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阿琉去世的第三天。
宗月歌抱着腿坐在床上,床柱还是塌的,原本阿琉说,那天下午去让周管家派人来修。
她的眼睛由于长期睁着,已经通红。宗月歌不敢闭眼,她一闭眼就会不自主的想起阿琉惨白的面容,耳边环绕着那日约定第二天去逛汴京大街时她的笑声。
宗月歌的精神愈发崩溃,小七作为跟阿琉同屋居住的人,已经被周管家送往刑狱司。她终于闭上眼,合衣倒在床上,被褥依旧柔软温暖,好像不会被任何人的离开影响。
“小姐。”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随后是周管家的声音。
“孙奶娘来了,正在阿琉的屋内,说是想见您。”
宗月歌捂着耳朵缩在床上,努力不去思考外界的任何事情,可脑子缺不受控制的运转着孙奶娘的信息。
终于,宗月歌虚浮着脚步推开了门。
“周叔,我这就去。”
肃静的屋子中央摆放着一口棺材,阿琉静静地躺在里面。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妇人握着阿琉的冰冷的手,正失声痛哭。
宗月歌进屋便是这幅景象,她不敢看阿琉,甚至不敢看那口棺材。
妇人还是注意到了站在门口,有些发抖的宗月歌,抬起爬满泪水的脸看着她。
“孙奶娘,我......”宗月歌一时不知该不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任何言语都显得无比苍白。
“四小姐,”孙奶娘的声音还是带了一丝颤抖,又很快冷静下来,只是攥紧了握着阿琉的手,“我想带我们阿琉回家。”
“好,”宗月歌想不出任何理由和立场拒绝一个母亲的最后请求,“我......我让父亲派人送你们回......”
“不必。”孙奶娘没等宗月歌说完,决绝的回绝了她,“我已经不想再和将军府有任何瓜葛。”
宗月歌喉头突然无比干涩:“那我......我给你们带些银两......”
“都不必了。”孙奶娘用空出来的手抹了抹眼泪,站起身来,终于直视着宗月歌,说道,“四小姐,你知道的,我只有阿琉这一个孩子。”
宗月歌视线模糊,一滴泪不由自主的滑落脸颊。
“你的母亲来将军府之前,我就在这里做事,那时我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打扫丫鬟,后来你的母亲有了大少爷,她见我投缘,我便成了大少爷的奶娘。夫人是我平生遇见的最善良的人,大少爷的身体打小就不好,夫人也没有怪罪我。再后来就有了你,我就顺理成章的成了你的奶娘。你四岁那年,大少爷突然去世,那时我便知,这将军府看似平和,实则到处都暗藏杀机。又过了两年,夫人也突然消失。对外说夫人是由于大少爷的死,郁结而终,可我知道根本不是那样。那时我便更加意识到这府里的危险。”
孙奶娘说到这,目光重新落在阿琉身上:“夫人消失那年,我的阿琉已经两岁了,你们二人年岁相仿,住的也近,就一直在一处玩耍。我本想带着阿琉回到乡下,阿琉却说,舍不得你,想永远和小姐一处玩。”
宗月歌听到这,已经泣不成声:“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您......”
“四小姐不要对我说这些,”孙奶娘冷淡的看着宗月歌,“我可能永远也不知道是谁害了我的阿琉,我也再也不想同这吃人的汴京有任何瓜葛,我和阿琉,这便回家了。”
宗月歌躲在将军府门口的镇宅狮子后,看着孙奶娘和阿琉的棺材消失在视野内。
她抱着腿,蹲了好一会,才站起身,刚想转身回府,眼角忽的飘过桃粉色的衣角。
宗月歌连忙快步上前,一股奇妙的感觉顺间涌入她的双腿,动作一下变得轻盈,待她回过神,自己已经堵住了那人的去路。
面前的丫鬟正惊恐的愣在原处,宗月歌立马攥住了她的手腕。
是春桃。
宗月歌满面冰冷的带着春桃,一路上避开了所有人,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你在门口干什么?”
春桃故作镇定的行了个礼,眼中满是不屑:“我家小姐派我去买些东西,这才回来。”
“买东西?”宗月歌苍白的脸色和通红的眼睛,再配上冰冷的神色,显得有些可怖,“买什么东西需要在门口蹲守那么长时间?买的什么东西?拿出来我看看。”
春桃站在原地,并没有任何找东西的动作,反而带了一丝嘲讽的语气:“四小姐,我家小姐还在等我给她送呢,您还是不要耽误我的时间了。与其操心别人院里的琐事,不如多管管自己的下人,说不准哪天,您就被身边的人,捅一刀。”
春桃这番有些以下犯上的言论并没有激起宗月歌的怒火,反而让她陷入深思。
春桃见宗月歌并没有言语,只以为这草包四小姐已经被自己唬住,福身道:“奴婢告辞。”说罢走出了屋子。
宗月歌越发觉得头疼,孙奶娘临走是看向她那绝望的一眼,不停地闪现在她的眼前。为阿琉报仇的想法像是一块重石,狠狠地压在她的心上。
阿琉的身边除了她自己,便是院里的丫鬟小厮,他们都是和阿琉相处了多年的人,若是想要对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小丫鬟不利,大可不必等到这会儿,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人,刚来府上的,小七。
“陈尚书,本皇子让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三皇子府中的书房内,萧承翼坐在案前,半是鼓励,半是威胁的看着自己面前拱手作揖的青衣官员。
“在下已经办妥,只是......”陈尚书的神色突然变得为难。
萧承翼语气突变:“怎么?这点小事,你作为本届科举状元,竟然也有为难的地方?”
陈尚书的冷汗瞬间自额头冒出,连忙为自己开脱:“回殿下,事情自是不难,只是那王侍郎,对殿下的计划颇......颇有不满。”
“吏部的王一白?”
“是......”陈尚书心中默默的为曾经的同僚捏脸一把汗。
“你不用如此紧张,”萧承翼站起来,走到年轻官员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做的很好。”
“敢......敢问殿下,王侍郎他......”
陈尚书问着,抬头看了一眼萧承翼,便被对方眼中的寒芒怔住。
“做好你该做的事。”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