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阿玛来过吗?”胤祺停下脚步,偏着头,“那他是不是看到我被夫子训的事情了?”
晋喜点点头,好巧不巧,正是那个时候,皇上听完陈夫子的话,脸都黑了,“皇上好似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糟糕,汗阿玛会不会嫌弃自己蠢笨?
毕竟有哥哥们珠玉在前,他这一对比,除了种地啥也不会,原先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被夫子反复念叨,他也不知道到底如何是好了。
夫子还说汗阿玛夸奖自己种田全然是因为一片爱子之心,还告诫自己要更加努力学习四书五经,如此才能回报汗阿玛的期待。
可是,额娘说汗阿玛是支持自己的啊?
胤祺陷入了疑惑之中,于他而言,额娘、汗阿玛、陈夫子他们既是大人,又是权威,尤其是前面两者的话,他深信不疑,如今陈夫子代表的学术派与之产生矛盾,胤祺的心中就开始动摇和疑惑,尤其是他数次听到别人的异样的评价,看到别人的异样的眼神,更加剧了这种情况。
胤祺听到晋喜的话,愈发地不开心。
晋喜迟疑一下,说道:“奴才瞧着皇上应该不是对您有想法,倒像是对陈夫子有意见。”
事关皇上,晋喜也不好瞎猜,只能浅浅地说道,而且宜妃娘娘也说过会帮忙的,说不定皇上就是为了解决陈夫子的问题而来呢。
“真的吗?”要真的是这样就好了呢,他可真的不喜欢陈夫子。
看着五阿哥期待的亮晶晶的眼神,晋喜咬着牙点点头,“是真的。”
胤祺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如今已经知道晋喜是为了自己心中好受在哄着自己,但是他也不想拆穿,谁还不是个撒娇的宝宝呢?
“小五。”
后面传来胤禛的声音,胤祺停下了脚步,“四哥。”
胤禛快步走过来,拉着胤祺走到一边,小声道:“你那夫子怎么回事啊?”
连四哥都知道了?胤祺沮丧着小脸说道:“我也不知道呀,他不喜欢我说种地的事情。”
“就这?”胤禛问道,五弟行农桑之事可是汗阿玛认同,陈夫子哪里来的胆量说不喜欢?难懂是仗着五弟老实,就欺负他?
胤禛上下打量胤祺两眼,小脸苦哈哈,眉头微微皱着,满脸都是难受与迷茫。
“可是这已经很严重了啊。”胤祺说道,这可是件大事呢,要是不能种地,他肯定会好难过的。
“我今儿听到陈夫子同太子身边的人说你不思进取,玩物丧志,尽是旁门左道……”胤禛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知道的东西说出来了,若只是种地,犯不着如此贬低胤祺,恐怕是有别目的。
胤祺气得小脸都鼓起来了,他什么时候玩物丧志了?
“他……他……他怎么可以这么说我?”胤祺眼眶又红起来了。
胤禛在心中叹息,这就是个小可怜,心思单纯得很,难怪被陈夫子欺负呢。
“你赶紧去找汗阿玛说说,免得汗阿玛从别的地方听到了生气。”胤禛很清楚,夫子是汗阿玛定下来的,这件事就算去找宜妃娘娘也没用,还是要找汗阿玛,先下手为强。
胤祺一想到汗阿玛今天还听到自己被夫子训导,心中更加地委屈和惶恐,眼泪啪嗒一下掉下来了。
胤禛被吓了一跳,即便是胤禟,也没有说掉眼泪就掉眼泪吧,他手足无措,赶紧伸手给胤祺擦擦眼泪,哄道:“没事啊,你别难过,先跟汗阿玛说说,我会给你作证的。”
胤祺抽抽鼻子,“谢谢四哥,我这就去找汗阿玛。”
胤禛见他刚刚还哭得伤心,心中担忧,“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我自个去。”胤祺说道,心中想的却是万一汗阿玛要训斥自己,四哥在旁边看着,自己得多尴尬啊。
胤禛见他坚持,也不好多说什么,又道:“你可别难过,这事儿都是他的错,我会给你作证的。”
胤祺再次道谢,胤禛反而有几分不好意思,胤祚如今都多亏了胤禟照顾,他对胤祺照顾一二也是应该的。
而且,德额娘之前还伤害过宜妃娘娘,宜妃娘娘依旧对胤祚很好,更是足以看出宜妃娘娘的胸怀,他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感激,对于胤祺自然是能帮一时就一时了。
胤祺听到四哥的提醒,便朝着乾清宫而去,一路走得飞快,他得要趁着还没有人把谣言送到汗阿玛的耳边,去给自己平反,哼!
另一边,陈夫子到了乾清宫,先行礼,“臣陈铭给皇上请安。”
康熙正在看书,听闻动静也未让陈铭起身,而是说道:“陈铭啊,听说你在翰林院的学识可称得上一二,是吧?”
陈铭连忙说道:“都是旁人开玩笑说的,当不了真。”
“无妨,朕今日看到一句话,颇为不解,想要问问你。”康熙放下书,手掌根撑着案桌的边缘,俯视道。
“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铭赶紧说道,此前他就被皇上钦点过回答问题,如今以为同往日一样。
“俶载南亩,我艺黍稷,稅熟贡新,劝赏黜陟,此话何解?”康熙淡淡地问道。
陈铭心中一惊,这是他下午给五阿哥讲的课,皇上怎么知道的?这是巧合还是皇上的暗示?
陈铭在心中疯狂地思考,汗水沁出额头,凝聚之后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康熙又问道,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恶。
陈铭咬着牙选择后面的一种猜测,连连磕头道:“臣知罪。”
康熙哦了一声,换了个姿势,又问道:“你何罪之有?”
“臣对五阿哥未尽到教导之责,还请皇上责罚。”陈铭说道,低着脑袋,心中惶恐不已,他之前便听说五阿哥醉心于农桑之事,又是丰泽园、又是赏田庄,他只觉得是皇上溺爱五阿哥而已,由着五阿哥胡作非为。
试问哪朝的皇子是种田的?可以醉心王权,可以征战沙场,可以稳定朝纲,但是!没有一个皇子去种地了,实在是有违体统。
再加上,五阿哥自从进学后,并未被皇上校考过,愈发让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皇上应当并未对其抱有太大的希望,这才由着五阿哥胡来。
教导一个只想着种地的皇子,陈铭觉得自己前途无望,对五阿哥提及农桑之事尤为厌恶,甚至偶尔出言不逊,好在五阿哥年纪尚小,加上他只是一些事实而非的话,让五阿哥根本抓不到把柄。
他甚至想好了,要是五阿哥同皇上告状,他就说自己是正常劝导,毕竟功课一事,与农桑无关。
只是他未曾想到皇上会旁听到这件事,五阿哥听不明白那些话,但是皇上肯定能知道自己在明训暗讽,夹带私货。
“陈铭,朕记得你是十八年的进士对吧?”康熙问道。
“是,臣确实是那一年的进士。”陈铭不知道皇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是直觉告诉他不是什么好事,“臣只是担忧五阿哥沉迷农桑之事,耽误了功课,言辞不当之处,请皇上降罪。”
康熙轻轻笑了笑,这是把自个儿当傻子糊弄吗?
“你还未曾回答朕先前问的问题呢?”康熙避开陈铭的话,问道,“朕想听听你如何能圆上这件事。”
陈铭当然说不出来,这句话本就不是他说的前面是百姓,后面是君王,“劝赏”是对农户的奖惩制度,“黜陟”是对官吏的升迁制度。
故而,五阿哥的理解是错误,应该由其更正,但是陈铭却粗暴地解释为前面两句为百姓,后面两句为君王,更是误导。
“臣知罪,臣……”陈铭还想给自己找个理由,但是他找不到,没有任何一个理由,能让他如此糊弄五阿哥。
“胤祺是朕的爱子,朕疼爱他,朕信任你,所以才让你做了胤祺的启蒙夫子,你就是这样对待朕的信任吗?”康熙说着,走了下来,站在陈铭的面前,“朕对你失望至极。”
“皇上恕罪。”陈铭赶紧磕头。
康熙背着手,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朕看了胤祺练习的大字,你同朕说说你是如何选择大字的。”
但凡写大字,必然是先简后难,前期以横平竖直的练习为主,后期再学文字构造,但是陈铭给胤祺的布置的作业,显然不是这样,时而简单,时而复杂,有些字放在胤禛的身上,都未必能写得漂亮,可见陈铭对功课的敷衍。
陈铭没有想都康熙连这种细节之处都能发现,整个人如今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罢了,诚如你所言,让你来教胤祺确实让你怀才不遇了,自明日起,你便不用去昭仁殿了。”康熙万分失望地说道。
“皇上,臣知错了,求您再给臣一个机会。”陈铭赶紧认错,翰林院那么多人,他好不容易有了出头的机会,如今被灰溜溜地赶回去,岂不是会贻笑大方。
而且,之前他为了攀附太子,同太子身边的人捏造了不少关于五阿哥谣言,如今还没有见到效果就退出了,岂不是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
这么一想,陈铭便觉得心中后悔不已,是他错估了皇上对五阿哥的重视程度,只求皇上重新给个机会,“臣已知错,但求将功补过。”
“不必了,朕心意已决。”康熙说道,有些错误并非因为能够将功补过就可以犯的,阿哥们是大清的未来,他绝对不允许有任何的闪失。
陈铭又狠狠地磕了好几次头,言说自己的不易,康熙听得烦躁,梁九功一挥手,太监们一拥而上,将陈铭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