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楚从容浑浑噩噩地躺着,感觉到自己一直在死亡的悬崖边上徜徉徘徊。
看着身材高大的叶氏,被矮胖的杜婆子无休止欺负和谩骂,看着那对机灵调皮的双胞胎弟弟和恶毒的祖母斗智斗勇,还有尖酸刻薄的晚姑……她在与死神搏斗的同时,也渐渐融入了这个世界。
她并不是这个大宁国度的人,甚至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原来生活在地球的华夏,据她有限的知识,华夏几千年历史长河中,根本就不存在大宁王朝这个国度。
她从南方一个三流大学毕业,先后在小县城、省城工作,三年内在广告公司由小文员干到部门经理,算是小有能力。后来受不了吸血亲戚无尽骚扰和吸血,干脆辞职跑到魔都去打拼。
大都市就业竞争远比二三线城激烈,魔都更是激烈得多。文凭不够硬的她只得又从普通小文员干起,她负责企划文案工作。此时已经二十八岁,本想做个埋头苦干的小驼鸟,找个值得依赖的男人解决婚姻大事、过些安稳日子再作打算,不料部门头头非但剽窃她的创意成果,还反过来倒打一耙污陷她剽窃。她一气之下提出辞职,破天荒地跑去放纵买醉,结果醉熏熏迈出酒吧时狠摔一跤,稀里糊涂穿越到了这里。
这一跤跌得真离谱,不但到了陌生的大宁国度,还由二十八岁大龄女子,跌成死亡线上垂死挣扎的小女孩。
杜婆子每天早上醒来,都是恨恨地看向西厢耳房。该死的小贱货,命怎么那么硬,迟迟不见咽气!
那贱丫头的咳嗽声,如同鼓声般不断在自己心里重击!更令她失望的是,那贱丫头咳嗽声似乎越来越有力道,这无疑诏示着自己所企盼的银子,绝没机会拿了?
前前后后七八天了,想不到这死丫头这么能熬。她咋就不能乖乖地死了得了,让老娘早点领到银子、入袋为安?
楚宝凤见娘亲的脸色不佳,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杜婆子一听立马冲了出去。
“叶氏你这贱货,什么好事也不做专教儿子做贼,偷了这样偷那样!”
“娘!六郎、七郎又惹什么祸啦?”叶氏苦着脸一头雾水,两儿子一向都很乖,不知这回惹了什么麻烦。
“你这贱妇还好意思问,老娘今天又少收了两个鸡蛋,敢说不是你暗地里指使他们偷的!”杜婆子阴着脸骂道。
“是啊,三弟妹,你要鸡蛋就好好跟娘说嘛,怎么能指使六郎七郎他们去偷呢?”杜婆子旁边闪出一张尖瘦的脸讥笑道,正是大儿媳陈氏。
“大嫂,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六郎七郎今日一大早就去捡柴火了,没偷东西!”
叶氏知道自己两个小儿子性情,向来就不是小偷小摸的人,而且双胞胎见姐姐身体一天比一天好,早早就跑出去干活,好腾出时间早点回来帮她熬药,哪会有心思去偷东西。
“哎呀三弟妹,你这是在埋怨娘她错怪你了?娘每天都有六个鸡蛋,这两天连续只有四个!宝凤妹子又见到你家六郎七郎倒的垃圾里有鸡蛋壳,这摆明就是他们偷的!小小年纪不学好,打小就当贼!”陈氏满脸嫌弃,冷笑道。
“大嫂你冤枉人!那鸡蛋是六郎讨来的,他们没偷!”叶氏气得满脸通红,拼命解释。
“娘你听听,她不但不认还敢冲你急眼了。我什么时候冤枉他们啦?”陈氏转向杜婆子诉起苦来。
“你这贱货,老娘当初怎么瞎了眼给你这贱妇嫁进楚家,十几年供你好吃好喝的,反过来指使儿子东偷西摸不学好!早知道老娘由得你饿死算了!”杜婆子骂得兴起,操起荆条劈头盖脸就打。
叶氏吃痛,连忙哭喊着跑出去房去。
“你这贱妇还敢躲,难道老娘冤枉了你不成!我让你跑,等老三回来老娘非让他休了你不可!”
杜婆子嘴里一边骂,一边追了出去。
“不要打我娘!”
两个小身影从外面窜回来,双双挡在叶氏面前。原来两人早早就出去割猪草,但是没敢走远,就是防着杜婆子对娘和姐不利。
“哼,你们个个都翻了天,两个偷蛋贼还敢在老娘面前乱吠,看我不收拾你们!”杜婆子挥着荆条对着母子三人一通乱扫。
叶氏一心想护住儿子们没敢躲避,一下子被打倒在地。
“快来人啊!我奶打死人啦!救命啊,我奶打死我娘啦!”
六郎拼着挨打,顶上去抓住荆条,和杜婆子拉扯起来,七郎趁机冲着外面大喊大叫。两兄弟配合相当默契,看来此情景已经上演了不少次数。
楚从容在屋里听着母子三人哭喊声,心里很是焦急,无奈起不了身,急得剧烈地咳嗽起来。七郎听姐姐咳得厉害,担心她有事,顾不上娘和六哥,急忙跑进房去。
“去看蛋壳颜色同不,咳咳——”
七郎一听开心地点点头冲了出去,此时院外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邻居,本想下地干活的楚老爷子也被堵在院子里了。
“爷,你救救我们吧,奶冤枉我们偷鸡蛋,要打死我们!”七郎冲过去,抱着楚老爷子的大腿哭喊起来。
杜婆子听得悖然大怒,想要冲过来揍他,却被六郎死死抓住荆条不放。
“两个贼胚子自小就爱偷东西,大了还了得!偷了老娘鸡蛋还不承认,还有脸敢说老娘冤枉你?四郎五郎一向乖巧,八郎九郎年纪又小,除了你们两个兔崽仔还会是谁!哪怕县老爷来了也是你们偷的,老娘不收拾你们才怪!”
“奶就是冤枉人!鸡蛋是柳伯娘给我姐补身子的,我们没偷家里鸡蛋!”七郎见状拼命大叫起来。
陈氏见杜婆子被六郎缠住,装着上去帮忙劝架,却想将六郎的手掰开,嘴里向七郎说道:“你凭什么说你奶冤枉你啊,小孩子嘴馋偷个鸡蛋也正常,都是一家人,你们向奶道歉就没事了。”
“大伯娘我们没偷!不信我就去喊柳伯娘过来!”六郎死死抓住荆条,硬是不松手。
“六哥不用去!总之偷鸡蛋的不是我们!”七郎高声叫喊,希望引来更多看热闹的。
“看你还敢嘴硬,四郎五郎想吃鸡蛋,老娘哪回不给他们?八郎九郎也没少过他们的,他们犯得着偷吗!这个家会偷鸡蛋的除了你们还有谁!”杜婆子气得老脸胀-红,之前偏心的行径脱口而出。
“奶你就是偏心!他们全都有份,我五姐病得快要死了,你都不肯给一个!总之我们没偷,我就去找柳伯娘来作证!”六郎一听立刻喊了起来,手中死死抓住荆条不松手。
杜婆子心里不一处来,老娘给才怪,老娘恨不得她立即就断气!她一日不起老娘就一日拿不到银子!
“我们没偷!奶的鸡蛋壳是暗红色的,柳伯娘给的鸡蛋,蛋壳是浅红色的!”七郎大叫起来,他害怕万一老六撒手跑去找人,自己和娘又要挨揍。
“爷,明明是奶冤枉我们,你也不管管!”六郎一听七郎这么说,先是冲着楚老爷子大喊,又对着门口高声喊道:“叔叔伯伯们救命啊!我奶要打死我娘和我们啊!”
外面围了很多看热闹的左邻右舍,他们谁不知晓杜婆子的德性,纷纷议论起来。
“杜老太婆这是找借口搓磨楚老三家的呢。”
“两个孙子这么乖巧能干,她也舍得往死里打。不是自己肚里出来的种,果然不心痛啊!”
“小七都说鸡蛋壳颜色都不同,杜婆子摆明是故意冤枉两个小家伙嘛。”
“她自己亲口说的,大房二房五房都得吃,唯独三房没有份哦。”
“谁说不是,就算小六真拿了,也是为了五丫养病啊。拿自家两个鸡蛋,哪算得上偷?”
“别乱说,前晚小六从我家借米出来后,又去了柳家,柳家给了他几个鸡蛋,说是给五丫补身子的。”
“小六小七,如果你奶再打你们,去叫村长给你们作主!楚老爷子你也不管管,真是丢咱大老爷们的脸!”
……
一听叫村长,楚老爷子顿时脸上挂不住,脸颊不由得抽搐了几下,大手将七郎扯了起来,朝杜婆子喝道:“没凭没据你瞎嚷嚷,丢人现眼!还不快滚回屋里去。”
“下回让老娘抓到的话,看我饶得了你!”
杜婆子本想冲看热闹的开骂,见老爷子发火,只得硬生生地将到嘴边的话咽进肚子。她瞪着六郎一眼骂了句狠话,甩下荆条骂骂咧咧地向屋里走去。
楚老爷子见状将看热闹的哄散,扛着锄头出门去了。
六郎七郎连忙扶起地上的叶氏,只见她脸上两条长而红肿的痕迹,也不知道她的身上挨了多少下,只是全身不停地在发抖,看得出杜婆子真下了狠手。
陈氏讪讪地想要作势扶叶氏,被她对狠狠地甩开了,母子三人搀扶着走进屋里去。
楚从容担心地看着走进来的三人,眼里尽是担心。
“五姐我们没事,娘被奶打了几下。”六郎看出她的担忧,连忙说道。
“闺女娘没事的,奶没多少气力打得不重。你好好躺着,娘这就给你煎药去,早喝早好。”叶氏强装笑容怜爱地安慰着女儿,自己大女儿早早就被卖了,小女儿怎么也不能再有事!
“是啊,姐你的主意太捧了,我照你说的一说,奶听了都不敢再说话了,连验也不敢去验。”七郎带着崇拜的眼神,向楚从容诉说刚才的胜利。
咳咳——
床前三人明明狼狈不堪,却都努力来安抚自己,楚从容回以几声无奈的咳嗽。霎那间内心最深处感受到温柔的触碰,她伸出手握着叶氏粗糙的大手,贴到自己的脸颊上,无声地点了下头。
愿我此身不死,来慢慢还你们此世之恩。
叶氏被女儿小手握着,感受到了彼此间的柔情,感觉自己吃再多的苦也值得了,瞬间已是泪流满面。她生怕儿女们见了会笑话,急着转身出去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