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湖上,原本涌动的湖水在此刻都静止下来,宛若一面光华的镜子,折射着天穹上的云海。
陆尘和宁华静立于湖面之上,身形倒映在湖面上,平静澹然。
天目山巅,气氛变得极其凝重,围观的江湖高手,平民百姓,皇室贵胃都屏息凝气,目光在两人身上不断扫过。
宁华怀中抱着一把古朴陈旧的长剑,甚至还能看到剑鞘剑柄上沾染着些许锈迹,平平无奇,就算扔到路边,或许都不会被人注意。
可在场众人绝对不会这般想,因为那是剑圣的佩剑,在剑修眼中,那就是十大名剑排名第一的绝世神兵!
陆尘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搭在紫竹剑柄之上,神色澹然,阴阳法袍在阳光的照耀下,上面的水火绣纹像是活过来一般,蒸腾跃动,衬托的他如天上的仙人一般。
“我很好奇,你为何要挑战我?”陆尘率先开口,打破了平静。
宁华说道:“我在藏剑阁养剑三十载,最终修成一柄好剑,自然是要为它找值得它出鞘的对手。”
“如今天下,能值得我出手的,唯有你武当小师叔。”
他的话语很平静,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但此言一出,却让湖畔的众人哗然。
当今天下公认最强的先天大宗师,乃是儒圣。
宁华的意思,是认为陆尘要比儒圣强。
当然,他自己也要比儒圣强。
一时间,众人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儒圣。
“老酸儒,看来你被人看扁了。”拓跋荒龇牙笑道。
好在儒圣的养气功夫足够强大,仍旧是面无表情,注视着湖面上的两人。
陆尘轻笑一声,说道:“能得到剑圣的称赞,倒是让我有些惊讶。”
宁华之傲,天下皆知,能让他佩服的人,除了太祖皇帝之外,陆尘算是第二个。
“即是如此,我会给你足够的尊重。”
说着,一股恐怖的气息自陆尘体内爆发,脚下的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即便有着儒圣的清光抵挡,仍旧让围观的众人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抖。
好强!
宁华没有动作,表情平静,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也没有丝毫变化。
因为他的精气神,都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剑中。
剑在怀中,在鞘中。
“我听闻过陆仙师的御剑之术,江湖传言,说能够以万事万物为剑,一花一叶便能杀尽天下英雄,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
宁华突然开口,平静说道:“但我不认可如此剑道,这不过是那些只会哗众取宠的论剑者,惹人发笑的言谈罢了”。
说着,他左手握住剑鞘,右手手掌与平平无奇的古剑剑柄紧紧相握,不留丝毫缝隙,仿佛这只手便是剑的一部分。
“所谓剑道,只能是剑,不能是花,不能是草,更不可能是凭空握住的虚无,剑应有锋,剑应笔直,手中握剑,才是剑道,才可谈破甲杀人,才可斩破天地。”
在握住剑的瞬间,宁华身上的气势徒然变化,仿佛化作一柄即将要出鞘的绝世神兵,脚下的湖面更是如同沸腾起来,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浪。
这一刻,他就像是变成了手中古剑的一部分,而这合而为一,不分彼此。
人剑合一境界!
宁华将剑在手中的驭剑之术修行到了极致,不负剑圣之名。
面对气势骤然变得凌厉的宁华,陆尘仍旧是一脸平静,笑道:“我的道,何须你来认可?”
“剑在手中也罢,剑在心中也罢,不过都只是一种选择而已,只要我剑心通明,自可随意抉择,为何要执着于一种?”
宁华说道:“不走中庸之路,只行决然之势,当为剑道真谛!”
陆尘摇头,并不想与之争论。
执着于剑也罢,执着于道也罢,最终还是要靠实力论之。
似乎感受到了陆尘的心念,腰间的紫竹剑微微颤鸣,发出欢喜的呼啸。
铿锵!
下一刻,紫竹剑骤然自主出鞘,化作一抹紫色剑光,向着宁华刺去。
这一剑太快了,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紫竹剑便已经来到宁华近前。
宁华脸上没有表情,剑袍没有颤抖,他只是顺势拔剑,很自然的动作,仿佛在脑海中演练了千万遍。
三十载未曾出鞘的剑,在今日终于展现在众人眼前。
那只是一把平平无奇的剑,甚至还能看到一些锈迹。
但就是这样一把古剑出鞘的刹那。
轰!
无数天地气息开始暴动,疯狂的汇聚于而来。
铛!
宛若惊雷一般的钢铁交鸣声响起,震动九霄。
紫竹剑携裹着难以想象的速度和力量与古剑相撞,在触碰到古剑剑身时,骤然静止。
这一剑没有继续刺下去,像是陷入了泥潭,后劲全无。
而碰撞间产生的巨大力量,让原本平静的天目湖暴动起来,炸起数丈高的水柱,又重重砸落回湖中。
“挡……挡下了?”
水雾散去,众人看清被抵挡住紫竹剑,不由瞪大眼睛,惊愕万分。
陆尘的御剑之术在江湖被传得神乎其技,无往不利,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抵挡下来。
不愧是剑圣!
但儒圣,拓跋荒和镇北王妃三人却是同时皱了皱眉。
在他们眼中,宁华横于身前的那把古剑出现了弯曲。
虽然弯曲的程度很小,肉眼几乎难见,但确确实实存在。
宁华在藏剑阁养剑三十载,没想到出的第一剑,居然是防守?!
看到这一幕,陆尘并不意外。
作为用剑高手,宁华已经走到了剑道的极致,如今又入神意境,能挡住这一剑也在情理之中。
“天问!”
休——
一柄黄铜古剑自炼妖壶中骤然掠出,破空如电,瞬息袭杀而至,然后悬停在宁华面前,让他手中的古剑再度弯曲一分。
然而,一切还未结束。
“承影!”
“太平!”
一黑一白两道流光骤然而至,四把名剑齐齐出鞘,宁华手中的古剑再难承受,终于出现了明显的弯曲。
四把名剑发力,一点点向着前方压去,泛着寒光的剑尖,几乎要触碰到了宁华的眼睛。
任何人在这种局面下,都会心生恐惧。
就连湖畔的看客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连呼吸都屏住了。
唯有宁华,脸上神情依旧宁静。
因为他自信,只要剑还在手中,那么自己就是无敌的。
嗡!
突然间。
紫竹,天问,承影,太平四把名剑轻颤起来,再难进一寸,古剑也停止了弯曲,忽然变得柔软起来。
像是一条河水,温柔的流淌,能包容一切。
宁华手握古剑,用力横扫,四把名剑被弹开,在空中翻转数圈,落到陆尘身畔。
而后,宁华不在横剑,而是高高举起。
他要出剑了!
蕴养三十载的剑意,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爆发。
古剑骤然斩落,剑身上斑驳的锈迹消失不见,剑身变得明亮刺眼,仿佛夺走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彩,灿烂无比。
古怪的是,这灿烂如烈阳的一剑,没有让围观的众人感到双眼刺痛,反而沉醉其中。
在他们的眼中,一条涓涓细流从天空中垂落,随着不断吞纳天地气息,越来越壮大,最后化作一条滔滔大河,卷起千重浪花。
那明明是由剑意凝聚的长河,众人却听到了惊涛朗声,宛若万马奔腾咆孝,声势惊人,气势磅礴至极。
而当大河垂落在天目湖上时,天地都为之颤栗失色,不知道是因为这条奔涌的大河,还是因为斩出这一剑的人。
“大河剑意!”
这是宁华全力斩出的一剑,是他蕴养了三十年的剑意,没有其他气息,有的仅仅是强大!无比强大!
远处湖畔旁的众人也是怔怔的望着这一幕。
即便相隔甚远,他们心中也生出了恐惧的情绪,无法想象直面这条天河,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剑圣宁华,三十年不曾出剑,今日一剑,让天下见识到了这世界上最强大的一把剑。
“他先前说的没错,我不值得这一剑,也挡不住这一剑!”
儒圣目光凝重。
这并非夸大,宁华养了三十年的剑意,这第一剑,是气势最强,锐气最强的一剑,天下无人能挡,就算是神意境巅峰也可斩杀!
拓跋荒看着那滔滔大河,发现自己竟然也产生了恐惧的情绪,这种情绪对他而言很陌生,却让他无比兴奋。
镇北王妃俏脸上浮现一抹担忧,体内气机凝聚,似乎随时都会出手相助。
武姬也忍不住坐直了身体,双手紧紧的握着龙椅扶手。
如果陆尘挡不住这一剑,那父皇为大武寻找到的一丝曙光,就要灭了。
陆尘微微仰头,看着从天穹上垂落的大河。
“如此壮阔,不愧是此间用剑第一人,我愿称你为最强!”
陆尘双指并做剑指。
紫竹,承影,天问,太平四剑横陈于身前,不断颤鸣。
“既然如此,我会以最大的诚意回敬你。”
“剑来!”
一声落罢。
一名剑客腰间的佩剑似乎感受到了召唤,嗤的一声出鞘,刺破虚空,悬浮于陆尘背后。
嗤嗤嗤!
清脆的摩擦声在天目山之巅此起彼伏,那是剑身与剑鞘摩擦的声音。
这一剑就像是打开了连锁反应,不论是江湖武夫,亦或者是读书人,腰间的佩剑都脱离了他们的掌控,无数长剑自主出鞘,向着陆尘汇聚而去。
不!
不仅仅是剑。
林间落叶,地上的花草,甚至就连虚无的天地气息,都汇聚于此。
仅仅只是几息的时间,无数柄剑来到天目湖盘,数量太多,遮天蔽日,显得格外森寒,杀机无限。
一时间,天目湖仿佛化作了剑的世界。
而宁华,就在这个世界的中央。
被无数剑包围。
原本不断涨大的大河,在此刻像是切断了与天地气息联系,不再翻涌。
宁华看不到陆尘的身影,感受不到陆尘的气息,天地间变得十分混乱,入目之处,只剩下了剑!
但他也无需看见别人的剑。
他是剑圣,在他出剑时,这天下,只能有一把剑!
那就是他自己手中的剑!
宁华没有丝毫犹豫,斩出了自己三十年来的第一剑,那是他此生最强的一剑!
与此同时,悬浮于天目湖上空的万千剑也呼啸而出,向着宁华刺去。
这是驭剑之术和御剑之术间的较量!
这是剑和道之间的较量!
轰!
剑与剑碰撞,天地间都被剑意充斥,儒圣凝聚的清气屏障在一瞬间便碎裂。
湖畔旁的江湖高手大惊失色,纷纷后退避让。
唯有儒圣,拓跋荒和镇北王妃仍站在原地,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那片空间。
铛铛铛!
无数剑崩碎,无数剑意崩碎。
钢铁交鸣声不断响起,天目山在颤栗,天地在颤栗。
“太可怕了!这真的是人力所能企及的境界吗?”
无数江湖高手目瞪口呆,怔怔的望着不断肆虐的剑意,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
“如此恐怖的较量,不论最后谁胜谁负,此战都会成为传奇!”
天刀门门主喃喃道,心神激荡。
江湖多久没有出现如此高手了?
其余的大人物也都是表示赞同,有生之年能够见证此战,就算是死也值得了。
武姬再难坐住,站在车辇前方,神色凝重,双拳紧握,一颗心紧揪起来。
剑意足足肆虐了半刻钟,才终于停息下来。
一切归于平静。
众人伸长脖子,瞪大眼睛,极尽目力,向着湖畔中心望去。
陆尘站在一块巨石上,刚才的碰撞,几乎将半个天目湖蒸发,湖底都裸露出来。
四把名剑横陈在身前,剑光暗澹。
不远处,宁华半跪在地上,浑身都是细小的伤口,鲜血将白色剑袍都浸染成红色。
他口中不断咳嗽,眉头紧蹙。
在壮阔的大河,也不可能吞没整个世界,他的大河剑意,终究还是被万千剑所填满,斩断。
看到两人的状态,天目湖畔陷入了死寂。
赢了?
武当小师叔,赢了?!
如此恐怖的剑意碰撞,剑圣宁华蕴养三十年的剑意,仍旧不敌武当小师叔吗?
不是说比起底蕴,武当小师叔给宁华当徒孙都不够资格吗?
许多江湖高手都难以置信,甚至产生了怀疑。
这位武当小师叔,难道真的是仙人转世?已经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
不然,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年轻,却又强大的高手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