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帆倒下去的一瞬间,一张陌生的面孔出现众人的面前。冯妙卿喘着气,俯身查看萧云帆情形。他心脏尚在跳动,说明他只是被打晕过去,只他没死,她一颗心总算有了着落。
她抬起头来,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道:“前辈是谁?何以来此?”
那人背过身去向帐外望了一眼,并不理她。只是淡淡道:“李将军你大概不记得我了吧?”李应祥看着她的背影,在加之她的声音十分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这个老妪。当下恭声道:“多谢老人家出手相救。不过还请您老见谅,李某实在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你。”
原来,这老妪不是旁人正是玄女宫的宫主雪兰依。她离开四川之后,先去天师府拜会了张天师,又走访了大觉寺。好在这些武林名宿无论胸襟气度都是当世一流,与他们会晤也十分顺利。
在对付魔教一事上,他们都明确表示一经发现,绝不姑息。在了结了诸事后,她听闻西南战局还未彻底平定,料想萧云帆必在前线出力。一来她感念萧云帆对玄女宫恩情,想对他有所补报;二来抗击魔教萧云帆是不可多得的杰出人才。
思前想后,她决定自己还是再入蜀一趟,务必保证萧云帆安危。在萧云帆回明军大营时,她本欲现身,可对于萧云帆与身旁这个小姑娘是何关系却在意起来,本欲看个究竟,再做决断。
岂料萧云帆身中蚩尤血,心智完全被人控制,险些杀掉冯妙卿。好在她及时出手,才阻止了这场惨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回过身来,一双眼在冯妙卿的脸上打了个转,语气冷冰冰地道:“既然贵人多忘事,老身也不强求。老婆子此来是为她二人二来。还请将军开恩,让我将他们带走。”说着她的目光又落在冯妙卿脸上。
周光镐对于眼前的雪兰依倒是有些印象,双手一拱道:“这位老人家我们在蜀王府照过面,不过那时您老蒙着脸。”雪兰依微笑道:“看来这位周大人的记性倒是不错。”周光镐面容和蔼微笑道:“老人家谬赞了。您老是世外高人,还请老人家出手救萧兄弟一命。”
雪兰依道:“这小子中的到底是蛊毒还是其他毒,老身一时之间还摸不清楚,救他性命的事我自有分寸,不必你赘言。我一个老婆子与这大姑娘待在军营里极不合适,所以我们这就告辞。”说着她看着冯妙卿道:“小丫头,你想不想你的萧大哥活命?”
冯妙卿冰雪聪慧,知道眼前这位婆婆这么说多半有法子救治萧云帆,当下向她叩首道:“只要婆婆肯救治萧大哥,妙卿自当跟随婆婆左右。”
雪兰依袖袍一拂,一股柔和的内力将她托起。她语气依然冷冰冰地道:“是个聪明的丫头,那你便跟老婆子走吧。”说着,她指风一弹,冯妙卿只觉胸口烦闷,跟着她眼前一花,便失去了知觉。
等李应祥追出帐外,雪兰依已夹着两人不见了踪影。方才的事情虽让他吃惊不小,但他即刻恢复了从容。对于萧云帆的安危,不免担忧,当下叹道:“国雍,你觉得这个人真的可信么?”
周光镐道:“江湖上的高人行事大都古怪之极,不能以常理度之。这位高人与萧兄弟多半认识,有她在,属下断言萧兄弟必定转危为安。”
李应祥吁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吧。萧兄弟这回送来的战况对咱们而言倒是好事,这次本想剿灭计千云一支叛匪,什么撒假、白禄都在,老天爷总算对我们不薄,打鱼还是会送些小虾的。”周光镐道:“将军说的是,属下这就去让弟兄们做好准备。”
雪兰依挟着二人毫不费力,她展开轻功,沿着一个陡坡奔至一面绝壁下,而后又提气在绝壁上奔行。冯妙卿这一路上并未睁眼,只觉得耳畔风声呼呼,自己好像在云端一般。
终于雪兰依将二人放下,冯妙卿缓缓睁开眼来。只见雪兰依拿起一根火媒轻轻一吹,而后点亮了石龛中的油灯。冯妙卿浑身酸麻无力,但哑穴却未被封住。她向雪兰依问道:“前辈,这是哪里?”雪兰依道:“半山腰的一个山洞里。”
冯妙卿看着她的背影又问道:“那山洞离地面有多高呢?”雪兰依并未理她,一手握着油灯,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在灯捻上弹动。只见一粒小小火星向东面飞去,嗤地一声轻响,东面的石龛瞬间明亮起来。如此反复数次,山洞内一整面的墙壁都亮了起来。
冯妙卿对她弹指点灯的绝技大为艳羡,由衷地赞道:“前辈当真神乎其技。”雪兰依语气冷漠道:“你用不着拍我的马屁。你可知道老身是谁?”冯妙卿摇头。雪兰依道:“我是玄女宫的宫主。”
冯妙卿眼睛一亮道:“哦,原来是雪前辈啊。我与贵宫的水含烟是好朋友。”雪兰依心道:“这小丫头居然与烟儿是好朋友,她与萧云帆到底是什么关系,老太婆我得问清楚,不然烟儿不明不白就输给了她岂非很冤枉。”
雪兰依冷冷道:“我宫内弟子甚多,你说的我可不清楚。老太婆问你话你须老老实实回答,不然我若生气,便将你从这里丢出去。”冯妙卿道:“前辈只管问,只要是我能答上来的。”
雪兰依袖风一扫,一股柔和的内力将她身上穴道解开,跟着她冷冷道:“好了,你起来说话。”冯妙卿站起身来,运转手足,当下道:“多谢前辈,晚辈冯妙卿,乃是春秋楼主冯遇春的孙女。”
春秋楼反书一案,江湖人尽皆知。虽然反书案真正的缘由是魔教人士倒的鬼,可是朝廷方面似乎碍于蜀王府这层关系完全没有翻案的意思。也就是说冯妙卿如今还是钦犯的身份,萧云帆与她在一起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雪兰依见她目光始终不离萧云帆,也知她与水含烟一样对这小子情根深种。她伸手在萧云帆怀中摸了一摸奇道:“丫头,这小子身上不是有一块可解百毒的紫玉凤凰么,既是如此,他怎么还会着人家的道?”
冯妙卿将自己与萧云帆的遭遇娓娓道来,也将自己猜测说出。雪兰依听罢道:“蚩尤血?”她踱着步子,低头沉吟道:“是了,江湖上是有一种古老的修炼法门,叫做血炼之法。这种武学的法门便是以血传承,如今这小子饮人家的血,恐怕也成了人家的传人。”
冯妙卿一脸忧色道:“前辈的意思是萧大哥从今往后便没有自己的意识,便成为人家的傀儡。人家指挥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雪兰依点头道:“这种修炼之法也只有魔教的人会。寻常的法子修炼武学自然需要日积月累,偏是这种邪门的功夫可以迅速增加功力。
炼血者有主臣之别,主死臣必亡,臣卒主必昌。萧云帆如今有的是臣血,这种血固然能增加一些功力,可要受制于主血者的操控。”
冯妙卿道:“难道没有破解之法?”雪兰依道:“有是有,可是这件事极难办到。”冯妙卿拉着她的衣袖道:“只要能救萧大哥性命,无论是什么事我都可以做。”
雪兰依握住她的手道:“要是让你终生都不与萧云帆相见,你会不会答应?”冯妙卿咬着嘴唇有些犹豫,雪兰依道:“只要你答应此生不再与他相见,老身便给你指条明路。”
冯妙卿闭上眼,耳中都是萧云帆的话语,心中都是萧云帆的样子,一想到此生与他再难相见,一颗心好似猫抓一般。她知道自己万不能答应对方的这种请求,可要是不答应对方,萧云帆就永远会变成别人的傀儡。
雪兰依不耐烦道:“我数三个数,你若还是不能做决定,老身就要离开了,由着你们自生自灭好。”
“一!”
“二!”
“三!”
雪兰依慢慢走到洞口,冯妙卿痛苦地说道:“我答应你,可是雪宫主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雪兰依淡淡道:“因为萧云帆前途无可限量,你跟着他,只会害了他。”
冯妙卿摇着头道:“你……你胡说。”雪兰依缓缓道:“你冯家的反书案朝廷至今未平反,只要朝廷一日不平反,你便是钦犯。你要萧云帆和一个钦犯长相厮守,那他不是找死是什么?”
听到这话,她的心仿佛被一把锋利的刀子戳了一下。她掩面哭着道:“我……我可以和萧大哥过隐姓埋名的生活,那样人家再也不会找到我们的。前辈为什么一定要将我和萧大哥拆开?”雪兰依道:“因为萧云帆的命关系到武林的安危,也只有他才能阻止一场浩劫。”
冯妙卿泪眼模糊道:“萧大哥对你们很重要,但他对我也更重要。”雪兰依知道自己这么做十分绝情,可她不得不这么做,只有萧云帆与水含烟在一起,玄女宫的复兴才会有希望。只有利用萧云帆将鬼相门的势力全部引出,全部铲除,武林才会有希望。
她冷冷地道:“机会只有一次,你方才已经答应过我,永生永世不再见这个人。难道你现在要反悔么?”冯妙卿闭上了眼睛,难过道:“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求求你一定要救活萧大哥。”
雪兰依道:“好,我要你立个重誓。”冯妙卿睁开眼来,睫毛上泪珠莹然,她看了萧云帆一眼,举起三根手指道:“黄天在上,我冯妙卿发誓,今生今世与萧云帆不复相见。如违此誓……如违此誓,甘受五雷轰顶,天诛地灭。”
雪兰依道:“很好。”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九曜玲珑。催动真气,九曜玲珑闪动着夺目的光辉。雪兰依道:“这是本派的至宝九曜玲珑,而它真正的名字叫‘轩辕帝骨’。蚩尤的克星便是轩辕黄帝,而要压制他的魔血也只有这轩辕帝骨能够做到。
老身如今将此物捻成粉末,让萧云帆服下,区区蚩尤血何足道哉。”说着她捻动双掌,将九曜玲珑搓为齑粉,盛在一只银碗中。