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妖神记（十）

次日中午。

“你说…你要去无量寺？去那里干什么？”

女帝皱了皱眉，感觉面前牧小厨辛辛苦苦做的午膳顿时没了滋味，疑惑道，

“我还以为你们‘玩家’和‘妖’一样，不喜欢那种佛法笼罩的地方呢…”

牧辞兮看了看两人，插话道：

“我确实不喜欢，那里一点意思都没有…漂亮姐姐你为什么要去哇？”

江九未红布下的眼眸微动，没有解释，粗泛道：

“去解决我自己的一些问题。”

周明炽也算是了解这位少女的习惯，也没有再规劝，只是若有若无地提醒道：

“佛门总说这空那空的，要都空了哪还有人了？江姑娘，你可别听他们的……”

虽然不太明白面前的帝王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个，江九未还是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会轻易动摇自己的观念。

无量寺。

寺门。

之前听无量大师说这里“香火鼎盛”，江九未还没什么概念，一到了这里才发觉，这简直可以用人满为患来形容。

寺门前虽然没有像现实世界一般排起长队，但每时每刻都有数量惊人的香客进进出出，脸上神色各异，或有虔诚，或有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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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捐款箱无人问津，拜佛堂香客盈门。”

“想保佑九妹永远平安。”

“这里真的不太像我认知中的佛门清净地。”

“嗯…太热闹了。”

她看着面前这座装潢比皇宫还阔气的建筑物，略一犹豫，也随着潮水般的人走进去。

“无量”大师因为要保护天子，只给了她张地图做指引，并没有亲自前来。

江九未之前也没有求佛问道的习惯，不知道从何做起，只能在这座寺庙里四处闲逛，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利于自己压制渴血欲的手段。

香客众多，相应的，这里守寺的和尚也很多，但大多是持棍武僧，应该除了迎来送往之外，还有看家护院的职责。

江九未走了一圈，发现只有一个佛庙门口没有任何香客前来，也没有什么刻着佛语的牌匾。

那里门口把手着两个僧人，眉目肃静，似有所念。

虽然她不是好奇心过剩的人，但毕竟自己来这是为了解决问题的，哪里都得走一走看一看。

她略一沉思，不再迟疑，径直走到两位僧人身边，客气道：

“你们好，我想问一下这座殿…是做些什么的？”

右侧的僧人眉目微张，却只朝面前的少女行了个佛礼，不言其他。

左侧的僧人闭合双目，向前一步，行礼道：

“寺中贵客到访，现居此殿，还请女施主退避。”

贵客？

提起这个词，江九未第一个想到的是会不会有的玩家也像自己一样搭上了“无量”这条线。

如果是这样的话，之前无量听到自己玩家身份波澜不惊的举止就得到了解释。

她心中一转，还是决定坚持入内。

虽说见到这位“贵客”对治疗自己或许没有帮助，却多少能促进主线任务进程，至少也加深了自己对这世界的了解。

江九未也施了个佛礼，脸色平淡道：

“我就是来找这位‘贵客’的，如果方便，麻烦您告诉他一声，就说‘我们来自同一个世界’。”

那僧人神色微凝，似有游移，但看面前的女施主气度不凡、明眸善睐，当下也不敢怠慢，支应一声就殿内走去。

过了一会儿，那僧人款步走出，让到一旁，示意她的来访得到了所谓“贵客”的同意。

走入殿内，江九未身上陡然一凉。

这世界虽然正值初春，寒气未散。殿外却也因为下午的明媚阳光照射，温度还算适宜。

可这殿里却全然不同，像是被人放进了一个偌大的冰块，寒气逼人。

江九未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转而四顾殿中。

这里没有供奉什么佛陀，殿中央却有一方香炉，上面的三根香冒着氤氲的烟气，味道干涩，令人有些不适。

奇怪的是，那味道难闻的香面前却站着一个人——看发型和服饰也是一位和尚。

面前这位应该就是那些僧人口中的贵客。

江九未心下微定，缓不走到那人身边，温和道：“您好。”

那和尚转过面来，看着这位据说和自己来自“同一世界”的美貌女孩，目露戏谑，用轻佻的语气说：

“女施主找小僧有何贵干？”

江九未看清面前的容颜，有些意外。面前这位小和尚并非长着一副传统意义上的慈悲相，反而有些妖异。

他面部曲线阴柔，狭长的眼眸中总闪烁着莫名的光，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错觉，嘴唇艳得吓人，打远看上去有些恐怖。

见面前的少女没有说话，那僧人却也不移开目光，而像是透过江九未脸上的红布看到了什么，阴柔道：

“哦？粉色眼眸…不对，红色的，小兔子吗？”

江九未见他能透过红布说出自己眼睛的异常，心下一惊，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面前这人的话。

那和尚目露疑惑，毫无顾忌般上手弹了弹她的耳朵，随即手扶下巴，作思索状，道：

“嗯…耳朵没变吗？”

江九未还未看清对方的动作，就感到耳垂一痒，心头升起一些被冒犯的气恼，冷然“望”向对方的眼眸。

这一望却令她的怒气消散了——那和尚的隐含清光，目露聪慧，看她的眼神既没有寻常人的惊艳，也没有急色辈的情欲。

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艰深的问题，目光一转，出声问：

“小兔子，你是什么妖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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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磨人的小妖精了哈哈……”

“嘶，这和尚长相好奇怪，似男似女，非男非女。”

“他好像把九妹当成妖了。”

“还是兔妖…”

“额…九妹不是没摘眼罩吗？”

江九未听到他的问话，猜测是这人把自己误认成了某种妖物，心头微顿，不答反问：

“你是什么人？”

那和尚敲了敲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抱歉道：

“忘自我介绍了，小僧白之问，法号无问。小兔子你呢？你人类名字叫什么？”

白之问？

江九未感觉自己似乎在哪见过这名字，但一时想不起来，索性后退两步，解释道：

“我不是妖，我叫江九未，你刚刚为什么…碰我耳朵？”

“不是妖吗…”

白之问恍然大悟般“哦”了声，眼眸里的清光一动，接声道，

“那你就是‘玩家’喽？”

听他说出这话，江九未方才想起了“白之问”这个名字自己是在战榜上看到过，职业好像是描写晦涩的“慈悲”。

她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玩家的身份，却没忘了来这的目的，连忙询问道：

“你…能看到我眼睛里的红色？”

白之问点点头，伸手拨了拨燃烧的香火，语气漫不经心道：

“很明显啊，红的那么刺眼，像蛇一样…”

江九未不太清楚面前这位玩家是否真有手段能解决自己的问题，更不确定对方是否有足够的善意会帮助自己。

但为今之计，只有试一试。

她沉吟了一会儿，望了望面前摆弄香炉的白之问，轻声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控制住它？”

“控制住它？”

白之问有些好笑，妖异的眼眉微挑，伸手弹了弹少女的头发，平淡道，

“有啊，你把你的眼睛挖下来，看不到东西了，自然伤不到人了。”

他看见江九未面露惊色，走到她跟前，阴阴道：“不过你的余生都会困在欲求不满的空洞里，想摄入，却无法进食的后果是什么你知道吗？”

江九未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眸，心头一片冰凉。

他俯身到少女耳畔，放沉语气，眼里闪着妖邪的光，接声说：

“你身体里的东西会把你自己吃掉…一根骨头都不剩。”

眼见少女的呼吸因紧张而略有急促，白之问却突然轻笑了一声，回过身双手抱住后脑，声音慵懒道：

“还真被吓到了，胆小的小兔子。”

江九未目露复杂，一时分不清面前这位妖和尚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低垂眼眉，说：

“难道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白之问转过头，上下扫了扫面前清秀可人的少女，嬉皮笑脸道：

“小兔子，那么强大的力量直接舍弃掉，你舍得吗？”

江九未闻言伸出双手，低头看了好一会儿手心的纹理，没有明确表态，说：

“我不知道。”

白之问款步走到香炉面前，看着上面即将燃尽的香，嘴角微微一勾，一脚踢翻了木桌。

香炉落到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的香土却摊成一团，干燥如初。

他回过身，迎着江九未惊讶的目光，坦然道：

“香炉还在吗？”

江九未不明白面前这位的意图，犹豫道：“不在了…”

“香土还在吗？”

她闻言微皱眉头，回应道：“还在？”

白之问俯下身，捡起一片香炉的碎片，在地上画了几道，嘴里不停，道：

“它们都只是从一种状态转换成另一种状态，为什么你会觉得香土在，香炉不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