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兵,你别激动,我估计刘晶是想反过来吓吓咱们。换角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象你这样的主要角色,之前吕导就看过几十个演员都不满意,好不容易找到你这样一个合适的,哪能轻易放弃?而且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贺新最多拍到二十五号就要走,去参加威尼斯电影节,而且舒琪的档期当初只签了一个半月,他们拖不起的……”
“那万一他们拖得起怎么办?”
未等杜培红的话说完,就被房子兵粗暴地打断,就见他依旧一脸激动道:“舒琪的档期不是不可以延长,贺新去了威尼斯又不是不回来了,把我换了,电影照样能拍下去,无非就是多花点钱。但我呢?要是我真被换了,我该怎么办?”
“如果这样的话,他们的代价可大了去了,还不如满足我们的……”
“规矩!”
杜培红的话再次被激动的房子兵打断,“这是要立规矩!”
“呃……”
如果这次剧组铁了心宁可损失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也要立规矩的话,那么杜培红就是有再多的小动作也无济于事,尽管他始终认为这种可能性比较小。
房子兵见杜培红说不出话来了,愤然转身,走到窗口前,猛然打开窗户,一阵热浪顿时扑面而来。
在充满冷气的屋子里待的太久了,感受到外面炙热的空气,突然让房子兵怀念起了之前总是在闷热的环境中拍戏的情景。
看着外面因中午的烈日而人流稀疏的街道,房子兵不由苦笑起来,虽然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杜培红在怂恿,但是归根到底,问题还是出在自己的身上。
刚刚出了点小名,就开始自我膨胀了,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也许杜培红还想赌下去,但是他很清楚在这方面他一点都赌不起。所谓的主角的待遇,所谓的面子,现在统统都不重要,与其将来后悔,倒不如早点认怂。
房子兵这时才真正领会到当初在中戏上学时,老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演员最终还是要靠演技和作品来证明自己,而不是其它。
他最终叹了口气,缓缓地转身,看着依旧愁眉不展的杜培红,语气平静道:“杜哥,别想了,我认怂,一会儿我就自己雇车去老范寨,跟导演和刘制片认错。”
他不敢赌,按照之前的拍摄计划,他在老范寨跟舒琪有几场对手戏,现在剧组在没有通知他的情况下,转场去老范寨了,其中包含的意思他心里很清楚,他不敢再去挑战导演和制片人的底线。
“子兵……”
杜培红听到这话,顿时神色激动地站起来,但当他面对房子兵平静且坚定的目光,劝说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杜哥,你别再劝我了。我知道你这么做,说到底都是为了帮我,但是现在我只想好好演戏,什么主角待遇之类的,都是空的。我相信只要演技过硬,观众认可,以后这种所谓的主角待遇,就算我们不提,人家也会主动帮你安排……”
说到最后,房子兵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道:“就象贺新、舒琪那样!”
认怂是一回事,服不服气是另一回事。
说完,不等杜培红反应,房子兵就转身走过去打开行李箱,收拾了几件衣物塞进包里,准备一会儿自己找车赶去老范寨片场。
只是未等他收拾完,就见杜培红站起来,深吸一口气道:“子兵,你别忙活了,这件事你至始至终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全都是我在操作,即便是认怂那也是我认怂,我打电话跟刘晶道歉,跟导演说你身体好了,可以拍戏了。”
说到底这是个面子问题,同时也是个策略问题。
从房子兵装病开始,他几乎就没有出过房间,就算是一日三餐也都是让服务员送到房间里。外面都是杜培红在折腾,房子兵始终没有说过一次话,当然也没接刘晶想直接跟他交流打过来的电话。
如今认怂,被打脸的是杜培红,房子兵完全可以说自己确实生病,至于之前争论的那些所谓待遇问题,自己完全不知情。当然尽管大家心知肚明,但只要不挑明,房子兵在面子上总算还是过得去的。
“杜哥……”
杜培红一抬胳膊阻止房子兵的想说的话,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是经纪人,干的就是这种事。这次可能是我有些过于自信,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别人。你是演员,你不能牵涉到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中来。”
说着,杜培红勉强朝房子兵挤出一丝笑意,道:“你还是安心等我消息吧,你毕竟现在还是这个组的主要演员,只要我认怂了,想必他们也会给你足够的面子,这件事就等没有发生过。”
杜培红总算是拿出了他作为经纪人的担当,而房子兵则一脸感动地看着他,终于郑重其事道:“杜哥,你放心,你今天丢到的面子,总有一天我会帮你再挣回来。”
“好,我等着这一天。”
……
“好的,我知道了,这事我还要跟导演商量一下……对,你等我电话吧……嗯,再见!”
挂掉电话的一刹那,之前一直不苟言笑,甚至有些傲慢地在讲电话的刘晶这一刻终于没有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坐在对面扒着盒饭的吕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跟我商量什么?”
刘晶忍着笑意朝吕悦摆摆手道:“你先让我高兴一会儿,回头再跟你讲。”
这些天他也确实被杜培红折腾的够呛,四十多岁的人难得跟个小青年一样肆意放纵的手舞足蹈起来。
直到吕悦把盒饭吃完,习惯性的点上一根烟之后,刘晶才笑着道:“没事了,房子兵的病好了,可以拍戏了。”
吕悦原本卜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动容,道:“那还跟我商量什么,你让他直接过来不就完了。”
不管怎么说,当初他选中房子兵出演袁定国这个角色,就是因为房子兵合适这个人物。
“今天您就要拍他的戏?”
吕悦叼着烟想了想道:“今天肯定拍不了,可能要安排在明天。”
因为老范寨离县城比较远,加之路不好走,剧组这两天就住在这边。
刘晶一听,顿时乐了,道:“那不急,等晚上我再通知他们。”
这次刘晶总算是扬眉吐气了,自然不会放过再让对方提心吊胆半天的机会。
贺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此时的他头上戴着一个夹杂着不少灰白发丝的发套,原本光洁的额头上画出了两道皱纹,眼部的妆刻意画的有点黑,下面勾勒出两道明显的泪沟纹。
再配上身上那件立领的中式月白衬衫,原本一个风华正茂的小伙子,现在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五十多岁,历经岁月沧桑的老年人。
可能是对自己依旧挺拔的身体不太满意,只见他的肩膀忽的往下一收,脖子稍稍前伸,整个上半身顿时矮了几分,连带着笔直的后背一下子变得有些佝偻,老态毕显,整个人的形象一下子变得鲜活,而不是方才仅仅是脸上呆板的妆容。
“嗯?”
画风转变的太快,让一旁的化妆师看的有些蒙。他有些搞不明白,为什么仅仅一个身体的变化,会让坐在椅子上那个人的气质完全改变,甚至比自己刚刚化好妆起到的作用还要鲜明。
老范寨最著名的恐怕就是横跨在南溪河上的那座老范寨大桥。这是一座仅次于位于河口的中越铁路大桥外,在这条具有百年历史的穿梭在群山峻岭中的滇越铁路上的第二大铁路桥梁。
整座桥采用双轨,一侧留出一条宽不到一米,仅供行人的便道。上午,贺新已经和舒琪拍了一场在桥上的戏。他送舒琪过桥,在表白未果的情况下,拉着一位送三个麻风病人过桥的僧人,请他看一看两人是否有缘,和尚留下一句高深难懂的话语:“有缘是缘,无缘也是缘;有情是情,无情也是情。”
而下午要拍是几十年后,当叶星雨把袁定国的骨灰带回曾经的知青农场,当她再次站在那座曾经走过无数次的铁路大桥时,早已是年过半百,桥下的南溪河浑浊不堪,无意间一回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大桥的尽头,叶星雨一下子认出了他。
贺新保持着身体这个姿势,走路的时候,脚步比往常刻意的稍微提高一点,当他有些拖沓的走出房间的时候,隔壁化好妆的舒琪正巧也走出来,两人对视,惊讶的同时,不由都笑了起来。
舒琪是笑他的老态,而贺新仿佛又看到了上辈子印象中的那个舒琪。果然女人是需要时光的沉淀才会更加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