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仵作的验尸结果已经送来了。
陆昭漪赶忙拿过去那份结果,并仔细查看着。
死者,身长七尺一,身份为羌人,死亡时辰为亥时前后,死因为腹部中刀,导致失血过多而亡,排除自杀可能,口腔中有***残留,初判为麻沸散,昏迷效力为一个时辰。伤口处有被涂抹罕见的血见愁草药汁液,并结合伤口,大致判断,可延缓死者失血大致为半个时辰。
另外,死者双手手腕均有两条紫青淤痕,判断是为死前造成。
看完,陆昭漪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种种迹象推断,凶手行凶,早在戌时正刻之前,就已被人行刺。
而在戌时始,用完晚膳的死者,就没有人亲眼见过了。
禁卫重重防守,也没有从外面闯入的踪迹,凶手极有可能在这一群禁卫之中。
从院落出来,重新回到宣武观外的广场上,那道士作法也刚好结束,与一众人行了道礼,便匆匆入观而去。
陆昭漪瞧着那原去的身影一眼,忽然想到,这宣武观之内,可不止有禁卫,还有观内的道士。
而道士通常有些武艺傍身,更是会很多方面的杂学,而医术,是他们行走江湖的必备技能。
这般一想,她问了身边的夏元铖,「宣武观,有多少道士?」
「你不用问他,问我便可。」李潜这时赶上话茬。
他可是河南尹,又兼司隶校尉都尉,包含洛京城在内,但凡属于河南尹地界,乃至整个司隶,几乎每个地方他都了如指掌。
眼下,他便开始说起,「这宣武观,本就是皇家之地,是洛京八处高台之一,而其中的道士,自然是受陛下之命,于此修行。」
「而本观内,只有……」李潜竖了三根指头,「三名道士。」
而后他又解释。
三名道士,分别掌簿、掌印、掌册。中文網
掌簿,是为执掌宫簿,宗室名簿、洛京见闻录及兵簿,当为观主。而刚才在广场进行作法之人,便是执掌此职。
其余两人,掌印,为执掌军印,宣武观临近大夏门,自大夏门出,便是阅武场。而此观,高三层,以此地,可览其全貌。
至于掌册,便是掌管宗室之册。
李潜举例,若她陆昭漪将来被立为皇后,其名字,便会记录在,由掌册道士手中的名册之内,并封存于观中。
经由他这般解释,陆昭漪好似明白了,为何使节会被安排在宣武观入住。
原来,名为道观,实则为皇帝私人之领地。
此时,子时已过,就在这时,从皇宫而来的内监趋步赶来,并且对他们吩咐。
「陛下旨意,命河南尹李潜,于天亮前查明此案,陛下要给拓拔部一个交代,还请河南尹多多费心。若天亮前查不出来,便连同参与查案之人一起革职……」
他这话音落下,陆昭漪神色见微微扬起,无非就是早些抓住凶手,后面的那些话,在她看来,纯属废话。
她当然知道,使节身死,意味着在并州的这场仗还要继续打,同时,以夏元盛为首的大军,不仅要接受鲜卑诸部的进攻攻势,还有承受羌人的怒火。
这绝对不是他们想看到的局面。
但真的是这样?
陆昭漪不免质疑,却也无法在此时说出来,只因凶手,可能就藏身在众禁卫之中。
李潜似是能猜到了她的心思,却还是摇了摇头,「你先别急,我们会想办法的,不管案情多复杂,你我定能查出真相。」
可让她没想打的事,这段话热血沸腾,反倒是陆昭漪却神情淡漠,丝毫不显于面上。
「那既如此,此事我便不再参与了……夏阁令,我们走吧?」
说着,她带头就往外走。
「等等,陆娘子,你真是不管了吗?」李潜惊呼。
她则是回身,走向李潜,将仵作验尸结果递给了他,「此事,无需我参与,你也很快能找到真相……」
说到此,语气微顿,她目光看向守卫,「这一起命案,我心中已有眉目。但都不重要,这也与太渠阁、及北方战事无关。仅仅只是单纯命案而已,根本无需我多费心思。」
说完话,她便带着夏元铖与影冲离去。
出了宣武观,先是吩咐影冲,将影卫与黑甲卫召集并撤离,并安排谍网撤出,返回风满楼与沁雨阁等候调遣。
之后,她只带着夏元铖,回返太渠阁衙门所在。
一路上,夏元铖满脑子疑惑不解,不禁发问,「为何就这般,突然放弃,不查了呢?」
陆昭漪停顿半刻,才说,「因为,这是陛下设下的圈套,好让我钻进去。既浪费时辰,还不讨好。」
「我还是不明白……」
她转了转眼神,思绪了几个眨眼,便跟他讲述着。
「你知道,羌人在哪儿?」
「羌人?」夏元铖想着自己曾在书上看到过的内容,「应该在雍州之北,凉州以东,并州以西……」
「没错。」陆昭漪点头,「羌人,大多是在大雍境内,少数羌人,则与胡人一般,在北方草原游牧。那一群少数之人,更多的是目不识丁,更别说是,拿笔写字了。」
绝大多数时候,中原人对鲜卑、羌人、羯人已以及匈奴人,都不太容易区分,甚至都以为彼此差不多。
但真正熟悉北方的,才知道,羌人与羯人差别极大,更别说羌人与鲜卑人之间的关系,简直是仇敌。
即便这样的条件下,鲜卑诸部逐渐壮大,羌人与羯人,宁愿跟随中原,也不愿臣服于鲜卑。
所以,鲜卑人怎么可能会让一名羌人充当使节,出使洛京?
但她的描述,越让夏元铖摸不着头脑,显然更迷惑了。
陆昭漪知晓他没明白,便换了一种语气,直接给出结论。
「今夜在宣武观遇刺身亡之人,与真正的拓拔部使节,乞伏塔不聂,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话音刚落,嗖得一声,一支诡异的黑箭,飞速地射了过来,插在离陆昭漪半个身位的地上。
这一突如其来的暗箭,让夏元铖差点慌张失色,好在陆昭漪的安抚之下,才渐渐平息。
那支暗箭,被她随手捡起,拿起一瞧,在箭头处绑着一条布帛,摊开一瞧,她忽然笑了。
「果然,酉时六刻左右,从皇宫西掖门,出来过一辆马车,而在出了洛京之后,马车一路向北,过了河阳城继续向北。我若没猜错,那辆马车上坐着的,才是真正的,乞伏塔不聂!」
「啊?」
夏元铖惊呼,「大堂兄早就将使节送出洛京?那为何还要再安排一名假使节,住在宣武观?」
陆昭漪微微勾唇,「陛下兴许是想以此引出,那些想杀使节之人。」
她话锋陡转,语气变得凌厉,「倘若,拓拔可汗真将那些往来通信的名册交出来,名册上的人,便会不惜余力的杀人灭口,还能搅乱北方战事,令大渊与鲜卑,一直处于战乱之中……」
「我懂了!」夏元铖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样,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不得不说,士族此等自私的嘴脸,真应该好好教训一下。」
但她却笑了笑,摇着头。
「我说的可有错?」夏元铖不太能明白她的意思。
接下来,
她便说起……
在四年前,武公与周氏大战之后,周氏败亡,武公率领大军渡河,进入邺都。
在周氏逃亡之后,武公于周家找到无数的书信,皆是南北官员往来书信,也是朝中大臣谋逆的铁证。
当时,武公将夏裴与夏笙叫到自己跟前,只问了一句,「看,还是烧?」
夏笙先答,「烧!」
而夏裴则答,「看,而后烧。」
当时内外交困,南方还有割据势力对中原虎视眈眈,而武公为了消除朝臣的顾虑,最终还是一把火全烧了,也获得了那些大臣的感激,北方统一之后,朝堂上下异常团结。
如今,虽大渊已然统一,没有敌寇环伺的情况,但根基不稳,朝中局势扑朔迷离。
想来,夏裴这一次依旧会按当年武公的法子,纯属做一次瞎子,也是给某些人一次改新的机会。
一旦那些人依旧不知悔改,只怕,之后他也不会这般仁慈。
在陆昭漪的解释下,夏元铖才明白,直呼,当皇帝不好当啊。
「可,今夜的命案,到底有什么猫腻?死的人是谁?而凶手,又是谁?」
「是谁?」陆昭漪笑了笑,「死者是羌人,身材体型,看似确是一名兵卒,从阅武场找一个这样的人,难道还不容易吗?」
「至于凶手嘛?大概,便是那观主……」
夏元舒一愣,不明白她是如何断定,凶手会是宣武观主的。
「……」
陆昭漪觉得自己说了太多话了,已经不想再给他解释什么,便撂下一句,「天亮!天亮以后,李潜将此案调查的结果禀报于陛下,你不就知道了嘛!」
她转过身,迈步便走,留下怔怔发呆的夏元舒站在那里。
「这……堂嫂,你这是在敷衍我吗?你这么聪明,肯定早就知道了真相,故意不告诉我吗?」他追上去,问了一句。
闻言,陆昭漪停下脚步,转过身。
「我给你几个提示,天亮之前,你若能猜得出来,梁王与谢家那件案子,我便不用你出力,就帮你搞定!」
夏元铖一滞,挠了挠脑袋,「那……那我,我试试吧……」
他也确实不知道,他只是觉得,相比于今夜的命案,梁王那件案子处理起来更加头疼。
「你听好了。」
陆昭漪顿了顿,「尖叫声,你听到两次,我只听到一次……更夫,打更时辰有误……窗户上的影子,房间内烧完一半的烛台……戌时起,没人见过死者,死者死亡的时辰,因缓解了血流的速度,凶手大概是在半个时辰前就动手了。最后,死者被人下药昏迷长达一个时辰,窗户边怎么出现的影子?」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只留了夏元铖在原地。
但刚才那些线索,他越想越觉得诡异,不禁浑身打了寒颤,胆寒的朝着陆昭漪追去。
「你等等我,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