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内,金光熠熠。
偶尔会有一两颗金色文字,像是漂浮的泡沫,从瞳孔上飘出,消散于无形。
对面的何煦小心翼翼的将小鞋子上的泥土擦去,摆放整齐,回过头却看到这神奇的一幕,小嘴张的老大。
自儒释道三家建立以来,佛道两家以“先命后性,先性后命。”两个截然不同的观点打得难舍难分,佛家重轮回因果,讲究离苦得乐,成佛度人,因此以修心性为主,对身躯皮囊不会太过于重视,最后炼出的多半是阴神。
而道家有句话叫:“修性不修命,修炼第一病。”一个人想要长生久视,必须要有良好的体魄,充沛的精神,其中以道家内丹清修派为其典范,讲究无视无听,抱神以静,无劳汝形,乃可长生。
后世有一道人提出了:儒门释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组风。悟彻便令知出入,晓明应许觉宽宏。指明了儒释道三家同源同根,修道之人可以博采众长,这场持续了近万年的纷争才渐渐平息。
对于机缘巧合下得来的阴神,夏泽心中自然欣喜不已,他心中甚至开始有些不知好歹的期待,若是再让自己修炼出一尊阳神身外身,到时候和人动起手来,那得多带劲啊。
趁着这股气势,他缓缓屈身,两足左右分立,以阴阳两仪之姿,开始立桩。
自打他进入了拳法幻境,他渐渐开始觉得,自己之前对李猷所赠的无名拳法,实际上是低看了。
一套拳法,若是仅仅以拳谱上的一招一式打出,那不过就是毫无神意的死拳罢了。
顶尖的武夫都深知一个道理,示之以柔,迎之以刚。
就是说一套拳法,有它的练法,自然也就有它的打法,两者截然不同。
但这不是说要武者死记硬背拳法要义,拳法就如同一张宣纸,前人在纸上留下寥寥几笔,后世习拳者则是那执笔之人,或是笔走龙蛇,或是涓涓细雨,殊途同归。
要想出拳够猛,就得站桩立桩,先把武夫脊梁下盘功夫练好,出拳才不会心发慌。
要以日复一日的水磨功夫,磨砺拳意。不仅仅是将一套拳法练上百万遍,还要与天下地上的强者交手,不断以他人之拳,打磨自身之拳。只有挨了打,才知道拳罡落于何处,才能一击毙命,知道自身功夫火候。
现如今三魂七魄受损,他做不成炼气士,不过打熬体魄的方法,两者某些地方是有些相似的。
心念一动,深吸一口武夫真气。夏泽立桩身躯冒出阵阵热气,此刻的他以呼吸为风,身躯体魄为鼎炉,以意念为火,精、气、神为药,气走全身。
意念、呼吸急促时为武火,何煦坐在板凳上望去,夏泽鼻孔处,一呼一吸便有火蛇窜出。
不过夏泽深知以目前的修为体魄,想要在体内结出一颗内丹,难上加难,于是渐渐放缓了呼吸意念,转为文火。
立时有蓝色火焰,在夏泽身躯上燃起,却不焚烧衣物,他本人神情也毫无痛苦之色。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何煦,忽然有感而发,也走了过来,学着夏泽的拳架,开始站桩。
夏泽只当他是孩子心性,很快就会觉得没意思,就没有出言阻止他。
何煦姿势有些僵硬,过了一会就觉得腿部酸麻,浑身上下像是爬了蚂蚁似的动来动去。他看着夏泽,然后咳嗽两声,尴尬的笑了,夏泽立桩的模样,像极了茶壶。
顷刻间,有一股温热自眼中传来,何煦揉了揉眼睛,看向夏泽一起一伏的胸膛,很快便沉寂下来。
一道幽蓝色火焰,毫无征兆的在身躯血脉内,燃起,伴随着何煦的呼吸,转眼间已运转了大半个周天。
夏泽惊得目瞪口呆:“这也行?”
何煦神情冷然,完全不是那平日里的小哭包,他忽然收起那纹丝不动的拳桩,脚尖一踏,猛然向着夏泽扑来。
“何煦!”夏泽惊呼道。
何煦不仅没有因为这句呼唤而清醒过来,,那毫无章法仅仅是靠着蛮力的一拳,愈发凶狠。
夏泽脸色微变,右掌掌心向外落于心口,稳稳接住这一拳。
闷哼一声,这拳,好重!
陌生的何煦,眼见一击不中,虚晃一招刺拳轰向夏泽面门,被夏泽抬手化去。腰腹之下,一阵轰鸣声,夏泽抬起腿,好不容易挡住了这凶狠无比的撩阴腿。
何煦暴喝一声,旋即将不敢下死手的夏泽甩向门口处。
夏泽在半空之中,飞旋几圈,然后像一只手脚轻盈的蜘蛛,落在门上,然后迅速贴上一张符箓。
仅仅是几息之间,何煦身影便再次杀来,瘦弱手臂上,像是蕴含着可以匹敌龙象的可怕劲道。
又一拳至,夏泽身形一晃便不见踪影。势大力沉的一拳,砸在门上,本应支离破碎的木门,因为那张金色符箓散发出的光华,得以免于遭难。
涟漪四起,何煦小小的身躯,被这道金色光辉轰得倒飞而出。
夏泽接住何煦,然后微微一个手刀,敲在何煦背上,那孩子便沉沉睡去。
他看向四周,倒塌的桌子,碎成两半的床,还有打碎的花瓶,叹了口气,苦笑不得。
何煦眼中光芒消散,呼吸平稳,睡得很香甜。
“本来以为我与何夕便是天目洞天内绝无仅有的二人,没想到这孩子也是天道馈赠者,也难怪这姐弟俩和我有这差不多的遭遇,真是天意弄人啊。”他单手吹散扬起的烟尘,喃喃道。
“公子,我方才听见响动声,您没事吧啊?”门外传来阿玉的声音。
夏泽缓缓打开门,将那通红手掌藏在背后,强颜欢笑道:“小打小闹,问题不大。”
阿玉点点头,眼神若有若无的向内望去,然后说道:“刚才那姓凌的过来找过公子,说是备下了酒席,请公子过去呢,被我用借口搪塞过去了,您这会过去,应该刚好能赶得上。”
“你不过去?”夏泽开口问道。
“公子你是知道的,阿玉向来就不喜人,人间菜食有不合我的胃口,要是真让我吃,那也得是活”阿玉意识到失言,赶忙闭嘴。
“那你看着何煦,这孩子有些不太舒服,别让人过来打搅他休息。”夏泽说完,转身离开。
阿玉怔在原地,嘀咕道:“他还真是不担心我吃了这小鬼啊。”
良久,小狐女噗嗤一笑,她为妖千年吃的都是野果和小虫子,再高一等的就是月圆之时的月华,人的滋味没尝过,估计臭死了,这人也真傻,说啥他都信。
夏泽换上一件崭新长袍,然后略微打理了凌乱发髻,走到宴会的厅堂,刚好有十几位亭亭玉立的侍女夹道欢迎。
有位身姿挺拔的中年汉子,大笑着走出,拱手道:“在下凌家家主凌危,见过夏公子。”
夏泽这才发现这男人模样,确实和凌秀有些相似,于是赶忙拱手道:“凌家主客气了,在下夏泽,多有叨扰。”
男人早已听说了夏泽与新一任的五岳正神吴骓关系颇深,因此显得颇为热情,将手搭在夏泽背上,称兄道弟似的就把他带到了正席一侧。
这样一来,便有了大大小小各种身份的人前来敬酒,夏泽只是略作抿一口酒杯,绝不给任何人多一点面子。
以那妇人在内,大大小小的女子,都在找寻那位纯说中身姿丰腴的狐媚少女,找寻了一番,不见踪影,便笑着嘲弄说那女子想来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给吓着了,真是白长了这一好看的皮相。
那凌危与凌秀父子二人,几次前来,想要套出夏泽与吴骓的关系,可夏泽就是没有给他们得逞,端起酒杯自饮自酌,对那二人聒噪不已的吹捧,充耳不闻。
夏泽目光巡视了一周,终于在靠近大门的角落处,找到了卢衣巷、徐修竹师徒,他笑着端起了酒杯,徐修竹收了收有些郁闷的神色,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凌秀顿时有些不快,转头一看,颜楹萝正悄悄绕到人群背后,向着徐修竹的方向走去,顿时气得怒吼道:“表妹!你这偷偷摸摸的事要去哪,成何体统!”
这一吼,颜楹萝,还有满座欢饮的宾客都被吓了一跳。
气氛有些尴尬,凌危一巴掌扇在他的后脑勺,骂道:“混账!你吼什么!”
凌秀捂着脑袋,急不跑到自己祖母跟前,嚷嚷道:“奶奶!楹萝以后可是要当我媳妇的人,你还不管管她!”
远处,徐修竹听闻这话,蹭的一声便站了起来。
凌危敏锐的察觉到这里边有苗头,于是用不太友善的口吻,冷眼问道:“这位小兄弟,你有何事?”
徐修竹死死攥着拳头,他恨,恨自己资质平庸,恨自己太过怯懦。
颜楹萝刚要开口,结果旁边的夏泽率先一步开口:“哦?这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楹萝姐姐早已心有所属,并且是让我家吴骓吴大人亲自做了媒人的。凌家主,你可不能夺人所爱啊。”
此言一出,满堂人如遭雷击。
“夏公子,此言当真?”凌危问道。
夏泽点点头,笑道:“千真万确!”
徐修竹有些尴尬,就在这时,心湖之中,有几声低语响起。
“那楹萝倾心之人,身在何处?”凌危使劲打量着夏泽,莫非跟自家儿子抢媳妇的,是这小子?
“是我!”大门处,传来徐修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