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韩世忠杭州平乱 梁红玉一获诰

却说那薛永投书大臣，回来路上却听人议论，言时迁纵火被擒，砍了脑袋。过了一会儿，又听人说，穆春被擒，押入死牢，禁军正全城搜捕梁山余孽。薛永听的，一时心中惶惶，匆匆走在街巷上，路边忽窜出一个人，伸手将他拉入了街边暗处。薛永一惊，看时，却是杨林。原来，见穆春慌里慌张跑出门，杨林知是大事不妙。稍歇，传来时迁被杀、穆春被擒消息。杨林提了枪，出了客店，来寻薛永。两个人见面，一同望北面去，却见两个禁军策马从身后疾驰来。杨林、薛永对视一眼，各闪一边。马从身旁跑过时，杨林出枪，薛永挥刀，两个禁军跌落马下，一命呜呼了。

杨林、薛永穿了禁军衣袍，骑上马望北疾驰，来到了北门。守将喝令二人下马，问道：“此时出城，所因何事？”杨林道：“奉苗大人将令，追击梁山余孽。”守将道：“可有出城令牌？”杨林掏出禁军令牌，递与守将。接了令牌，守将却斜眼看杨林道：“我瞅将军恁地眼熟。”杨林道：“你我同在杭州城里讨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如何不眼熟。我瞅将军眼熟的紧，不知将军贵姓？”守将道：“末将姓张。”看了令牌，递还杨林，叫军士开了城门。杨林上了马，笑道：“我叫杨林。”守将猛醒，拔刀砍来，喝道：“你是锦豹子杨林！”宋江征方腊，两次驻扎杭州，守将见过杨林，此时猛地想起。杨林早在那里等着，手起一枪搠翻了守将。薛永拔出弯刀，砍翻了门边两个军士。两个人策马冲出了城门，疾驰远去。

苗傅、刘正彦在皇宫内，守城军来报：“锦豹子杨林与一个不知姓名盗贼，杀死北门守将与军士，闯出北门去了。”苗傅大惊道：“梁山余孽竟如此猖獗？即令禁军加力搜捕，我倒要看看，有几个梁山余孽混入城来。严令众将守住城门，敢有放跑梁山余孽者，斩！”禁军在杭州城内挨家挨户搜捕一夜，未曾搜得出半个梁山余孽。刘正彦却道：“三两个毛贼而已，不足为虑。”

看天将明，苗傅缓了一口气，连打几个哈欠。刘正彦道：“歇了罢。”此时，驿马却来报：“刘光世、张浚、韩世忠、张俊、吕颐浩各部已向杭州进发。”苗傅、刘正彦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苗刘二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半晌，苗傅道：“且传尚书右丞朱胜非、节制司参议官冯轓进宫议事。”刘正彦没个道理，只得点头。怎叫来冯轓？苗傅知，冯轓与张浚有勾连也。

朱胜非、冯轓进宫，见苗刘坐立不安，如热锅上蚂蚁。朱胜非进言道：“如今杭州城外，刘光世、张浚、韩世忠、张俊、吕颐浩各部大兵压境；杭州城内，梁山好汉作乱，民心浮动。不如请赵构复位，民心可安也。”苗傅、刘正彦早慌了神，并无主意，只得从了朱胜非之言。次日早朝，赵旉居中宝座，孟太后垂帘听政。苗傅、刘正彦领百官，奏请赵构复位。孟太后准奏，下诏还政，赵构复大位。朱胜非持太后诏书，前往睿圣宫迎回赵构。

赵构还宫，诏复赵旉为太子，恢复年号建炎。赵构复位，先安抚旧臣，追授王渊开府仪同三司，康履追授“荣节”谥号。后封苗傅为淮西制置使，刘正彦为淮西制置副使，令二人即刻离城。苗傅、刘正彦见大势已去，早想出城，只是伏在阶下，求赐免死丹书铁券。赵构本不愿写，无奈二人跪在阶下要挟，怎能不写？此时不写，惹急了二人，必跃起杀人！正踌躇见，忽记起朱胜非曾言：“苗刘二人，学问不足也。”赵构多了个心眼，写了丹书铁券，却留了“除大逆外，余皆不论”字样。果然，苗傅、刘正彦接过，草草看了，却不细察，将丹书铁券揣入怀中，匆匆出了皇宫。傍晚时分，苗傅、刘正彦领了两千精兵，出了城门，望崇安奔去。

话说韩世忠引兵马，在杭州北面遇见杨林、薛永，韩世忠、梁红玉令停下歇息，招杨林、薛永问话。杨林道：“穆春记错日子，错传将令，时迁昨夜纵火，失手被禁军捉住，砍了脑袋。穆春前去救援，也被禁军捉拿，投入死牢。我与薛永见事不妙，杀了禁军与守城将士，冲出城来。”韩世忠一惊，问道：“现今杭州城中情形如何？”杨林道：“听出城之人言，今日赵构已复大位，城内风波稍有平息。”少间，前方军士来报：“苗傅、刘正彦领了两千精兵，出了北门，折望南，朝崇安奔去。”

韩世忠传令即刻进城。来到北门时，只见城门大开，并无将士抵挡。走过街巷时，见家家关门闭户。韩世忠挥兵直入，径望皇宫里来。韩世忠进殿参拜高宗，杨林等诸将皆在殿外守候。韩世忠入大殿，跪在阶下，高声道：“臣韩世忠，护驾来迟，万望赦罪！”

赵构见了，三步并作两步，慌忙走下阶来，搀起了韩世忠，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赵构连声道：“不迟、不迟，韩将军来得正当其时。有韩将军在，朕心定矣！”当初扶他上位，韩世忠便是功臣之一，故赵构这般说。韩世忠道：“陛下放心。有臣在，定保陛下平安！”赵构一直拉着韩世忠，君臣叙起话来。

这时，殿外有人叫道：“中军统制吴湛求见！”赵构一惊，低声道：“吴湛乃苗刘党徒也。正是此人，与苗刘勾连，引叛军入城。此人不除，宫中不安。”韩世忠听了，便道：“陛下，我去宰了他！”

韩世忠走出大殿，见吴湛被杨林等诸将挡在殿外。韩世忠上前，抱拳道：“见过吴将军。”吴湛见了，慌忙抱拳道：“韩将军勤劳王事，辛苦了！”韩世忠乘吴湛不备，突然抓住其右手，扳断其手指。但见：身如猛兽，手似鹰爪，双目圆睁一怒，扳断奸臣手指。吴湛吃疼，叫声“诶呀”，身子矮了下去。韩世忠喝令：“诸将，将吴湛拿下！”吴湛挣脱韩世忠，转身跑两步，被沈迪伸出大手长臂，一把捉住，摁到地上。韩世忠喝令，将吴湛推出午门斩首。沈迪绑了吴湛，拖出宫外。李彰跟了出去，大声宣了吴湛罪责，拔出长剑，将脑袋砍下。李彰斩了吴湛，提了人头，得意洋洋，来向韩世忠复命。

梁红玉引简平、樱桃及十个军士直奔大狱，救出韩亮与穆春。苗傅、刘正彦慌乱出逃，竟忘了杀穆春。侯四见势不妙，转身溜了出去，却被穆春瞥见。穆春大怒，举手侯四指，高声断喝道：“简平，与我杀了那腌臜泼才！”简平听见，策马赶上侯四，铁链横扫，砸中了侯四脑袋。樱桃笑嘻嘻道：“简平哥哥，你也喜欢砸人脑壳么？”简平白了桃樱一眼，不理会。内里却道，这野丫头总喜欢是胡说八道，甚为讨厌。可怜侯四那厮，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却只威风做了一日副牢头，便一命呜呼了。

刘光世、张浚、张俊、吕颐浩各部陆续进城，搜捕叛军。城中诸将、大臣纷纷起事，平息叛乱。

天亮时，韩世忠叫一个文书，一一询问诸将，细细录了各人功劳，俱各造册，上了文簿。韩世忠另作表章，一并申奏天子。知王渊至今仍暴尸荒野，心中甚是不忍。韩世忠卑微时曾得王渊赏识，数年前曾随王渊驻守赵州，抗击金兵。韩世忠奏请圣上，赵构大惊，叹道：“好生安葬了罢！”韩世忠叫人收殓王渊尸骨，埋了。

入夜，就在军中大帐，阶上安放一条桌子，摆了香花灯烛，下面安放几条桌子，大盘盛着肉，大壶温着酒。韩世忠主婚，杨林、奚虹拜了天地，吃了合卺酒，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正是：一对有情人，兜兜转转，躲躲闪闪，却敌不过一个情字，最终结成了夫妻。诸将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恭贺两个新人，欢闹至深夜。韩世忠叫人支了单独军帐，当夜杨林、奚虹睡在了一起。

时值四月，清明时节，细雨纷纷。杨林等八人去六和寺里，参见清忠祖师武松，祭拜义烈照暨禅师鲁智深佛塔。武松只打禅语，不言俗事，杨林等八人对答不上。樱桃实是道徒，不信佛，听那禅语好似天书，便不耐烦。一众人辞了武松，转去金华观，祭拜了金华将军张顺金像。最后去了城西坟场，祭拜时迁新坟。林冲等十六个梁山好汉旧坟，一一皆祭拜了。樱桃看见坟墓密密麻麻，惊道：“怎死了那么多人？”穆春在时迁新坟前大哭了一场。忽然想起，时迁曾言：孙立、樊瑞、孙新、顾大嫂、邹润随了苗傅，驻扎在崇安。回到营地，便入大帐，报与韩世忠。

张浚、吕颐浩、刘光世、张俊各部表章陆续申奏天子。这日，天子招文臣张浚、吕颐浩，武将韩世忠、刘光世、张俊，及众大臣，入宫商议，论功行赏。张浚、刘光世、张俊、吕颐浩各部表章无异议。议及韩世忠表章，却起了波折。有大臣出班奏道：“江州府有报：李彰、穆春杀死马二郎；杨林劫法场，救出李彰、穆春，杀死知府王乾坤及数十官兵。丹徒县有报：沈迪、薛永、沈樱桃杀死江州都头魏彪及八个土兵。此六人乃朝廷重犯，不可封赏。奚虹、简平与杨林有亲，不宜封赏。”天子即降圣旨，除杨林等八人外，诸将皆有封赏。封韩世忠为武胜军节度使、御营左军都统制。韩夫人梁氏红玉，飞马传召，立下殊勋，封安国夫人。原武奕郎时迁，追封忠武郎，着杭州府发放俸禄，供养何柳清及两个女儿。杨林、穆春、薛永、李彰、沈迪、沈樱桃勤王有功，以功抵过，免除死罪。奚红、简平暂不封赏。文书随即下达各州县。

尚书右丞朱胜非出班奏曰：“苗傅、刘正彦率军逃亡，侵犯许多郡县。二人贼心不死，当遣将追杀。”只见韩世忠奏道：“臣愿率精兵两千，追杀二贼！”高宗龙颜大悦，随即降写敕符，加封韩世忠为鄜延路副总管、平寇左将军，令韩世忠率马军精兵两千，追杀二贼。令杨林等八人，随韩将军擒贼立功，再行封赏。

穆春因未获封赏，老大不痛快。见韩将军威严，穆春不敢发作，只在嘴中嘟哝道：“兀那糊涂皇帝，保他作甚！不去了，回穆家庄去了。”李彰踌躇道：“哥哥已有功名，我却半分也无，只免了死罪。如此回去，岂不白来一趟？”穆春心意已决，不理李彰，骑了马，提了铁枪，兀自一个人去了。穆春已从狱中寻回他的铁枪。离开杭州前，穆春教人刻了石碑，碑刻“御赐武奕郎、忠武郎时迁”字样，拉去城西坟场里，换了时迁墓碑。又去时迁家里，见了何柳清及两个女儿，留下一包银两。

穆春回到穆家庄，找来村中秀才，作穆春勤王颂词；找来石匠，将颂词刻在石块上，将刻石嵌于功德阁内壁间，征辽、征田虎、征王庆、征方腊颂词后。从此，穆春逍遥自在，只言庄中事。江州府地界内，人皆知穆春杀了人，吃官府捉住判死，却被杨林劫了法场，杀了知府、都头与一干土兵。因参与勤王，竟免了死罪。有此传奇事，谁敢招惹穆春？如此逍遥自在了二十年，一日吃酒睡去，醒不来了，终年五十四岁。这是后话。

这日，闲来无事，樱桃随师父走在杭州街巷上，只是闲逛，四处走走看看。杭州城内，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忽见前面两个人，细看却是杨林、奚虹，只见奚虹挽了杨林胳膊，两个人贴了，似是一个人。樱桃道：“师父，你瞅他二人，却似真夫妻一般。”薛永道：“他二人拜了天地，吃了合卺酒，怎不是真夫妻？”樱桃笑道：“哦，我倒是忘了，杨林哥哥娶了她！可是，做夫妻，都要吃合卺酒么？”

隔几日，韩将军发下武胜军将服，皆粗布紫色袄衣袄裤，黑色皮靴，灰黑铁盔，鱼鳞铁甲。韩将军传下将令，明日诸将校场比武。樱桃穿了将服，四处走动，兴奋道：“比武么，和谁比武？”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