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泽慢慢跟上徐修竹,叫了声徐大哥。
徐修竹转过头,把脸上的苦闷藏下,和煦一笑:“是你啊,别担心,再走上百步,到了桃溪寺,就可以安顿下来稍作歇息了,这桃溪寺的斋饭,可是一绝,待会可得多吃些。”
夏泽笑着点了点头。
徐修竹眼神中有一丝别样的情绪,像是在说,你不是有问题要问我么,那你快问啊。
可夏泽偏偏就不问,憋的徐修竹满腹的哀怨情绪几乎要井喷。
不过夏泽最后还是问出来了:“徐大哥是不是喜欢颜小姐啊?”
徐修竹毫不犹豫连连点头:“很喜欢!很喜欢!”
只是很快又满脸的颓唐,叹息道:“可是喜欢又能如何呢?我只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四境武夫,哪里配得上楹萝”
夏泽顿了顿:“徐大哥,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颜姐姐根本不在乎你们两个之间身份悬殊,就是过些清贫日子,也要和你在一起,甚至想要和你一起私奔呢?”
徐修竹眼中,略微亮起一丝光芒,不过很快板起脸对夏泽说道:“兄弟,这话可不兴说。天底下哪个好的男子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女子能够过的幸福,就算楹萝愿意不要那些荣华富贵,与我私奔,她可以做这样想,可我却不能,至少不应该如此”
“我徐修竹是个要脸的汉子,我喜欢楹萝,要是真心为她好,就得是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明媚正娶,若是就这么带着她一走了之,要这世人如何看待她?如果是这样,我宁愿楹萝能嫁个富贵人家,我只是这样远远的看着她,就很好了”
夏泽看着暗自神伤的徐修竹,沉默不语。
徐修竹的话,让人挑不出毛病,又像是在钻牛角尖。可深情之人,不都该是这样么?不都是想着把好的都给心上人么,所以世上有许多人在世俗礼教、在卑微出身上钻这牛角尖,始终爱而不得。
夏泽忽然想起某个眉眼弯弯的女子,自从她离开后,他时常梦见她,翻山时,看远山似她眉眼;过水时,想起她如玉笑颜;练拳时想,画符的时候也想。
却并没有像徐修竹和颜楹萝这样苦楚,他想起她时,心底就很高兴,正如他当时和那位姑娘说能认识她,他很高兴。
徐修竹敏锐察觉道夏泽的情绪,试探着问道:“何泽小兄弟可是心上有了某位姑娘?”
夏泽咧嘴一笑,连连点头:“那位姑娘很好,看到我被人欺负了,会为我出头,还救过我的命。”
徐修竹不知道这家伙在傻乐什么,就下意识的觉得夏泽多半也是个为情所困的痴情种,于是一把将他揽过:“好兄弟,既然你我都是为情所困,就是同情兄了,等到了桃溪寺外,我们得找个机会好好喝一杯,忧愁就酒,越喝越有啊!”
夏泽还想解释,徐修竹却怎么也听不下去了。
用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行人就来到了桃溪寺外。
大雨停了,此时正值明月当空,这桃溪寺又是在桃林深处的寺庙,显得有些幽静,周边的潺潺溪水把零落的桃花送往山下,月光照耀下,像一条银带。
蹊跷的是,桃林中央,立着一颗高两丈的柳树,千丝万缕的柳枝垂下,像是在河边梳洗长发的女子,只是这柳树周边三尺,没有任何一片桃花瓣落下。
寺院门外,有两尊掉了漆的金刚石像,手持降魔杵和铁鞭,威严丝毫不减。
六七位十来岁的小沙弥站在寺门外,迎接往来商客。
这里常年有商客借宿,顺道烧些香火祈求财运滚滚,因此这两名小沙弥待人接客的流程规矩早已烂熟于心,说了声方丈因身体不适不能亲自出门迎接,还望各位谅解,然后带着各路商户、镖头去往早已备好的客房。
迈过门槛时,夏泽上下审视这两尊金刚像,只是什么也没说,跟随小沙弥进入安排好的客房。等他走进寺庙,那两尊金刚像的眼睛,不约而同的看向某处,随后很快恢复原状。
颜楹萝的客房是最上等的,其次是四名轿夫,再到卢衣巷和徐修竹同住一间。夏泽和何煦则被带往别处,在巷子最深处安顿下来。
小沙弥语气冰冷道:“这位施主,已经很晚了,伙房早已歇息了,暂时没有斋饭提供,若是实在难忍饥饿,可在房内自行炊火造饭,只是要小心别点燃了客房。”
何煦看他这般冷漠,挽起袖子想要教训他,被夏泽一个眼神劝住。
“好,那就不麻烦小师傅了,我们会注意的。”夏泽毕恭毕敬回道。
小沙弥吩咐完,便走了。夏泽便和何煦在屋内,用随手捡来的砖石做了个小灶,用山上捡的枯枝生起火,打算煮些粥水。
屋内吹来一阵怪风,柴火忽明忽灭,单凭这点零碎枯枝,想要煮熟一锅粥,有些困难。
“何煦,你乖乖呆在这别动,我去院外找多些柴火。”夏泽起身。
何煦脸色一变:“我也去。”
可夏泽让他乖乖看着炉火,他只好点了点头,神色忧愁道:“那你可要早些回来啊。”
夏泽点点头,随后将一张金色符纸,悄无声息的贴在何煦身后,走出了屋外。
十步之外的大殿,有一尊童子神相,面目凶恶似修罗,手中拿着一杆粗大的降魔杵,又像是一根敲木鱼的棍子,凶神恶煞,杀气外露。
夏泽站在殿前,握起双拳,但是很快又松开了,他走到小白驴旁边,脸色凝重道:“看着点何煦。”
白驴似乎是通人性的点了点头,夏泽这才离开。
降魔杵上,有滴滴鲜血落下,在那一尊童子神相下,有一位年长僧人,脑浆迸裂。
那尊神相轻晃身子,尘埃落下。
桃溪寺外,那棵巨大柳树中,飞出了一道青气,一溜烟冲入寺院内,那两尊金刚像甚至没能来得及阻拦。
何煦不敢抬头,双手紧紧捏着衣角。在他面前,有个一身青衣的老人,行若枯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