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就见这女人从助理手里拿过一包薯片开始旁若无人的吃起来。
贺新原本还想默默戏,但是耳边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让他嘴里的唾沫随着生理反应迅速分泌。
要知道他一般晚上拍戏,晚饭就省了,让自己饿一点,这样更容易让自己集中精神。都说“饱暖思**”,这句话在他眼里一直很有道理,这人要是太舒服了,杂七杂八的想法就多,容易分神。
他表演的终极武器——饿困大法,说穿了就是饿让他精力集中;而困,则是因为他目前还达不到某些演员那种所谓的“人戏不分”的境界,只能用困让自己的意识模糊,才勉强能够达到人在戏中戏在人中的状态。
他转头看看那女人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忍不住抱怨道:“拜托,这里是片场!”
“冇事,现在休息嘛!”
“那你就不怕发胖啊?”
“不怕啊,我这儿吃什么都不会发胖!”
说着还把手里的薯片递过来道:“你要不要?”
他连忙摆手道:“谢谢,我不要。”
不过刚才听这女人一副大言不惭的样子,他还真认真地端详了一番对方的脸,脸真的很小,而且腮无三两肉,很瘦。
张白汁见他傻愣愣地盯着自己看,并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样会害羞,反而大大方方地给了他一个正脸,笑道:“你看我干嘛?”
“呃,我看你确实比《喜剧之王》里面瘦多了。”他抬手示意了一下脸型。
“那时候还小嘛,贝贝肥死啦!其实我减肥很简单啦,就是吃宵夜,今天晚上吃宵夜,明天一定能瘦!”
咦,居然还是这种说法?贺新顿时有些不可思议。
张白汁见他不相信,抬了抬手里的薯片道:“真的啦,你看我吃东西都不忌讳的。”
贺新心里一动,好奇地问道:“那你既然这么能吃,一定也很能睡吧,最长一次能睡多少时间?”
张白汁对他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不过还是马上笑道:“我精力很充沛的啦,哪怕有的时候开工忙,两三个晚上不睡觉,顶多睡一个晚上就能恢复了,第二天照样精神百倍。”
“哦!”
他点了点头,还好,至少没有不吃不喝睡十六天那么夸张。
“你的精力好象也挺充沛的,我听说你每天都很早起来跑步,还会练拳?”
“呵呵,跟林师傅学的,瞎练。”
鉴定完毕之后,他也就很敷衍地打了个哈哈。
这时谢逼王从临时的服装间里换好衣服走出来,此时他已经脱下那件鲜花盔甲,换上了此前他穿过的那件白色长袍。
戏里的服装都是量身定做的,他就是个子稍微矮了点,要不然绝对算得上是玉树临风。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张白汁指着贺新笑道:“我刚才说我怎么吃都不会胖,新哥还不敢相信!”
谢逼王看了贺新一眼,勉强笑了笑道:“呃,塞西莉亚确实挺能吃的!”
“哈哈,我说的吧!”张白汁一脸得意道。
“你厉害!”
这时候贺新自然要翘起大拇指,毫不不介意地充当了一下捧哏。不过他注意到谢逼王却很隐蔽的撇了撇嘴。
随着数十名穿着银盔黑袍手持金手指红缨枪的士兵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进来在四周列好队,陈大导拿着大喇叭站在偏殿的中央吆喝:“大家都准备,咱们先再排一排走位,然后正式开拍!”
走位之前已经拍过很多次,相较之前的那帮乌合之众,扮演士兵的那位武警战士们显然要整齐划一的多,而且气势也很足,排了两遍让陈大导非常满意,紧接着就现场实拍。
现场布置了两个机位,除了拍全景的大摇臂,还有一个拍近景的机位。
“各人员准备!”
“Action!”
在大摇臂上自上而下俯拍的镜头里就见贺新捧着鲜花盔甲一步一步朝张东健走去,他走的很慢,依旧习惯性地弓着背,低着头,好象一直在看手里的盔甲。
大摇臂缓缓下降,他的身体在镜头慢慢放大,此时能够清晰的看到他的身体居然还在微微的颤抖。
“啧!”
盯着监视器画面的陈大导看到这一幕不由砸吧了一下嘴,一脸满意的神色。拍到现在他最满意的就是贺新的表现,尤其是在细节的把控方面,他甚至都没法给出意见。
比如这一幕为什么人要颤抖?
是因为内心的激动。
为什么激动?
是因为昆仑穿上了鲜花盔甲意味着他就能摆脱奴隶的身份,名正言顺地向倾城却表明当初救她的人就是自己!
当他走到张东健的面前,仰起头看着自己的族人开始“呵呵呵”的傻笑,笑的真的很傻,甚至很天真,却是由衷的笑。
张东健紧盯着他身后那个一袭白袍的谢逼王,以及他身后如林的士兵。看到贺新朝他傻笑,也不由的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中依旧带着少许的苦涩。
在表演中笑有很多种,有意味深长的笑,有哈哈大笑,有傻笑,还有苦涩的笑等等,表演中的笑都是有含义的,通过笑来表达人物的内心。绝对不可能出现传说中的那种意味深长而又毫无意义的微笑。
正当他想把手中的鲜花盔甲交给张东健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谢逼王的一声厉喝:“慢着!”
随着他的厉喝,周边的士兵齐刷刷地拿起手中的金手指红缨枪指着站在中间的两个人。
贺新猛然抬头,紧着转身,脸上下意识的充满了惊恐,原本稍稍直起的背此刻又弯了下来。
就见谢逼王快步朝他走来,嘴里道:“鬼狼,我也要你选,盔甲还是袍子?”
他身后的那些银盔士兵跟着他蜂拥着围过来。
待他走到近前,背着手看着连忙低头躬身的贺新和怒目以对的张东健,冷笑道:“不然,你们两个都得死!”
镜头推近,贺新慢慢地回过头,看着怒目圆睁的张东健,脸上惊恐的表情渐渐的消褪,取而代之是无奈和痛苦的眼神。
之前昆仑把无欢按倒在地,威胁他选放了鬼狼、交出盔甲还是死的时候,无欢很光棍地选择了前者。如今形势倒转,该由无欢让鬼狼来选择。
谢逼王则继续在他身后哔哔:“你过去背叛了雪国人,现在又背叛了我——你的救命恩人。叛徒永远是叛徒!既然你那么爱你的同族,把袍子还给我……”
尤其是看到张东健的胸膛不断地起伏,脸上的愤怒之色越来越甚。谢逼王冷冷一笑,突然加重语气,原本淡定的神情瞬间如同精神病人一样狰狞,咆哮道:“把袍子还给我!”
这里说起来有点搞笑,此时的谢逼王就象一个被抢了心爱的玩具一样的小孩,显得不可理喻。如同他一心复仇,就是因为小时候倾城从他手里抢了一个馒头。
当然馒头是开玩笑,陈大导的本意是这一切的发生都源自于欺骗,无欢小时候被倾城欺骗,如今又被鬼狼背叛,这都是他最不能忍受的。
“啊——我杀了你!”
被谢逼王无耻的嘴脸彻底激怒的昆仑怒吼一声,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贺新,朝谢逼王扑去。
谢逼王被推得腾空而起,他的腰间吊着两根钢丝,钢丝一拉,一松,就见他倒在身后的人堆中。
六个客串北公爵侍卫的特约演员也被撞得东倒西歪,连忙扶起谢逼王,其中一个还强行加戏,嘴里喊着:“爵爷!爵爷!”
“松开!”
谢逼王却甩开了侍卫们的手,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依旧背手而立,看着对面被贺新抱住却又一副歇斯底里的样子,嘴里不停喊着:“放开我!放开我!”试图继续扑向自己的张东健。
“听我说,听我说……”
贺新使劲地抱着张东健,嘴里不停地劝着。
此时张东健明显已经入戏,挣扎起来力道惊人,他几乎也是费尽了全力才堪堪抱住对方,只是对方依旧在不停地挣扎。
“你听我说!”
终于,他累积在心中的负面情绪在此刻突然爆发了,一声如晴天霹雳般的巨吼让愤怒的张东健终于停止了挣扎。
没错,就是负面情绪。
鬼狼这个人物从他背叛族人,成为无欢的奴隶之后,就背负着沉重的枷锁,整个人极其的压抑。
所以贺新每次进入这个人物的时候,总是要自我催眠,自我施加负面情绪。比如上辈子自己勤勤恳恳地工作,为什么日子总是过得紧巴巴的?
上辈子自己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事,为什么会早早的告别这个人世,难道好人没好报吗?
为什么有人都那么有钱了,还要贪得无厌呢?
为什么范小胖那么不自爱,还要偷税漏税呢?不然自己就让她当女主了……
他就是用这种负面情绪的累加来代替鬼狼的压抑,竭力压制心中戾气。
而这一刻,他心中的愤懑和戾气终于爆发出来,声音嘶哑到近乎破音,如同野兽濒死前最后的嚎叫。
周围一下子全都静止下来,如同按下了暂停键一般。
这时镜头给到一直背手冷冷注视着这一切的谢逼王,就见他面如冰霜,目露凶光地盯着贺新,一字一句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盔甲还是袍子,鬼狼?”
听到这句话,贺新并没有象以往那般露出惶恐之色,在吼出那一声的时候,其实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一刻他下意识的抱紧了张东健,将自己的脸贴在对方的背上,眼中的绝望伴随着脸上的痛苦。
正当张东健感到诧异回头之际,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手松开,义无反顾地回头捧起了地上的鲜花盔甲。
“我跟你说过,在他们杀害灭绝我们同族的时候,我没有伤害任何人,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但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一直对不起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我自己!”
字字带血,却又笑中带泪。
说完,他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颗的眼泪从眼眶中溢出,他竭力想笑,以至于整张脸都变得扭曲。
他捧着鲜花盔甲,一步一步朝张东健走去,此时的他挺直了胸膛,再也不用卑躬屈膝。
“当你的刀刺中我的袍子的时候,你让我明白了,死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可怕!”
当他捧起盔甲的那刻起,张东健已经读懂了他的选择,或许是不理解,或许是震撼,又或者是感动,让张东健如同傻子般地看着对方。
“穿上它,我的朋友!”
把盔甲交到了张东健的手里,贺新的脸上终于又露出了笑容,这不是意味深长且毫无意义的笑,而是由衷的笑,祝福的笑,同时也是凄惨的笑。
“去向倾城证明,你才是她该爱的那个人!”
这一刻他的声音抑制不住变的哽咽,因为就在这一刻他猛然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他爱的就是眼前这个唯一的族人。
在张东健和沦为人肉背景的谢逼王震惊的目光中,他摘下了那顶黑色的带着蒙面黑纱的帽子,露出满头的白发以及始终隐藏在黑纱后面那半张布满狰狞和斑驳伤痕的脸。
严阵以待的场工这时及时开启了鼓风机,吹起了他那雪白的长发和那件囚禁并给予他生命的黑色羽毛袍子。
他的神情变的庄严、肃穆,因为他知道自己终于要解脱了,缓缓地……缓缓地……他终于脱下了袍子!
此时另一台摄影机的镜头正怼着张东健的脸,整个镜头里都是他脸部的特写,就见他瞪大了眼睛,神情变的越来越吃惊,张大了嘴巴……
于此同时,一颗硕大的泪珠终于从他的眼眶溢出,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现场一片寂静,过了半晌才听到陈大导带着哽咽是声音喊了声:“卡!”
循声望去,就见陈大导眼睛红红的站起来,欣慰地看着场地中央的两个人。
“啪……”
“啪,啪……”
“啪,啪,啪……”
随着陈大导孤独的掌声响起,现场的工作人员也陆续跟着鼓起掌来,最后连同现场数十位群演也参与其中,整个棚里“哗……”
掌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