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霭很宝贝地将它拿出来。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抽走笔,稍微端详了两眼,像是没发觉有什么珍贵之处。
许青霭主动说:“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比赛拿的奖,十六岁。”
陆黎书侧过头。
许青霭发觉他眼底的探究意味,朝他笑了下:“不是啦,是安慰奖,嗯……就是一点儿都不好,评委老师怕我难过给的奖。”
陆黎书虽然没见过他的画,但从陆许琛的口中多多少少得知许青霭在绘画上极有天赋,自由恣意野蛮生长,十分吸引人。
许青霭说:“我第一次比赛连主题都没抓稳,而且颜料还出了问题,调出来的颜色乱七八糟特别难看。我画到最后都想直接弃赛算了,但是颁奖老师说我画得很好,就从随身的笔袋里拿出了一支笔现场刻了我的名字送给我,让我好好努力,以后一定有成就的,还让我去考雁美,说他在那里等我做他的学生。”
陆黎书:“齐博红?”
许青霭笑意一敛,别过头不肯说话了。
陆黎书也没再继续问,将笔还给他转身出了杂物间。
许青霭看着笔发了会呆,最终还是将它好好放进了盒子里,跟上陆黎书回到客厅。
他正在给体温计消毒,修长指尖握着无尘布一点点擦拭,递过来时许青霭脑子一时没转过弯,下意识张口含住。
他愣了,陆黎书也愣了。
四目相对,许青霭脸颊猝然红了,下意识后退,却被陆黎书捏住下颌拉了回来,“含紧了。”
许青霭乖乖含住体温计,窘迫地低下头,万一陆黎书又误会自己勾引他怎么办啊!
好在陆黎书只是扫了他一眼就去厨房了,许青霭默默松了口气。
还好。
许青霭看着陆黎书的背影,实在是憋不住了要跟S发消息诉苦。
——呜。
S:怎么了?
许青霭憋了一晚上,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的话都跟S讲:我要死了,现在已经死了一半,你再不安慰我就要全死掉了。
S:……
许青霭飞快打字:我在前男友二叔的家里,他好凶啊,一整晚就跟我说了不到十个字。
S:去他家做什么?
许青霭说:上次过来送东西,我的笔丢在他家里了,我来找,没有想到他回家那么晚,我被雪困在他家了。
许青霭和S说话的时候,语气里自然而然会带上一些亲昵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撒娇意味,像是无意识的依赖。
S虽然话不多,但让他感觉很安心。
——我在门口等了四个多小时,差点要犯病了。
S: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如果他今晚不回家,你打算冻死在他门前?
许青霭不知道会下雪,也不知道陆黎书会那么晚回家,他早知道的话就不来了,可看着S这句话,他忽然说不出口了。
S说:今天吃饭了么?
许青霭到刚才为止只喝了陈菲给的牛奶,赶了一天作业根本没有记起来要吃饭。
下午在画室还因为低血糖踉跄了两步才站稳,但这个不能告诉S。
他想到上次腰疼被训,要是告诉他一定又要挨教训,说不定又不理他了。
他也不太喜欢别人担心,便撒了个谎。
许青霭脑袋里飘过一个想法,随口问他:你是不是很喜欢管教别人啊?
陆黎书手指一顿,回头往客厅看了眼。
他觉得自己不欠管教吗?
明明没吃饭却要撒谎,把他上次说的话全当成耳旁风,以为他不知道就可以随便糊弄,简直缺乏规矩。
“你好像爸爸管孩子哦。”
许青霭做贼似的,双手捧着手机按住语音,极小声地说:“你这么喜欢管教别人,是不是真的喜欢别人叫你爸爸啊?”
消息发出去,许青霭偷偷往厨房看了一眼,陆黎书还在烧水,没有听见他这边的动静。
S:你想听我说什么?喜欢?
许青霭有些恼,他怎么总是这样,话都不讲清楚,老男人都这么难套路的吗!
他还想卖个惨,借此机会要一张照片。
挖好坑在旁边等猎物上钩,结果反倒是他自己跌进来,而他还在岸上好好看着,连衣角都没有脏。
许青霭带着点儿恼:我不跟你说。
S也没继续说这个话题,转而问他:找到你的笔了吗?
许青霭顿时又闷起来:找到了,可是我男朋友的二叔对我好凶,我知道他很讨厌我,我也不喜欢他,明明是他侄子先劈腿,他为什么这么护短啊。
许青霭知道亲疏有别,他没尝过被人护短的滋味也不懂是什么感觉,但S和他们不认识,应该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他想跟他诉诉苦,就算不能帮他骂人,至少可以哄哄他。
S说:前男友。
许青霭翻上去看自己的话,才发觉手快打成男朋友了,抬头看了眼正在厨房烧水的陆黎书,片刻又垂下眼。
——其实他做饭给我吃了,还肯让我留宿,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不喜欢我,不肯和我说话。我对人情绪很敏感,我能感觉到,他很不高兴我来。
S:也许他只是怕你在门口挨冻。
许青霭虽然知道陆黎书的性子是这样,但还是忍不住说:你为什么帮他说话啊?他又不会叫你哥哥,你不要帮他说话。
S:……好,不帮。
许青霭郑重地打字,字里行间带着些不讲道理的蛮横:你要无条件站在我这边,要选我,要帮我。
S:好。
许青霭嘴角翘起一点笑来,余光瞥见陆黎书从厨房回来,飞快打字跟S说:他过来了,我一会回房间跟你聊天。
陆黎书从他嘴里抽走体温计看了眼,递过来几颗药片,许青霭接过来乖乖吞下去,然后将杯子里的水喝完。
他来过这里两次,一般都是住在陆许琛的房间里。
上了楼他还习惯性往那儿走,听见叩门声回头才记起他和陆许琛分手了,自然不能再去睡他的房间。
许青霭走到陆黎书旁边,仰头询问:“我住这里吗?”
陆黎书颔首。
“谢谢陆先生。”许青霭等他一走火速把门关上,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陡然放松下来。
陆黎书帮他开了灯,许青霭打量着房间摆设,低调而简约,到处都透露着陆黎书式的冷淡。
黑色的床单与被套整整齐齐,几乎没有一丝褶皱,床头有一张黑色镜面柜,上面搁着一个银色台灯还有两本书。
书柜与衣柜并排而放,靠窗那一侧的桌上放着几本财经杂志,他随手拿起来一本发现封面竟然是陆黎书。
时间拍摄于上个月四号,那时他和陆许琛还没分手。
男人黑色西装硬挺,双手交叉放在交叠的膝盖上,抬眸看镜头时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像是透过镜头和他目光做了个交汇似的。
许青霭合上书放回去。
手机震动,他拿解锁看到S回复了消息。
许青霭嘴里还残留着一点药片的苦味,忍不住去和他讨糖吃。
——我又发烧了。
S:又?
许青霭习惯三天两头的小病,根本没有没放在心上,轻松跳上桌子坐着给他发消息:是呀,看在我是病人的份儿上,有没有安慰?
S:要什么安慰?
许青霭想到上次的腰,这次是不是可以看一下上半身?
于是发语音问他:“什么都可以吗?”
S:不一定。
许青霭说:“我都发烧了你还不一定啊。”
S:发烧了就早点休息。
许青霭闷闷地瞪着手机,把语音改成了打字:哦,那我洗澡睡觉了。
温热水流让他微烫的身子舒服了一些,也稍微舒缓了身上的不适。
许青霭怕洗太久会犯病也没敢多待,裹上浴巾出来才发现浴室里没有睡衣。
他裹着浴袍出来,拉开衣柜发现除了陆黎书的西装和衬衫之外完全没有可以充当睡衣的东西。
他不敢私自去穿陆黎书的衬衫,又不能这样睡,只好去敲他的门。
“陆先生,你睡了吗?客房里没有睡衣。”
过了几秒钟,门从里面打开。
许青霭抓着浴巾,尽量很诚恳地请求:“陆先生,我没有衣服穿,您能不能借我一件睡衣?”
热水将皮肤蒸出粉色,许青霭仰头时可见双眸蕴含水气,嘴唇殷红,一张一合说话时能看到嫩红小巧的舌尖。
陆黎书敛下眼眸,眸光从脸上落到白皙的肩膀,圆润而纤细的肩头往下,锁骨自然凹出好看的弧度。
“陆先生?”
陆黎书回过神。
许青霭越发紧张地抓着浴巾,语速很快地说:“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我先回去了,晚安。”
“进来。”陆黎书收回视线转身。
许青霭迟疑两秒,跟上他。
他还是第一次进陆黎书的房间,这里和客房装修几乎一模一样,冷色调家具和摆设,同样的黑色床单。
靠窗的桌面上摆着一个青瓷香炉正袅袅升烟,再有个佛珠他怀疑陆黎书可以当场出家做和尚。
许青霭不敢到处乱看,好在陆黎书很快拿了睡衣回来,他一看到尺寸就立刻摆手:“不用不用,我不能穿您的睡衣,穿陆许琛的就好了。”
陆黎书递睡衣的姿势没变,眼神却变了。
许青霭立刻闭上嘴,诚惶诚恐接过他的睡衣:“谢谢陆先生,您的睡衣多少钱啊,我穿过了给您买一套新的吧,或者我把钱给您。”
陆黎书再次给他比了个数字,然后摊开手掌。
万恶的有钱人。
许青霭:“……我觉得裸睡挺健康的,或者明天早上我给您洗干净,您不嫌弃吧……?”
陆黎书冲他略一点头。
许青霭捧着睡衣回了房间换上,应该是洗过的,没有他身上的香水味,只有他房间里淡而优雅的沉香味。
他将袖子和裤脚挽起来,回到床上拿起手机才发现S已经给他回了消息。
——不舒服就早点休息。
许青霭说:“没有不舒服,我经常去医院都习惯了,一点点小发烧而已,我小时候有一次发烧都到四十多度了还是自己扛过来的,医生说我没有烧成傻子都是上天眷顾。”
S:没人管你?
许青霭无所谓地笑笑:“我都忘了,说说你啊,你小时候身体好不好啊?是不是从来不生病啊?”
S说:现在放下手机,闭上眼。
许青霭身体疲惫但精神十分亢奋,撑着眼皮在被子上蹭了蹭脑袋,黏黏糊糊同他撒娇:“我还不困,再聊一会好不好啊?”
S:先睡觉,听话。
许青霭今晚过得过于跌宕起伏,陆黎书的冷淡与严厉与冷淡让他很不安,迫切的想多和S说说话,他这句听话温柔得要命,却让他更不想顺从。
“可是……”
S:重复一遍我上面那句话。
许青霭说:“先睡觉……嗯……听话。”
S:还有上一句。
许青霭跟着念,读着读着品出了几分管束的命令感,耳热地没好意思发送。
S再次命令:重复一遍。
许青霭说:“放下手机,闭上眼。”
S:听懂我意思了?
许青霭抿了抿唇,小声说:“听懂了。”
S:睡吧。
许青霭看着手机两秒,咽回想说的话乖乖按灭屏幕闭上眼,睡意竟然真的浮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