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安姐,你在干什么呢?”
楚槐安摸了摸怀里兔子的头,看着蹦蹦跳跳跑过来的小学徒,淡淡道:
“我让你背的药材画册背完了?”
听到这话,那小学童稚嫩的脸上顿时晴转阴,嘟着嘴,委屈巴巴:
“槐安姐课业留得太多了…做不完……”
楚槐安没有松口,俯身把怀里的兔子放回干燥的草巢中,丝毫没有哄小孩子的自觉,冷冷道:
“你现在多背一条,来日就能多救一条生命。”
那小学徒脸色似懂非懂,但看见面前“小先生”严肃的神情,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转,轻盈吐口:
“那槐安姐你这么长时间,救了多少人啊?”
听见面前的孩童把“生命”限制到了“人”,楚槐安神色微冷,语气渐淡,回答:
“我救了很多‘生命’,记不清了。”
两人正说着话,小院外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官军模样的七八位青年男子包围住了这座小院,当头的一个面容老成,率先出列,看着面前的红衣医女,恳求道:
“请姑娘出山救救俺们将军。”
老成士兵说完这话,就拿出了一个陈旧的布袋,伸手打开,露出里面的银两,说:
“…这是俺们这群兵蛋子凑的银子。少是少了点,但…但只要姑娘能救下俺将军,俺们可以每月都省出些军费给你!”
楚槐安什么也没说,神色冰冷,抬起红裙就要向门外走去。
那老卒见她的动作,以为她在计较自己带着这么些人无礼闯院,冲到她身前,“扑通”一声跪下,卑微地捧着手里的银子,恳求道:
“俺…俺们没文化,嘴笨,姑娘别生俺们气,俺求你…求你救救将军!”
身后的一众士兵见到自己伍长这番行动,竟也受感染般,齐刷刷地跪在了楚槐安面前,恳求她出山救命。
“我说过我不救了吗?”
楚槐安扫了眼面前神色卑微的众人,似乎颇为反感他们这种自降身价的行为,冷冷道,
“一个个膝盖都那么软,还想救你们将军?磨蹭什么呢,还不赶快带我去!”
军营中。
楚槐安紧锁着眉头,看着面前这位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的“将军”,回眸扫了扫在大帐门口焦急张望的众人,问:
“他是怎么伤的?”
这帮兵的表达能力属实堪忧,你一句我一句,硬生生把楚槐安说得云里雾里,只知道这位是主动替他们殿后,方才身负重伤。
楚槐安取出自带的银针,游蛇般四下翻动,流动的血气一凝,似被某种力量禁锢住了。
她望着那人颇具力量感的躯体上三处贯穿的伤,神色凝重,揉碎了几种药材,包裹在粗布中。
楚槐安张开五指,把微融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手指上,一点一点触摸着面前这具血痕遍布的躯体。
昏睡的男子因沙痛紧锁眉头,却始终没有出声,身体随着那双细腻的手而不断绷紧。
“姑娘…楚先生,将军好了吗?”
“闭嘴,少打扰我。”
一旁的军士闻言纷纷噤声,甚至张望的目光也收敛了几分,顺带拉上了大帐的帘子,给予她足够的治疗空间。
楚槐安低头看着这具本该生机勃勃的躯体,手指搞怪地挑动着某些部位,只弄得面前这人面红耳赤,方才放手,转而调侃道:
“嗯…看着蛮会的,要不…咱俩玩玩?”
她见面前的人不作声,伸手勾起了他的下巴,戏谑道:“小将军,你在医生面前装昏?好啊…看你能忍多…”
见楚槐安的手愈加放肆,身下的小将军无法忍耐,伸手抓住了她清瘦的手腕,打断了他的话,说:
“姑娘请自重。”
楚槐安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俊俏的少年,手指落下轻轻勾挠着他的掌心,调笑道:
“刚刚那几下,蛮舒服的吧?要不然怎么装昏那么长时间?”
小将军闻言脸色一红,随即扭过头去,辩解道:
“我那是…怕姑娘顾忌名节,不敢放手医治。”
“名节?”
楚槐安冷哼一声,甩开面前这人的手,
“那玩意不就是给我们的枷锁吗?你以为我在乎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小将军印象中医师都该是谦逊有礼、举止大方的,却没成想遇到了她这种异类,又是趁着治疗功夫调戏自己,又是动不动发脾气。
但毕竟这位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他一时也不敢怠慢,只不疼不痒地说了句:
“我失言了,对不起小先生。”
楚槐安目光扫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颚,流过他伤痕累累却依旧曲线清晰的腹肌,微舔嘴唇,挑了句:
“你现在能动不?”
小将军以为他是在询问自己的伤情,仔细感知了下,惊奇道:
“感觉…好了不少,只是那几处锐箭的贯穿伤还有点疼……”
楚槐安不耐烦般挥挥手,一掌拍在他胸膛上,惹得他一阵抽痛,接着说:
“我问你那个了吗?我是说你能动不?”
小将军试探着支起身,感到自己手臂传来阵脱力般的酸软,诚实回答:
“没有力气…但勉强能动。”
“那就行。”
楚槐安站起身,双手解开自己腰间的红带,婉约的红袍一时披散开,像瞬时盛开的玫瑰,鲜艳而诱人。
她伸手抚摸面前这位的面颊,手法暧昧而放肆。
感受到那种温度不断下移,小将军涨红了脸,却因为身体过度失血怎么也躲不开她的手,只能连声规劝,试图阻止面前这位小医女近乎荒诞不经的行为。
但很可惜,没有用。
原本在帐外侯着的众兵士听见里面传来有节奏的声音也慌了,却仍牢记着“小先生”不让入内的嘱托,一时进退维谷。
还是那个一看就饱经人情世故的老卒露出了然的神色,赶紧拉着一众兵蛋子离开了帐边。
“伍长,将军他……”
“不用担心了,都能…有楚先生医治,肯定能治好,
咱们站那啊,反而给人家添麻烦。”
一众兵士闻言齐齐点头。
楚先生的医术那是十里八乡的出名,上至久病将死的老者,下到农家畜养的鸡鸭,到她手里,没隔几天就能活蹦乱跳的。
外面欢天喜地,里面昏天黑地。
一晌贪欢,红衣四散。
小将军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思考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的。他现在只能感觉到面前女孩的体温与气味。
药草香、血腥气、槐叶味……
撕裂、纠缠、碰撞……
这些聚合成一种独特的记忆,一种痛苦与快乐交织的记忆,也是令小将军在之后的日子里无数次想忘掉,却不能忘掉的记忆。
两炷香后。
“呼…”
楚槐安站起身,收拾好衣服,冲着面前一脸生无可恋的小将单眨了下眼睛,微伸懒腰,评价道,
“干得不错嘛…”
小将军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克制腰间的酸软,支起身问:“姑娘…至少让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系好腰带,侧头看着面前少年俊美得过分的脸庞,似乎心情不错,语气不再那么恶劣,说:
“问别人名字的时候,不应该先介绍下自己吗?”
小将军看着她澄澈的黑色眼眸,仿佛要确认什么事般,语气确凿道:
“我叫周兰陵。”
“楚槐安。”
她顺手拢好发髻,插上那根银色雕花发簪,走到这位将军面前,又勾了勾他的下巴,
“别忘了。”
一月后。
“哎,伍长,你说楚先生那么个娇弱的姑娘,怎么来当咱的军医了?”
老卒点了点不远处的中军大帐,老气横秋道:“嘿,这你就不懂了吧!她那是因为咱们将军……”
“咱们将军?她怎么和……”
“你俩聊什么呢?”
听见这个声音,谈着八卦的两兵背脊一凉,还是老卒见多识广,连忙走到不知何时过来的周兰陵面前,恭敬道:
“俺们在这感谢楚先生呢?真是人美心善…跟咱这些粗人天天奔来走去的,老家菩萨咋说了…‘大慈悲’!”
周兰陵轻哼一声,哪不知道这些老油条的花花肠子,也没太计较,告诫道:
“别背后说人是非。”
见两人嬉皮笑脸地称是退去,他把目光投向中军帐旁的医帐,眼眸中闪着种莫名的神采。
第一番云雨后,楚槐安又来找过他好几次,但都是肢体接触,从没和他聊过自己的事。
平时在帐中因公务谋面,她更是对自己冷若冰霜,就像是对待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般。
长久下来,周兰陵自己也分不清他们算是一种什么关系,甚至也不想分清——他隐隐约约有种预感……
或许自己真正了解她那一天,就是她彻底离开自己的时候。
被心中莫名烦乱的情绪驱使,周兰陵走进了医帐,看清面前的少女正抱着几只刚出生没两天的兔子幼崽,似乎在为它们度针。
了解面前这尊“神”的脾气,他一时也不敢打搅,正打算抽身离开,去训练场里看看新补充进来的一批士兵的成色,却被她突然叫住。
楚槐安温柔地把兔子放下,看着面前因自己唤名而回眸的少年,柳眉微挑,说: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