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随着一场大雨的来临,好像是预示着初夏的到来。郁郁葱葱了一整个春天的花草树木,好像在这场雨之后,彻底绽放,点缀着整座城市。
前几日灰蒙蒙的天际,也彻底被冲刷一遍,瓦蓝一片,干净澄澈的直抵人心。
云樘将早就收拾好的箱子,拎到了楼下。
阮昭下楼的时候,董姐和云霓两人眼巴巴的瞅着她。
“别都这副表情啊,我又不是没出过门,正好趁着我不在家,该去看孩子的看孩子,该干嘛的干嘛,”阮昭挥挥手,实在是见不得她们都这个表情。
之前董姐就说,想趁着她不在家,去看看她儿子。
董姐的丈夫早早去世,她就一个儿子,如今还在外地读书。
所以趁着阮昭这次出门工作,她就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因为约定了时间,所以阮昭让云樘直接将箱子,放到了院门口。
又过了几分钟,巷子口一辆黑色越野车,驶了进来。
在门口停下,车门打开后,傅时浔从上面下来。
阮昭有些奇怪的看着这辆越野:“你换车了?”
“这次去的地方,在农村,那边的路都不太方便,所以越野车比较方便,”傅时浔解释说。
云樘跟他打了声招呼,就将箱子放在了后备箱。
“傅教授,就拜托您多照顾照顾小昭了,”云樘过来,十分客气的说道。
傅时浔颔首,低声说:“人是我带出去的,肯定会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阮昭瞥了他一眼,眼底露出轻笑。
很快,她跟云霓说完话,正要往副驾驶走,就见傅时浔和云樘两人几乎是同时走到车子旁边,要伸手去拉开车门。
云樘笑了下,往后退了一步。
傅时浔伸手拉开车门,极冷淡道:“上车吧,路上也还有一段时间。”
阮昭弯腰上车,傅时浔从车头绕到驾驶座的那侧,开门,上车,系安全带,一气呵成。很快,车子传来嗡嗡的声音,越野车启动。
这次目的地是北安市最北边下属县城慈县,一个叫鸣鹿山的地方。
鸣鹿山乃是周围崇山峻岭,乃是整个省里最高的一座山,同样也是地貌被保护最好的一个自然景区。
这座山因为十分陡峭,之前有很多驴友夜游,还闹出过失踪。
因此在去之前,傅时浔就将当地的情况,详细跟阮昭说了一遍,这次在车上,他还是不免强调道:“我们考古遗址就位于鸣鹿山的山脚下,一个叫三溪乡的自然村。目前已经发掘到三号和四号坑,我这次就是要负责四号器物坑。”
一般考古遗址都会分不同的坑,不同的工作组,负责不同的区域。
这样既便于管理,也方便更深的发掘。
阮昭问:“我的工作就是文物保护吗?”
“对,因为之前在四号坑边缘发现了一些竹简碎片,所以我们怀疑四号坑里面,可能会有大量的竹简。”
阮昭擅长的是古书画修复,但是不代表她对其他修复一无所知。
竹简虽是竹制品,但也属于古籍类的一种,她之前还帮人修复过,只是竹简在拍卖会上的并不算高,特别是相较于字画来说。
但是竹简对于考古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因为上面记载着的文字,能够帮助考古人员更深入的了解历史,还原历史的真相。
阮昭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她问道:“对了,之前我们的合同没签,你们赞助找到了吗?”
“嗯,找到了。”傅时浔目视着前面,双手搭在方向盘上。
阮昭盯着他的手看了许久,说起来也是奇怪,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完全长得贴合她的每一个审美呢。
以至于她顺着他的手,一路往上看,直到盯着他的侧脸。
这男人大概真的是得到了老天爷的眷顾,那样流畅又利落的侧脸线条,阳光从车窗玻璃照射进来,笼在他的侧脸上,从鼻翼到嘴唇的弧度,都那样的完美无瑕。
傅时浔似乎察觉到她直勾勾的目光,淡然道:“怎么了?”
“什么?”阮昭调整了下安全带。
他不紧不慢问:“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因为你好看啊。”
傅时浔明显一哽,半晌,从唇角轻嗤了一声。
阮昭手指抵着下颚,依旧转头盯着他,这次目光更加直白,她慢悠悠道:“该不会你这么小气,不让我看吧。”
“我说不让,你就不看了吗?”傅时浔平静反问。
当然……不会。
阮昭轻笑了声,说道:“你知道我有个朋友叫顾筱宁,她说过如果美貌可以收费的,我一定早就发财了。我现在觉得,这句话比较适合你。”
傅时浔:“……”
许久,他低声说:“我不卖脸。”
“我知道,你的才华与美貌并重。”
这次傅时浔是彻底说不出话了,有种哭笑不得的无奈。
他微微有些警告道:“好好坐好,不许胡闹。”
阮昭理直气壮道:“傅教授,我可没胡闹,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傅时浔原本以为这三个小时的车程,或许会很枯燥,原本还想让她在车上先睡一会,可这会儿他才发现,完全是自己想多了。
有她在的地方,他怎么可能会觉得无聊呢。
从北安市区开到慈县县城,就已经用了两个小时,他们到的时候,正好是中午十二点。傅时浔没有直接继续开下去,而是转头问道:“想吃什么?”
“随便都可以。”阮昭无所谓。
虽然她这么说,但是傅时浔还是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又有档次的餐厅。
两人进去后,被服务员领到位置上坐下。
菜单拿过来时,傅时浔直接递给阮昭,让她来决定。
阮昭之前也跟傅时浔吃过几次饭,知道他这人口味比较清淡,所以菜单上比较辛辣的,她都过滤掉了。
等点完之后,她又询问了傅时浔的意见,得到肯定之后,就让服务员下单。
阮昭也不想玩手机,好不容易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她肯定想要跟他多说说话。
于是她想了想,问道:“傅教授,我觉得我们两个好像还没有对彼此有深入的了解。”
傅时浔一手随意懒散的搭在桌子上,听到这话,抬头朝她睨了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想问什么?”
“你是独生子吗?”阮昭随口问道。
她就是想要,多了解了解关于傅时浔这个人。
傅时浔摇头:“不是,我还有个弟弟。”
“啊?”阮昭有些惊讶,这还是她第一次知道呢,一时间,她忍不住有些开心,因为这好像是她又一次成功踏入边界,她再接再厉道:“你弟弟像你吗?”
傅时浔皱眉,这是什么问题?
但他想了下说:“有点儿像。”
这下阮昭更有兴致了,她单手托腮,轻笑着说:“那他应该也长得很帅。”
“他已经结婚了。”傅时浔淡淡开口。
阮昭:“……”
阮昭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你,你是哥哥,家里人有催你结婚吗?”
“没有。”
这次傅时浔撒谎了,他的婚事其实家里一直很担忧。
不过阮昭也不太在意,反正不管以前他家人催没催过他结婚,现在都不重要了。
她眨了眨眼睛,轻声说:“你怎么不问问我的事情啊?”
傅时浔沉默了会,开口问道:“你是独生女吗?”
“嗯,对啊,我爸爸只有我一个女儿,韩星越你不是见过,他是我姑姑的儿子。我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
傅时浔很敏锐的察觉到,她说的是话。
——我爸爸只有我一个女儿。
她的母亲呢。
但是以他的涵养不会对这个问题刨根问底,他想了下,问道:“你跟云霓他们呢?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这么问,阮昭越发笑的开心。
因为这说明,不是她单方面的想要去了解他。
傅时浔不也正在慢慢的,一点点的想要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情。
“我是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就认识了云霓和云樘。那时候云樘带着云霓来北安,谁知云樘打工的地方,老板突然失去了联系,他不仅没拿到工资,还将身上仅有的钱都弄没了。所以他只能带着妮妮住在天桥阮昭说到这里时,似乎也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时候她每天都会去师父家里,因为要学修复,又要上学,因此总是骑着自行车来回。也是那天晚上,她刚从师父家里出来,准备回学校。
路过天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小女孩蹲在那里。
一开始,她也没在意,骑着车就过去了。
谁知她刚过去,小姑娘啪嗒一下,从蹲着的姿势变成了歪倒在地上,把阮昭吓得够呛。她赶紧从车上下来,去扶着她。
“你怎么样?”阮昭皱着眉头问道。小姑娘嘴唇发白,动了动,发出一丁点声音。
最后,阮昭凑到她嘴边,才听到她说:“饿,饿。”
这是阮昭第一次见到,有人饿倒在街头。她将小姑娘扶在天桥热腾腾的饺子。
阮昭至今还清楚记得,她狼吞虎咽的样子。
二十个饺子,感觉一会儿就被她风卷残云的吃掉了。
等她吃完了,阮昭看着这个瘦弱的小姑娘,就把自己身上能掏出来的钱,都给她,让她给自己买好吃的。
本来以为,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也会是最后一次。
谁知几天后,阮昭刚从师父家里出来,就被一群小混混拦住了去路。
那帮人整天在那个街区附近晃荡,所以领头的混混见过阮昭很多次,这样精致又漂亮的小姑娘实在是招人,所以他就逮着机会,将人拦了下来。
非要拉着阮昭一起去吃烧烤。
阮昭本来已经准备叫人,谁知从旁边冲出来一个小姑娘,居然三下五除二,把她打跑了那些骚扰她的混混。
这个小姑娘,就是云霓。
“我跟妮妮还有云樘,不是简单的老板和员工的关系,”阮昭认真说道:“我们更像是家人,一家人。”
傅时浔也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的故事。
他眼神极复杂的朝阮昭看去,低声说:“并不是只有血缘关系,才能被称为家人。有时候能陪伴在身边的,也是家人。”
阮昭挑眉,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好正常,毕竟他是傅大哲学家。
不过傅时浔也能理解,为什么阮昭想要让云霓重返学校,或许是为了弥补云霓的遗憾吧。
不得不说,跟阮昭认识越久,好像越能打破最初的那个印象。
在扎寺的时候,隔着佛像,他听到她的声音,就在想,这样的姑娘绝非善茬。如今这个姑娘就坐在他的面前,哪怕她性格看起来再冷漠,却也掩不住那颗柔软的心。
有时候比起强硬,温柔的力量,更能打动人心。
吃完饭,傅时浔去前台结账,阮昭去了一趟洗手间。
原本傅时浔已经打算,出去等她,谁知他一扭头,就看见从洗手间方向出来的阮昭,被一个男人挡住了去路。
阮昭被人拦下,对方是一个年轻男人,笑嘻嘻的问:“美女,能不能借你手机打个电话,我手机没电了。”
对方将手机在手掌心扬了扬,屏幕确实是黑的。
阮昭冷嗤一声,这老掉牙的搭讪手法。
就在她刚要开口拒绝时,一只手掌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腕,然后一道冷淡至极的声音说:“不行。”
她转过头,傅时浔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