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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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市的冬天有些湿冷，不过今天的天气倒是不错，阳光暖人。

明天就是A中开学的日子，学校门口的小吃街上跟过年时候的冷清相比，这会儿就跟候鸟归巢似的，乌压压的学生直往各色小吃店小饭店里涌，乐得数了大半个月头发丝玩儿的小店主们恨不得站到街上挥着小手绢拉客。

乐于是寒假的时候才跟着她爸乐暮春来的C市。乐暮春被C市的T大邀了好几回，今年正好A市的聘用合同到期，T大这边给的几个课题又都是自己很感兴趣的。不仅如此，还给他们提供了T大附近的一间三居室，并且给乐于联系好了C市最好的A中，可以直接把学籍转过来，进A中的理科快班。

当然，就乐于这个成绩，A中的校长老师也是求之不得。

乐暮春于是跟女儿商量了下，父女两个打包了简单的行李，退了A市的房子，就直奔这头来了。

今年过年晚，等到全市中小学开学的时候，已经是2月下旬，正好，让准备住校的乐于在家过了个生日。

“乐乐，16岁生日快乐。”乐暮春笑眯眯地看着女儿吹灭了蜡烛，推了推他那副镜片厚得让人看不清眼睛在哪里的黑色圆框眼镜，慢悠悠地说了一句祝福。

“谢谢爸。”乐于同样慢悠悠地回了一句。

单从外表来看可能看不出这两位是父女，乐于长得更像妈妈一点。不过就听两人这急死人的语速，肯定是亲生的没错了。

乐暮春看着女儿慢条斯理地撕开生日蛋糕里配的餐盘套装的包装纸，像抽四十米大刀一样缓缓抽出了切蛋糕的塑料小刀。思考了好一会儿，说道：“乐乐一个人住校行不行啊？要不就住这边，我给你叫个阿姨，要是我不回来晚上就让她来给你做顿饭，中午就在学校食堂随便吃点。”

乐暮春还是有些担心，毕竟父女两个刚来，对C市一点都不熟悉。以前只要自己在家，老婆和女儿进肚子的东西，都是出自乐大厨之手。

“不用。”乐于一边回话，一边不浪费一分一秒地给了那只粉色的HelloKitty温柔的一刀。面无表情，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你带课题带起劲了老是不回家，我一个人住家里也没什么意思。反正上了大学也要住校，就当提前适应了。”

乐暮春听女儿这么说，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的确，之前在A市的时候，自己是老这么不着家。

“那行吧。”乐暮春也不再勉强。

乐于看着老爸一脸的愧疚，觉得大概是自己说话又不中听了，于是使出了她的杀手锏，眯着眼睛对着乐暮春弯了个笑脸。托着切好的一小块蛋糕，开口道：“爸，吃蛋糕。”

也不知道从小开始是谁说的：“呀，乐老师家的女儿，笑起来不要太可爱哦，两个小梨涡一憋，看着就想给她买糖吃。”

于是乐于发现了，万一自己因为思考速度过于缓慢，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只要一笑，只要这么一笑，这些人好像立马就能没脾气。

果然，乐暮春一看见女儿笑得这么个样子，就跟着又心情好了起来，笑得眼镜腿都跟着耳朵朝后咧了咧。

不过，我们教学态度异常严谨的乐老师，还是没有被女儿的糖衣炮弹迷惑，伸手接过蛋糕就补了一句：“那个，乐乐啊，你住校归住校，千万别在宿舍里自己烧东西吃啊。”

“……”乐于揽过一整个蛋糕托盘的手臂顿了顿，听不出开不开心地回了声“哦”。

乐暮春觉得就算女儿不高兴，自己还是得提醒这一句。毕竟，只要一想到那回他回了家，看见厨房里像是被□□反复轰炸过几百遍的场景，他就发誓，这辈子都不能让他女儿碰到厨房的门！连探进一只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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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o都不可以！女儿的厨艺，简直比他老婆还要“更胜一筹”。

乐于看着自己老爸一脸深陷在回忆中的痛楚表情，一边用不锈钢餐勺挖着这只粉色小猫咪的耳朵塞进嘴里，一边想着他到底是在缅怀那只被自己架在燃气灶上烧成蘑菇云的电饭锅内胆，还是在心疼那锅被自己煮成煤炭炖钢丝的红烧肉炖粉条。或者，是那一笼地狱之火小笼包？

……

乐于觉得过去的事情还是让它随风飘散吧，以后千万要压抑住自己躁动的双手，还是乖乖吃就行了。

乐暮春看着女儿安安静静吃着蛋糕的模样，心思又有点飘远了。自己倒是不爱吃甜食，胃口也不算大。女儿这个优点真是随了他老婆，能吃，不胖，嗜甜如命。看着她们吃饭就让他觉得开心。这么想着，嘴角上爬上一丝笑意，倒是让他看起来像个十七八岁思念着意中人的青葱少年了。

乐于看着眼前的小吃一条街，觉得自己选择住校简直明智惨了。这会儿看着街上一家家小店，路两边支着的一个个小吃摊子，乐于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扔进各色坚果堆里的小松鼠，恨不得每个都捧起来尝一口。

右手举着一串山楂糖葫芦啃得起劲，左手腕上挂了一袋飘着奶油甜香气的热腾腾的爆米花，乐于看着一家家店面，思考着今天中午的主食到底应该吃什么，就像皇帝今晚要翻哪块牌子一样挑花了眼。最终，乐同学觉得妃子实在太多，还是随缘翻吧，就近进了一家粤式煲仔饭的小门店，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家店看着门头不显眼，生意倒是出奇得好，店里位子不多，几乎都坐满了。

店主也不知道是什么特殊品味，门上挂了个会说话的迎宾娃娃，只要有人推门，这个看上去长得就只要九块九包邮的丑东西就会高声呐喊一句：“欢~迎光~临。”

欢字和光字拉得特别长，迎和临又像是被它吃掉了一样。

连反射弧特别长的乐于都被它这一声叫唤叫地顿了顿。挂着爆米花的那只手还推着门没有动，竹签子上插着的最后一颗山楂都来不及塞进嘴里。

乐于发现，一整个店的人，都因为这句“欢迎光临”，和她顿在门口纹丝不动的身影，纷纷抬头盯着她看。

乐于：“……”

乐于觉得自己仿佛进了一家黑店，下一秒这些人就要抽出桌子底下的各式兵器，踢翻他们面前的桌椅板凳，对她大喝一声：“何人擅闯我们天地会总舵？！留下命来！”

这家小店虽然看着不起眼，做的煲仔饭倒是特别正宗。老板兼大厨也是一口非常标准的广普，一听就是广东那带的人。据说是儿子在这边上学，才把店开在了这里。

岑然前两天报到没来学校，趁着明天要开学，今天才让家里的司机把他从自家开发的那片依山傍水远离人世喧嚣——简称远得一匹的独栋别墅小区，送到了A中旁边这两年新交付的一个商品房小区。

难得有个学区房是新楼盘，这一片刚开发的时候就卖得特别抢手，岑然是那种特别讨厌把时间浪费在路上的人，他爸岑志远十分了解儿子的脾气，要来A中之前，就给他弄了一套小高层后面的联排别墅。

A中离市中心不算远，C市这两年批地越来越难，规定城中辐射范围内都不许建独栋别墅，所以只好委屈委屈儿子了。

也因为这样，岑然父母这几年的投资重心转到了澳洲，难得回一趟国。反正对他来说住哪儿都是一个人，不如离学校近一点。

吃了大半个月家里阿姨做的饭菜，岑然对这条小吃一条街，也是想得不行。尤其是这家的煲仔饭，店主秘制的酱油汤汁往冒着热气盖着满满香肠小排的砂锅里那么一浇，滋啦滋啦的响声带着米饭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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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往外扑腾。拌一拌，挖一块又香又脆的焦香米锅巴，烫得直吸气也不想松口。

岑然原先正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等着饭，听见这声熟悉的“欢迎光临”本来倒是没有多大感觉。毕竟在被吓过一次之后，大家基本上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今天，小店里的气氛莫名有些诡异。

岑然感受到了跟这空气里弥漫的热乎乎的“嗞啦”声不同的气场，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门口的少女可能在那个九块九叫了有一分钟之后，还保持着那个举着糖葫芦，推着门呆站着的姿势没有动过。

少女长得属于可爱软萌挂，齐刘海的短发学生头，大概是刚刚在外面被风吹过了，刘海有点散，像是特意吹了个空气刘海。看着挺柔顺的黑发尾梢，听话地往里弯着，像是故意做的内扣款式，遮了一点侧脸，显得本来就不大的脸更小了。

没染过颜色的黑发，衬得满满胶原蛋白的娃娃脸像是一团软乎乎的棉花糖，看着让人挺想捏一把的。

穿得倒是挺普通，姜黄色的连帽卫衣外面套了件黑色的宽松款薄棉夹克，下面一条最简单不过的黑色铅笔裤。只不过那两条又长又直的小细腿，让一向不喜欢盯着女生看的岑然，忍不住多瞥了一眼。

主要是，岑然觉得她这腿特别像她手里拿着的糖葫芦，只剩了顶上最后那一颗，细细的竹签子戳了一颗小圆球。腿长比例好得有点过分。

最让岑然觉得奇特的，是那双茫然又好像有点空洞的双眼，你会觉得她这会儿站在那儿发着呆，的确是灵魂出窍了。就像你孙爷爷给自己使了个法术，躯体还在，神思早就飘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岑然对上她那双圆溜溜的杏眼，觉得她好像也在看着自己一样。

岑少爷从小到大早就被女生看习惯了，倒也不在意，只觉得自己这张脸活该讨人喜欢。这位自己没什么印象的小同学，大概也是被自己迷住了。只不过有点面生，也可能是其他学校过来玩的。

岑然这么想着，又低头继续玩起了手机。只是耳朵忍不住听着门口的动静。

“嗳小同学，你吃饭吗？”坐在门口收银台后面的老板娘最终还是忍不住站起来问了一句。

“吃。”乐于终于被人从刀光剑影的武侠世界中拉回了现实，放开了那半扇被她推得都快叫累的门，转身抬头看起了老板娘身后高挂着的配图菜单。

抬头的同学们见她进来，纷纷低头重新吃了起来，最终没有一个人起身拔刀。

不同于平时的慢动作回放，乐于点菜倒是出奇地迅速：“来份招牌就可以了。”

点完餐让老板娘扫了支付码，转身随意地扫了一眼，就看见角落里有个四人桌只坐了一个人，乐于很自然地就往那边走了过去。

此时乐于觉得，这家店真的很不正常。

就在她往那四人桌走去的时候，四下里居然满是抽气声。

乐于：“……”难道是要等我进来了再动手？

“我靠，她是要走过去和然哥一起坐吗？！”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肯定是外校的，”他对面那位用眼神示意道，“快吃，吃完快走，别多管闲事。”

于是，本又恢复正常的煲仔饭店，又变得只能听见勺子撞击砂锅的声音和“呼啦啦”的扒饭声。

“同学，你这桌还有别人要来吗？”乐于依旧走过去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