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歌,你可算是醒了,这几天军中上下,可都急坏了。”
宗月歌刚从床上睁开眼,便听见宗知溪欣喜的声音响起。
“我......”她刚要开口,便感受到喉咙传来的一阵沙哑。
宗知溪见状,适时地将早已准备好的温水递到她嘴边。宗月歌浅抿了两口,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睡了几日了?”
宗知溪手上还拿着她的脉,头也不抬的说:“已经三天了。”待确定了她的身体并无大碍后,宗知溪方才放心的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道:“没事了。”
宗月歌闭眼,神识进了丹田,感受到丹田中的灵力,确实比之前的充沛了不少,甚至雷灵根已至结丹境三阶,火灵根已至结丹境一阶。
“多谢。”她睁开眼睛,看向宗知溪。
宗知溪诧异的回头,道:“我们是一家人,你为何说这么生疏的话?”
对不起,宗月歌看着她的眼睛,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你的妹妹,原本的宗月歌,早已死去了。
“我出去逛逛。”宗月歌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只是作势要掀开身上的薄被。
“不行。”宗知溪毫不留情的驳回了她的请求,“你才刚醒,还需要养一养。”说罢将一碗黑乎乎的药递给了她:“喝了。”
宗知溪每次遇到不听话的病人,都会变成现在这般冷若冰霜的模样。宗月歌也不敢违逆,只好乖乖接过药碗,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这药极为难喝,宗月歌喝完,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神识,正要说话,便感觉后脑一阵酥麻感袭来。再次昏迷前的最后感觉,就是宗知溪的一句话。
“早知道你醒过来就要出去,给我好好休息!”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宗月歌直感到腹中一阵饥饿。帐中空无一人,桌子上摆着些还冒着热气的清粥小菜。
她翻身起床,简单的填饱了肚子,掀开帐帘走了出去,随手拉住了一个小兵,问道:“鲁领军在哪?”
“回主将,在那边。”
宗月歌快步走向他指的军帐,未等人通传便直接走了进去。
“鲁领军,小方找到了吗?”
鲁元驹本正在桌前写着什么,见她进来,忙站起身,欣喜道:“主将,您终于醒了!”
宗月歌摆了摆手:“小方呢?”
“小方找到了,正在隔壁帐子关押着呢,主将现在可要提审?”
宗月歌闻听此话,一开始有些疑惑,随后便反应过来,他这是把小方当成自己昏迷的幕后黑手了。
“我昏迷和他无关,”宗月歌解释道,“我有事,想问他。”
二人走到了旁边的营帐中,瘦弱的少年正被五花大绑着,坐姿椅子上,惊恐地看向他们。
“鲁领军,我有些话,想单独问问他。”
待支走了鲁元驹,宗月歌在小方面前蹲下身,让自己的额视线和他处在同一水平线上:“小方,你为何躲在黑岩林,没有跟着军队一同回来?”
“我......”小方支支吾吾地开口,“那日,我被一个西晋士兵击晕,他可能以为我死了,就没有管我,知道第二日,我听见有人唤我,才醒过来,刚睁眼就看见主将你......倒了下去......”
他说到这儿,声音越来越低,随后忽然想到什么,慌忙说:“主将,您出事真的跟我没有关系!”
宗月歌当然知道这事跟他无关,可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深沉严肃的模样:“此事虽然与你无关,可你也是难辞其咎,这样,你再跟我去一趟黑岩林,就当是将功折罪了。”
小方忙不迭的点头应下。
再回黑岩林,宗月歌站在沙地上,昏迷前那苍凉的自责又涌了上来。
战场上的残尸断臂已然被清走,地上只留下了一滩滩暗沉的血迹。
“主将,您在看什么?”小方见身边的人忽地站在原地不动,谨慎又疑惑地问道。
宗月歌并未回答,只是往前走着。视野中的每一滩血迹,都代表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她感觉到,自己仿佛就是一个冷血的刽子手。
“这位施主,可否让一让?”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宗月歌警觉地看向那声音的来源。
眼前是一个赤着足的灰袍僧人,正双手合十,看向自己。
宗月歌一时拿不准这人是何意,便给他让了条路。
那僧人见她让路,又是双手合十,道了声谢后,走到宗月歌身边的一滩血迹前,口中低声念着什么,将手附在血迹上,随即宗月歌看到那血迹之上浮出一阵金光,耳边也好似听到了轻微的梵音。
僧人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走到下一滩血迹前,重复了起来。
宗月歌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一直做着同样的行为,知道天色渐暗,这片战场上,已经不剩下他没有抚过的血迹。
眼看着僧人就要离去,宗月歌终于上前拦住了他。
“敢问您,方才是在做什么?”
“超度。”
这二字像一记重锤般敲在了宗月歌心上,她只感觉到,面前僧人温润的目光,都像是一把利刃。
宗月歌仓皇的避开了他的注视:“可这里并没有尸体,大师如何超度?”
“超度,并非是为了超度死者,而是超度生者。”
这番言论宗月歌倒是第一次听见,脸一旁不明所以的小安都转头看向这边。
“此话何解?”
那僧人笑了笑,温和的开口:“将死者的亡灵渡至他该去的地方,也就是将活人的罪孽洗涤。过去之事已不可更改,贫僧只希望死者安息,生者宁静,如此而来,方为超度。”
宗月歌看着他,破损的道袍早已不能抵御大漠的寒风,更何论这僧人还赤着脚。
“高僧这般打扮,不觉得冷吗?”宗月歌问道。
“做自己想做的事,心中温暖,身上就自然不觉得寒冷。”
空气中一时间无人说话,那僧人又开了口:“既然施主无事,那贫僧就先告辞了。”
“烦请留步,我有一事,还望高僧解惑。”宗月歌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施主请说。”
“如果有一人,造成了成千上万的人的死亡,那么她的罪孽,该当如何化解?”
僧人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
“若他只是为了一己私欲,当然算得上罪孽,若是为了名族大义,那人倒不必过于自责。”
听他这话,像是已经知晓了宗月歌的意思。
“无论是何目的,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何故这样说?”宗月歌并未在意他的语气,接着问道。
“结果虽是一样,但那人却不一样。”僧人双目清明,好像要直接看向宗月歌的心里,“前者主动身犯罪孽,是为普世的恶人,后者则是被动有此举动,不过一个俗人而已。”
见宗月歌一脸的似懂非懂,那僧人笑道:“施主大可去告知那人,一切无关其他,唯心耳。”
心中的迷雾忽地消散,宗月歌整个人的神色都清明了起来,朝着僧人感激道:“高僧德行崇高,在下拜服。”
僧人又道了一声佛号。
宗月歌瞧着天快要黑了,问道:“天黑了,高僧可有去处?”
“贫僧天地为床,四海为家。”
“既如此,高僧不如跟我到南梁军营中,暂住一晚?”
僧人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笑着说:“施主,阴阳际会,来便心安。一切机缘,事在人为。”
宗月歌心头一震。
这人,竟然看出了自己是穿越而来的!
“您……何出此言?”她小心翼翼地问着。
面前的灰袍僧人笑了笑,并未做回答。
“既然您说了机缘巧合都是事在人为,”宗月歌拱手行礼,“那不如就与我回军营,好好为我解答一下,什么叫做事在人为。”
僧人平静地看着她,好似能看清宗月歌心中一切的想法。
“好,多谢施主。”
宗月歌故作轻松地转身,凑到早就听得云里雾里的小方身边,低声道:“看紧这个人,到了军营也是,办好了,算你戴罪立功。”
小方浑身一凛,行了个礼:“是!”
“小点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