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月歌再次睁开眼时,已是深夜。
她坐起身,一直坐在床边的宋裴仪听见动静,忙走到她身边。
“小姐,你总算是醒了!”
“我睡了多久?”
“一天。”
宗月歌的记忆逐渐回笼,回想起了一天前,自己直面魔王无妄的场景,心中还是一阵发悸。
“皇上......”他试探地问向宋裴仪,“还在府上吗?”
宋裴仪原本因着她醒过来的神色暗淡了下去:“皇上的确是在荆城府衙,可我们......已经不在了。”
她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她们二人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处简陋的庙,离她较远处的一处屋顶上铺着的茅草塌了下来,从上面漏下了一滩雪,在明显就是慌忙中点燃的火光下,竟隐隐地透出了些许金光。
“这里是哪?”简单扫视下,她已经大致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昨日,我正在修炼,就眼瞧着周大人身上挂彩,背着小姐,一路飞奔出了府衙。我感觉出了事,就连忙带着王修睿骑马跟了上来,后来周大人就带着我们找到了这废弃的土庙,暂时歇了下来。”
情况和她方才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周瑾御和那孩子呢?”宗月歌扭头四处看了看,没找到那两抹身影。
宋裴仪将腰间系着的水囊递给宗月歌,道:“周大人说是出去找点吃食,那孩子闲不住,就跟着去了。”
正说着,破庙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随着老旧木门的一声呻吟,周瑾御带着王修睿走了进来。
“荆城已经进不去了,我刚打了几只野兔,烤一烤分着吃。”
宗月歌和宋裴仪也跟着他围坐在火堆前,拿着剥好皮的兔子穿在树枝上,放在火气上烤。
“你方才说,荆城进不去了,是什么意思?”
宗月歌扭头问向坐在身旁的周瑾御,见对方原本明亮的眼睛,在听见她话的下一个瞬间就暗了下去。
“荆城,已经是魔界的地盘了。”
“魔界只一天,就占领了荆城?”宗月歌惊道,手中半生的兔肉都忘了翻转,“荆城人口不算少,这怎么可能?”
周瑾御面上已经带了萧条之色:“若是让荆城百姓甘愿臣服魔界,恐怕半年时间也不够,可若是......”
他的话音逐渐低沉,宗月歌心中已经有了个可怕的猜测。
“莫不是,他们将城中不臣服的,都杀了?”
“魔界杀人,从不管臣服不臣服,只要是没有感染上魔界的荆城百姓,都难逃一死。”
宗月歌曾想过,魔族人真的来了,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她设想过会有镇压,有流放,唯独没想过,会是如今这般,全数尽杀。
手中的兔肉因着久未翻转,靠近火的一面已经有了些糊味。宋裴仪长叹了口气。接过了她手中快要不能吃的兔子。
“小姐,先别想了。”宋裴仪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闷,“先吃点东西吧。”
宗月歌没有说话,破庙中,除了肉被烤熟发出的声响,便只有从破洞内吹进来的,夹着冰雪的风声。
“周大人。”她突然唤了一声。
周瑾御笑了笑,声音有些自嘲:“我早就不是什么大人了,宗姑娘叫我名字就好。”
“好,”宗月歌无意与他争辩这莫须有的称呼,眼睛看着跳动的火光问道,“依你看,这事,可还有转机?”
又是长久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宗月歌忍不住想要开口时,周瑾御总算开了口。
“城中的,是曾经差一点覆灭四界的魔王,不出什么意外,今后荆城就是他们的大本营了。”
宗月歌明白他的意思,可还总是想要一个办法:“北楚军队......”
宋裴仪接上了她的话:“昨日晚上就已经开始撤兵了,想必现在就已经到了北楚境内。”
她听罢,心中总算是稍微安了安。
还好,他没有因为自己的莽撞出事。
空气中飘来了兔肉的香气,宗月歌鼻尖被风雪吹得发红,接过宋裴仪递来的肉,兔肉烤的香软滑嫩,可她却没有胃口。
天色在兵荒马乱中逐渐泛了白,其他三人都是一夜未睡,宗月歌便顺理成章地接过了守夜的担子。
先前在精华才能府衙内,自己中了无妄一击,可灵力运转间,她却察觉不出什么不妥。
眼看着风雪停了,宗月歌站起身,将门打开一道小缝,靠在门板上往外望着。
外面是一片树林,光秃的枝丫上压着昨夜刚飘落下来的雪花,若不是此刻她的心境实在荒凉,还真能从中感受到赏雪的惬意。
看了好一会儿,破庙外除了偶尔飞过的几只喜鹊后,再无其他活物。
再看也探不出什么所以然。宗月歌合上了门,转身却正和庙中正对着门放置的土坯佛像四目相对。
这佛像看上去比这间茅草屋的年头还要久,佛身上原本的彩绘已经脱落的所剩无几,连应该呈双手合十状的双手,都掉了一根手指。
宗月歌轻声走到佛像面前,将掉落在茅草上了手指捡起,在断面之上涂了些雪,等雪水化开,将断面上的干土浸湿后,将手指安回了原处。
抬头望向佛像的脸,在这般近的距离下,她才看见,这佛像的眼睛,竟是微微向下撇的。
她顺着佛像的眼神看向地面,那正是昨夜他们点火烤肉的地方。
宗月歌蹲在火堆旁边,拂开还冒着火星的柴,看见了地面之上,隐隐露出了一角被烧的漆黑的树皮。
熟悉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宗月歌连忙将树皮小心翼翼地抽出,果然和她想的一样,是上古九印之一。
她原本所有的四张印,已经全数交给了子真仙官,如今这个,可当真算是意外之喜了。
看了看还在沉睡中的三人,宗月歌盘腿坐在地上,和上次自己使用九印时一样,想运转灵力召出罪空,可丹田内的刀,却被一团黑气笼罩着,任凭她如何运转,都如同石沉大海。
宗月歌气急之下,调动了全身灵气,试图冲破那黑色屏障,却感受到那原本只是护着罪空刀的黑气,突然发了难,直接冲进了她的神识。
剧痛闯入脑海,宗月歌睁开眼猛地吐出一口血,浑身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她的视线缓缓上移,和佛像的眼神相触。
视野逐渐模糊,她再次昏迷前的最后一眼,只有活佛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