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缺失症?”
严商重复一遍林伊的用词,搭在办公桌边缘的手指不自觉蜷起。
“是的。”林伊在电话那端的声音有些失真,掺杂着“嘶嘶”的微弱电流。
“小沁从小就比别的孩子安静,不爱哭闹,姥姥和姥爷教什么都学得很快,我们起初以为是孩子早慧,后来…”
声音中传递出回忆的情绪,但林伊没有细说。
转而道:“我爸偶然发现小沁的异常,就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精神科的检查也做过。”
“结果是除了缺乏情绪感知,不爱和人交流,小沁没有什么其他问题。”
“所以我们只要求她认真学习,其他方面很少干涉。”
林伊说完,忽然轻笑一声问:“我爸妈还说她表现挺好的,一点异常看不出来,你是怎么发现她不对劲的?”
“我教她写作文,林沁说理解不了情怀是什么。”严商也笑起来。
交谈间的严肃感悄无声息地瓦解。
林伊安心不少,“那辛苦你多照看她,等姐回去给你们带礼物。”
严商朗笑道:“应该的,林姐还跟我客气什么。”
两人又寒暄几句,挂断了电话。
严商脸色恢复平静,思索一会,打开电脑搜索画师零的作品。
他之所以突然联系林伊,就是因为刚才方秘书对画师零的描述。
“游离在世界边缘的冷漠观察者”。
十分离奇地切中了林沁日常行为中的违和之处。
严商看完画师零的所有作品,在脑中将林沁独自找上家门后的相处情景回忆一遍,起身下楼,开车前往市一中。
“严叔叔。”林沁坐上副驾驶,随口打招呼。
不像普通的小孩那样,会说出“叔叔工作不忙吗”、“让司机来接我就行”之类的话,表现出对长辈的敬畏或亲热,相处间有明显的态度倾向性。
林沁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毫不在意谁来接送,也不在意严商是推了工作赶来还是出差返回来接她。
“晚饭想吃什么?”严商收回目光,发动车子,闲谈似的问。
“都行。”
林沁解锁屏幕,前些天转发征稿的画友发来消息。
喵:大佬你在吗?在吗在吗在吗??
喵:有空吗有空吗?
喵:帮我看看稿给点建议呗?
喵:不回我就当你同意啦!
喵:发你邮箱了喔Q3Q
林沁退出聊天界面,打开邮箱,接收文件。
“在看什么?”严商在后视镜中看到她凑近屏幕的动作。
“嗯?”林沁没听清,转头看向他。
严商不经意扭头和她对视一瞬,触电似的收回视线。
据说婴儿的眼睛是纯黑色,随着年龄增长逐渐变为棕色。
所以深黑瞳色会显得眼神更加清澈,给人一种天然的真诚无辜感。
严商抿紧唇,大脑不由自主划分两块运作区域。
一部分调动肌肉记忆继续开车,一部分运转思索起自己对林沁的探究行为。
作为叔叔照顾晚辈是理所应当的,关心小姑娘学习成绩和心理状态也都在正常范畴。
但刚才对视的一瞬间,他似乎从林沁眼中映出的倒影里,看出些蠢蠢欲动的东西。
然而那点蠢蠢欲动就像空中飘飞的柳絮,轨迹难以捕捉,落脚之处也肉眼难察。
严商没再说话,林沁转回头接着看稿。
车厢内恢复安静,黑色汽车一路驶进地下车库。
周二上班时间还没到,聘请画师零作为《无界》主创的综合申请就被送到了严商办公桌上。
早间例会过后,又单独召开一场可行性讨论会。
结果自然是高票通过。
人事部下午六点便给画师零发出邀请邮件。
不过林沁今天放学后没立即看手机。
她回到龙庭别院,见严商不在,换了身运动套装,下楼走进健身房。
扫视了一眼泛着金属光泽的各式器具,难得感受到大脑的自主亢奋,肌肉也因为这种兴奋感开始发力收紧。
林沁先是充分拉伸,随后踏上跑步机,小跑热身半小时,再进行力量训练。
严商喜欢健身,也需要优良的身体状态和充沛精力投入工作。
所以家里的健身房堪比高档俱乐部,有氧无氧器材一应俱全,拳击、射箭、射击场地都单独划出。
他的习惯是早起锻炼,如果下班早的话会加练一个小时。
今天回家没看到林沁,以为她已经吃过晚饭回去房间,便照常换上运动背心去撸铁。
刚踏进健身房,入目便是一对天鹅翅膀般伸展的纤细手臂。
平日看起来瘦得仿佛一推就倒的小姑娘背对着门,双臂伸直将弹力器向下拉出,肌肉随着发力动作绷出漂亮的线条。
两侧肩胛骨也如同蝴蝶翅膀般向脊椎中线收拢。
优雅的力量感和勃发的生命力呼之欲出。
严商眼中闪过欣赏。
他刻意将脚步踩得重一些,走进力量区,一起投入健身状态。
林沁听见脚步声,察觉到他的靠近,做完一组动作后起身向外走。
“是叔叔打扰到你了吗?”严商停下动作问。
林沁摇头,径直离开。
严商眼中神色晦暗不明,回身将器材重量上调到负重极限,仰躺下去开始卧推。
林沁带着纸笔返回,找了个距离适中的位置坐下。
双腿交叠,文件夹板垫在腿上,纸张平铺,比照着正在运动的严商动笔。
跟随动作越发凸显的肌肉线条、呼吸间上下起伏的胸腔轮廓、绷紧到极致而微微跳动的额头青筋,以及,被重力拉扯而坠落的几滴汗水。
在纸张方寸之间,张力尽显。
完全符合林沁对联邦纠察者的构想。
自律而隐忍,看似温和,不动则已,一旦锁定目标,便化身为撕扯力炸裂的恶狼。
虽然已经投出画稿,但并不妨碍林沁继续欣赏和进行创作。
日常遇到的人太稀松平常,严商这样颜值、身材、气质俱佳的人,才能稍微吸引到她的注意。
严商起初因为小姑娘看到自己就走有些胸口发堵,接连推举杠铃十几次,将那点气闷发泄出去。
还没来得及细想,余光瞥见林沁坐在不远处写写画画,时不时抬眼打量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将杠铃送进卡口,腹肌发力坐起身。
“林沁。”
“嗯?”
林沁还在琢磨他起身时的肌肉变化,指尖继续牵引着笔杆滑动,勾出一道清晰干净的弧线。
严商没看清她纸上的图案,眸色更深了些。
动了动喉结,哑声问:“在画什么?”
“就地取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