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呆着别动。」
高陇一时之间,无语凝咽,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要骗自己坐以待毙束手就擒吗?
头顶英冠中传出高昀歇斯底里的呵斥:「二弟,别听那小子胡说八道,尚有余力一战,那就死战到底,你我如今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不过只是个武夫罢了,你不想活就算了,难道你忍心看着爹的基业还有水神府邸,全都落入他人囊中吗!」
高陇被说到痛处,有些犹豫,高昀见他心神不稳,于是干脆怒骂一声,大半阴魂闯入高陇心湖,顷刻间,高陇的一双眼眸,透着渗血的血红色,更是失去理智一般厉声咆哮。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夏泽猛踏着脚下的一把长剑,疾驰而来,随后五指如勾,一把抓住高陇头顶英冠,冷笑道:「滚出来!」
高陇满眼殷红,瞬间退下,他看着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前的少年,吓得不知所措,紧接着就听到头顶传来自家兄长高昀凄厉的惨叫声。
少年手指暗暗发力,仿佛要将那顶英冠彻底捏成齑粉,高昀的惨叫声,则愈发撕心裂肺,但是不管夏泽如何用力,那顶英冠却没有要崩碎的迹象,于是少年这才轻叹一声,五指稍稍卸力。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杀了我,这金缕江的庞大水运,将会彻底爆发,彼时两岸百姓,必将被汹涌洪水吞没」高昀的声音有些沙哑微弱,显然是受了不小的苦楚,但是夏泽和高陇都能听出他话语之中的残忍。
高陇这会也面露难色,如高昀所说,这便是他不得不为他所驱使的原因,更令他觉得有些恐慌的是,这位打杀高昀肉身的少年,真的就是一名武夫,因此未必知晓其中厉害,正要开口,却不料夏泽下一步对他说道,「听我的,你只要看着就好了,这家伙狡猾得很,就算你老老实实为他卖命,到最后甚至有可能被他夺舍重生。」
这番话宛如一颗声势浩大的陨石,砸落在他的心湖中央,激起千层巨浪,同时也将他心中的那点顾虑彻底消散,横竖是个死,反正自己那个兄长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今天他高陇就算是豁出去了,那怕少年之后连他一同打杀,他也认了。
心境渐渐收拢,高昀想要再度入侵他的神魂,便有些困难了,他气得破口大骂。
对面那个少年,笑容愈发灿烂,他摇头道:「想不到我等半天,你的筹码不过是这金缕江的水运,坦白说,我很失望。」
高昀沉默片刻,略带阴狠的说道:「难不成你当真不在乎这两岸百姓的死活?不可能,若是你真不在乎,此前就不会冒着巨大风险,也要救下这一船的人」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夏泽悠然说道。
当下不仅是高昀,就连高陇都有些疑惑。
夏泽扣住两指,往那顶英冠之上轻轻一弹指,接着那寄宿在英冠内的神魂,自然是惨叫连连。
「又或者说,君子不救。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说一个君子,要懂得审时度势,可以救人,但绝对不能让自己身处险境。回答你之前的话,我当然在乎,所以我能做的,就是直截了当的干掉你,然后尽我的全力施救两岸百姓。」
夏泽的脸一点一点贴近,那一双有些妖气的双眸,光华流转,他笑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确没有把握百分百救下两岸的人,可你也别忘了,老水神才刚刚被你害死,放任这庞大水运坐视不理,到时候大齐朝廷怪罪下来,你猜猜他们会用什么方法来对付你呢?」
高陇心中升起一股寒意,面色有些难看,而他头顶的那个英冠,也不再喋喋不休,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就在这时,夏泽嘴角微挑,一手迅速伸出。然后自全镇气府内迸发出一股沉重如山的拳罡,高昀神魂还想要负隅顽抗控制
住高陇,却被一把抓住,那一顶金黄色的英冠被连根拔起,底部深入高陇头皮的肉芽还在不断蠕动,然后又仿佛羞于见人一般蜷缩成一团。
夏泽咧嘴一笑,将那顶英冠死死攥在手里。
「卑鄙无耻!你卑鄙无耻!」高昀绝望的大喊道。
没了头顶英冠的束缚,高陇用手抹掉满头鲜血,深吸一口气,便借着这江水之上的些许灵气愈合伤口,然后毕恭毕敬的对着夏泽行礼道:「晚辈高陇此前多有冒犯,多谢前辈仗义出手,为我金缕江除此一害。」
夏泽嘴角抽搐,这家伙是把当成那种容颜不老的仙人了吧。
「我骗你?」夏泽紧握那一枚寄宿着高昀神魂的英冠,咧嘴笑笑,又摇了摇头,「我可没骗你,我说我先前能够宰了你,就一定有方法宰掉你。」
那顶英冠的肉芽,开始疯狂的抖动,露出一颗颗獠牙,眼看就要刺向夏泽的手臂。
「不信?」
一道金光,自夏泽眼眸之中迸射而出,一举射入那枚英冠之中,顿时又迎来了一轮撕心裂肺的哭喊,只不过这次,有一股金色火焰,在上边燃起,然后连带着那令人作呕的肉芽,都在不断的变得焦黑。
高陇看的心惊肉跳,他在不断燃烧高昀残存的神魂。
夏泽心念一动,那柄英冠上的火焰,渐渐微弱,他用指尖挑起那柄英冠,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见没有任何动静,夏泽眉头微皱,转眼间就又在英冠之上,燃气金色焰火,这一次,纵使是夏泽无法用拳意捏碎的英冠上,都开始呈现出皲裂的痕迹。
高昀的惨叫声,震得高陇耳朵生疼。
「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夏泽手掌收拢,将那顶英冠捏成一团。
「我说!我说!!饶了我我将掌控凝聚水运的方法告诉你。」高昀的声音因为神魂撕裂干涸的巨大痛苦,更加嘶哑。
危难关头,他再也不敢有丝毫的保留和侥幸。
金色涟漪,在英冠上荡起,然后一举没入夏泽的眉心。
夏泽脑海之中,传来一阵刺痛,片刻之后,那双眼眸中的光华,渐渐熄灭,他点点头:「既然这凝聚水运的没有问题,就将其传授给你的弟弟吧。」
「是」英冠的声音愈发微弱。
同样有一道金色涟漪,闪入高陇的眉心,他感激的看向夏泽,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激。
夏泽仰头凝望天空,那两个仓皇逃窜的家伙,正术法频出,想着如何突破飞剑后福造出的囚牢。李穷英满脸惊恐的看向与夏泽并肩而立的高陇,显然已经被夏泽摆平了,甚至有可能因为此前他背信弃义,转头倒戈。
高陇的眼眸之中,不知为何竟然开始浮现出一抹紫意,夏泽忽然低下头,脸色铁青,还未等高陇明白是怎么回事,结果他手中的英冠率先开始绝望的呐喊道:「上仙饶命!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但是毫无作用,夏泽五指收拢,咔嚓一声,整个他整个神魂在夏泽掌心不断被挤压,开始如爆竹一般,不断的炸裂,最后戛然而止。
高陇满脸汗水,欲言又止。
夏泽瞥了他一眼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想要算计我却被我所杀,有错吗。」
高陇摇摇头,诚恳说道:「上仙没错,甚至对于我整个水神府,对于我高陇,有重生再造之恩。」.
夏泽笑笑,随手丢掉化作齑粉的英冠:「他毕竟是你兄长,这生杀允夺,再怎么天经地义,你心中感念血肉之亲,我自然不会怪你。但是丑话说在前头,涉及到两岸百姓的安危,我一定会出手,你要是想找我报仇,随时奉陪。」
高陇连忙摆手,只是脑
海之中,灵光一闪,旋即又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凝聚水运的方法,有问题?」
眼前已然没有了少年的身影,他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夏泽早已乘着一柄满身烈火的飞剑,冲霄而起,直追方司和李穷英二人。
即便是这种进退两难的场合,高陇也顾不上太多,微微将气府内的灵气压下,那支撑着他高高升起的水柱,渐渐下落,他迅速落到甲板之上,盘腿而坐。
也不在乎林露清几人的眼光,开始梳理此前高昀通过心湖传授给他的凝聚水运口诀,渐渐的,他的眉头开始紧锁,到最后甚至是回想起那口诀就要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王八羔子,死有余辜」高陇气得不行。
先前那道落在他心湖的口诀,听着和夏泽所知晓那个口诀,一模一样,可是细细斟酌之下,就会发现整个口诀中至关重要的许多部分,都被高昀那家伙巧妙的替换了,亦或是故意用相反的方向来取而代之,若是真的按照这个方法来凝聚周遭的水运灵气,不仅不能将暴躁的水灵气镇压,甚至有可能进一步使其变得更为不可控。
除此之外,这凝聚水运的方法,也是水神府得以立身之本,算得上是一门品质不低的修炼功法,可若是按照刚才高昀所传授的方法修炼,高陇甚至有可能会因为血脉闭塞走火入魔,对同胞兄弟尚且如此残忍,所以他才会说高昀死有余辜。
但是,如此冗长的一段口诀,洋洋洒洒近乎千字,他这个老水神的子嗣都未能迅速掌握,那个少年又是如何将其迅速掌握的,真是匪夷所思。
不过当下他已经没有先前那股恐惧了,如果夏泽真要杀他,何必传了那秘法之后再杀呢。
高陇不由得一笑,但是那咧着的嘴角,开始不断的向下垂落。
爹啊,我们水神府邸有救了。爹,可惜孩儿再也见不到你了。
夏泽御剑而起,在距离李穷英,方司两丈开外的地方停下。
李穷英倒吸一口凉气:「不出我所料,这人果然还是个剑修,除了两把飞剑,竟然还有这样一把品质直逼半仙兵的佩剑」
方司脸色也难看的如同吃了屎似的,不过他到底比李穷英要早生一个甲子光阴,也算是见过了许多大风大浪,自然比他沉稳的多,于是故作镇定道:「少侠何必咄咄逼人,我师侄二人,早已没了纠缠的想法,只想快些离去。不如少侠做个顺水人情,放我们二人离去,日后一定不忘少侠的大恩大德。」
夏泽干笑两声,像是被这句话给逗乐了,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方司说道:「说得轻巧,你倒是没了纠缠的想法,可别忘了是你先找上门来的,现如今你把我这几个朋友伤着了,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然后说我咄咄逼人,你说,这合适吗?」
「你」方司欲言又止,猎猎作响的双袖内,紧攥着的拳头冒出了汗水,他心念电转,想要找寻破解之法,但是几番思索下来,似乎出了血战一场,压根别无他法,于是沉声道,「那少侠想要如何处置我们?」
夏泽蓦然一笑,然后伸出一只手,将手掌摊开:「要说一笑泯恩仇的方法,倒也不是没有,就看阁下舍不舍得割一两斤肉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方司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佯装不知。
夏泽瞥了一眼那枚雷部司阴镜,还有戴在指尖的方寸物扳指,笑道:「明知故问,方前辈揣着明白装糊涂,可真不是个敞亮人啊。」
李穷英打量一眼方司铁青的脸色,还有夏泽脸上的讥讽,嘴唇微动,显然有些动摇,既然他的方寸物已经交给了夏泽,在这等危急关头,若是方司不舍得交出这方寸物换取一线生机,那他可就真的要气的骂娘了。
方司长叹一声,
朗声道:「我选择,堂堂正正的和少侠比试一场,若是我师侄二人等够抗住少侠十招,少侠放我二人离去如何?」
林露清御风而起,来到夏泽身边,语气冰冷道:「十招?还是你们师侄二人,摆明了是把人当猴耍吧,况且你们二人才是瓮中之鳖,有何资格与我们谈条件。」
方司一听这话,有些不忿,但是还是用略带调笑的语词对夏泽说道:「怎么?少侠难道没有把握将我师徒二人的性命留在这?」
夏泽大笑道:「好,我就准许你们二人与我比试,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待会可不许耍赖。」
「夏泽,你这是做什么!」林露清有些不悦。
夏泽摇了摇头,说道:「一会看我的,不用林姑娘帮忙。」
方司和李穷英对视一眼,说道:「不要有任何天真的想法,就算我将方寸物里的东西,全都奉上,他也未必会放我们二人离去,到时候我们可就真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了,所以我们师侄二人,倾尽全力大战一场,一会我会尽全力拖住他,我知道宫主还留了一样至关重要的法器在你那,不要不舍得,只要我创造出机会,你就把他祭出,那女子不比常人,心硬的很,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李穷英被人说出隐藏的杀手锏,显得有些仓惶,但是方司所言确实是事实,于是点点头。
两股气势,陡然攀升,方式率先发难,连续结印,刹那间霞光艳艳,那枚铜镜更是一举变得尤为巨大,飞掠到他的背后,宛如另一轮太阳。
与此同时,一把红色飞剑从他的眉心飞掠而出,顿时燃起熊熊烈火,乍看之下,竟与夏泽踩在脚下的离火八荒剑有些相似。
李穷英眉头紧锁,这柄飞剑一看就知道品阶不低,但是从未见方司在他人面前显露过。
方司都不用转头,将自然而然的能够想象到他师侄此刻的脸色,这柄飞剑,涉及到翠屏宫与江湖上某个宗门的恩恩怨怨,在那场大战之后,翠屏宫包括宫主和弟子全人在内,都自以为挣得盆满钵满,心满意足的离去,却不料在那之后方司暗中折返回来,用各种手段严刑逼供,这才将那个宗门大佬暗藏的一枚剑胚,收入囊中。
实际上这枚剑胚的价值,几乎能跟那次翠屏宫大捷所得来的财富平分秋色。但是他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这些年一直将其隐藏在雷部司阴镜当中,甚至好几次遭遇杀机都不曾示人。
幸运的是,这柄飞剑上的真火,竟与他的雷部司阴镜颇为契合,只要不断以飞剑真火淬炼,便可让这雷部司阴镜的品质有所提升,往长远了说,这对于他日后借由此镜登上上五境大道尤为重要。
心念一动,庞大的灵气借由气府,疯狂灌输进那柄铜镜之内,转眼睛,又有几十道一模一样的飞剑,从如水面一般澄净的镜面上脱颖而出。
「去!」伴随着一声令下,几十道裹挟着太阳真火的飞剑,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密密麻麻射向林露清和夏泽。
这一头,夏泽也是心念微动,全身遍布金色光芒的飞剑大难,迅速拔高,迎着飞在最前头的那柄飞剑刺去。
这一刹那,宛如针尖对麦芒一般,两把飞剑的剑刃刺在一处,瞬间吹起猛烈飓风,然后各自返回原位。
周遭的几十把飞剑被这飓风一吹,顿时丧失了像是丧失了主心骨,醉汉一般摇摇欲坠。
方司额头渗出汗水,抠起法指,疯狂的灌输灵气,那几十把飞剑,才重新焕发生机,拖起长长的火焰长尾,砸向航船。
航船上的人们,看向那漫天烈焰,终于不敢在坐以待毙,纷纷跳出房间,然后顾不上江水的湍急,跳入江中逃生。
就在这时,在船身之上,陡然浮现出幽蓝色的光点,又在刹那之间,融合成一尊大如山岳的
巨猿。
一声响彻天地的怒吼,仿佛在向周遭生灵展示自己的暴虐。
布满蓝色火焰的拳头,猛地砸出。
蓝色的火焰夹杂着哭嚎的怒风,甚至在行进过程中,带起一道道凌乱的电光。
轰然一声,那几十把飞剑,被这金刚怒目的一拳,打得灰飞烟灭。
夏泽拉着林露清的手,猛然退去,刚好与那一拳擦肩而过。
方司看着那不断逼近的那斗车般的拳头不断逼近,吓得他赶忙将背后铜镜一举轰出,以求抵挡这一拳。
李穷英亦是如此,他望向那一拳,再也不敢保留,五指一翻,一枚方印被他拿在掌心,随即暴喝一声,「破!」
那枚方印顿时光芒大作,然后如倒飞之流星,狠狠撞向飞剑后福生成的法阵。
整个紫色的天幕,被这么一撞晃荡个不停。
眼见一击不成,李穷英一咬牙,再次冒着体内灵气干涸的风险,再度运起那枚方印,砸向天幕。
「轰!」巨大的拳头,轰击在镜面上,直至成了不过一息,镜面之上就开始呈现出蜘蛛网一般的裂痕,然后轰然破碎。
那头巨猿亦是如同灵气耗尽,凶神恶煞的瞪了一眼夏泽之后,化作流光消散与天地。
方司被刚才法器破碎的爆炸波及,此时此刻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有好几处伤口甚至深可见骨。
他拼命的转过头,正好牵扯到了颈部的伤口,疼得他直抽凉气。
李穷英那一每方印,还真就让他打出了一个缺口,他大喜过望,不理会身后满脸错愕的方司,在那一刹那,迅速踏空飞去。
下一刻,一个身穿白色法袍的夏泽,手持一把饱风剑,在李穷英的去路上悬立,吓得他差点一头撞上去。
「你!你」李穷英惊恐的往方司的位置看去,结果看到了更为恐怖的一幕,只见方司面前,也站着一个夏泽,不说身穿的法袍颜色不同,手中拿着的则是那把离火剑。
方司惨叫一声,而夏泽在那一刻,果断斩出一剑,将方司头颅斩落。
飞剑后福,全身上下夹杂着凶猛的雷光,骤然杀到。
李穷英深知不敌,迅速退后三丈,然后朝着夏泽和飞剑的位置,果断抛出那枚方印。
夏泽双眼微眯,这枚方印,所蕴含的灵气和威能不容小觑。
飞剑和方印,眼看就要接壤,结果下一刻,后福雷光一闪,竟在与方印对撼的前一刻,陡然消失。
胸口处一疼,李穷英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几乎要干涸了。
「休伤我儿性命!」有人声如洪钟,大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