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你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到了胜负的关键,你这个老不死的跳出来了?诚心跟我作对不是?」身穿金甲的汉子,嗓音逐渐变得粗犷。
身躯之中,属于王善的那一部分灵魂悄然褪去,王恶朝着那盘坐在仙鹤背上的小童破口大骂。
宋潦望向那身骑白鹤,脸色有些难看,原本为了这一场跨越数洲的围杀能够不惊动一洲圣人,他与那上五境僧人以暂时共同跌落一个境界为代价,施展秘法遮掩住了天机。
却未曾想这僧人陨落过后摆了他一道,不仅撤去了术法之中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还暗中做了手脚,让此洲圣人先一步感知到了此地的一切。
但是没办法,从那位圣人登场的那一刻,即便他是十二境修,除了干瞪眼,一动也不能动,全身上下的窍穴像是闭塞了一般,涨得他脸色通红。
那白衣小童尚未开口,身下那头个头不小的白鹤便发出一阵嘹亮鹤啼,看向王恶的眼眸之中,满是不悦。
白衣小童呵呵一笑,开口却是沧桑老者般的嗓音:「无论是他如何算计那少年也好,或是你王恶挺身而出也罢,老夫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们动手归动手,一连毁去我缥缈洲四座大岳,这笔账,如何算?」
宋潦喉头一紧,开始默默盘算求生法门。
王恶翻了个白眼,先声夺人道:「你可知道,若不是我出手,你这缥缈洲都会给人炼化成一座洞天福地。你非但不感谢我,还偏袒此人,是何道理?」
未曾想那白衣小童竟然被这一番话气笑道:「但凡他们敢炼化缥缈洲一个小山包,老子都能打的他们生不如死。你王恶别老想着恶人先告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王恶前不久在大齐境内斩杀的那些山水神灵,我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现在,已经是很给你面子啦。」
王恶嘿嘿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将功补过,将功补过。」
不过很快,他又说道:「你早不出来,晚不出来,这时候出来,是不是要袒护这老东西,让我饶他一命。」
小童眯眼一笑,连连点头。
宋潦双眼一亮,顿时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
王恶见状,没好气道:「他是你谁?你亲儿子啊?」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气的小童乘着的白鹤,勃然大怒,眼看就要冲上前去和王恶拼命,不想那小童一把抱住白鹤细长的脖颈,和声和气道:「好啦好啦,不碍事,不碍事。」
他望向王恶,和颜悦色道:「总得有人来收拾这烂摊子不是。」
此时此刻,那遍体鳞伤的宋潦,顿觉身子一轻,所有因此洲圣人驾临带来的威压禁制荡然无存,如获大赦的他迅速往前一扑,以拜倒在地的动作悬空于天际,大声哀求道:「圣人老爷在上,晚辈愿将功补过,还请圣人老爷大发慈悲,救我一救。」
王恶此刻的白眼,已经快要翻到天上去了,这家伙,见风使舵啊。早知道此洲圣人会驾临,他也不装什么犊子了,早些将他打杀算了。
白衣小童笑道:「大可放心,我自有分寸。」
言毕,他从白鹤背上站起身,踏出一步,便有一朵金色莲花在脚下浮现,他就这么闲庭信步的向着王恶。
王恶伸出三根手指,冷身道:「若是不答应,就免谈。」
白衣小童摇了摇头,笑道:「你还真敢开口啊,可这其中一件,我另有用处,能否换一换?」
宋潦听得一头雾水,只是隐隐察觉不妙,往袖袍里一摸,空空如也。
他猛地一转头,只见三道飘忽不定的象征天地人三才的符牌,不知何时出现在那白衣小童掌心,顿时气的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
「这地符,刚好用来修
缮被损坏的五岳。」
王恶狡黠笑道:「把那十八尊被我打烂的仿制罗汉金身碎块给我,不然免谈。」
小童眯眼笑笑,「你小子真是,鸡贼,好,就依你。」
说罢,屈指一弹,「天」字牌,「人」字牌,化作两道流光飞入王恶掌心。
与此同时,被王恶打的粉碎的十八尊仿制金身罗汉碎片,被白衣小童以术法,从脚下大地各处,会聚到此处。
王恶看向漂浮在眼前,那大小不一的斑驳金身碎块,眉头微皱,但什么也没说。
他掐起法指,心念微动,旋即有一道火焰从金身底部燃起,将所有驳杂和尘土去除。
最后,所有的金身碎块,被白衣小童以烈火焚烧成金色的流浆,然后凝固成一颗拇指大小的金色圆球。
「那我王恶,就在此先谢过圣人老爷了。」王恶咧嘴一笑,伸出手将那颗金丹收入囊中。
白衣小童微微一笑,纵横一跃,轻飘飘飞回白鹤背上,法指轻摇,那被打个半死的僧人,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前,又被他收入袖中。
他笑道:「可以开始了。」
可以开始了?什么可以开始了?宋潦满头雾水,转头一看,王恶已经摆好架势,将一身拳意点燃。
「圣人老爷?这是为何?您不是说好,只要我将功补过,就饶我一命吗」宋潦惶恐道。
「胆敢做这前无古人的谋划,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白衣小童盘腿而坐,微笑道。
王恶显然没有什么耐性,将一根手指竖起在两眼之间,冰冷眼眸金光熠熠:「老家伙,能扛我一剑,这修复五岳的麻烦事,我就替你背了。我只问你一句话,敢不敢接我一剑。」
宋潦满脸都是惊恐的汗水,他的确还有其他压箱底的术法,可未等他来得及一番天人交战,王恶指尖,一道凌厉剑气冲霄而起,宛如漫长黑夜过头,天边的第一抹亮光。
转瞬之间,浩瀚海洋般的剑气重重朝着宋潦砸去。
王恶甚至没有拔出佩剑,只是以一根手指斩出他现如今可以祭出的最强剑气。
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这一剑,你不接也得接。
宋潦原本还想从咫尺物之中,祭出一根被他在某处遗迹搜寻到的一根盘龙柱,主要以心血灌注,便可以唤出一尊精魄丧失的神灵身躯,供其使唤。
但是在这剑气面前,一切的反抗都变得毫无意义,宋潦将那根露出半截的盘龙柱收回咫尺物,以灵气一震,那咫尺物连同里边所有费尽心力搜寻到的奇珍异宝,一同炸裂。
做完这一切,宋潦看向那铺天盖地的嘈杂剑气海洋,苦涩一笑,缓缓闭眼。
下一刻,那一团剑气彻底将宋潦吞没,而那白衣小童和白鹤也处于剑气席卷的范围内,但是好像全然没有受到影响,白鹤轻轻振翅,便悠然的从那团剑气之中飞出。
他悄然来到王恶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沉声道:「以这样不完整的状态跻身武道十一境,还是早日飞升离去为好,否则不仅会让这一洲武运被你尽数吞噬,还会可能引发更多的变数。」
王恶缓缓点头,沉默不语,只是以神灵目光,扫过脚下一洲山河,最后定格在大齐洞京,某处巷子内。
当看到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孩走出时,王恶的嘴角才有了那么一丝欣慰。
白衣小童看在眼中,什么也没说,双手凌空一抓,僧人和道人宋潦,都被他抓在手心。
王恶转头笑道:「我去去就回,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白衣小童点了点头。
王恶没有过多停留,化作一道虹光,转眼间跨越千里山河。
山谷之中,少年盘膝而坐,遍体鳞伤。
王恶上前几步,心中隐约升起不好的念头,十个时辰过去了,夏泽依旧未能成功将那鲛珠炼化,难不成真的要他出手打断这个炼化?
但很快,王恶就展颜一笑。
夏泽的周身,飘荡着淡淡的水汽,随着他的走近,气府内响起一阵龙吟,显然是已经炼化了那颗鲛珠。
夏泽缓缓睁开眼,随着他一呼一吸,地面上有一颗颗飘荡的碎石轻轻振荡,显然是已经将扶摇土炼化。
「不要起身,一鼓作气,将那木之精一举炼化。」王恶轻声道。
夏泽看着眼前汉子,鲜少有的温和,隐约察觉到一丝端倪,问道:「你莫不是要走了吧?」
王恶点点头,温和笑道:「酣畅淋漓的打了一架,那些图莫不轨的人,让我打死了半数,剩下的就全靠你了。我本想找个帮手做你的护道人,但是转念一想,你这小子如果连这些关隘都熬不过,还算什么武夫。」
夏泽点点头,觉得嗓子眼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千言万语都在这一刻被堵在了嗓子眼,什么都说不出来。
王恶笑笑,像是觉得自己这个样子不太有当师父的风范,于是背过身去,留个夏泽一个伟岸的身影。
「小静她,就拜托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照顾好她。」汉子声音有些哽咽。
夏泽低下头,「您,是真的不打算,和她相认了?」
「武夫嘛风里来雨里去,天天在刀尖上打滚,有了牵挂,出拳便不快,她还小,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为妙。」王恶悄无声息的抹了把「汗」。
然后将方寸物之中的东西,叮叮咣咣全到地上,叮嘱一番。
「走了」他说道。
说着,整个人轰隆一声,再度化虹远去。
「弟子,拜谢师父授拳庇佑之恩。」夏泽轻声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