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修竹等人的哀嚎声,持续了好久好久,据潘朝描述的,林姑娘先是用毒针将他们一一放倒,别说是徐修竹,就算是白吕这样皮糙肉厚的妖族,挨了毒针也几乎疼得要把头磕破。
而且林露清坚持要将三人全部放倒之后,才会用那枚岁月蝉将伤势治愈。
以阿玉的性子,断不可能为了照顾他们而低头,把早早就被毒倒在地的徐修竹和白吕急得够呛,以至于喂拳结束过后,院子里的地面上一片汗渍,湿润得像是下过了一场小雨。
不过这样的重压之下,裨益也很大,原本才踏入五境的徐修竹,迅速稳住了根基,趋近五境巅峰,听说还莫名其妙的将拳意和剑意揉合一处,然后独自将自己关进屋子里闭关去了。
白吕和阿玉的修为,好似是压抑许久的井喷,双双踏入登峰境,之后便各自回屋休息,可想而知这次喂拳林露清是卯足了劲的折腾。
不过令夏泽有些意外的是,潘朝一直在一旁观拳,被这难得一见的拳意熏陶,机缘巧合下竟然也踏入了武夫二境赤子境。
夏泽回到房内,盘腿坐下,闭目养神,以内视之法,巡视气府窍穴,待到一身真气游走完大小周天,皮肤上便渗出一层金色露水,未等粘湿衣物,就化作蒸腾雾气。
由于他三魂七魄破碎,身体就像是一间四处漏风的茅草屋,又不是炼气的修士,这点汲取温养而出的灵气,就好比是竹篮打水,只是匆匆过了一遍他的窍穴气府,要想将其收纳在各路窍穴内,实数痴心妄想。
他之所以坚持每日练拳后,挤出一些世间入定吐纳,为的就是将杯水车薪的灵气,通过筋脉运往三魂七魄。
不知从何时起,各自坐镇在胎光和幽精的神魔二气,竟双双化为一龙一虎,飞龙上下腾飞,张牙舞爪,而那只魔气所化饿虎,则静静伏在地上,嘶吼声如雷,当真是龙盘虎踞,各占半边天。
然后吞天落座于爽灵,像是二者之间的和事佬,余下的那道仙灵,如同巡游的火龙,周而复始的环绕着余下七魄。
某次夏泽闲来无事偷偷翻看那本《大品天仙诀》,说大道在性命之内,谓降龙伏虎,何为降龙伏虎?龙即心中之灵念,虎即气海之暖信也。若要龙虎降伏,先以龙宿虎窟,以虎归龙穴,自然降伏矣。
起初夏泽看到这里之时,仍是一头雾水。直到某日以内视之法巡视气府,观得二气之变化,这才恍然大悟。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从那天起,他便不断以温养出的灵气不断引诱两兽离巢,有次他急于求成,灌输的灵气比往常多了不少,结果关键时刻气象忽然溃散,差点引得两兽在他的三魂七魄上大动干戈,吓得他赶忙闭气调息,将其各自驱赶回原位。这才免于一场祸端。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等到某日真的让他将龙虎降伏,也许他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眼下想要炼气显然是痴心妄想,三魂七魄让那个杀千刀的王八蛋一巴掌拍的粉碎之后,他原本的心境也一同烂的稀碎。
假设原本夏泽是一个完整的人,说什么做什么全由他一人喜好决定,从不拖泥带水,但心境破碎之后,一面镜子岁成了大大小小的碎片,扬善除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为了一个在夏泽看来恶贯满盈的恶贼的生杀予夺,该如何做,脑袋里的声音能够吵得面红耳赤。
让夏泽值得庆幸的是,有两件事,只要做了便能让他一心一意,专心致志。所以更多的时间,他便用来练拳。
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夏泽缓缓睁开眼睛。
「夏泽,你睡了吗?」林露清在门外说道。
夏泽看了一眼床榻上熟睡的何煦,走到靠近门口的位置,哑着嗓音说道:「林姑娘,何煦已经睡着了,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即便隔着门,夏泽依旧能够听到林露清的心跳声,好像有些快?林露清好像有些不高兴,微微抬起脚,夏泽心说不好,迅速打开了门。
林露清这才没有一脚踏碎这个门板,转而轻飘飘的用额头撞向夏泽,然后摇摇晃晃的滑落。
夏泽呆若木鸡,石化在原地,然后匆忙抓住下落的林露清双臂。
「好浓的酒味」夏泽皱了皱眉。
「林姑娘,你喝酒了?」
林露清并未回答,而是将整个身子靠在夏泽身上,感受着脖子上传来的微热的呼吸,夏泽虽然有些惶恐,但也不敢放手。
夏泽想了想,于是说道:「我送你回房间。」
「不要!」林露清的双臂,紧紧环着夏泽的脖子,令他一动也不敢动。
夏泽叹了口气,苦笑道:「林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别人看见了要说闲话的。」
林露清原本眯着的双眼,骤然发怒,瞪着一双水灵眸子说道:「谁敢说闲话?我把他宰了!」
夏泽苦笑不得,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林露清究竟是醉还是没醉。
「若是那位姑娘像我这样,醉醺醺的来找你,你还会在乎别人说闲话吗?」林露清抬起头,像是随时都会睡着。
夏泽眼看就要发怒。
林路清很快就软了下来,可怜巴巴哀求道:「我就在你这呆一小会,好吗就一小会」
夏泽长叹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林露清,将她放到床上,然后默默的坐到对边椅子上,望向门外。
林露清自己踢掉了鞋子,无声的抗议。
久久的沉默,空气如同死一般寂静。
最终还是林露清忍不住开口道:「我今天可是帮了你大忙诶,你的那几个朋友,尤其是那只小狐狸,今日轻轻松松就破境了。你就这么对待一个帮了你的朋友?」
夏泽回过头,却低着脑袋,蓦然笑道:「林姑娘帮了我的忙,我心里自然是十分感激的。林姑娘想让我怎么感谢你,我如果办得到的话,一定照做。」
林露清眼前一亮,只是很快便失去了欣喜,掖了掖被子,皱眉道:「你这人就是这样,时时刻刻都想着怎么和我划清界限,没劲。」
自打林露清进屋后,夏泽就没敢关门,此时已是秋天,夜晚的风最爱钻被窝,若是一不小心没遮住脚趾,管叫你第二天头疼脑热直流鼻涕。
不过正好吹一吹这满屋的酒气,何煦在熟睡中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了,依旧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林露清有些埋怨的看向敞开的大门,「那你给我讲讲,你最近开心的和不开心的事情,好不好?只要你和我说了,你就不用老是惦记着还我那柄半仙兵了。」
夏泽目瞪口呆:「这就抵了一把半仙兵?」
「我说算就算!」
夏泽尴尬的挠了头,笑道:「好。」
「高兴的事,上次我们在青阳镇」
「从头开始讲!从我和我师父走后开始讲!」林露清不依不饶。
「好!好!好!」夏泽看了一眼睡得很沉的何煦,笑了笑,「林姑娘第一次认识我时,是什么样子的?」
不等林露清作答,夏泽抬起头,苦涩的笑了笑:「以前的我啊,就是个泥腿子,我爹我娘走的早。」
林露清默默不说话,而对面的夏泽,沉默了许久,两眼望天,像是有些说不下去。
「镇上的人说我是什么破军坐命,这样的命格身边的人总会被我牵连遭遇不幸。我那会才多大啊,容不得
我信不信,但是我打心底难过,我哥夏诀那会为这事,没少和镇上的人打架,清晨出门,晌午回家,那眼睛让人揍得,我都没眼看,那会我嫂子可心疼了。」
夏泽说这话时,将身子转了过去,但是声音有些颤抖:「我大哥每次都捏着我的脸,跟我说,别管别人怎么说,什么命不命的,你是我夏诀的弟弟,你记住,命只有握在自己手里,那才叫命。」
「后来我哥也死了。」夏泽深呼吸,仰着头。
林露清心软道:「好了,就说到这吧。」
「林姑娘你听我说完。」夏泽匆忙用袖子揩了揩脸,像是没办法一下子停下来。
林露清轻轻嗯了一声,双手合十,将一边脸颊搭在上边,默默看着那个坐的笔直的背影。
「我哥死了,让一路不知是哪个洲来的修士,身体打的血肉模糊。那一天我夏泽,才是真真正正的怕了,我怕我把我身边的人都连累了,所以我从家里逃了出去,我要变成让人讨厌的样子,这样他们才不会靠近我。」
少年满脸温柔,像是在感慨:「我嫂子拼了命的想把我找回去,我其实很想回去,但是我很害怕,很害怕,就摆出那副混账的姿态。那会镇上有一群小孩,都是家里没了大人的,就因为我给他们几个包子,死皮赖脸的就赖上我了,趴在墙边可怜巴巴的看着我,拿棍子也赶不走,我那会也才十岁,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夏天的时候还好些,可到了冬天的时候,看他们冻的瑟瑟发抖的,有几个身子弱的甚至还发了烧,那额头烫的都快能烤熟地瓜,我那会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挨家挨户的去求,最后承诺给镇上的郎中找几位名贵的草药,这才罢了。」
「幸亏他们最后都长的很好。」
「这时开心的事,还是不开心的事?」林露清眨眨眼,小声问道。
「分不清了。」夏泽摇了摇头,冲她笑笑,泪水就从眼眶滑落,又像是炫耀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如果不是在那时候遇见你们,我多半这辈子就烂在云溪镇了。」夏泽伸了伸懒腰。
「当时看到你和木姑娘斗法,我心里那叫一个激动啊,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神仙啊,也就是说,我在庙里说的话,神仙们都听得见」夏泽神采奕奕。
只是在林露清看来,夏泽显得有点傻?她掩面一笑。
「虽然我和林姑娘只见过一面,但是那次我就觉得林姑娘不是坏人。」夏泽的表情尤为真诚。
「后来何煦的姐姐让人抓走了,也就是你睡在你身边的那个孩子,木姑娘、李猷、还有符契,我们一起大战七境的一个修士,还一起进山,李猷还教了我拳法,我这才成了武夫。」
林露清忽然开口道:「你要是想要,我这里还有很多更高深的拳法,剑法,只要你想要,我全都送给你。」
「不一样的,不过还是谢谢林姑娘了。」夏泽摇头笑道。
整个过程,夏泽默默的说着,说到兴起时,不停用手比划着,林露清也认真的回以微笑,从进山一直讲到了来到宿夜城。林露清发觉,尽管他一直没有特意提某个人的名字,但说到她的名字是,夏泽的脸上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这些话,说给我这个朋友听,真的合适吗?我还以为你会随便瞎编糊弄我呢。」林露清问道。
「这就是能说给朋友听的。」夏泽又摇了摇头。
院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扑通一声,潘朝倒在台阶上,然后看到了夏泽的房间,敞开着门。虽然疑惑为何林露清会在夏泽屋内,但他满脸焦急也顾不得他多疑了。
「不好了!通臂猿圣他们来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