。
“既然是胤礽先开口挑衅,你也推了他,事情就算了。”康熙说道,“兄弟之间的打闹而已,不必较真。”
郭宜心中冷笑,前些时候,还同她说一碗水端平呢,就是这样端平的吗?真是长见识了。
“宜妃,你带胤祺先回去吧。”康熙说道,看了一眼还记恨的太子,为了顾忌他颜面,就不当众训斥了。
“臣妾遵旨。”郭宜说道,心中很是不舒服,对胤祺伸手,“来,跟额娘回宫。”
胤祺从地上爬起来,牵住额娘的手,扑进她的怀中,不肯再探头。
郭宜搂着胤祺对康熙行了个礼,“臣妾同胤祺告退。”
“你们都下去吧。”康熙说道。
梁九功立马一招手,所有的人井然有序地退了下去,把空间留给这对父子。
“保成,你可知自己错在哪里?”康熙说道。
胤礽心中不服气,嘴上却是很识时务地说道:“儿臣不该嘲讽弟弟们。”
“还有呢?”康熙半倚着身子,看着自己这个对宠爱的儿子说道,“朕三令五申,不得轻贱于民,斥责百官,没想到朕的儿子也是这样的想法。”
“儿臣知错。”胤礽立马说道。
“不,你不知错。”康熙一眼就看出来他的不满,“你觉得朕说错了,朕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说说自己的看法。”
胤礽看了汗阿玛一眼,犹犹豫豫地说道:“难道不是吗?他们一辈子只会种地,又脏又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不通礼俗,难道不是贱民吗?”
听着儿子振振有词的说法,康熙又问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何解?”
“这……”胤礽顿了顿,“此言古旧,不可尽信。”
“是不可尽信,还是你不相信?”康熙追着问道。
“他们若是不服气,又能怎样?”胤礽忍不住说道,“汗阿玛之前镇压那么多暴动,要是他们不服气,一并镇压纸。”
语气之中充满了傲气与自负。
“你的夫子们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康熙气得不行,随便□□,随便镇压,大清朝的太子就是这么行事的?
被康熙的愤怒吓了一跳,胤礽立马伏地道:“儿臣知错。”
翻来覆去都是这么一句话,还口不对心,康熙都听得厌烦了,“夫子如何说?”
“为君之道,以教令为先,诛罚为后为君之道,以教令为先,诛罚为后。”胤礽说道。
“道理你都学了,却没有用心。”康熙一针见血地说道,“还有,胤祺种地是朕亲自教授,你是觉得朕也是贱民吗?”
“儿臣不敢。”胤礽说道。
“还有对胤祐的侮辱。”康熙本就觉得对此子亏欠,最近又很是喜欢胤祐,觉得此子爱好研究,与他极其相似,如今被胤礽一说“跛子”,恨不起气得撅过去。
“儿臣不是故意的。”胤礽小声说道,“大家都这么说的。”
“大家是谁?”康熙倒是要看看是哪个奴才这么大胆,竟然带坏了太子。
“是大哥。”胤礽说道,“大哥私下里就这么称呼胤祐的,说他是跛子,是不详的东西。”
在康熙瞪视下,胤礽的声音越来越小,康熙道:“胤褆这么说,你就跟着这么说,岂不是在附和他?是认为他说的有道理。”
胤礽不敢接话,他的确是这样想的,不止如此,他私下还和胤褆一起嘲讽过。
“梁九功,把胤褆,不,把几个阿哥一起叫过来。”康熙说道。
“嗻。”
吩咐完了之后,康熙又看向胤礽,“那你为什么还要说宜妃?”
“我……”胤礽吞吞吐吐地不肯直说,脸都快涨红了。
康熙见他还欲隐瞒,便道:“在朕面前,如此遮遮掩掩,是为何?”
胤礽还是没有开口,康熙又问道:“你且放心大胆地说,朕与你之间何须如此?”
胤礽的嘴唇嗫嚅了一下,还是没能将话说出口。
“罢了,你要是不愿意说,朕亦不强求。”康熙说道,语气之中颇为失望,算起来这是他亲自带大的孩子,一点一滴养至今日,父子情分更为浓厚一些,且保成还是大清的嫡子,他自然更加关注些,如今,也开始瞒着他了。
“谁让她是他们的额娘呢?汗阿玛肯定是因为宜妃娘娘是他们的额娘,才会偏爱他们的。”胤礽噙着泪花说道,自己没有额娘,所以……
康熙又好气又好笑,“胡说八道,朕何时偏爱他们了?”
“您让胤祺在暖阁进学,还给胤祐定做了礼物,这不就是偏爱吗?”胤礽说道。
“朕待你如何,待他们如何,你自己扪心自问一下,朕当真是偏爱他们吗?”康熙语重心长地说道,真要是说偏爱,眼前这位才是真的被偏爱,金堆玉砌里面长大的,国库空虚,他为做表率,削减用度,但是何曾降过保成一丝一毫的待遇。
胤礽抿唇不语,他当然还是最受偏爱的,但是先前只有他在暖阁学习过,别人突然也有了这种待遇,他心中自然不是滋味,这就好比原来独属于他的东西被人抢走了。
而且身边也经常有人在说,皇上更喜欢宜妃,因此对宜妃的孩子也更喜欢,你看,连在宜妃宫中胤祐,如今都入了皇上的眼。
这样的话,再加上皇上最近一系列的动作,看起来真有那么几分意思了。
康熙知道这宫中的奴才嘴杂,但是他没有想到,胤礽会听进去,还为此对胤祺动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是大清的储君,别人三言两语便能挑拨你对自己兄弟对手,以后在朝堂之上岂不是要被人牵着鼻子走吗?”
“儿臣知错。”胤礽的理智告诉他,汗阿玛依旧是最爱自己的,但是,心中仍然免不了还是会吃味,会难过。
传话的太监并没有说所为何事,三个阿哥还以为是日常校考,康熙不来阿哥所那边,偶尔也会叫人将他们带去乾清宫校考。
但是一进门,胤祉和胤禛都看出来不对劲,只有胤褆大大咧咧地上前,“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往常请完安,康熙便会让他们起来,这
次却没有开口免礼。
胤褆动了动,没听到声音,抬头疑惑地打量了汗阿玛一眼,见汗阿玛正瞧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容。
胤祉和胤禛两人跪着,一动不动。
“朕叫你们前来,是有一事相问,今日太子脱口而出,言及胤祐是个‘跛子’,这话你们可听说过?”康熙淡淡地说道,观察着下面几个人的神色。
饶是大阿哥神经再粗,现在也知道这次前来恐怕没有什么好事,神色变了变,跟着低下了头。
康熙见他们都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神,心中有数,似笑非笑道:“看来是都听说过,那谁跟着说过?”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说过的把手伸出来。”康熙语气平静地说道。
就是这股子平静让人体会到一种压制着愤怒,伸出手,是要挨揍了吗?
“难道你们以为不说,朕就拿你们没有办法了吗?”康熙语调拉长了,身子朝后仰了仰,半俯视地说道,“梁九功,把伺候奴才拉下去好好问问,朕就不信没人说实话。”
“嗻。”梁九功说道。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板子挨在皮肉上的声音,还夹带着奴才呼痛声,吓得几个阿哥面无血色。
“儿臣说过。”胤礽伸出了手。
“儿臣也说过。”还有大阿哥胤褆。
胤祉和胤禛两人没有伸手。
梁九功很快也进来回了话,在康熙身边小声耳语了一阵,康熙点点点头,“你们俩之中,是谁先起的头?”
“是儿臣。”胤褆低着头,小声说道,汗阿玛最近对他愈发的严格,不止如此,还对那个残疾的胤祐疼爱有加,他心中自然是愤愤不平的,他是汗阿玛的长子,虽不是嫡,那也是长,是汗阿玛实打实地疼爱过的,一个跛子也想争夺宠爱,凭什么呢?
“你为何要这么说?”康熙问道。
“这是事实啊,胤祐不就是腿脚有问题吗?”胤褆抬起头,理直气壮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跛子’二字?”康熙说道。
“就听别人说的,走在路上,听到奴才们这么说的。”胤褆说道。
“既然你能说出口,想必是知道这二字的含义,为何言词侮辱你七弟?”康熙说道。
胤褆很想辩解说自己不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但是他又不是无知小儿,这样根本骗不到康熙,而且就算不知道含义,也能从别人的语气中知道这不怀好意。
果然,康熙继续说道:“你既然知晓其词怀有恶意,还拿来嘲讽自己的兄弟,明知故犯,朕说的对吗?”
胤褆低着脑袋,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但是他不敢接话,接话只会让汗阿玛更加生气。
康熙收回目光,半靠在椅子上,思索了会,“你们四个,既年长些,又都是朕实打实地偏爱过的,没想到啊没想到,朕宠出来一个个不孝不悌的东西,是朕愧对祖宗啊。”
他年轻之时,孩子早夭居多,打胤褆之后,孩子都成活下来,身为人父的喜悦,让他对这几个孩子也格外看重些,万万没想到,往日种种疼爱到了今日,成就了这种目无尊长,无兄弟友爱的局面。
“胤褆,你年岁最长,本应该爱护兄弟,以身为表率,却听信谗言,以讹传讹,无兄弟之友爱。”康熙说道,“朕罚你……”
“汗阿玛,您要为了胤祐罚我?”胤褆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当然不是觉得自己不可以被罚,而是不可以因为胤祐被罚。
“朕为何不能因为胤祐罚你?你是朕的儿子,胤祐也是朕的儿子,如何罚不得?”康熙说道。
“那不一样。”胤褆说道。
“如何不一样?”康熙倒是想看看他能说个什么。
“不一样,儿臣是
汗阿玛的第一个儿子,与他们都不一样。”胤褆理所应当地回答道,从小他就被身边的人耳提面命,自己是汗阿玛的第一个儿子,与众不同,而且汗阿玛待自己也与众不同,更加助长了他的这种想法。
一听这话,胤礽就不答应了,“我是汗阿玛的嫡子,又是储君,我才是与大家都不一样。”
一旁的胤祉和胤禛对视一眼,两人脑子里面蹦出两个字——要完。
平常就为了争夺这个与众不同,在阿哥所里争得鸡飞狗跳的,只是没有闹到汗阿玛面前,维持了表面的和平。
如今就是撕破脸,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
“为了我能健康长大,汗阿玛亲自挑选噶禄大人照顾我……”
“我的吃穿用度是汗阿玛三倍,可见汗阿玛多喜欢我……”
“汗阿玛听闻我生病了,日夜担忧,亲自去噶禄大人府上看我……”
“汗阿玛为我重修了毓秀宫,是我独住的宫殿……”
“汗阿玛亲自教我骑射……”
“内务府的东西,我一概优先挑选……”
……
胤禛和胤祉早就一脸麻木,这样的话,听了无数了,只要开始就没有结束。
“够了!”康熙打断他们的话,“朕对你们的疼爱,不是让你们拿来和其他兄弟对比的。”
康熙从前不觉得自己偏心,如今一桩一件地数出来,一对比,其他的阿哥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胤礽得到如此偏爱仍然嫉妒胤祺,胤褆得到如此偏爱还要嘲讽胤祐,再看看如同斗鸡一般两个儿子,还在跃跃欲试地想要辩驳,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这种偏爱到底有何意义。
“梁九功,传朕旨意,自今日起,诸位阿哥吃穿用度,一概遵循礼制,不得偏颇。”康熙半支着额头说道,太阳穴生疼,“胤褆和胤礽无视礼制,不尊兄长,不爱其弟,罚各思过五日,抄《孝经》十遍,胤祉和胤禛虽未参与其中,但未曾阻拦,罚每日早晚背诵孝经一边,抄书三遍,可有异议?”
虽是问句,但是言词之肯定,显然并不是真的想询问他们有没有想法。
“儿臣知错。”四位阿哥齐齐说道。
此刻就算再有情绪,也各自隐藏下来,康熙头也不抬地说道,“下去吧。”
“儿臣告退。”
康熙深吸一口气,今日之事倒是让他窥得冰山一角,原来这些儿子私下是这样子的,并不是所有的儿子都能像翊坤宫那四个一样兄友弟恭和睦相处,之前只是他想象而已,今日的事情倒是让他清醒几分。
康熙心情极为复杂,难受、失望、迷茫交织起来,扰得不得安宁,他急需一点点的安慰,如此走着,脚步就走到了翊坤宫,想了想还是进去了。
意外的是,翊坤宫中,只有宜妃在哄着胤禌,见康熙过来,郭宜将孩子交给乳母,起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康熙环顾四周,“胤祺呢?不会躲着哭了吧?”
“没有,皇额娘听说胤祺打架了,心中担忧,便让齐嬷嬷接过去了。”郭宜说道,其实齐嬷嬷只是来问问情况,郭宜干脆让胤祺一起过去了,免得康熙过来了还要上演父子情深,怪为难孩子的。
康熙知道皇太后肯定会关心这件事,没想到速度如此之快,便看了宜妃一眼。
郭宜不用想便知道康熙这是在怀疑自己通风报信,也不想解释,毕竟心是歪的,看啥都是偏的。
“皇额娘怎么快就知道了?”康熙还是问道。
“臣妾不知,臣妾还是在路上便碰到了齐嬷嬷,还以为是皇上派人通知的呢,不是吗?”郭宜疑惑道,以皇太后本事,还需要她通风报信吗?
“朕可没有派人通知。”康熙说道,罢了,皇额娘肯定有
自己的方法,“胤禟和胤祐呢?”
“听说胤祺挨了揍,他们都跟着去安慰了。”郭宜说道,胤祺一回来,就被胤禟围上来了,一直粘着问哥哥痛不痛,各种问候,要不是还小,都得上前伺候了,胤祐也跟着一起安慰胤祺,见胤祺要去皇太后的宫中,就一起跟着去了。
“该不会去告状了吧?”康熙略微有些尴尬。
“皇上言重了,这有什么好告状的,无非兄弟玩闹而已,皇额娘听了,也会觉得是小事一件。”郭宜淡淡笑了。
康熙被噎了一下,“你是在生朕的气?朕已经惩罚胤礽了,只是他毕竟是储君,朕总是要维护他几分面子的。”
“臣妾并未生气,皇上行事自然有道理,臣妾不敢质疑。”郭宜说道,“臣妾只是心疼胤祺,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却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揍。”
“朕已经罚过了,此事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了。”康熙说道。
这种保证有什么用吗?郭宜很想翻白眼,但是她知道康熙这就算是给了台阶下,她要是不顺从的话,就相当于是给脸不要脸了,“臣妾知道了,其实臣妾也并不是想着谁受罚,臣妾只是觉得都是兄弟,本就是一家人,为何非要这般行事,枉顾兄弟之谊。”
此话康熙颇为赞同,尤其是“一家人”三个字,说到了康熙心坎上,点头道:“朕亦是想不明白啊。”
郭宜便不再接话了,安静地坐着,两人第一次出现了相对无言的状况。
康熙坐了一会,自言自语道:“朕去同皇额娘解释一番,顺便看看胤祺如何。”
“臣妾恭送皇上。”看着康熙远走的背影,郭宜那口气憋在了心口,静静候着。
康熙去到皇太后的宫中也没有见到胤祺,皇太后道:“哀家让胤祺回翊坤宫了,本就是叫过来问问情况,问完了自然让他回去了。”
康熙……总有一种大家都不想让自己与胤祺见面的感觉,这是错觉吧?
“皇额娘怎么知道胤祺打架了?”康熙在一旁坐了下来。
“哀家让齐嬷嬷去找宜妃要几个花样子,下次带给章温氏,宫中出来的,外头稀罕着呢,齐嬷嬷在路上看到宜妃急匆匆地朝着乾清宫而去,便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事情始末。”皇太后说道。
“原来如此。”康熙说道,“胤祺如何?”
“还能如何?就是觉得委屈呗。”皇太后叹息道,她看到胤祺脸上的红痕之时,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胤祺还反过来安慰她说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
“儿臣已经惩罚过胤礽了。”康熙讪讪说道。
皇太后没有说话,显然是对这种惩罚不是很满意。
康熙无奈,只能将事情起因说了一遍,“朕亦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可曾想过到底是怎么到了今日之地步?”皇太后听完之后,将茶盏放在桌上。
“孩儿亦是想过,但是百思不得其解。”康熙说道。
“哀家在丰泽园之时,除了召章温氏来说说话,也叫了其他夫人聊天吗,准许他们带着孩子来同胤祺一起玩耍。”皇太后慢慢说道,“哀家发现,若是夫人品行端正,家中子女行事也周正,但是夫人品行一般,子女也是毫无规矩。”
康熙一想,自己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带大的,还有苏麻喇,三位品德俱是高尚端正,再想想胤褆、胤祉……
见到这种差异,皇太后自然顺便问了一些育儿问题,得到了许多与皇家做法相悖的回答,“阿哥们身份高贵,你放在大臣家中养着,阿哥做对了,那便是夸上天,阿哥做错了,那也不敢说,哪里有管教之责?”
“我亦是说过,对则赏,错则罚。”康熙说道,他当然知道孩子不能捧着,也这般吩咐过下面的人。
“话是这么说,有几人敢惩罚教育阿哥们,被有心人知道了,编成谣言,够受的了。”皇太后说道。
康熙沉默,他很想说自己不是这种是非不分的君王,但是难免有误伤的时候。
“况且奴才如何能养好孩子?他们只是捧着,生怕出现任何的差池,各种讨好,拉拢孩子间的关系,万一这个孩子得宠有出息,日后也可提携自己一把,不是吗?”皇太后笑着看了康熙一眼。
康熙顿时想到已经坐到陕西大总管之位噶禄,他的升迁里面不就包含着这层情分在吗?
“哀家早就不理会这些东西了,但是太子也掺和其中,此乃是国之根本,望皇上慎重考虑。”皇太后摸了摸茶盏,有些凉了,让齐嬷嬷给重新换一盏。
“孩儿受教。”康熙说道,“只是孩儿有心无力,政务繁忙,也能抽空教导一番。”
“除了太子以外,他们不都是有额娘在吗?宜妃就把孩子教得不错,皇贵妃也教得可以。”皇太后说道,“这话也只是让你引以为戒。”
前事已不可追,追悔已不及,往后定要时常反思。
康熙点头。
同皇太后聊了一番,康熙觉得自己好像是透彻了,他脚下顿了顿,转而去了太皇太后的宫中。
“你如今倒是跑得勤快,是又有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了吗?”太皇太后半靠在炕上,身后有人轻轻按摩。
“孩儿就是想来看看老祖宗了。”康熙被太皇太后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太皇太后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哦?真的没事?”
康熙尴尬地笑了笑,“老祖宗智慧过人啊,什么事情都瞒不过。”
又将事情重新说了一遍。
太皇太后闻言,“此事皇帝如何看?”
“孩儿以为这是兄弟间的事情,不必扩大。”康熙说道。
“你口中说着兄弟间的事情,但是又以储君名义为胤礽遮掩,还以此让宜妃应下你的处置,到底是国事,还是家事?”太皇太后一针见血。
“这……”
“当然你是皇帝,你说这是国事,那就是国事,你说这是家事,那就是家事。”太皇太后瞧了他神色一眼,补充道。
言下之意就是,想用什么理由掩盖你的偏心都可以。
康熙哑口无言,半晌,说道:“老祖宗真是透彻,但求赐教。”
“皇帝的家事就是国事,但是,你对着宜妃、对着其他的阿哥,不能如此。”太皇太后说道,“你若是始终偏着这颗心,他们不会怨你,但是会怨着彼此,日后之后祸起萧墙。”
若是不能兄弟一心,待到下一任君王继位,只会四分五裂,不用外部力量,他们内部就已经分崩离析。
康熙陷入了沉思,他想起来宜妃为胤祺、胤祐,甚至于胤禟选择的道路,看似有几分玩乐在其中,但是不是也有这样几分的先见之明在其中。
太皇太后见康熙沉思,约莫猜到他在想什么,“宜妃是一个很聪慧的人,我先前不喜欢她,只不过是怕你重蹈覆辙而已,不过她也不是董鄂妃,而且端看她行事,便知道她并不想卷入其中。”
种地的阿哥、工匠的阿哥,还有一个预定经商的阿哥,没有一样跟朝廷沾得上关系,日后真要是要什么纷争,也卷不到他们的身上。
康熙沉默不语,宜妃当真如此聪慧?是大智若愚?还是误打误撞?
其实他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就在他决意推行种洋芋之后,就与宜妃有过一段对话,只是他并未完全相信而已,宜妃那句“臣妾是认真的,就是不知道皇上是不是认真的”就很有深意了。
“你可不要小瞧宜妃,或者是后宫之中的任何一个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她便思虑得更加周全,宜
妃曾说过一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句话我也很认同啊。”太皇太后说道。
康熙一想,宜妃那点心思全部都用在了儿崽的身上,心中还一松,好受了点。
他竟然隐隐约约在害怕,害怕宜妃的那些心意全然是她演出来的,要是这样,他一时半会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说道:“你比先帝,不,你比之前的任何一代皇帝都像是一个帝王,但是,前朝也好,后宫也罢,不能全都是制衡之术,你得时常摸着你的良心行事。”
“孩儿受教。”康熙说道。
太皇太后打量了康熙两眼,他们一共携手从乱局中走过来,形势所迫,他们不得不玩弄权术,让彼此之间相互制衡,这种制衡的理念已经透入康熙的骨子里面,但是为君之道,不只是制衡,还有其他,若是全然制衡而忽略其他之事,最后也会一团糟糕。
但这其中的道理也要他慢慢去体会才行,跌倒了,疼了,就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了。
康熙已经知道自己此次做错了,若是以兄弟之间的事情来解释此事,那胤礽应该同胤祺道歉,还要同胤祐道歉,还有宜妃。
但,若是以国事论处,则上升到太子品格上。
康熙暂时不想往深处思考。
走得时候,太皇太后忽然开口道:“皇帝!”
康熙回头。
“当初立太子是为了江山稳固,如今也是。”太皇太后忽然说道。
当初,康熙的子女早夭,一度引起恐慌,有人传言皇位不正,尤其是承祜去世之后,大清迫切需要一个嫡子来稳固江山,所以,才早早立下了太子之位。
太皇太后话里的意思很明显——都是为了江山社稷。
“孩儿知道。”康熙行了个礼,话是如此,但是保成是自己一点点带大的,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想放弃的,走出了门,对立在门外的梁九功低声吩咐道,“彻查太子身边所有人,有任何异常,同朕汇报。”
“嗻。”梁九功并没有听到太皇太后的话,还以为皇上是怪罪身边的人带坏了太子呢。
郭宜知道康熙去皇太后的宫中,顿时就开心了,她是不能说康熙什么,但是皇太后可以啊,削他一顿,也让他委屈一把。
她端详了一下胤祺的脸,擦了两天的药,红痕消下去不少,“下次太子再找你麻烦,你就不理他。”
“他说坏话。”胤祺还在生气,他说自己的坏话就算了,还说大家的坏话。
“他要是说坏话,你就说‘有本事你大点声音说啊,悄咪咪地说算什么’。”郭宜摸了摸他的头,“太子大你许多,你打不赢就要跑,去找汗阿玛,也可以来找额娘,还有玛嬷,不要自己挨揍。”
“知道哒。”胤祺点点头,“等我长大了,他再说,我就揍他。”
这个教育的路子是不是野了点?郭宜摸摸他的脑袋,“总之现在你避着他就好,不用他争论,你们俩的路不一样。”
胤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晋喜的伤如何了?”郭宜问道,太子同胤祺拉扯着,晋喜想要帮忙,被太子的人按住了,身上有几处淤伤。
“回娘娘的话,奴才不打紧的。”晋喜赶紧说道。
“无事就好,有什么事情,你同本宫说一声,这种事以后尽早通告。”郭宜说道。
“奴才遵命。”晋喜说道。
“好了,为了犒劳胤祺保护了我们,今晚吃你最喜欢的涮锅子可好?”郭宜笑眯眯地说道,她在胤祺面前也没有特别严肃说这个事情,只是重点强调了他保护了大家,很厉害。
“欧耶,欧耶!!!”胤祺立马开心地活跃起来。
引得正在逗弟弟的胤禟立马扬起来小脑袋,急忙忙地问
道:“什么?什么???”
“额娘说今晚吃涮锅子。”胤祺眼神亮晶晶地说道。
“我可不是这么说的。”郭宜说道。
胤祺的欢呼顿了顿,是他听错了吗?
郭宜笑着说道:“我说的胤祺保护了大家,所以晚上吃涮锅子。”
胤禟的脑子里面只有涮锅子三个字了,也开始欧耶欧耶欧耶了。
胤祐也笑着,连躺在炕上抱着手手啃的胤禌也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
整个翊坤宫欢闹一片,将之前的情绪冲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