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太后却是突然开口了,「这位就是陆娘子?」
闻言,陆昭漪猛地一惊,随即,她连忙抬头,目光迎向太后。
只见太后一脸慈祥温和的微笑,眸中隐约带着欣赏之意,「话说,河北俏女娘,果真名不虚传。」
听罢,陆昭漪心里一松,随即,她抬头,对上太后那一双睿智的双眼,恭敬的道:「谢太后厚爱。」
她抬眸,与太后直视,见是一名穿着朴素的老妇人的模样。
老妇人约莫五十来岁的模样,身形偏瘦,面色红润,精气神倒也不错。中文網
不禁让陆昭漪想起,当时武公托她写王后册封诏书时,所描述的那句话,说蒲氏,数年来辛勤抚养各位王子,大有慈母之风范,朴素且厚实……
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陆昭漪心脏猛地抽搐,她脸色苍白如纸,心中忐忑不安。
太后含笑冲她点头,而后,目光移开看向身后的夏裴与夏笙,「前殿之事,予从不过问,只是女子出仕,已然违背了朝纲礼法,如今还要与男子同席参宴,予不能坐视不管。」
听闻此番话语,夏裴的脸色微变,同样夏笙亦是如此。
大殿之内,顿时安静下来。
见此情形,大鸿胪卿齐冉托着老迈的躯体,颤颤巍巍站出来,向太后禀告,「臣齐冉,极力赞同太后。」
说着,他吹着白须,手颤抖着指着陆昭漪,「此女,牝鸡司晨,行为放肆,不懂规矩,不配为天下女子之表率,臣恳请太后,废了陆七娘的官职……」
齐冉的声音掷地有声,震慑全场。
太后瞧着他,面色微沉,「齐鸿胪,你这是让予违背,先王所定,后宫不得干政之训诫?」
她那犀利的目光投过去,令齐冉浑身颤抖了一下,被吓得六神无主,连忙低下头,不敢多言。
武公薨逝前曾言明,吸取前朝后宫干政之害,故而设立后宫女子不得干政的训诫,而齐冉提此,是让太后陷于对先王不忠的境地。
「太后息怒,齐冉不敢!」齐冉连忙磕头,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皇帝。」太后转头,看向夏裴,目光中透露着一丝威压,「你身为天子,前殿之事,该由你来处理。至于,今日宫宴,陆七娘为女子,而入前殿,予还是要管一管。」
夏裴垂眸,眸底微微颤动,随后,他转头,目光落在陆昭漪身上,声音有些无奈,「陆七娘,你且去东阁殿内,入女眷宴席。」
殿内,众人皆惊,没有料到太后竟会突然问责,殿内所有人都注视起陆昭漪,有的则是幸灾乐祸,还有的在低头惋惜。
陆昭漪也知道,太后此非为难自己,为皇帝着想。
千百年来,历朝历代,世人皆遵守着男女大防的规矩,身为女子,处在男子中间,本就违背礼法,而朝廷历来更是以礼治国。
想及此,她低头浅叹,这根深蒂固的观念,一时真的难以消除。
她起身,冲着皇帝与太后施以福礼,便要转身离去。
突然,殿内响起一阵浑厚的嗓音,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陛下、太后,且慢!」
说话的,却是右相杜言。
陆昭漪回头,轻笑,心中思忖:他果然要开始了。
「陛下,臣杜言,借此机会,弹劾中书省、中书侍郎陆氏,犯欺君之罪!」
杜言一身青色长衫,面容发触,目光炯炯有神,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说时,还未等陆昭漪反应,左相袁奇也站出来,向夏裴拱手,「陛下,右相所言,实为诽谤,还请陛下明察!」
他话音刚落,殿内,原侍中、现为门下令崔玉也上前,为其辩护,「陆侍郎自选仕以来,为国殚精竭虑,在座同僚也都看得仔细,陆侍郎,实为国之栋梁。」
「国之栋梁?呵呵,可笑!」杜言此话,极为沉重,面对众人的指责与质疑,他并没有半分畏惧之色。
夏裴听此,眸色直视杜言,似大为不忿,「杜相,朕劝你,最好拿出实在的证据,不然,朕绝对不会轻饶你。」
殿内众人都屏息凝神,目光紧紧地盯着杜言。
而陆昭漪自始至终,并未开口,神色平静,像是在瞧着与自己无关之事。
但他却听,他在大殿中侃侃而谈。
「陛下,太后。陆七娘此人,并非军师弟子,勾辰军师,也从未有过徒弟,而她,是假冒军师弟子,而进入朝堂。」
假冒军师弟子?
此言一出,大殿之内,顿时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而陆昭漪,却依旧面不改色。
「陛下,臣不敢有一句谎言。」杜言继续道。
闻此言,太后眉头微挑,眸中闪过一抹疑惑,随后,她看向夏裴,询问,「皇帝,杜相所言是否属实,你心里应是有数。」
这不是在问,而是在肯定。
夏裴面色铁青,他冷冷地瞥了杜言一眼,「既然你说,陆七娘是假冒军师弟子,可有实证?」
「臣有邺都鹿台,与白沙洲枫林别院,两处之人证,还请陛下传召,鹿台守将宋屠、白沙洲太守宅邸守卫文钊,入殿觐见!」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而在殿中,夏裴半信半疑,打算传召内侍宣召,可河南尹李潜一席话,瞬间打断了他的思绪。
「回禀陛下,杜相随随便便找了两个人,就贸然宣召,那岂非有损陛下颜面?」
李潜的话语很轻,但却令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听清楚了。
杜言的脸色瞬间黑了下去。
他咬牙切齿,瞪着李潜,却又碍于他的权势,不敢发作。
「河南尹此言差矣,杜某并非随便找的人。但若皇帝不见,也毫无关系,臣还有证据证明,陆七娘所犯欺君之罪。」
话已即出,坐在殿内的诸多官员也都坐不住了,这当中有愤愤不平的武将,认为是被陆七娘欺骗,也有文臣之中,怨恨杜言的狂悖之言。
蓦然之间,太尉长史卫恒起身,缓步走出,站到大殿中心,直指杜言,「右相切莫说出此等妄言,军师身边的童子顾满,诸位同僚都见过,若非军师之人,为何顾满心甘情愿的跟着陆娘子?」
「那顾满公子,所在何处?」杜言反问。
确实,自淮南郡一去,顾满已经很久未能出现在众人视线,从陆昭漪回到洛京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侍郎府,以及洛京之中的任何地方,似毫无踪迹。
此事,也引起朝野之哗然,纷纷议论着,此子的去向。
居然还有人猜测,是陆昭漪为了灭口,将顾满杀害。
此等胡言乱语,竟还有人敢相信。
只见卫恒,冲夏裴拱手,「回陛下,军师身边的童子,顾满,已拜入家师第五太尉门下弟子,如今正在军中历练,陛下大可传召他回京,亲自问问清楚!」
「哈哈哈……」
没等皇帝反应,杜言捧腹大笑。
这一举动,彻底让殿内众人一时发懵,不知该如何是好。
「右相为何发笑!」
袁奇一脸惊诧,颤抖着手指着他。
「陛下,臣杜言,从未否认陆娘子与军师之关系,臣指她,欺君之罪,是因为她并非假借勾辰军师之
名义,出入朝堂——」
「而是她,陆七娘,就是勾辰子!」
杜言一脸激昂,目光直视陆昭漪,声音高亢有力。
此言一出,殿内的众人,无不哗然,连身经百炼的武将们,一个个目瞪口呆,似乎不敢相信他的这些话。
但也有理智的武将,像是夏氏宗族的夏元厚,突地一拍脑门,大惊失色。
「对啊!」他跳起,回头冲着一众武将同僚,「诸位将军可还记得,军师向来只戴斗笠视人,我们从未见过军师长什么模样,唯有先王,知晓咱们军师的相貌!」
话语一落,有些武将也纷纷想起来,连连点头赞同他的话。
「勾辰子!她是勾辰子?那也难怪,先王每次带着她入军营,都是单独的营帐,从不让人靠近,先王自己也从不在夜间传唤军师。」
可是,这又怎能说明,她陆昭漪就是勾辰子?
众人面面相觑,每个人的头上,都陷入一阵疑云,皆在低头沉思。
「对!若是陆娘子是勾辰子,那陆娘子在淮南郡期间,陛下去勾辰别院询问的勾辰军师,又会是谁?如今身在京郊外芳池苑中的勾辰子,又会是谁?」
一时间,各种猜测此起彼伏,众说纷纭,却没有人敢站出来说,杜言是伪造的。
夏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目光凌厉扫过杜言,「杜相,有疑存疑是好事,可朕还是那句话,你可有实证?」
皇帝的语气极轻,可就是这般言语,令大殿内所有人都不禁打了冷颤,言辞之中,暗藏汹涌。
相反,在太后身边的夏笙,则是双眸柔和,深深凝望着陆昭漪许久,一直不发一言,直到……
就在殿内众人议论之时,陷入众矢之的陆昭漪终于站出来,在离夏裴五步远的距离站定,转身冷漠的瞧着杜言。
「还请问杜相,若是勾辰军师之身份,这么容易就让你给查出来,那岂不是在说,被军师灭国的你们,尽是一群无能之辈。」
她的目光,咄咄逼人。
「你什么意思?你说,淮南灾疠之时,青州军受你调遣,都未能经过洛京的勾辰别院之调令,什么人能轻而易举调动如此大军?这世上,只有你能做到!」
杜言眉头紧蹙,眸底迸射出一缕杀机,他紧抿薄唇,死死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