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永寿宫,苏绣娘着实心急,「七娘子,我……」
刚一开口,就被打断。
一转头就见陆昭漪十分淡然,倒不知怎的,苏绣娘就被她吸引了,好似内心渐渐平息。
「二王妃不必多心,此事,我大致猜到一些眉目,若在太后面前提及,确实欠妥当。不过,七娘想问,你是如何得知,我今夜会进宫见太后的?」
苏绣娘听罢,抿唇一笑,「七娘聪明伶俐,自然是看出来了吧?你也太小觑我了。」
「愿闻其详。」陆昭漪浅笑。
两人一边朝着前宫走着,就一边聊着。
「我娘家在邺都经营的还算不错,洛京内,一旦有风吹草动,还是能够知道些许的。你知道我们家老二,常年在外打仗心思没那么细,遇到事了,只能我帮他出主意。」
听到这里,恍惚想起什么,当初武公薨后,他们兄弟相互争夺渊世子之位,夏冉败于夏裴,之后夏冉自降爵位,以退为进,愣生生在军营历练半年之久,直到淮南疠病事发,才被重新启用,带病进入淮南戴罪立功。
据她所知,依夏冉的秉性,定是不会那么容易乖乖就范,如此低调解决自己此事。而如今想来,也是出自这位梁王妃的算计。
「你说这么多,无非是在说,你苏家一直有人盯着我,对吧?」
苏绣娘轻笑,也不藏着掖着,「这事你猜得没错。」
「如今永平里内外,不知藏了多少双眼睛,我娘家也是不例外。」苏绣娘目光柔和,转头饱含深意的瞧着她,「原先你只是殿臣,可眼下,你将要成为大渊的皇后,母仪天下。自然,身份、地位与往日天壤之别。到时,你再掌控朝局,只怕在这京中,多的是想要你身败名裂的人。」
「也有很多人,想要我性命的!」陆昭漪也不避讳,神色间没有一丝畏惧。
苏绣娘见她说得坦荡,不由赞赏的点了点头,「自是如此,若此次你能帮我家夫君渡过此劫。今后梁王府,与苏家,定会全力相助于你!」.z.br>
陆昭漪闻言,面露喜色,「二王妃诚恳,七娘先谢过了。至于梁王此次的麻烦,我已经想好对策了。」
话音一落,苏绣娘惊讶了片刻,「我还没开始说,你能猜到我便很少诧异,何况如此短时间内,就能想出解决之法了?」
显然,她有些不敢置信。
要说两个聪明人之间,几乎不会用到太多的言语,而是几个眼神,几句看似不相关的话语,便能让对方明白。
这也并非一般人能做到的能力,还得看这二人之间能不能有那般默契。
很明了,她二人虽刚认识没多久,仅仅这不到一个时辰里,她们便能做到,有时候缘分,确实挺奇妙。
说话间,很快过了西阁门,转道就来到了太极殿外。
此时,太极殿,灯火通明,不时传来里面吵杂的声音,还有夏冉与夏笙与大臣之间的争论。
「梁王殴打人致死是不争的事实,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还能有假?常言道,杀人者,人恒杀之。请陛下从重处罚梁王!」
「回陛下,臣弟失手打死人,确是属实。可事出有因,过错全不在臣弟,分明是他谢家抢夺民田在先,又恐吓无知的百姓,而现下,又装作受害者的样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谢家先前在百姓面前,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去哪儿了?」
「放肆!」最先说话的声音响起,听着,就似满是怒火,「陛下面前,岂容你狡辩?我谢家向来正直,何来欺压百姓一说?分明是你污蔑……」
双方一句接着一句反驳,而殿内却至始至终都未听到夏裴发声,这让在殿外的苏绣娘一时慌张。
她低下头,小声对陆昭漪慌张地说,「陛下怎么都不为老二辩驳几句?你说,该不会陛下仍对老二,怀恨在心?」
若换成其他帝王,面对曾经与自己争权夺位的对手,自然不可能容忍其活到现在,哪怕对方已经投降认命,也就不会就此放过。
但是夏裴,他绝对做不出来,最多可能兄弟之间会有隔阂,但不会到斩草除根的地步。
更何况,夏裴自称帝之日起,一直奉行孝道,只要太后还在,便不会有兄弟阋墙之举。
陆昭漪感受到她的手指冰凉,忙安抚的拍了拍,「别多想了。若是陛下不顾念手足情分,早就对梁王下手了,何必等到今日?」
听到这番话,苏绣娘稍微稳了心态,稍显平静了些。
走到大殿之外时,她们碰到了守门的内侍,互相对望了几眼后,那内侍慌忙地,趋步向她们而来,先是对苏绣娘行了礼,而又对陆昭漪轻斥。
「我说陆娘子,您怎么还过来了呢?您和陛下成婚之前是不能见面的,您……您这赶过来成何体统啊……」
陆昭漪淡淡朝着那名内侍福了福身,恍若无闻般,左顾而又言它,「宫中,应是有遮面的斗笠吧?就像我师父镇国公那般的,将整个头都能遮住的那种!」
那内侍看了看苏绣娘,又瞧了瞧陆昭漪,犹豫了片刻,这才应下。
「哎!罢了,陆娘子,咋家这就去取,不过咋家回来之前,你可千万别进去啊!」说罢,他又回头叮嘱了守门持刀侍卫几句,就在他几步几回眸,深怕陆昭漪私自跑进去,迅速远离而去。
此番举动,让陆昭漪忍俊不禁,就连苏绣娘也忍不住掩嘴笑了。
而当拿名内侍折返回来,手里果真拿着白纱斗笠,看见她们还站在殿外,一时也放下了警惕。
但陆昭漪见到这件斗笠,忽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本应属于她的,且消失了四年的东西,居然在夏裴的宫里,这怎么能不让她感到吃惊?
她从内侍手中取过来,看着上面独特的花纹,绣着蹩脚的,看似不是喜鹊确是乌鸦的绣迹,一看就是曾经的她亲手刺上去的。
「这个……从何处得来的?不该是宫里的东西吧?」她有些恍惚,不禁发问。
那内侍也没太在意,只回应道:「应当是先王遗留下来的物件,也许是陛下从何处得来的,一直放在东阁殿。而且,咋家经常见陛下一直捧着此物,不知在想什么。」
不经意间,她顾不得此物是谁从邺都带来的,而是渐渐陷入了过往的回忆里。
「你这是喜鹊?分明就是乌鸦!」记忆里的那人,握着腰间的刀柄,站在那儿哄堂大笑。
「我说喜鹊就是喜鹊,主公这是在笑话我吗?」
「好,好,喜鹊,你见过全是黑毛的喜鹊?」那人站在殿内,手舞足蹈,「我真想出去跟众将说说,就是这么一个,向我夸下海口,要在三年助我统一天下的女娃娃,竟会是连刺绣都不会做的蠢笨丫头。」
她记得,那时的自己只是一副不屑的样子回击着,「要是我真与其他女儿家一样,整天琢磨这些,没有与众不同的手段,那我要怎么助主公夺取天下,主公您说是不是?」
从回忆中抽离,她呆愣着,抚摸着那一处,自己曾刺上去的纹路,时隔四年,在这洛阳皇宫之内,居然又看到了这件斗笠,内心五味杂陈。
忽而,她只觉自己鼻头一酸,眼眶好似湿润。
可当即,她便将情绪隐藏,恢复往常,幸好夜色,苏绣娘与内侍应该瞧不出,便自顾将斗笠戴在头上,并遮蔽了头部。
「公公,还请向陛下通禀,就说陆七娘与梁王妃求见。」
内侍应承一声,又匆匆退下,不一会儿功夫,就有人来报,说皇帝召见,让二人立刻进去。
陆昭漪牵着苏绣娘,两人迈开步子,跨过门槛,进入此时两波人正在争锋相对的大殿之内。
当陆昭漪现身之时,太极殿内,本来有些组织措辞,要当面弹劾的大臣,看到她这幅样子,顿时将想说的话,又憋会肚子里。
大殿之中,梁王夏冉跪趴着,在他身边的,便是夏笙,而与之争对之人,则是一位花白老人。
此人,先前在朝堂之上,陆昭漪曾碰过几面,是朝歌县的一家极为出名的士族领袖,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在夏裴的武进军中,担任要职,可谓是如日中天。
而反观御座之上,夏裴目光阴沉,但看清了她头上的斗笠,立马神色紧张,眼神不经意躲闪。
不过这一幕,陆昭漪因面纱的遮挡,看的不是很清楚,便也没在意。
在苏绣娘的搀扶下,二人跪于御前见了礼数。
最终,夏裴的目光还是落在了陆昭漪身上,不由自主,又将视线转移至她手中的斗笠上,目光愈加晦暗。
「七……咳,陆娘子你不是在陪太后?怎的也来前殿凑热闹?」他故作镇定,声音却透露了心虚,「难不成,是来为梁王求情的?」
这时,苏绣娘瞧了眼身旁的夏冉,着实不忍,便要开口理论,却被陆昭漪一把抓住手腕,令她动弹不得。
众目睽睽之下,殿内众人,纷纷望向那个遮面了的纤弱身形,似乎都在等着她发声。
可即便这样,陆昭漪仍不紧不慢,缓缓又行了叩首礼,方从白纱中传出婉转动人的声线。
「回陛下,梁王罪无可恕,请陛下降罪,并立刻施行。」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盯着这个身穿华服、容貌秀美、气质脱俗的绝美少女。
而夏裴,则一双鹰隼一样的锐利目光,牢牢锁定着陆昭漪的脸庞。
而更为不解,大为惊慌的,还有苏绣娘,更是情绪暴躁起来。
她一挥手,将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强挣脱开,当即大喊,「陆七娘,你到底搞什么鬼?还真的差点信了你的鬼话……」
陆昭漪身形纹丝未动,白纱之中,又是何表情,旁人都瞧不出来,只听她语气依旧镇定自若,「梁王妃这般说,七娘无可辩驳,无论如何,今日这刑罚,是必须要施的……」
那白纱又动了动,似乎她是将目光转移到夏裴身上,「陛下,你可否同意臣说的?」
夏裴没懂,她要做什么,但眼下瞧着那弟妹如此激动,又不知如何回应。
「陆七娘,你是想要让我家梁王死吗?信不信我让你陪葬。」苏绣娘越说越激动,当即就在大殿之内,打闹起来。
众人一头雾水,眼见她们要打起来,就有大臣连忙大喊,「快,快拦住她们……梁王殿下,你得管管梁王妃啊……宫女们,也动起来,拦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