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日,剧组转场到南京铁路博物馆。这次还是上影厂出面,要不然下关车站作为铁路文物肯定不允许剧组瞎改。在原来的铁道上架设了一座天桥,站台布置成二三十年代上海老北站的样子。
七月中旬正是南京最热的时候,三十七八度的高温,对于演员来说真的是苦不堪言。幸好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贺新的头发终于能够梳出一个漂亮的小分头,再也不用戴那密不透风的发套。
不过即便这样,稍一动弹,就汗如浆出。现场最忙碌的就数剧组的化妆师,时刻不停的帮演员补妆。
火车站的戏大部分都是群戏,不但有大批的群众演员,贺新、章紫怡、冯元征和李兵兵几位主演有好几场都出现在同一个镜头里。
地下抵抗组织的交通员给上海的组织要送来有关隐藏在上海的日本间谍组织的绝密情报。双方约定在车站接头。但是由于叛徒的出卖,日本人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并在车站设下埋伏,准备抢夺交通员手里的情报。
司徒,这个大时代下的一个小人物就是因为拿错了一个包,被卷入了一连串未知的事件中。
而伊玲原本欢欢喜喜地来车站迎接自己的男朋友,就是因为这场意外,惨死在林慧的枪口下。
枪战,混乱,汽车横冲直撞,这场戏足足拍了两天,群演和武行甚至还出现了中暑、受伤的情况。
“我说哥几个,一会儿你们得使劲抓住我,要不然这不真实。”拍摄的间歇,贺新跟两位客串地下抵抗组织成员的武行兄弟道。
刚才那个镜头,导演虽然没说什么,但贺新自己却不太满意。可能是这两位武行兄弟怕伤着他,在车里拉住他的时候,没敢真正用力,以至于他自己也放不开,动作不敢做的太大。
“新哥,这力道恐怕不好控制……”
两位武行兄弟明显有些为难。
“没事,哥们可不是什么奶油小生,结实着呢,没事,就算有事算我的。老王可以作证,老王是不是啊?”他拍拍坐在旁边的摄影师王玉的肩膀道。
“我可以作证。”老王笑呵呵道。
他是楼烨的御用摄影师,从《周末情人》、《苏州河》到现在的紫蝴蝶,楼烨所有的电影全部由他掌镜。
话说一个优秀的摄影师等于半个导演,由此可见楼烨对他信任。
只是拍戏拍到现在贺新从未看过监视器里的镜头,不光他没看到,楼烨也不给剧组的其他演员看,给出的理由居然是他认为演员受到的干扰越少越好,不要去纠结,如果你认为这场戏演的不好,或者你还有其它的演法,那么就请你尽情发挥,他给足演员表演的空间,丝毫不去关心用了多少胶片。
上影厂的那些幕后工作人员一开始被楼烨这种土豪做派都惊着了,像这种胶片哗哗哗的淌,他们可从来都没经历过。
某位资深副导演有一次在私下里感慨,就目前烧掉的那些胶片要搁以前足够能拍三部电影,而这儿才刚刚拍了三分之一。
贺新不会去关心胶片烧了多少,只是每每看到老王这货很少把机器固定在三脚架上,拍的时候不是扛着机器就是抱着。尤其是刚才那个镜头,他就直接坐在车子的副驾驶座位上,随着车子的剧烈摇晃扛着机器就这么拍。
贺新憋到现在终于忍不住问道:“老王,你刚才焦距对准了没有?”
未曾想平时不哼不哈,一副老实人模样的王玉,被一个小年轻质疑他的职业水平时,表情一下子变得极为生动。
他先是很不屑的瞟了他一眼,然后一脸倨傲道:“有问题导演会说话的!”
“……”
这时执行导演任兵和那位上影厂的资深副导演拿着扩音器在站台上吆喝起来:“大家准备了,各就各位,准备开拍。”
坐在树荫底下的群众演员们纷纷起身,吵吵嚷嚷着到站台集合。这部电影是贺新拍戏以来经历的群众演员最多的一部戏。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上影厂幕后团队的底蕴,也许他们没有港台团队那么理念先进,但是他们足够认真,光是为了车站的戏,这帮子群众演员,包括武行已经反反复复排练了好几天,如同足球比赛一样,几乎每个群众演员都知道自己的跑位,看似极其混乱的场面,但其实每个人都井然有序,这样拍出来的镜头才不至于穿帮。
当然一方面是剧组不抠门,给的钱多,纵然辛苦但还是极大的激发了群演们的积极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年头的群演相对还比较淳朴,拿钱开工,极少有人偷奸耍滑,不像后世横店的那帮子群演大军,很多就已经油了。
“该我们上了。”
群演就位,才轮到演员到场。
“兵兵姐!”
正当贺新站在汽车边让化妆师在他脸上抹抹刷刷补妆的时候,李兵兵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她身上依旧穿着那件沾满红血迹的白衬衣。在上午的戏里,她已经被章紫怡连开数枪给打死了。
这会儿她要躺在地上扮死尸。按道理像这种没有面部特写镜头,躺在地上当人肉布景的戏,李兵兵完全不用亲自出马,用个替身是完全OK的,但是这姑娘却很认真,主动要求亲自上场配合表演。
所以说后世人们常说四旦双冰之后,中国的女演员跟中国足球一样,面临严重的人才断档,这个不是没有道理的。
就说李兵兵今天的这种表现,要是放在后世那些“抠图怪”和一部戏恨不得用十七八个替身的女演员身上,那根本是不可想象的。
后世居然还有人恬不知耻的弄出个什么“四杨双丽”,跟曾经的四旦双冰相提并论。也不知道弄出这个玩意儿的人是有多不要脸,还是刻意眼瞎,闭着眼睛炒。
所谓“四杨双丽”里面也就杨紫还算勉强,但真跟她的前辈大花们相比,无论是演技还是取得的荣誉,都是远远不能比拟的。
就算大花们当中最有争议的范兵兵人家照样有两座国际A咖电影节的影后奖杯,同时人家还是金鸡、百花双料影后和金马奖的最佳女配。相比她演的潘金莲,某杨故意扮丑不过是东施效颦而已。
扯的有些远了,此时就见李兵兵朝他挥挥手,笑道:“加把劲哟,争取这条过了。”
然后就见她站在之前中枪的位置,跟任兵讨论之前躺在地上的姿势,还毫无顾忌的躺在地上做着造型。
贺新补完妆赶紧上了一辆老爷车,这辆外形跟奔驰G600复古型的越野车系列有点相像的老爷车真的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主流车型,而且剧中所出现的车辆绝不会有建国后才出产的老红旗。
老爷车是肯定没有空调的。因为剧情需要,车窗紧闭,司机和负责拍摄的王玉坐在前排,贺新则被两位武行兄弟夹着挤在后排,五个大男人挤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狭小空间内,外面的气温高达三十七八度,还要相互拉扯,拼了命的搏斗,这滋味可想而知。
贺新也巴不得早点拍完少受点罪。
司徒被一帮人架上车,起初他还以为自己被绑架了,但是当枪声响起,他亲眼目睹女朋友就在自己面前被枪杀,甚至女朋友的血都飚溅到他脸上时他被吓傻了,直愣愣地坐在那里。
但是瞬间他又暴起,拼命挣扎,力道前所未有的大。
两位武行兄弟感受他的力量,按照事先说好的,也动起真格的。他们一个死命抱着他的腰,另一个则从后面用胳膊箍住他的脖子,令他动弹不得。
在王玉摇晃的镜头里,就见他青筋暴露,拼命想转头,瞪大的眼睛余光始终紧紧盯着车后窗玻璃外那个随着汽车前行,渐渐远去的,倒在血泊中的女朋友。
这一刻正躲在一间临时搭建的小屋子里,戴着耳机,眼睛死死盯着监视器的楼烨动容了,他不由暗暗拍案叫绝,这个特写镜头太棒了!
然后就见摄影机的镜头一转,就见歪歪扭扭急速行驶的车子前面,几个混在蜂拥逃散的人群中,早有准备的几个武行兄弟,纷纷被车子撞倒,下一刻汽车重重的撞在一闪铁丝网门上,眼看着日本特务们就要冲过来了,司机脚踩离合挂倒挡,然后又是一脚油门,汽车急速往后倒车。
镜头再次对准被控制住的贺新,就见他的眼睛越瞪越大,因为脖子被勒嘴巴被捂,他只能发出如野兽般绝望的“呜呜”声。
王玉是识货的,他感觉贺新这时的表演无比真实,把镜头死死地怼在他的脸上,毫不犹豫的来了个特写。
而此时贺新的眼睛瞪的似乎眼角都要裂开来了,眼神越来越绝望,身体剧烈的扭动着,就在车子好像碾到了什么东西,突然猛地一震时,就见他的一条大长腿登住车门,终于从武行兄弟强劲有力的怀抱中挣脱出一条胳膊,然后就朝摄影机的镜头拍过来。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个控制住他的武行兄弟下意识的手一松,然后就听到一个嚎叫的声音:“停车!”
“嘎吱!”
老爷车紧急刹车,轮胎和地面的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在车子还未停稳,就见贺新打开车门,从车上跳下来,飞快地奔向躺在地上扮死人的李兵兵。
大概除了车上的人,其他人都没在意,毕竟拍摄楼烨导演的电影,现场总是会充满了各种变故,很多时候都不是按照剧本来的。
旁边的副摄影见状很自然地扛着机器跟上,镜头里就见贺新飞奔到李兵兵的身旁,单膝跪下,双手在她的身上一阵乱摸,嘴里焦急的喊着:“兵兵姐,兵兵姐,你没事吧?”
呃……兵兵姐?
现场的工作人员还以为穿帮了呢,因为之前车墩影视城拍一场逃跑的戏时,章紫怡就曾朝贺新大喊:“阿新,快跑!”
当时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直到贺新停下脚步,蹲在那里笑的肚子疼,这时候才恍然大悟。
这时同样有人不由笑出声来,然后就见贺新猛然回头,瞪着他,怒吼道:“笑!笑个屁啊!没见车子轧到人了!”
而此时一直在苦苦强忍疼痛的李兵兵睁开眼睛,贺新也顾不得其他人,连忙紧张地问道:“兵兵姐,刚才轧到哪里了?”
李兵兵皱着眉头,指了指有明显车轮印子的左脚道:“轧到脚踝那里。”
“能不能动?”
“好像能动。”李兵兵稍稍动弹了一下自己的脚,语气不太肯定道。
贺新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脚,慢慢帮她脱掉鞋子,然后又要脱袜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李兵兵不太好意思,缩了缩脚,低声道:“我没事。”
这时在外围的李雪听到动静也飞奔而来,一脸紧张道:“姐,你怎么了?”
“你姐的脚被车轧了一下,来,你帮忙把你姐的袜子脱下来,看看有没有事?”贺新皱着眉头道。
“哎!”
李雪可不管姐姐是不是真的不好意思,还是要强拗白莲花的人设。在贺新的帮助下小心地脱掉李兵兵的袜子。
脚踝处果然有一块红肿。
李雪想去触碰,被他赶紧拦下,同时朝着某位场务喊道:“那谁,叫车了没有?”
“新哥,什么车?”
“救护车啊!”
“别叫救护车了,直接用剧组的车送冰冰去医院。”
导演楼烨终于现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