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巷子末尾,少女悠哉悠哉走着,步履轻盈,随意盘起的发髻别有韵味,那一根金色簪子在日光下晃晃悠悠。
夏泽紧紧跟着,偶尔有一两根不是那么乖巧的发丝抚在他脸上,痒痒的。
木桃忽然顿住脚步,转头开口道:“我终于想明白为什么那个叫林露清的女子,看到你出手帮我会是那副表情了,你和她,有缘。”
夏泽微微迟滞,看着木桃的眼睛,似乎不像是在开玩笑。
“有缘?你在开玩笑吧?她师傅,叫那个叫李慕云的,看到我差点没把我活活打死。”
木桃眉头一皱,佯装怒道:“谁跟你开玩笑,我是说真的,在我们山上人里有一种说法叫做姻缘线,上天会把两个注定要在一起的人的红线,牵在一起。”
夏泽将信将疑,他倒是听说过天上有个叫月老的神仙,就是牵红线的,专司人间情爱。
“姻缘线被牵在一起就被称作天作之合,若是结为道侣,就会有数不尽的福源,修道一途则会顺风顺水。”
木桃脸色绯红:“倒是有那么一门阴阳双修的法门,可以让道侣二人,修炼之事事半功倍……”
夏泽听得云里雾里,正纳闷这木姑娘的脸蛋怎么说着说着就红了,于是问道:“木姑娘,啥叫阴阳双修啊?”
不想木桃听闻此言,忽然就恼怒了,嗔怪的瞪了他一眼,骂了句登徒子不要脸。
夏泽听到这里,猜也猜出来了。
“木姑娘,你说的这个姻缘线,在哪,我能看到吗?”
木桃脸色略微好转:“可以。”
然后双手眼花缭乱间,快速结印,口中呢喃:“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燕玉炉,心存帝前。真灵下盼,仙旆临轩。令臣关告,迳达九天。”
两根纤长玉指在夏泽眼前一晃而过,转瞬之间,夏泽那一双眸子变得愈发清澈,举目远眺,可看到十丈开外,一群孩童正趴在地上看蚂蚁搬家。
低头一看,在心口位置,果然有一根发丝粗细的红线,悬在半空,绵延不绝,刚好是林露清离开的方向。
他忽然有些失落,微微低头。
少女心中纳闷,这个法术不是只能看到自己的姻缘线吗,为什么那家伙的眼神,那么的怪异。
她哪里会知道,夏泽的双眼本就异于常人,在法术神通的加持下更是如虎添翼。
木桃的胸口处也有一根红线,也是发丝粗细,长长的一根,连接着某处。
他抬起头:“木姑娘,若是被红线相连的其中一人,不愿和另一人结成道侣,有没有解除的这个姻缘的方法?”
木桃脸色大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可是上天赐予的大好姻缘……”
窥见少年坚定的眼神,木桃心情有些复杂:“方法是有的,若是底蕴丰富的宗门,则会让八境之上的练气士以玄妙解线之法,将道侣二人的姻缘线解开,这样的方法一劳永逸,被解开丝线的两人,平分福泽气运,两不相欠。这一点目前以我的修,办不到。”
“还有一种方法,是直接用半仙兵、仙兵将红线斩断,这个法子不好,除非你是八境之上的武夫或是练气士,可以御风远游,亲自去到林露清身前,将红线斩断,否则气运会根据斩线者所剩丝线长度分割气运,长者自然是占优的。”
少年大喜,跑出几步,取出林露清所赠离火八荒剑,将胸口上的红线卷了几圈,长剑出鞘直接斩断。
木桃惊愕道:“你做什么!”
少年一脸的轻松,笑道:“斩断了神仙给我牵的姻缘啊。”
“你知不知道你放弃的是什么,傻瓜,你就算是下定了决心要斩断姻缘,也要问过我啊,我是六境练气士,能带你走的远一点……”
夏泽看着眼前那个少女,眼神里有他这辈子少有的专注和温柔,他从未见过那么生气的木桃,好像生气里边,又有那么一丝心疼。
“一步,一步,然后又是一步,总想着远一点,再远一点,走着走着就去到她身边了。我夏泽就是个泥腿子,福缘太薄,有些东西就是老天爷赏饭吃砸在我头上,我也接不住。”
“假如这份姻缘线牵的不是我夏泽心里真正喜欢的女子,我管他什么上天注定,天作之合,就是马王爷拿着鬼头刀放在我脖子上胁迫我,我也不要;若是有一天我真的遇到一个我喜欢的女子,而她刚好就是所谓的天赐良缘,那才是极好的。”
有些事夏泽不敢开口,自从爹娘和大哥死后,他便不太相信什么福泽祖荫,能让他牵挂之人,甚少,陆英勉强算一个,乞儿爷算一个,那群孤苦伶仃的娃娃们也算。
可遇见和某个人相遇,让他相信已经花光了所有的运气,这是他自父母兄长去世多年后,最开心的一件事情。
木桃歪着脑袋:“真的不后悔?”
夏泽点点头,语气坚定:“不后悔!”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喜欢林露清吗?”木桃秋水眸子眨巴眨巴,竟是有些掩藏欣喜。
夏泽吹着口哨,脚步略微快了一些,脖根子有些涨红:“也没啥,就是林姑娘木字太多了,我不喜欢。”
木桃笑笑,猛然一愣,追上夏泽就是一通粉捶。
“还得请木姑娘帮我一个忙,我毕竟是自作主张剪断了姻缘线,虽然将大部分的福泽都留给了林姑娘,可终归是我有负于人家,我认字不多,若是让木姑娘代笔替我向林姑娘道歉,不妥,到时候得请木姑娘教我认几个字,我写封信寄给她,说清楚。”
木桃笑着点了点头,好说好说。
“可以啊夏泽,才多大呀,就学会伤女孩子的心了,以后可不得了啊,若是有天让你行走江湖,怕是要变成凶名在外的采花大盗了。”
夏泽懒得与她做口舌之争,天知道会不会发起火来又给他一个脑瓜崩。
言语间,两位身骑瘦马的少年与二人擦肩而过。一阵香风吹拂,青袍少年回头侧目,鼻尖轻动,心中暗道:“好香啊。”
“吁——”魏鱼寒扯住缰绳,马儿停在原地,。
但见明媚少女,跟着衣着朴素的少年,沿着路边摊贩,有说有笑,宛若精灵仙子。
最终在一家胭脂水粉铺子停步,似乎是看上了一盒价格有些昂贵的胭脂,与店家讨价还价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价格,只好作罢。
而那个衣着打扮都十分简陋朴素的少年,似乎没有掏腰包博美人一笑的样子,只是笑笑,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巷子末尾。
魏鱼寒大为不解,徐浑看着怔怔出神的魏鱼寒,目光所及之处,正是木桃和夏泽二人,当下便猜出这位大齐二皇子情窦初开了。
他掸了掸袖口:“是不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少年外貌、打扮平平无奇,却有俏佳人在侧?”
魏鱼寒被戳穿了心思,慌忙嘴硬狡辩道“你又不是认识人家,怎么就知道他们是那种关系,万一是姐弟呢。”
徐浑白了他一眼:“是不是姐弟你会看不出来?这俩人的衣着打扮差别也太大了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又面带笑意,仰天长叹。
魏鱼寒实在无法忍受这家伙幸灾乐祸的揶揄,翻身下马,冲着胭脂水粉铺子的掌柜喊道:“掌柜的,劳驾,把最贵的那几盒都给我包上,我全都要了。”
行至陆英的茶水铺子外,夏泽忽然说有事要出去一趟,让木桃早些回去休息,他去去就回。
木桃用内视之法检查了一番,夏泽五脏六腑没有受伤的样子,也没多想,就先回去了。
茶水铺子里,已经坐了好几位用早茶的客人,陆英习惯了早起忙活生意,在灶台处,熊熊烈火烹煮着面汤茶水。
陆英在阵阵白白水汽中忙碌着,向着木桃打了个招呼,顺便询问了一下夏泽的去向。
灶台的另一边,一脸福相的符契,正娴熟的进行着早点吃食的制作,拉面,抻面一系列操作无比的熟稔,最后拿起背后的一把软剑,面条如潺潺流水,落入锅内,引得满堂顾客接连喝彩。
符契擦了擦鼻尖上的白面粉,笑了笑。
木桃心想,这家伙可能比夏泽要更适合这里。
回到李猷的房间,他已经醒过来了,虚弱的倚靠在床头,木桃于是将昨晚到早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得知是夏泽解了他的毒,李猷大为震撼。
门外,街道的青石砖地下,像是有一只老鼠不断蠕动,移动速度极快,在所经之处隆起一团小土包,待到他走过,青石砖地板恢复如常。
那小鼓包越过茶水铺子,来到了李猷房间,扑通一声,探出个红色毛发的小脑袋,看着木桃和李猷,眨眨眼睛。
少女挥挥手,那小精魅嘴里嘿呦一声,将埋在土里的身子拔了出来。
只见这小家伙身穿一个小肚兜,肚兜上还写着让山神土地让道的敕令符箓,背上背着一捆药,还有尧命的亲笔信件。
像这样用于传递信件的小精魅,供养的价钱极为昂贵,需要定期以神仙钱供其食用以回复灵气,身上所穿肚兜上所画符箓,价格不菲,可以让山精鬼魅为其让行,但是相应的也会给供养的商家带来不小的利润,广受顾客好评。
美中不足的就是一次能够携带的物件不多,若是太重,跑腿的精魅有可能一个不小心在半道就死了,甚至为此衍生了一群专门在半道上捕捞这种精魅的盗贼。
木桃看过信件,大致是说尧命在路上遇到点事儿,三天之内可能无法赶回云溪镇,镇上安排了木家眼线,若是遇到麻烦可以以暗号寻求帮助,找寻祖脉一事需要他们三人自行斟酌,不可强求。
那一包药里有许多用来解毒的珍稀药材,这会多半是用不上了,倒是有几副补气血的药品,对现在的李猷颇有裨益。
“三天后我们就动身。”
“不等等尧叔吗?有他在兴许会安全不少。”
木桃正要开口,陆英在门外说道::“木姑娘,外边有个骑着马的公子哥,看样子是来找你的。”
“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