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哗!”
“欢迎贺老师载誉归来!”
“贺老师,恭喜!”
贺新返工后第一天来到剧组就受到了大家列队欢迎。剧组里不管台前幕后都是电视剧工作者,对这次贺新能够拿到白玉兰奖的视帝,大伙都与有荣焉。
黎叔也握着他的手,笑道:“小贺,恭喜啊!希望再接再厉,再拿个飞天奖!”
之前贺新已经凭借《乔家大院》拿到了金鹰奖,要是再拿个飞天奖,无疑就是成就了国内电视剧领域的视帝大满贯。
“谢谢黎叔,我一定努力!不过咱们这部戏以后还得看红雷哥的了。”贺新有意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颜王笑道。
“哈哈!”
颜王尽管因为当初没有演成《潜伏》这部戏心里难免有些酸溜溜的,但表面上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豪爽。
他很刻意的上前跟贺新狠狠拥抱了一把,提高音量道:“我就说嘛,去年你给我颁奖,今年肯定就该轮到你了。”
在白玉兰这个奖项上,颜王还是优越感十足,毕竟他去年就已经拿到了这个奖。拥抱完之后,还踮起脚尖用力拍拍的贺新的肩膀,笑道:“嗯,不错!终于追上我了。”
摆足了一副前辈、老资格的样子。
颜王在河北拍完战争戏,转场到这里已经一个多星期了,虽说这边有黎叔震着,颜王有所收敛,但还是有不少人看不惯他的各种装逼。
比如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性格直率的柯兰就是其中一位。
这姑娘不是说情商低,实在是有足够的背景,压根就不需要刻意去隐藏什么,有什么说什么,肆无忌惮的很。
这会儿她就看不下去了,在一旁故意朝贺新哼哼道:“贺老师,红雷老师那是鼓励你呢,你还得加油哦!想追上我们红雷老师,你还差个京城大学生电影节的影帝哟!”
“……”
其实颜王跟贺新说“你追上我了”,并没有多大毛病,毕竟颜王拿白玉兰奖在前,贺新拿奖在后。再者大伙也习惯了颜王时常一副老气横秋的装逼派头,并没有多想。
但是柯兰的这番话,看似在捧颜王,实则明褒暗贬。谁都知道贺新在大银幕上的成就,人家原本就是电影咖,国内屈指可数的“三金影帝”,还曾拿到过柏林的最佳新人和威尼斯的小影帝。
而颜王在电影方面唯一拿得出手就是当年他和巩丽一起主演的《周渔的火车》获得的京城大学生电影节的最佳男主角。
两者之间压根就没有可比性,差距太大。
原本一脸笑容的颜王表情顿时凝固,但看看说话的那人,人家可不是后世那位小黄鸭,没辙,只能憋着。
而周围众人则明显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估计这会儿心里都在“呵呵”。
唯独贺新难免有些尴尬,毕竟这话柯兰是冲着他说的,只得打哈哈道:“呃,我确实还需要努力。”
最后还是黎叔出来打圆场,毕竟一会儿还得工作呢,扬扬手道:“好了,欢迎仪式到此结束,大家去忙吧。”
吃瓜群众顿时一哄而散,当着颜王的面大家都不好说什么,一个个只是暗自偷乐。
“你干嘛呀,瞎起什么哄啊?”
如果说刚才颜王被当场被明捧暗贬,搞的很下不来台,那么暗地里酸劲更浓的就要数黄智忠了。他一向对自己的演技很自负,而且他确实很努力,对每个角色都倾注的极大的心血,可惜就是命运不公。当初拍《大明王朝1566》的时候,他自觉海瑞这个角色演的极为出色,可惜到头来什么奖都没捞着,瞧瞧人家轻轻松松的就把白玉兰奖的视帝揽入怀中。
刚才颜王搁那儿装逼,他当然乐得看热闹,好缓解一下心中的郁闷。结果偏偏柯兰横插一杠,对一方明捧暗贬,另一方这是明贬暗捧,弄得他心里就更酸了。
这会儿忍不住朝跟在自己身边的柯兰发牢骚。
“这有什么呀?我就看不惯,整天一脸的老艺术家,他有什么呀?不过就是仗着有点红而已,跟贺新和你比,差远了!”柯兰不服气的哼道。
“跟我比?哼!我拿着什么跟人家比呀,连个喜欢的角色都拿不下来。”黄智忠苦笑摇头,神情充满了怀才不遇。
柯兰见状,心中顿时大怜,赶紧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特感性道:“你别急呀,是金子总有闪光的一天!”
而黄智忠冷不丁被她抱着胳膊,尽管两人早已两情相悦,但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赶紧把自己的胳膊挣脱出来,嘴里还忙不迭道:“哎哎哎,被让人瞧见不好。”
虽说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可柯兰偏偏就吃他这一套,非但不生气,还呵呵傻笑道:“反正我觉得你就是最好的。”
一语双关。
……
另外一个摄影棚的景已经完工了,AB两组在两个棚内同时拍摄。常常是这边是国民政府,那边是黄埔军校;这边是八路军办事处,另一边则是中统上海站。
“停,小杨,加点动作,别干坐着,太死了。”黎叔喊停。
“哦,知道了,导演。”
杨樰忙应了一声,然后坐在那里开始比划。
这场戏应该来说是有点难度的,她饰演的林娥在即将进入中统上海站之前要面对大特务杨立仁的考察,一举一动稍有差池,就有可能面临身份暴露,所以在刚才演的时候,她坐在那里干巴巴的说着台词。说好听点她可能是故意这么设计,以不变应万变;说难听点就是她演不出来,只能这么办。
但是相比贺新坐在那里肢体语言丰富,一个动态一个静态,画面势必会发生失衡的状况,她必须要有所呼应。
这两天拍的都是他们两人的对手戏,因为是初次合作,刚开始难免会有些磕磕碰碰的。其实贺新对杨樰的印象不错,至少在业务能力上这样的。
当年那部因为打人事件未播就火的电视剧《小鱼儿和花无缺》,她饰演的江别鹤的私生女江玉燕,这个角色实在过于强大,以至于被网友戏称《江玉燕传奇》、《江玉燕逆袭记》。
她饰演的江玉燕从刚开始的善良,到慢慢的想要报复所有人,打败了移花宫宫主,还成为了皇妃,要不是喜欢花无缺,可能两位男主都打不过,并且在她黑化的时候,连化妆都不用,仅仅只需要一个眼神。
不但把范小胖饰演的铁心兰碾成了渣渣,还吊打戏里的两位男主角张伟建和谢逼王。作为一个女三号的女反派生生把一部电视剧杀的只剩下一个剧名。
一个眉清目秀的软萌妹子不靠妆容就能给人很狠厉的感觉,除了章紫怡大概也只有她了。
其实在三个女主角当中杨樰算是最漂亮的,大眼睛、高鼻梁,尤其嘴唇很有特色,厚厚有点微翘,很性感。后世有江湖传言,那位很出名的抠图AB就是照着她的模样整形的。
“小杨,可以开始了么?”过了一会儿黎叔问道。
杨樰还坐在那边嘴里念念有词的比划着,明显还没有想好,听到导演的催促,忙道:“对不起导演,再给我几分钟。”
贺新也一直坐在位子上没有动弹,趁着拍摄间歇,他闭着眼睛把自己的戏又默了一遍。这两天他的压力也挺大,杨立仁这个角色不同于他曾经演过的任何一个角色。首先年龄跨度特别大;其次经历的历史事件也特别大。
某种意义上,杨立仁、杨立青俩兄弟各自经历了国共两党的发展史,中间有太多的历史事件,但同时又给不了你足够的空间。可能任何一个事件单独拎出来,都能拍个二十集到三十集的连续剧,但是在这部戏里,事件一出来之后,一两集就过去了。
可在这个时间段出现了那样的悲和喜,那样的之间的纠葛,只有这么一个段落让你展示,怎么办?
显然往日那种含而不露、尽量收着的表演方式在这部戏里完全不适用,篇幅不够,如果想把中间的那些元素表现出来,按照贺新的想法只能采用一种极致的状态。
但是这种极致有时很难把握,一个不注意就会容易过火;但是稍微收敛,可能事件中的某些元素就不能很好的表现出来。
所以他的神经也时刻紧绷着,甚至每天晚上回家还让女朋友帮着对词。
贺新这会儿睁开眼睛,看到杨樰皱着眉头一副没有捉摸的样子,不由笑道:“哎,一会儿我问你有没有男朋友的时候,你把手往扶手上搭一下。”
“就搭一下?”杨樰有些发愣。
“因为你紧张啊,你需要搭一把,有个依靠。然后当我说到你已经被中统上海站录用之后,你再把手放下来。”
贺新帮她分析到这个份上,杨樰顿时眼睛一亮,忙道:“我明白了,谢谢新哥。”
“这个你还真谢不着我。”贺新笑了笑道。
“啊?”杨樰不明白意思。
贺新也没解释,从椅子上站起来,冲着黎叔那边喊:“导演,开始吧。”
其实他刚才说的这个完全是昨天晚上对词的时候,女朋友下意识的反应。当时他就觉得程好的这个动作很生动。
因为当时程好完全是在一种松弛的状态下,根据台词中所表现的情境做出来的下意识的反应,更加自然和贴合。
看到贺新站起来,杨樰也顾不得再问,赶紧也跟着换了一张椅子,背对着门口坐下,贺新则站在办公室的中央。
这种走位都是在正式开拍前的排练中提前设计好的。巴山爱
“Action!”
贺新背着手站着,杨樰正襟危坐,侧头看着他。
“这样的甄别录用已经推迟了整整一年了,林小姐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贺新面带微笑,短短的一句台词却包含着两种语气,前者感慨,后者又带有上位者对下属的一种居高临下。
按照剧情的时间背景,中统的无线电训练班1928年初成立,而贺新此时跟杨樰的谈话应该是在1929年。在过去的一年中国历史上发生了太多的大事,井冈山会师红军进入全盛时期、继续北伐、济南惨案、皇姑屯张作霖被炸死、败家子上台易帜等等。
多灾多难的一年总算过去,老蒋的地位日益稳固,以杨立仁为代表的这些老蒋的喽啰们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一心一意对付日渐坐大的共产党。
他把这一历史时期发生的大事都浓缩在一句简单台词的语气中。当然观众在看的时候,可能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会关注到这个细节,但是作为演员必须要展现出来。
“有点不服气!”
“是吗?”贺新背着手,慢吞吞的踱步,饶有兴趣道。
杨樰表现出来林娥有种与众不同,比如她的目光清冷,面无表情,说话往往语速很快。
后世贺新曾经在网上看到过有网友评价杨樰的表演就是面瘫,不过当时他对这部剧中的三位女主角最喜欢恰恰就是林娥。当时他有点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林娥与众不同,特别让人同情和怜惜。
而如今她的这种所谓的面瘫恰恰是黎叔专门为这个角色设计的。首先林娥是地下党,同时又是一个精通数字的密码天才。她的职业和她的这个特点就决定了她应该是一个很冷静的人。
其次林娥本身就是一个极具悲剧性的人物。一嫁瞿恩,结果人家爱的是立华,可能是因为被感动,可能是志同道合,也有可能出于生理原因,两人结合了,最终却夫死子散。
二嫁立青,好家伙,那哥们纯属是在失恋的打击下,在林娥的劝导和哭泣中有了要娶人家的想法,但是娶了又不敢面对,妥妥的冷暴力。而且两人的结合根本就不是为了爱情,各自都有自己爱的人,更像是一种单纯的搭伙过日子。
这样的女人你怎么可能让她笑得出来?
而恰恰林娥的与众不同,才吸引了杨立仁。因为他闻到了两人有着相同的气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个大特务和一个出色的谍报人员本身就是一类人。
“那些不怎么样的同学早就工作了。”
正如杨樰开口的第一句话,在清冷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不服气。
贺新则了然一笑,因为只有留下来的无线电班的学员才是他所需要的人才。当然他不会去透露自己的这个想法,一边走过去关上办公室的门,一边看似随意的问道:“林小姐,听你的口音好象不是湖南人?”
一个高明的特务很善于在一种放松,近似闲聊的过程中不露声色的完成对一个人的考察。林娥作为他点名留下的人才之一,之前已经做了详细的甄别。现在的谈话是他作为中统上海站的主任把最后一道关。
“老家在湖南,生在上海。父亲在怡和银行工作,去年年底被调到天津怡和银行做经理。妈妈和妹妹都过去了。”
杨樰很聪明,很清楚今天的谈话是什么意思,索性未等贺新问出来,一五一十全都倒了出来。
贺新一边听着,一边慢慢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下来,而杨樰也一边回答一边起身换到办工桌前面的椅子上坐下。
黎叔对类似的细节设计的很考究,两人的移动一方面增加了画面的动感;另一方面也是在表现林娥作为出身优渥,一个留过洋的银行家女儿的教养,非常有礼貌地始终与自己的上司面对面汇报。
“你怎么没去?”
“没意思,朋友和同学都在上海。”
杨樰语气干脆利落。
一个任性、有主见、新潮的青年女性形象一下子跃然在贺新面前。
贺新仔细打量她一番,有些不解道:“林小姐,我注意到你一直围着这么个围巾,难道你不觉得热吗?”
很随意,说到最后还和善的笑了出来。但不管怎么说,他职业就是怀疑,中统上海站的电讯部门是最要害的部门,他必定不放过任何一个疑问。
面对贺新看似和善的笑容,杨樰很坦然的解下自己脖子的围巾。
“我这里有道疤,已经习惯了。”
说着,拉开领子展示了脖子上那一道长长的疤痕。
“哦,不过这一点儿都不妨碍你的美丽!”贺新语气真诚道。
这里有个细节,贺新在说话的同时,把原本搭在办公桌上的双手拿下来,放在办公桌下面的膝盖上。
这是贺新精心设计的一个肢体语言,拍第一遍的时候黎叔就敏锐的注意到了,这次特地让工具人摄影师对准他办公桌下面手补了一个特写镜头,就见他的手放在膝盖上,手指不经意的在膝盖上轻轻的挠动。
林娥的与众不同从一开始就引起了他的注意,而此时林娥的坦然,作为这个时代新潮的女性所表现出来的有教养,却又有自己的主见和那么一点点任性的“真情”流露,让他第一次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好感。
他首先想到的可能就是掩饰,然后这个动作同时也表现出他此时心里的波动。
接着他跟杨樰聊了一些关于专业的问题之后,随即话锋一转,问道:“有男朋友了吗?”
原本对答如流的杨樰迟疑了片刻,对着镜头的右手搭到了椅子的扶手上,这回工具人摄影师很机灵,马上就捕捉到了这个动作的特写镜头,就见这只不算特别白皙的小手慢慢的握住扶手。
“啧!”
黎叔看到这个画面,顿时眼睛一亮,这个看似不经意的动作,一下子就使得有些呆板的画面活了起来,而且跟贺新刚才那个把手放下来的小动作遥相呼应,大家都是通过手的细微动作来展现人物的心理活动。
贺新用期待的目光等待着她的答案,而林娥此时已经对瞿恩产生了炽热的感情,同时她可能也已经感觉到贺新目光中传递过来的那种意思,她需要冷静且快速的分析。
片刻之后,她把目光投向那个期待的眼神,语气依旧清冷的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一定要回答吗?”
“那就是有喽!”
贺新不会表现出明显的失落,只是用一个抿嘴的动作,传递出内心可能的失望。他应该有心理准备,毕竟面对的是一个如此出色的女性。
“做什么工作的?”
他低头拍了拍身上的上校制服,很自然的把放在膝盖上的手又重新放上来。
而杨樰原本握住椅子扶手的那只手紧了紧。这就叫举一反三,虽然贺新之前没有言明,但她已经get到通过自己手的细微动作来反映自己的心理活动。
她需要快速的杜撰一个男朋友的形象,同时还要有说服力,经得起推敲。
“父亲的学生,银行职员。”
“哦,有时间你给他捎个话,就说有时间我请他……喝咖啡。”
贺新说话的语气再次回到了上司和下属谈话的那种居高临下。
好感而引申的那种情愫好象是一瞬间的事情,象他这种意志坚强的人很善于克制和隐藏自己的情感。
稍稍停顿了一下,他又露出笑意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们已经录用你为上海站的无线电报员……”
镜头一闪,杨樰的手果然松开扶手,终于放了下来。
那边贺新继续笑呵呵道:“我这个做主任的,对自己的每一个下属都应该有所了解吧?”
“录用我了?”
杨樰睁着她双大眼睛,流露出意外之色。
“对,中统的上海站的无线电设备是在全国里面最先进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自己培养的人才当然得留下。”
配合着丰富的手势动作,贺新的语气中肯且自豪。
“一会儿你就去陈科长那儿,进行一下履历登记。他会告诉你中统的所有纪律和规定,好!”
贺新站起来,带着欣赏的目光,终于朝杨樰伸出了手。
杨樰紧跟着站起来,在握手的一刹那,她那张从头到底一直是目无表情的脸,这会儿嘴角终于微微上翘,一时间如冰雪融化,瞬间带着那股子女人特有的温柔和浓浓的亲和力。
贺新顿时愣了愣。
“好!”
黎叔难得的站起来给这段精彩的表演拍起了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