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说一开始我是冲着这是一部音乐题材的电影才看的,后来发现不是,但这并不妨碍我被这部电影吸引了。荒诞的黑色幽默甚至有了超现实主义色彩,感染力十足的平移镜头,群戏歌舞都非常棒!高大的父亲,永远不存在卑微。我想说辛勤的手工技术工人们就是比那些喋喋不休的白领娘炮们可爱太多太多了!”
“哇喔,这不是中国版的《光猪六壮士》嘛!难得一见的中国电影!贺演的太好了!没错,我是他的影迷,我觉得这是他继《蓝宇》之后又一次伟大的表演。他能获得影帝,对,一定能!”
“这是一部很有诚意的电影。我不想拿什么工人阶级,拿奇迹这些说事儿。我只是想说这部片子打动我的地方,是感情。我已经用我最大的力量去挽留你,如果你还是要走,那我只能祝福你,说一声我爱你!”
“用热情、狂欢来描绘现实的残酷、生活的颠簸。用更轻松、幽默的方式,讲述一个逝去阶层的悲悯情怀和失落。重要的是,生活还要继续。”
“平实而又黑色的段子娓娓道出一个理想主义的父亲,面临家庭变故时重拾青春的时代变奏曲。遗憾的是,这个即伤感又温暖的电影的结局有些粗糙;对音乐的过度依赖,在丰满电影时代感的同时也相应弱化观众思考。”
同时上映的美国影片《格林伯格》同样也是一部黑色喜剧,尽管这部片子有好莱坞大明星加持,首映前吸足了眼球,但是两部影片同日首映之后无论是在媒体还是影迷中间的话题度,《钢的琴》显然完成了逆袭。
导演张蒙是个新人,媒体显然对这张陌生面孔不感兴趣,把采访目标更多的聚焦到贺新的身上。
说实话,贺新对那些总是拐弯抹角把电影和敏感的政治话题联系起来总是很抵触,十分反感这些西方人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和对中国的偏见。
当然面对内地媒体他还是很愿意谈谈:“因为我从小就生活在这种环境中,本身就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当然感同身受!”
“我这个人可能有些落伍,因为我接角色,首先要有逻辑性,必须要相信这个人物。陈桂林这个人物是让我能够信服的……并不说生活中就有这样一个一模一样的人物,可能是好几个人身上的特质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
“影帝?我没敢想,真的!如果这次是我第一次来电影节,我可能会怀揣这种想法,但是我已经来欧洲这么多次了,说实话,难度太高了,我的心态早就已经很平和了。当然期盼还是一点的,但不会整天去想这个东西,更多的是希望我们这部电影能够被观众认可,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十六日,晨。
雪后放晴,柏林冬天的阳光很奇妙,白色的冷光中又透着一圈橘色的暖晕,隔着玻璃窗照在床上,不浓烈亦不清淡,刚刚好可以让你舒服的睡醒。
“唔……”
贺新轻哼了一声,意识慢慢清明,脑袋发沉,还有些晕乎乎的,典型的宿醉综合征。看看身边,雪白的床单压起几丝褶皱,程好已经不在身边。
睡的太死了,连媳妇起床都不知道。他摇摇头,强撑着坐起来,眯着眼睛往往窗外的阳光,拿起床头柜上的表瞄了一眼,已经快上午十点了。
话说《钢的琴》的放映场次只排了三场,这是一个标准的场次,比不过开幕电影《团圆》连映七场,更比不过大师罗曼.波兰斯基顶级规格的八场。
但是眼瞅着连续三场爆满之后,主办方又紧急加映了三场,这才没有让排队购票的影迷们往死里喷。
但最让人兴奋的还是老主顾MK2主动找上门来,总经理那塔纳.卡密兹显然要比以前经常打交道的扣扣索索的杜特龙大气的多,直接开价两百万欧元买断了《钢的琴》在欧洲的发行版权,连带着把这次拿来碰运气的《万箭穿心》也以五十万欧元的价码一起收了。
两百万欧元,再加上五十万美元的北美版权,以及杂七杂八一些南美及非洲的版权加起来,《钢的琴》光海外收益折合人民币就超过2500万,可谓盆满钵满,这还不算潜在的日本、韩国以及东南亚等市场。
昨天晚上,大伙在酒吧举行了一场小型的庆功会,大家都玩的很嗨,啤酒、红酒、威士忌这么一混,贺新彻底断片。
他晃了晃头,正恍惚间,就听趿拉趿拉的脚步声,程好从外面的客厅走进来,笑道:“醒啦?赶紧起来,刚刚买回来的排骨粥,可香啦!”
他看看媳妇穿着整整齐齐的粗花呢的套装,还化了妆,惊讶道:“你怎么这么早?”
“昨天参加活动的时候就跟闫昵姐约好了,去喝早茶了。”程好笑道。
“那也忒早点了!哦,红雷哥来了没?”他掀开被子,一边穿衣服,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国师一行前天晚上就到了,媒体早有报道。颜王、闫昵都来了,独缺人气最旺的小沈羊。不得不说小沈羊自从去年春晚一炮而红之后,足足火了一整年。
尽管《三枪》在国内上映时的口碑很差,但是据说当地的华人和留学生对《三枪》依旧非常期待,就是为了看小沈羊,而小沈羊的缺席,让大家都很失望。
“切,谁叫他呀!”程好哼了一声道,她对颜王实在是没有好感。
“那你昨天参加活动的时候见到他了没有?”
程好撇嘴道:“见到了,人模狗样的,居然还戴了副眼镜,猪鼻子插葱——装象呢!”
贺新不由笑道:“你别老是这么说人家,红雷哥人还不错。”
“他跟你当然是不错,对别人你是没瞧见他那副样子,装的哟,整天跟一老艺术家似的,我就特看不惯!”
得,看来自家媳妇跟颜王天生就是八字范冲。
今天下午《三枪》电影节首映,国师那边郑重其事的送来了请柬,让贺新很是受宠若惊,自然要去捧场。
“哎,一会儿别忘了把我那身西装烫一烫。”
“知道了,出来的时候叫你多带几身衣服就是不肯!”媳妇儿应了一声的同时,又忍不住吐槽道。
其实男明星参加电影节最简单了,一身黑色正装可以从头撑到尾。不象自家媳妇,每出席一次活动就得换一身礼服,带了五六套都不够,服装师还特地联系欧洲这边,又专门订了几套。
不得不说广东人把粥做到了极致,各种花样。媳妇买回来的排骨粥,粥稠鲜醇,排骨酥香,喝到胃里暖烘烘的,整个人一下子就活过来了。
程好给自己冲泡了一杯咖啡,坐在旁边陪着老公。
“哎,这次《钢的琴》这么受欢迎,你说我们有没有机会获奖?”
“这个得看评委怎么选,但应该有机会,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拿个鲍尔奖!”这货埋头喝粥,头也不抬道。
“才鲍尔奖呀,难道你就不想拿个影帝?”程好噘着嘴。
她来之前对柏林电影节的奖项是做过一番研究的,一般来说每届电影节会颁出两座金熊八座银熊。
金熊授予最佳影片和最佳短片,象今年因为是六十年大庆,又增加了两座终身成就荣誉金熊奖,早在电影节的开幕的第二天就已经提前公布了获奖人选,分别是德国国宝级女演员汉娜.许古拉和德国著名编剧沃夫冈.柯尔海斯。
八座银熊奖,除去最佳短片单元有一座评委会大奖的银熊之外,其余都集中在主竞赛单元,分别评委会大奖、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男演员、最佳女演员、杰出艺术贡献奖以及阿尔弗雷德.鲍尔奖。
杰出艺术贡献奖相当于最佳摄影奖,而所谓阿尔弗雷德.鲍尔,是柏林电影节的创始人,奖项授予的对象是那些对电影艺术提供了开创性思维的影片。
听起来好象很有逼格,其实就是一鼓励奖。相当于其他电影节在评委会大奖之后再列一个评审团特别奖意思差不多。
听到媳妇这话,贺新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碗,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半晌才苦笑道:“如果这次拿不到,以后我就不做梦了。”
程好一听,忙安慰道:“别呀,你才多大呀,别着急,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一罐粥,算是早饭连同午饭一同打发了。下午两点钟,一袭黑色礼服打着小领结的贺新和媳妇以及俩拖油瓶张蒙、周舒豪一起准时来到电影宫。
国师到底是国师,《三枪》的首映安排电影宫最大的主会场,而且红毯周围早已是人山人海,影迷、记者,规模甚至都不亚于开幕式。
国师依旧是一身万年不变的黑色中山装,标志性的平头和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一亮相就引得影迷们的一阵欢呼。
红雷哥今天没有戴眼镜,礼服考究,神采奕奕,身边的闫昵一身曳地礼服性感撩人,身上早已找不到昔日土气的佟掌柜的影子。
“导演,您好!”
每次面对国师,他总是一副打心眼里的毕恭毕敬。
“哟,小贺,恭喜啊!听说你们那部《钢的琴》很受欢迎啊,可惜我这次来的晚了点,没来得及看到你的作品。”国师笑容可掬地跟他握手。
贺新忙道:“国内下个月五号上映,到时候导演如果有空的话……”
他的话还未说完,国师便笑着道:“好,有机会我一定捧场。”
“谢谢导演!”
他跟国师不算陌生,每次见到国师,他总是想说自己特别希望能够上国师的电影,哪怕演个配角都没问题,但每次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可能还是紧张的缘故。都说国内三大导,国师、陈大导、冯裤子,但是在他心目中,国师永远是站在顶峰的那一位,至于陈大导和裤子,他们两人倒是半斤八两,但绝对不可能跟国师相提并论。
“哈哈,红雷哥!”
接着他跟颜王抱了抱,还开玩笑道:“不戴眼镜了?不装知识分子了?”
颜王不是头一次来参加欧洲三大节,但是带着入围主竞赛单元作品来,今天还是头一遭,心情既紧张又兴奋。
他悄悄朝正在和闫昵谈笑风生的程好瞄了一眼,小声道:“你媳妇儿又说我坏话了吧?”
“哪能呢,她说红雷哥戴眼镜特别帅!”
“哈哈!”
颜王是小气,但看在贺新的面子,他不会跟程好一般见识。明知道是假话,但依旧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还手指点点道:“你这家伙!”
……
《三枪》首映,能够容纳一千八百多人的主会场座无虚席,而且除了一小部分是东方人的面孔绝大多数还是西方观众。足见国师在海外的影响力。
不过在电影放映的过程中还是有观众零星的退场,估计这部和国师以往风格迥异的电影让人一时间难以接受。
好在退场的人不多,依旧有近九成的观众坚持到了最后。
《三枪》在国内上映时,两口子都看过,但是今天放的版本比国内版影片长度要短,部分内容有删剪。
比如片中程野和毛毛那段著名的“大专辩论”对白被整段拿掉,小沈羊的“当初我就是太好奇了,其实这玩意儿吧,没啥意思。”也消失不见。国内版本片尾的“复活”和“集体舞”也没有在今天放映的这版片尾出现。
这个倒是挺新奇,以前总是国内版本有删剪,海外版往往更长,今天居然倒过来了。
而且贺新还注意到,虽然电影在放映过程中,观众席上有零星的笑声冒出,但是跟国内放映的现场相比,观众笑点更少。
出于文化的差异,曾经在国内引发大笑的东北方言在今天的放映场没有展示出“笑果”,而台词上具有中国特色的类似“生活作风问题”也没有引发笑声。
只有在小沈羊、毛毛、程野制作油泼面的段落,波斯人推销枪炮的段落,才引发了最大面积的笑声。显然,西方观众还是抱着猎奇的心态关注着这部带有杂耍风格的电影。
放映结束,主创们上台。等候已久的记者纷纷抛出自己的问题,不少西方记者还表现的特像国师的粉丝。
有一个穿着一身红衣服的哥们特别有趣,上来就肉麻的向国师表白:“能够面对面地向您采访,我感到非常荣幸!”
不过这哥们的提问却相当犀利:“您的这部电影很风格化,强调视觉手法,而且非常闹腾。一般来说,这是一种带有攻击性的保护手法。是因为您想避免直接讨论一些社会上敏感话题,而用风格化的手法来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吗?”
依旧是西方记者的这种对中国的传统偏见。
相对于贺新的反感,国师可能是见多了,坦然且诚恳道:“这种闹腾的风格是一种中国艺术的传统。前两天的中国春晚就会有很多小品,都是讽刺和喜剧,触及老百姓感兴趣的话题,几亿中国人都看,是一种传统。
我自己觉得,我没有尝试过这种风格,我拍了二十多年电影,都是严肃的。我很想尝试,想冒险,观众有时候不一定能马上接受,但我自己觉得很有意思。如果一定要说这个故事传递了什么的话,那就是科恩兄弟的原作传递给我的的东西——人性的荒诞。故事中每个人都在犯错误,是不可抗拒的命运,这也是我对人性的描写。”
他的话音刚落,马上又有一位大胡子的丹麦记者抢在别人前头,大声喊道:“二十年以前你有机会和能力拍这个片子吗?你现在更自由了吗?”
应该说这种问题很不礼貌,就连台上的主持人都皱起了眉头,国师稍稍沉吟了一下,便认真道:“二十年前,我不一定有这个意识去拍这种电影。实际上,在中国拍电影还是有一定限制,不可能想拍什么就拍什么。我们希望中国更加开放,导演的选择更多。”
不亢不卑的态度顿时赢得了一片掌声,而且之后这些西方记者们的问题明显收敛了许多。
当然也有国内记者向颜王和闫昵提问,免得他们站在国师身边备受冷落。
正好有西方记者向国师提问他的作品总是以女性题材备受关注,也有国内记者以此向颜王提问:“中国电影中,女演员有什么样的地位?”
颜王有的时候还是很有勇气的,他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丝毫不回避此时正深陷“诈捐门”的章紫怡,很耿直道:“对于中国女演员在电影界的地位,我不知如何评判。实际上,作为演员,不分男女,都很艰难,我们没有主动性,都是被动接受一些东西。今天的中国有强大的女演员,比如说章紫怡、巩丽,她们在国际社会上的地位,都是国内的男演员难以比肩的。所以男演员需要更多的努力,参与更多的好电影,希望能从好电影中诞生好演员。”
说着,这货还指着坐在底下的贺新和程好,笑着转移战火道:“就说贺新吧,他是电影节的常客,但是他媳妇都已经拿到东京电影节影后了,他怎么着也得拿个柏林影帝才行!”
果然就有几个记者马上围过来向贺新提问,比如有没有信心拿影帝之类的问题。
其中有个家伙居然趁机挑事,说什么《三枪》这一部在国内饱受质疑的电影,却能够入围柏林电影节,问他有什么感想?
贺新正愁没机会拍国师马屁呢,听到这个问题,顿时正色道:“《三枪》能够来柏林,本身就是中国电影的展现,想必刚才大家都看到了,又那么多观众为导演的电影鼓掌,我真的为导演感到骄傲,我觉得中国电影走向柏林本身就是胜利,这样的导演和这样的电影应该更多一些。”
“那么你觉得《三枪》能获奖么?”
这家伙好象就是国师的黑粉,贺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道:“我觉得奖项不是评判一个导演的最终标准,而且导演已经获得过太多的国际大奖。我一直觉得导演是中国导演的领军人物,一直拍摄艺术片的他转向商业方向,这本身就很值得敬佩,而这一次在柏林见到他还是那么谦和,我觉得他非常了不起!无论这次《三枪》能不能获奖,导演对中国电影的贡献不是奖项可以替代的。”
“哗哗哗!”
他的话音刚落,其余几位围过来的记者,都不约而同的拍起手来,引得台上的众人以及其他记者和观众们频频侧目。
贺新得意地瞧了一眼那个国师黑粉记者,又做出一副语重心长口吻补充道:“其实象导演这样的导演,大家也应该多一份理解,我觉得他对商业片的尝试精神很值得大家学习嘛!”
说着,这货还模仿伟人,做了个手一挥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