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咸水鸭和燕窝粥

地下车库光线昏暗，暖黄色的车顶灯光笼罩着两人。

严商眉眼低垂，海水一般幽深沉静的情绪在眸中漾开。

林沁却仍是毫无所觉地侧身看向他，思索几秒后问道。

“严叔叔，你什么都会做吗？”

严商没料到她的提问，怔了下，“大部分都会，不会的可以看教程。”

他心底有点难以言说的窃喜，小姑娘终于会向他提要求了？

下一秒就听到林沁说：“那我要吃鱼翅海参松露燕窝粥。”

“可以吗，严叔叔？”

“……”

严商在脑海里把她说的粥名过了一遍，犹豫着想说做是能做但味道恐怕不太行。

林沁看到他比自己还认真的脸色，难得有些忍俊不禁。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已经够不会开玩笑的了，严叔叔怎么比她还呆啊。

林沁抿唇掩笑，推开车门长腿跨出径直走向电梯。

严商盯着小姑娘的背影，愣住几秒，这才后知后觉地低笑出声。

林沁回到房间，姜磊发来了二十几条跟进盗稿事件的消息。

她粗略浏览一遍，简单回复后放下手机，准备在晚饭前洗个澡。

刚从衣柜拿出浴巾，“咚咚”声响起。

她打开门，“严叔叔？”

严商换了身浅灰色家居服，垂眼看她，柔声问：“有空吗沁沁？”

“怎么了？”林沁走出房间，反手关门。

“跟我来。”严商迈步向走廊里侧，推开林沁卧室隔壁的房门。

“今天让人来把这件客卧改造成了衣帽间，添置了一些春季新款，你看看喜不喜欢。”

“如果觉得从卧室过来麻烦的话，明天可以把墙面打通。”

林沁扫视一眼全屋敞开的衣柜鞋柜和内里陈列整齐、大多数都符合自己审美的衣服鞋子，眼神空白了一瞬。

这…严叔叔是有什么养成的癖好吗？

给自己做饭倒是能理解，怎么还给买这么多衣服？

她这么想着，顾及礼貌没问出来。

但严商无师自通地很会揣摩她的表情。

便拿出准备好的说词：“前两天看你们去商场买衣服挺费时间的，直接让品牌送上门比较方便。”

他解释完，话锋一转，“房间要打通吗？会更省时省力。”

“……”这么高效的吗。

林沁摇头，“不用了，离高考只有两个多月，以后用不上。”

她说得在理。但严商心里一紧。

便故作轻松道：“怎么会用不上，以后来叔叔家里不是都能…”

他话没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

严商歉意地笑笑：“沁沁你先看衣服，叔叔接个电话。”

“好。”林沁走进衣帽间，将衣服按照自己的习惯重新排列。

严商站在门外和电话里的人小声沟通几句，挂断后脸色微沉。

他走到林沁身侧温声道：“沁沁，给你定了晚饭外送，一会送到楼下记得去拿。”

“叔叔要出去一趟，有什么事给我发消息或者打电话，可以吗？”

林沁自动过滤掉他的后半句，“嗯，严叔叔再见。”

…

环绕式音响循环播放着热门情歌。

还不到八点，酒吧刚开始暖场，只零星几张桌边坐着玩手机等待的人。

严商环视一周，在角落找到刚才打来电话的人。

“老严，喝！陪哥们喝酒！”陆万疆面前东倒西歪地摆着十几个空瓶。

严商扫了眼瓶体包装。十三度的精酿？当水喝呢这是？

他坐到陆万疆对面：“真分手了？”

陆万疆仰头灌完手里握着的半瓶，耷拉着眼皮看过去。

“你丫跟兄弟还装呢？！”

严商：“？”

陆万疆一手撑着下巴，把酒瓶在桌上砸出“砰”地一声，一点没有富家子弟的贵气，活像个土匪。

“老严你特么来喝酒还穿西装！打小就衬得老子比你便宜！”

严商：“……？”

他伸手接下对方又撬开的一瓶酒，说回正题：“怎么突然分手了？年前不是说终于要订婚了吗？”

陆家是传统机械行业的巨头，明面上看起来不如严氏景气，但背后人脉资源雄厚，多年屹立不倒。

出于这些隐性因素和两家早年间的一些交际，严商和陆万疆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

直到大学时期，严商在帝都大学读工商管理，陆万疆出国留学，两人的人生轨迹才走向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陆万疆的女朋友就是留学第一年认识的，两人十二年爱情长跑没听说有什么矛盾，眼看着终于修成正果，怎么会突然分手？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是兄弟就陪我喝！”陆万疆避而不谈，仰头接着把自己当酒桶灌。

严商凝眸打量几眼，看他不像玩笑的样子，索性也给自己倒满一杯，伸手在他瓶子上轻碰，仰头一饮而尽。

西装笔挺、额发微散的男人在酒吧闪烁迷离的灯光下实在有魅力。

吧台处两个女孩从他走进门就移不开眼，这会见他喝下几杯，其中一个穿修身小短裙的女孩端起酒杯婀娜靠近。

“这位…先生，我可以跟你们一起…”

她故作暧昧的话还没说完，陆万疆就抬手指向严商。

“老严，小姑娘是不是都好你这一口？看起来人模狗样斯斯文文一脸精英样…”

酒劲显然已经上头，陆万疆晃了晃脑袋，“也对，你这种…确实比我有情调。”

严商向旁边尴尬的姑娘微微颔首，转回头把酒瓶全部挪到桌下，半点没有接话的意思。

陆万疆看着女孩在他面前吃瘪，翻着白眼走远，忍不住嗤笑一声，“老严，你这么多年不找，不会还惦记着大学那个吧？”

“不是。”严商语气一沉，肃起脸色强调：“我和姜容毕业之后没联系过，她已经组建家庭了，以后别说这种话。”

“怎么的？”陆万疆够不着酒喝又懒得动，索性撑着桌子把脸斜压在手臂上。

吐字不清地问：“你又不找新人，前女友还不让提了？”

严商只喝下一瓶半，呼吸间已经被酒气充斥，完全清醒时埋在心里的话便轻易吐露。

“谁说我不找了？”

陆万疆眼睛猛地睁大，又眼前一晃差点栽在桌上，舌头有些打结了也要追问：“你找了？让、让哥们看看是什么天仙，居然能拿得下你！？”

严商没理他，招手叫来侍应生点了两杯柠檬水。

“说话啊！你丫不声不响找对象也不告诉哥们，不够义气！”陆万疆伸长手臂想搁着桌子拍他肩膀。

严商侧身躲开，“她年龄还小，过两年再说。”

“哦。”陆万疆轻蔑地笑笑，“我跟宁宝十八就在一起了，你是看上个多小的？”

“而且你都三十了！还过两年再说…啧。”

严商斜他一眼，摩挲着酒杯，声音冷淡，“她今年高考。”

“谁高考？”陆万疆甩了甩头，“卧槽？！老严你说啥？”

“你看上的姑娘今年高考？！”

严商额头一紧，青筋直跳，“你能不能小点声？”

“哦哦哦。”陆万疆做贼似的东张西望。

好在刚才音乐恰好进入节奏炸裂的副歌部分，酒吧人还少，没人听清他大吼大叫的内容。

严商见他这么一闹清醒了点，便问回重点：“你和宁小姐为什么分手？家里不是已经同意了吗？”

陆万疆脸色倏地木了下来，低头用双手揪住头发，好一会才抬起头，眼神呆滞地讷讷回答。

“她说我没情调，不会创造新鲜感，以后的日子能一眼望到头，说不想结婚以后才后悔…”

他胡乱揉了把头发，忽然喘着粗气低吼：“老严你说什么才叫有情调，我哪个节日不送礼物发红包？哪个纪念日不给她过？十二年了！特么的十二年才想起来跟老子没新鲜感了啊？”

“草！”陆万疆握拳在桌上锤了两下，又低落下来：“老严，我真想不明白，她就算是变心了不能跟我明说吗？”

严商静静听他倾诉，视线落在水中沉浮的柠檬片上。

“老严？你给点意见啊！”陆万疆抬手在他眼前挥动，“你丫倒是跟我互动啊！不然显得我多惨似的。”

“你不惨吗？”严商面无表情地反问。

陆万疆：“？”

“我特么哪惨了？”

严商：“按照你刚才的说法，他把你当提款机和工具人，临近结婚才说分手，你不惨吗？”

“……草。”陆万疆嘴硬，“我俩在一起十二年！她肯定是有理由才不想结婚的！”

“嗯，最好是。”严商了解完事情原委，起身要走，“需要给你叫代驾吗？”

陆万疆：“不是？酒还没喝完呢，咱俩三十年兄弟情就够你过来待半小时的？”

严商瞥他一眼，“不然呢？”

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才分手，紧赶慢赶过来才说是给人当了冤大头。

真是…耽误他给小姑娘准备明天早饭。

陆万疆撑着桌子站起来，张口要骂。

“公共场合，别拉我一起丢人。”严商冷下脸，转身就走。

“……”陆万疆一口气堵在嘴边，差点呛到。

“老严！你丫等等我！”他晃悠着跟了上去。

严商沉着脸坐在副驾驶，后座躺着一秒入睡的陆万疆。

代驾小哥过来时看到车子外形是辆奔驰SUV，没想太多，上了车握着方向盘才意识到这车内到处都是钱的痕迹。

不说硬件，就只是座椅、扶手、储物柜、音响这些软装，打眼一看比原车还贵。

他有点紧张地启动车子，“老板，您这车上全保了吗？”

“嗯。”严商周身气场因为冤种兄弟非得跟上车有点低压。

代驾小哥立即噤声，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把这位一看就矜贵的老板送到家。

至于后座那位…呼噜打得震天响，不提也罢。

……

林沁照常早起，路过客厅时愣了一下，下意识绷紧肌肉做出防备姿态。

陆万疆恰好转醒，睁眼就对上她精致艳丽又带着点少女稚气的长相。

“卧槽！”宿醉后的声音哑得像嘎嘎乱叫一整晚的咸水鸭。

“陆万疆！”

严商刚刚端粥上桌，想在电梯前等林沁下楼，结果还是来晚一步。

他警告地瞪陆万疆一眼，看向林沁时瞬间柔了脸色。

“沁沁，他昨晚喝多了来借宿的，不用在意，先去吃饭吧。”

“好。”林沁面上不变，经过时却多看了陆万疆一眼。

这人似乎和她有点同类的气息。

陆万疆眼神一直跟着她走进餐厅，冷不丁对上严商的视线。

赶紧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哥们我不是故意的！老严你别这么看我QAQ，怪吓人的。”

严商目光像刀子似的甩在他身上，冷着脸跟上林沁。

林沁坐到桌边，莹白手指握着瓷勺，舀起一勺晶莹醇香的浓粥从半空倾倒回碗里。

仰头看向严商：“燕窝粥？”

“嗯。”严商轻笑，慢条斯理道：“鱼翅鲍鱼松露之类的，下次再给你做。”

还真给做？

“那就提前谢谢严叔叔了。”林沁挑眉，波澜不惊的心绪似乎泛起波动，像画出一副符合构想的画稿一般轻松愉快，又不尽相同。

她没深入去想，低头就着几味清淡小菜开始用餐。

陆万疆后脚进门就听见一声严叔叔，边走向厨房边戏谑地盯着严商。

啧，他十八岁的时候找十八的，哥们三十了也找，真不戳啊真不戳。

“……”严商和他认识多年，一眼读懂这个眼神。再次后悔昨晚没找个酒店把人丢下去。

当然，如果他能提前知道陆万疆和林沁会搞出什么事情，只怕要直接把三十年好兄弟投进垃圾处理场。

不过这是后话。

几人吃完早饭，将林沁送到学校。

田欣今天吃的是小笼包，给林沁多带了一份，见她来了立即捧着包子转身。

“沁沁，这家牛肉小笼包简直香迷糊了，你快尝尝。”

林沁看她吃得一嘴油光，摇摇头：“吃过早饭了。”

“那好吧。”她倒也没失望，仰头叫了声徐明磊，把林沁不要的这袋包子丢了过去。

徐明磊：“……”

“田小欣，看在你还有半点良心的份上，告诉你一个内部消息。”

田欣：“？”

徐明磊：“一模考试提前到下周的周一周二了，你还有三天时间复习，惊不惊喜？”

“……”捏吗，这种事谁会惊喜啊？！

“徐明磊！上次早自习玩手机这次吃包子！我倒要看看你一模能考什么样！”秦禾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后窗，从教室另一侧喊道。

田欣跟着做出口型：“惊不惊喜？”

“……”

秦禾进来走到桌边，又瞪了徐明磊一眼……

转向林沁温声道：“跟老师出来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