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零二十三个。”
沈砚溪手起刀落,面无表情的看着这院子里最后一个在她身前举着长剑倒进血泊里的男人。
利刃划破那人颈脉的时候,飞溅过来不少血,迎面打在了她的脸上和身上。烫的她拿刀的手几不可查的颤了几颤,又下意识的吞咽了下口水。只是她的眼睛却依旧和来时一样空洞,瞧不见半点波动。
似是终于解决好了一切,她慢慢把视线上移,闭上眼,抬头让这黑夜里的雨水尽情肆意的拍打在她脸上,冲刷掉她身上属于别人的鲜血和气息。
突然,一道惊雷在天空炸响。
与之而来的是一位身姿轻盈的女子,对方眼带恨意的拿着把长剑从隐秘处朝她袭来,利刃一路似破开了虚空,卷着强大的内力,让周遭的雨水都主动给她留出了路。
沈砚溪先前闭着的双眼猛地睁开,眼中锐利一闪而过。身影迅捷如闪电,快速朝身后丢了一道暗器对上对方刺过来的长剑,同时起身蹬地,一只手挽着旁边的柱子,另一只手的短刃在顺势打下对方的剑后,又直直地横在了对方的脖子上,只差毫厘。
一切好像都只发生在转瞬之间,又偏偏这转瞬之间恰好决定了一切。
凌雪看了眼自己被打飞出去的剑。雨水此时正不停地拍打在上面,为其洗刷污秽。
片刻,她收回目光看了眼自己流着血的虎口,无奈的苦笑了起来。这笑声里再没了往日她杀人时的得意嚣张,也没了曾经和姐妹们在一起时的骄傲与虚荣,这回,她的笑里只剩下了无尽的哀怨和凄凉。
沈砚溪看着她,眼中都是不忍和痛苦。
对方满是雨水的脸上看不出来是否藏着泪水,但是她的眼睛似乎早已给出了答案。那里猩红,满是血丝。
她们分开的日子里,她肉眼可见的消瘦了,此刻更像是一缕浮萍,随时要被淹没在这场腥风血雨里。
凌雪看着面前把万千情绪都难得的写在了脸上的沈砚溪,心中的酸楚更甚。
她颤颤巍巍的抬手给对方打理起了粘在脸上的碎发,努力保持着语调的正常,温柔的说道:“他果然把你派来了,让我最爱的人来亲手毁了我这黄粱一梦。”
凌雪顿了一下,又继续到。
“他怎么和你说的呀,一定也是我背叛了他,不要你了对不对?”
“嗯。”
沈砚溪眼里有了些许雾气,手中的短刃依旧横在那里,轻声回复。
“公子呀,向来最会骗人了。你日后若是喜欢上了男人,也千万不可以是他,答应我,好不好。”
凌雪的语气里带着些熟悉的诱拐意味,还有她从未听过的请求。
“你和我走,他说只要我把你带回去,你就可以活。”沈砚溪语气郑重的道。
凌雪没回答她,而是笑了笑,脖子向前去迎她的短刃。
沈砚溪虽是意外,却反应奇快的收回了短刃,侧身出手去抓对方胳膊。
她做好了打架的准备,可是先前还出手同她打斗的女子,此刻竟靠在她胸前,口吐鲜血,眉目紧蹙,脸色苍白。
沈砚溪脸上多了些慌乱,打横抱起了凌雪冲进了离她们最近的一间屋子,把她轻轻地放在了床上。而她已不知何时跪在了床边,伴着屋外的雷雨,一边给躺在床上的人擦拭嘴边的鲜血,一边给其把脉,传输内力。
床上的凌雪只是小小昏迷了会,随后就像是回光返照般,眼中清明逐渐归位。她看了眼屋外的大雨,苦笑。转而伸出了沾染了鲜血的手,慢慢贴上了有些慌乱和想哭的沈砚溪的侧脸。
“我没有不要你,只是他说我走了就不能与你再有瓜葛,否则会害了你。我以为他会有些许善念,会一言九鼎,但现在看来,他骗了我,也骗了你。他可真适合当帝王,因为他实在是太冷血了。”凌雪看着沈砚溪,眼里的泪如窗外的雨一般,怎么都止不住,却又是无声的安静。
“你知道,屋外你杀的都是谁吗?他给足了我时间让我放松警惕信了他,然后又查好了我不在的时间,派你这个同我一起长大同生共死的姐妹,来亲手杀了我的父母,兄长和其他亲人。我才刚找到他们,我才刚当上一个有父母兄长亲人疼惜的平常女娘,他就迫不及待的来毁了这一切。而原因,只是为了他的帝业,有不得半分的差池。他可真是杀人,又诛心啊。”
沈砚溪被她的话震惊的有些呆愣,她很清楚,凌雪没有骗她,更不会骗她。
公子为了他的帝业,竟让她亲手杀了同她亲如手足的凌雪的家人。
为什么,为什么呀!
只是为了那句斩草除根,为了那万人敬仰的位置吗?
凌雪“噗”的又吐出一大口血,这血黑的不行,一下把沈砚溪从不可置信中拉回。
“他养我们,教我们,是该感激。但是我们受的苦,杀的人,为他做的事,早就还清了那些。他要我的命,我会给,但是他要你来取我家人的命,这要我如何不恨?可那个人,偏偏是你,我怎么舍得伤害你,我也杀不了他,所以,我该向我的亲人赔罪。如果有来世,我给他们当牛做马,或者再不相见,也绝不受这肠穿肚烂,杀人诛心之苦了。”
沈砚溪不住地摇头,不停地把内力往她身体里灌,但床上人的目光还是慢慢涣散了,生气也一点点消失,贴在她脸上的手也不断地下滑。
“我的砚溪,你是在腥风血雨里开出来的莲,你一定要一直好好的活着。如果可以,远离他,带着我的那份,一起,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离开他。”凌雪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随着沈砚溪脸上的那只熟悉的手的滑落,床上的女人也永久的闭上了眼,没了声音。
沈砚溪身上止不住的颤抖,内力也好似随着凌雪的离开顷刻溃散,她绝望的大声哭泣,一遍一遍叫喊床上人的名字,却都被屋外的雷雨声压了个干净,淹没在这个腥风血雨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